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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彎彎

        2022-12-04 16:06:38許申高
        故事會 2022年23期
        關(guān)鍵詞:微信

        許申高

        鎮(zhèn)上有個叫胖哥的面的司機,很講義氣。他開著輛二手面包車四處拉客,有錢沒錢都能搭他的車。

        這天,微信里有個叫“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人發(fā)來信息:“哥們兒,許村到甘溪那條山路現(xiàn)在怎么樣?”

        “老樣子,還是最難走的一條山路,怎么了?”

        “那條路上有好幾個上學(xué)的孩子,天沒亮就起床,到傍晚才回家,很辛苦。我想讓你接送他們,一學(xué)期要多少錢?”

        胖哥頭一回遇上這樣的生意,不好意思談錢,可免費跑吧,自己的經(jīng)濟條件又支撐不起,再說沒準(zhǔn)對方就是開個玩笑呢?于是他回道:“看著給吧?!闭l知那人什么話也沒說,直接轉(zhuǎn)來了兩萬塊錢。

        胖哥沒想到對方如此爽快,不由得有些遲疑,但最后還是收下了錢,然后問道:“不好意思,你是哪位?”他實在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平常租車加微信的人很多,加過之后就忘了,也很少有聯(lián)系。

        “我啊,一個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家鄉(xiāng)人?!蹦侨嘶赝赀@句,發(fā)來一個笑臉,就再也不吱聲了。

        胖哥很疑惑,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很多,但這事遠(yuǎn)沒這么簡單,其中必有蹊蹺!好吧,那就走著瞧。

        第二天凌晨五點,胖哥開車前往許村。車燈下,山路崎嶇不平。許村原來是有小學(xué)的,后來被撤并了。孩子們現(xiàn)在都去十里外的鄰村甘溪上學(xué),十里山路,要走一個多小時,所以沒等天亮就得上路。

        很快,不遠(yuǎn)處的山路上,出現(xiàn)了兩個女孩的背影,其中一個拄著雙拐,另一個打著手電筒。這場景,讓人看了挺心酸。胖哥放慢車速,在她倆身旁停下,然后下車,一邊招呼兩人上車,一邊扶住拄雙拐的女孩。兩個女孩先是意外,繼而驚喜,這山道偏僻,平常很少有車經(jīng)過,兩人從沒搭上過便車。更讓她倆驚喜的是,上車后胖哥說:“這是你們的‘專車’,有位好心人,包車讓我接送你們。以后你們就不用起這么早了,可以多睡會兒,在路口等我就行?!?/p>

        兩個女孩高興極了,那個拄雙拐的女孩對另一個說:“蒙蒙姐姐,這下你可以放心走了,不用再擔(dān)心我了?!?/p>

        胖哥忙問那個叫蒙蒙的女孩:“你要去哪兒?不在這兒讀書了?”

        蒙蒙倔強地說:“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和圓圓一起上學(xué)!”

        圓圓就是拄雙拐的女孩,她接話說:“她爸媽要把她接到廣州去讀書,她不去,說我上學(xué)不方便,要留在這兒陪我?!?/p>

        胖哥不由得心里一熱,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這條彎彎的山道上,會有如此感人的故事。

        接下來的山路更崎嶇,沒走多遠(yuǎn),又出現(xiàn)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再往前,又有兩個……包括圓圓和蒙蒙,沿途一共有九個孩子。

        孩子們知道這是接送他們的“專車”后,一個比一個高興,其中一個問:“叔叔,這是誰包的車?我要把他寫進作文里!”

        胖哥本想說“估計是你們當(dāng)中誰的爸爸”,但想到包車人可能有自己的顧慮,便把這話咽了回去,只說:“以后你們會知道的。”

        快到甘溪小學(xué)了,胖哥再次交代:“放學(xué)后別亂跑,我會在校門口接你們。以后每天早晨六點在路邊等我,別太早。記住了嗎?”

        “記住了!”

        孩子們答應(yīng)過后,一個大個頭的男孩開始挨個兒跟每個人耳語,神秘地說著什么話。大家聽了,都笑著點頭。

        甘溪小學(xué)的操場就在路邊,最醒目的是那個旗臺,等胖哥和孩子們到時,五星紅旗已經(jīng)迎風(fēng)飄揚。車就停在旗臺邊,最先下車的是圓圓,由蒙蒙和那個大個頭男孩攙扶著,隨后其他孩子陸續(xù)下車。他們并排站在國旗下,齊聲喊道:“叔叔,謝謝你!”接著齊刷刷地敬了一個少先隊隊禮。

        胖哥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

        以后每天,胖哥都把接送這九個孩子當(dāng)成自己最重要的工作,凡是與這事有沖突的活兒都推了。他和孩子們處熟了,孩子們親熱地叫他胖叔,給他唱歌,纏著他講故事,車廂里總是歡聲笑語的。

        這天是國慶假期后第一天上學(xué),胖哥早早地等候在第一個路口——圓圓和蒙蒙一般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這里。然而胖哥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今天路上只有圓圓一個人,她拄著雙拐從田間小道上急急地走來。

        胖哥飛奔上去,伸手扶住圓圓,問:“蒙蒙呢?”

        圓圓哭著說:“她、她……”

        “她生病了?快告訴叔叔!”

        “她爸媽把她接走了……她一直哭,不愿意去……”

        胖哥喃喃道:“怎么會這樣呢?”過了好久,他才緩過神,摸著圓圓的頭,說:“別哭了,叔叔會一直陪你。走,我們上學(xué)去!”

        后來的日子,胖哥來得更早了,他會把車停在路口,去村口接圓圓。胖哥慢慢了解到,圓圓生來雙腳殘疾,父母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年邁的奶奶,生活很不容易。

        一晃到了臘月,要放寒假了,胖哥琢磨起一件事,下學(xué)期咋辦?那個“遠(yuǎn)在他鄉(xiāng)”好像消失了,他幾次在微信上試探,比如送去節(jié)日問候什么的,可對方只字不回,看來指望他再包車是不大可能了。這期間,有孩子問了:“胖叔,過完年,你還接我們嗎?”

        胖哥不假思索道:“當(dāng)然!”

        過完年,胖哥一如既往地接送孩子們,車廂里一如既往地笑聲陣陣。在外人看來,一切沒有兩樣。然而在胖哥家里,卻掀起了軒然大波,因為他老婆看出了門道:“你老實說,那個人給你打錢了嗎?”

        胖哥隨口說:“打了。”

        “那你咋沒再往家里拿一分錢?別騙我了!你小打小鬧拉個把客人,還不夠你跑學(xué)校的油錢!”

        胖哥無言以對。

        “從明天起,你別再跑了?!?/p>

        “不可能!”胖哥擲地有聲。

        “那好!我們從此各過各的,你別再進這個家門了!”老婆說到做到,胖哥從此被攆出家門,住進了父母在鎮(zhèn)外的一個小院子里。

        為了賺錢養(yǎng)家,胖哥開始拼命拉客,只要不影響接送孩子們,他什么客人都拉。

        這天是星期五,許村有個家長為了照顧胖哥的生意,出兩百塊錢讓他送十三個人去吃喜酒。以往這種超載的活兒胖哥是不接的,現(xiàn)在,他豁出去了。

        許村與鄰省交界,吃喜酒要到省外,就在到達(dá)目的地下客的時候,交警跟上來,二話不說,扣車!

        這下胖哥急了,下午得接孩子們??!好在他人緣好,找哥們兒借了一輛面包車,傍晚才順利把孩子們接回來??煽偛荒芴焯旖柢嚢桑康泌s緊趁著雙休日想出辦法來!他左思右想,終于有了主意。

        鎮(zhèn)上有一趟跑縣城的班車,每天上午九點出發(fā),下午兩點返回。車主就是司機,他年紀(jì)大了,不想跑了,一直想招個人,可工資太低,沒人應(yīng)聘。于是胖哥找上門,他的駕駛技術(shù)在鎮(zhèn)上無人能比,而且做事靠譜。車主不敢相信,他問:“你不是開玩笑吧?”

        胖哥說:“我沒開玩笑,但我有個要求……”

        “什么要求?你說?!?/p>

        “你知道,我一直在許村接送孩子,現(xiàn)在車被扣了,孩子們上學(xué)成了難題。你能不能讓我每天早上六點到七點、下午四點到五點,用你的班車接送一下孩子?油錢就從我的工資里扣?!?/p>

        許村到甘溪的這段山路,正好在這趟班車的線路上,不算非法營運,車主當(dāng)即與胖哥簽下了合同。

        星期一,孩子們坐上班車,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可好景不長,客運公司傳來改線的消息,這趟班車的線路要優(yōu)化,不再經(jīng)過許村到甘溪這段公路,而且時間也要調(diào)整,與接送孩子的時間有了沖突。

        胖哥聽說后,四處找人打聽,得知一個月后班車就會改線。得另想辦法了,可有什么辦法呢?

        就在這個時候,胖哥之前被扣的車還回來了。他正高興呢,卻被告知,那車已經(jīng)報廢,而且不符合校車的標(biāo)準(zhǔn),不能用于接送孩子。

        胖哥的心情如同過山車一般。這時,傳來一個好消息,胖哥為接送孩子四處奔波的事跡被傳開了,引起了政府部門的關(guān)注,他們決定出資購買一輛校車,專門用來接送孩子們上下學(xué)。只不過,這校車得由專人來開,也就是說,以后接送孩子,就沒胖哥什么事了。胖哥雖然失落,但好在孩子們的問題得到了解決,他也就放心了。

        這天,“遠(yuǎn)在他鄉(xiāng)”突然在微信上發(fā)來消息:“聽說你為孩子們的事操碎了心,對不起,是我害苦了你,我沒想到你會陷在這里面,你的執(zhí)著感動了我……”胖哥沉默了,他其實心存芥蒂:得知蒙蒙走后,他有意打聽了一下她家里的情況,又結(jié)合“遠(yuǎn)在他鄉(xiāng)”前后的表現(xiàn),他已猜到了這個男人就是蒙蒙的爸爸。他心里五味雜陳,但還是問:“蒙蒙好嗎?圓圓和孩子們都很想她。”

        微信那頭陷入了沉默,好久之后,終于發(fā)來一條信息:“其實你不問,我也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你,免得你覺得我狠心,拆散了兩個孩子。我在廣州開公司,老早就想接女兒來廣州生活學(xué)習(xí),正是考慮到她跟圓圓的關(guān)系,我才沒有堅持。后來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我也不瞞你了,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不告訴任何人,包括圓圓,好嗎?”

        “放心!我不告訴任何人?!?/p>

        “其實我接女兒來廣州不是上學(xué)的,她患上了一種很麻煩的病,要休學(xué)治療。好在她樂觀,以為只是一點小毛病,說等病好了,一定回去陪圓圓……后來,你在微信上試探性地問我要不要繼續(xù)包車,我也很糾結(jié),但還是回避了,因為當(dāng)時還要給蒙蒙看病,所以……”

        胖哥盯著手機上的這段話,呆住了。這時,“遠(yuǎn)在他鄉(xiāng)”又發(fā)來一句話:“這次突然聯(lián)系你,其實是想提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在孩子和家長的強烈要求下,上面同意,以后校車還讓你來開!”

        胖哥看完,淚水奪眶而出……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陸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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