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鵬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北京 100088）

中國古代遵循“慎刑”的法律原則，統(tǒng)治者對待死刑的態(tài)度也是極為慎重的。研究北魏死刑制度，有必要從思想指導立法的視角切入，探求這一時期對待死刑的態(tài)度。北魏建立在西晉末年五胡亂華的廢墟之上，又作為少數(shù)民族政權經營中原，社會經歷著劇烈的變動，不同階段的社會背景和國家發(fā)展指導思想差異較大。本文擬就北魏政權三大發(fā)展階段為線索，梳理死刑制度在不同時期的立法變化。

一、鮮卑代國時期非成文法：習慣至上，軍刑合一

這一時期判例習慣法盛行。游牧民族相較于漢族最大的不同就是“居無定所”，人口分布相對分散不集中，缺少有效的統(tǒng)一轄制，這就使得成文統(tǒng)一法律沒有施展的空間，高度依賴部俗的習慣法成為主流。習慣法內容單一明確，將幾類最為常見的犯罪行為作出規(guī)定，言簡意賅，對于文化水平低下、生活簡單質樸的部落生活較為適用。習慣法對待犯罪行為的處理方式也簡單粗暴，充斥著同態(tài)復仇的色彩。到代國建立后，經歷了幾次法律的整合，懲罰犯罪的方式也變得更加明確，大體可總結為“抵物”、“抵命”兩類措施。但該時期的習慣法較為明顯的缺陷就是對犯罪情節(jié)的輕重區(qū)分不明顯，死刑適用范圍廣泛。鮮卑氏族文化上的落后對法律的影響還體現(xiàn)在倫理層面，與漢族儒家文化“尊尊”、“親親”不同，鮮卑法律不優(yōu)先保護長者權利，“殺父兄無罪”有違漢族社會所倡導的儒家倫理觀，在鮮卑則成為普遍遵行的習慣。頻繁征戰(zhàn)的部落生存環(huán)境使得鮮卑人必須優(yōu)先保證兵源和勞動力人口的充足，尊老敬長等倫理道德都要為此作出讓步。

鮮卑代國時期的立法思想和法制建設深受部落部俗的影響，在沒有成文法律甚至沒有文字的情況下，只能依據原始習慣斷罪定事。常年征戰(zhàn)的生存環(huán)境使得軍法被結合到法律之中，“軍刑合一”，“當死者，聽其家獻金馬以贖；犯大逆者，親族男女無少長皆斬；男女不以禮交皆死；民相殺者，聽與死家馬牛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以平之；無系訊連逮之坐?！盵1]（P2873）

北魏時期政權更迭，戰(zhàn)亂頻仍，統(tǒng)治者更為重視對危害政權統(tǒng)治重大犯罪的打擊，死刑也多存在于這一領域。大逆、亡叛等國事犯罪，就屬于典型的重典懲治的罪目。在鮮卑代國時期，反逆犯罪罪犯的親族不論性別、年齡、親疏“皆斬”，且一概不免除連帶責任。至北魏政權建立后，此種宗族連帶刑罰演變成富有特色的“誅同籍”，北魏中前期頻頻使用該刑罰。除大逆、亡叛等罪外，還有其他比照大逆罪懲處的罪名，如“誤軍期”、“違大人言”等。[2]（P31）頻繁的征戰(zhàn)使得軍事犯罪在所有刑事犯罪中占比高、影響大，因此被作為重點打擊對象。貽誤戰(zhàn)機、謊報軍情對作戰(zhàn)有著重大負面影響，務必“同大逆”嚴處，“凡后期者皆舉部戮之”。[1]（P9）這類罪名的確立與鮮卑代國自奴隸制社會向封建集權社會過渡的趨勢是分不開的，尊卑觀念的樹立必須有法制的保障，“違大人言者，罪致死”。此外，流刑在鮮卑代國也已經被廣泛使用。流刑的出現(xiàn)是為彌補死刑過重而生刑過輕的畸形刑罰體系，“亡叛”罪多適用此刑，往往被作為死刑的替代刑，某種程度上也成為了犯有重罪的貴族逃避死刑的途徑。

對于嚴重罪行，鮮卑統(tǒng)治者制定了野蠻殘酷的刑罰。長期的部落兼并戰(zhàn)爭造成了“兵刑不分”的理念，統(tǒng)治者將對外征服和對內鎮(zhèn)壓相結合，產生出一系列嚴酷刑罰。除梟、斬等常規(guī)死刑，還伴有大量極為殘忍的執(zhí)行方式，轘、生臠割而食、大刃銼殺、腰斬、沉淵等異常殘酷的死刑方式廣為存在，這種刑罰上赤裸的暴力色彩也是鮮卑從氏族部落向國家機器過渡的必然選擇。

二、神麚修律：胡漢雜糅，嚴刑峻法

北魏建國并定都平城后，國家從混亂漸漸走向有序。在復雜的政治和社會局勢下，統(tǒng)治者迅速確立了“陽儒陰法”的施政方針，籍此指導立法司法實踐。道武帝初入中原，天下甫定。為了緩和各族人民的矛盾，鞏固拓跋氏在中原的統(tǒng)治，道武帝采取了寬簡仁厚的法律政策，

“及在位，躬行仁厚，協(xié)和民庶。既定中原，患前代刑綱峻密，乃命三公郎王德除其法之酷切于民者，約定科令，大崇簡易。”[1]（P2873）

北魏建國之初，經歷了近百年的戰(zhàn)亂，百姓苦不堪言，急切期盼社會穩(wěn)定、生活富足、法治清明。道武帝亦能體察民間疾苦，命人修整法律，刪除較為嚴苛的規(guī)定，“乃鎮(zhèn)之以玄默，罰必從輕，兆庶欣戴焉”。[1]（P2873）官員大都能夠依法辦事，百姓也歡欣鼓舞，衷心擁戴。至道武帝后期，戰(zhàn)亂和災禍屢屢發(fā)生，為整飭綱紀，法律又趨于嚴酷。北魏尊曹魏為正統(tǒng)，故效仿漢魏明定法令，多棄晉律，之后整個北魏重刑律的傳統(tǒng)也由此而傳續(xù)。天興元年，道武帝命三公郎中王德、吏部尚書崔玄伯等制定法律，為天興律。崔氏為曹魏大族，志在恢復漢魏制度，其對北魏循漢魏而棄晉的法律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因此，天興律主要內容因循漢魏律。明元帝時，繼續(xù)以安定民心為主，改革官制。明元帝拓拔嗣較為熟悉并十分重視民間事務，命南平公長孫嵩、北新侯安同一同處理民間爭訟，使社會基層治理恢復到有序的狀態(tài)。

太武帝拓跋燾是北魏前期富有作為的一位皇帝，其在位期間也進行了一系列立法活動。太武帝即位之初，患前朝刑罰之重，已不能完全適應日漸強大的北魏王朝的發(fā)展。神麚四年，命司徒、崔玄伯之子崔浩“定律令”。此次修律可見資料雖然有限，但內容涉及較為全面，涵蓋了死刑刑罰、罪名、法例、司法訴訟等諸多方面。

神麚修律規(guī)定了生命刑、肉刑、勞役刑等刑罰種類。生命刑即死刑，神麚修律在繼承鮮卑刑法中主要死刑方式的基礎上對其進行了取舍和發(fā)展，有斬、絞、腰斬、轘、沉淵等。轘即車裂，其和腰斬都是自奴隸制社會演化而來的刑罰，最為殘酷，適用于大逆、滅親等直接威脅封建統(tǒng)治的犯罪。針對大逆不道罪行，北魏統(tǒng)治者采取了最為嚴厲的處罰措施，除犯罪者本人當死外，其親族皆會受到“誅同籍”的牽連?！鞍礉h律，不道無正法，最易比附，以不道伏誅者無慮數(shù)十百人。俱見《漢書》各記傳。魏晉以來，漸革此弊，元魏定律多沿漢制，此其一端也”。[3]（P369）“誅同籍”作為緣坐刑的一種，意在擴大懲治范圍，起到震懾作用。神麚修律鑒取曹魏律，對被株連的犯者親族予以區(qū)分對待，將女子和年十四以下的男童排除在死刑范圍之外。女子沒入官府為奴，男童處以宮刑，以此既可不留后患，又能保存勞動力，一舉兩得，此為法律適應社會發(fā)展的生動寫照。絞刑是北魏時期在成文法中新增的刑罰，陳顧遠先生考得“絞之入律實自此始”。[4]（P186）沉淵為北魏特有的刑罰方式，受刑人身體被捆綁以羊犬等動物，投入深水。該刑罰保留了濃厚的部落法制色彩，被用來懲治巫蠱等犯罪。

在明確規(guī)定的死刑適用刑罰的原則中，“官當”和刑事責任年齡對后世影響最為深遠?！巴豕匐A九品，得以官爵除刑”，法律允許將量化后的官爵等級作為折抵罪行的工具，與以金贖刑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也是封建特權社會發(fā)展的必然結果。神麚修律將十四歲作為減輕刑事責任的一個年齡分界線，不滿十四歲的可減半量刑。已滿八十歲和不滿九歲的耄耋和幼童，除殺人罪之外的罪行可免于刑事處罰。但基于前文所述大逆不道罪的處罰措施，可見該原則并不是通用于所有情形。此外關于行刑時懷孕的婦女可待生產后百日再行刑以及拷訊次數(shù)限制等規(guī)定，也被后世所借鑒和發(fā)展。

神麚修律對死刑復核制度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規(guī)定?！爱斔勒?，部案奏聞”，因死刑涉事重大，需謹慎實行，地方直接判處死刑恐有局限和疏漏。故而“帝親臨問，無異辭怨言乃絕之。諸州國之大辟，皆先讞報乃施行”。[1]（P2874）地方死刑案件需先呈報中央，由皇帝親自復審。這樣一來，既保證了死刑案件判決的審慎公正，又趁機將地方的死刑終裁權收歸中央，實現(xiàn)中央對地方司法權的絕對控制。

此次修律對幾類重要死刑罪名也作了規(guī)制。除前文所述大逆不道罪，還有侵犯他人生命和社會秩序的蠱毒犯罪。蠱毒就是將含有劇毒的蠱蟲研制成可用于人體的毒藥殺人，被下蠱者極端痛苦、慘不欲生。蠱毒作為一種較為隱蔽的作案手段，廣泛存在于宮廷和民間，對封建統(tǒng)治和社會秩序造成極大沖擊。因此，神麚修律中，造蠱害人者“男女皆斬，焚其家”，不僅要處死犯罪者，還要徹底銷毀蠱物遺痕，免生后患。中國傳統(tǒng)社會極重孝悌，對于殺害尊親的殘忍行為，神麚修律以轘刑處之。對大逆不道、蠱毒、害親等直接沖擊封建統(tǒng)治及倫常的罪行實行重點打擊，可視作后世“重罪十條”的雛形。

高宗文成帝和顯祖獻文帝時期，北魏政治局勢基本穩(wěn)定，不再有連年的征戰(zhàn)，國家發(fā)展重心由外轉內。太安四年，文成帝下令修律，在神麚和正平兩次修律的基礎上“增律七十九章，門房之誅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1]（P2875）此次修律增加了較多篇幅，尤其是門房之誅和大辟的增加，使得刑律比以往更重，對犯罪的打擊力度更大。

從道武帝至獻文帝，北魏先后經過了數(shù)次修律，由部落法制過渡到封建法制，融入了越來越多的漢魏法律傳統(tǒng)，頗有建樹。但由于這一時期漢文化的影響尚未深入，因此許多拓跋習俗也得以保留。神麚修律是北魏初期一次重要的立法活動，從主要內容我們可以看出，雖然依舊保留有諸如沉淵、轘等帶有濃厚原始色彩的規(guī)定，但對死刑制度的各方面內容都作了較為明確的規(guī)定，如死刑適用原則、重點罪名、死刑案件的審判和復核、執(zhí)行方式等，總體已經基本傳承了漢族封建法律的思想和規(guī)律，這與崔浩等漢族大儒擔任主修是密不可分的。其后的正平修律以及文成、獻文二帝的修律活動，都是在神麚修律的框架內進行的修補性工作，并未在法律封建化上形成跨越。以神麚修律為代表的北魏前期立法活動，適逢北魏政權由奴隸制向封建制的急劇轉化，法律規(guī)定依然存留著大量少數(shù)民族習慣法的內容，鮮卑舊法和漢魏法律的碰撞是這一時期立法修律的主旋律。隨著北魏政權的發(fā)展和穩(wěn)固，封建化進程進一步加快，國家統(tǒng)治的現(xiàn)實需要也要求法律作出新的方向調整。

三、太和、正始修律：引禮入律，儒法結合

孝文帝元宏是北魏一朝最具作為的皇帝。其即位時，北魏經過近百年的發(fā)展，各方面都趨于穩(wěn)定，經濟基礎良好，為孝文帝日后的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打下了堅實基礎。

鑒于“律令不具，奸吏用法，致有輕重”，[1]（P2877）太和三年，孝文帝下令修訂舊律?！霸t中書令高閭集中秘官等修改舊文，隨例增減”，至太和五年冬修律完成。

“凡八百三十二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之罪二百三十五，刑三百七十七；除群行剽劫首謀門誅，律重者止梟首?！盵1]（P2877）

孝文帝對修律一事極為重視，事必躬親，“按魏律系孝文自下筆，此前古未有之例”。[3]（P342）太和修律定為八百三十二章，較舊律條目大幅增加，律文愈加完善。死刑罪名二百三十余例，減少了大約五分之二，輕刑化趨勢明顯。此外，還限縮了門房之誅的適用范圍，除卻多人共同劫掠的首謀外，最重止于梟首。

引禮入律、儒法結合是孝文帝立法的核心指導思想。禮制是儒家思想的內核，孝文帝倡導“營國之本，禮教為先”，并將其貫徹到改革的方方面面。孝文帝親自對臣民宣揚孝道，播及服制之道，違服制服喪即為犯罪。朝廷也多次表彰民間孝德行為，孝文帝更是為祖母大行喪禮，以表天下。孝文帝通過一系列舉措，將鮮卑風俗轉化到儒家“尊尊”、“親親”的倫理中來。引禮入律的最終目的是儒法結合，“若不導之以德，齊之以刑，寇賊莫可由息，百姓無以得靜”。[1]（P1139）

改造緣坐刑是孝文帝死刑制度改革的重要內容。北魏的緣坐刑分為五族、三族、門誅、房誅等層級，其中門房之誅作為北魏特色的族刑，株連范圍廣，社會影響大，被用作打擊異己、政治斗爭的工具，殘酷至極。孝文帝為鞏固統(tǒng)治，穩(wěn)定民心，同時也不忍無辜的人受到牽連，“下民兇戾，不顧親戚，一人為惡，殃及合門。朕為民父母，深所愍悼”。[1]（P140）孝文帝下詔縮小連坐范圍，“其五族者，降止同祖；三族，止一門；門誅，止身”。[1]（P150）族刑排除大量無服制相連的遠親或隔代久遠的血親，當判門誅的更是止于本人一房，父母兄弟等親屬得以豁免。延興四年詔：“自今以后，非謀反、大逆、干紀、外奔，罪止其身而已”。[1]（P140）太和十一年詔：“門房之誅，猶在律策，違失《周書》父子異罪。推古求情，意甚無取，可更議定，刪除繁酷”。[1]（P2878）自孝文帝之后，緣坐刑基本就限于反逆、謀叛、巫蠱、謗政、惡逆、殺人等犯罪，除有限極為惡劣罪行外，普通罪行基本排除適用。緣坐死刑的范圍也得到限縮。按前律，謀逆罪處連坐，十四歲以上男性親屬無論情節(jié)皆斬，外姓養(yǎng)子也包含其中，孝文帝改革取消了養(yǎng)子隨生家的連坐責任。在孝文帝大刀闊斧的改革下，緣坐刑的適用罪名和株連范圍都得以限縮，罪行設置更為合理，反映了北魏刑法由嚴苛向輕簡轉變的歷史趨勢。

舊律處刑嚴苛，犯罪者尤其死刑者甚廣，而如前文所述，自漢文帝肉刑改革以來，“死刑既重，生刑又輕”，生死刑之間過大的刑差導致司法實踐中死刑泛濫。至北魏，法定梟首、斬、絞三種死刑之下，便是最高五歲的徒刑，加之北魏前期輕罪重罰的司法傳統(tǒng)，罪不致死而判死者比比皆是。文成帝時，源賀上書建議改死從流，因北魏邊境地區(qū)自然條件惡劣，邊禁松弛，邊防空虛，若以內地居民充實邊關則勢必“無人應命”，將犯人判處流刑旨在戍邊衛(wèi)國。在將流刑定為法定刑并廣為實施后，其成效可謂立竿見影，“諸戍自爾至，今一歲所活殊為不少，生濟之理既多，邊戍之兵有益”。[1]（P921）孝文帝時又將大量無需判死的罪名法定刑改為流刑徙邊，既減少了死刑的適用，又充實了邊地兵卒人丁，以至“京師決死獄，歲竟不過五六，州鎮(zhèn)亦簡”。[1]（P2877）

在一系列死刑制度改革中，孝文帝還特別注意將法律與儒家經義相結合，前述廢黜門房之誅便是之一。鑒于舊時死刑犯皆需赤裸上身行刑，是極大的人身侮辱，孝文帝下詔“參詳舊典，務從寬仁”，使受戮者免裸骸之恥。孝文帝還對刑具進行改革，“非大逆有明證而不款辟者，不得大枷”，[5]（P2883）從人道主義出發(fā)，使受刑者免受重枷之苦。孝文帝嚴禁司法官吏法外用刑，對違制濫刑的官吏嚴厲處置。古人重孝，崇尚漢族文化的孝文帝更是如此，“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相較前朝，孝文帝對于不孝罪加重處罰，并且不孝罪的范圍也有所擴大。相對于嚴懲不孝，孝文帝也顧及到死刑犯的贍養(yǎng)問題，規(guī)定“犯死罪，若父母、祖父母年老，更無成人子孫，又無期親者，仰案后列奏以待報，著之令格”。[1]（P2878）此即存留養(yǎng)親制度的源起，一直沿用后世不改。

在“禮教為先”的思想指導下，基于北魏中期社會和經濟的發(fā)展要求，孝文帝一改前代刑法過于嚴苛之勢，宣揚以仁義治天下，德刑相輔，法制建設日臻完備。太和修律精簡了死刑罪名數(shù)量，限制了死刑連坐范圍，并且針對司法實踐中的虐囚現(xiàn)象進行修整。太和修律體系已較為完善，具備了完整律典的大部分內容，可以說北魏律已基本形成。太和法制改革奠定了北魏法制發(fā)展的方向，極大地促進了北魏政權的封建化進程?！奥《Y義、重教化、慎刑罰”三環(huán)緊扣，不僅是對北魏百年建國的法制經驗的總結，也為北魏后期以及北齊、北周的法制建設指明了方向。[2]（P87）

世宗宣武帝元恪即位后，著手繼續(xù)完善太和修律，于正始元年冬下詔：

“議獄定律，有國攸慎，輕重損益，世或不同。先朝垂心典憲，刊革令軌，但時屬征役，未之詳究，施于時用，猶致疑舛。尚書門下可于中書外省論律令。諸有疑事，斟酌新舊，更加思理，增減上下，必令周備，隨有所立，別以申聞。庶于循變協(xié)時，永作通制?！盵1]（P2878）

此次修律由宣武帝發(fā)起，太師、彭城王元勰主持，旨在修補太和修律體系和內容上存在的瑕疵，使法律更加具有實用性。修律團隊中，除元勰等皇室成員，也不乏劉芳、常景等漢族大儒。這些官員皆為太和修律的參與者或影響者，對此可謂十分熟悉，同時劉芳、常景等人重諸禮，在“引禮入律”上發(fā)揮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正始修律以太和修律為基礎，加之宣武帝時期頒布的詔令而成，最終被后世視為北魏律的定本。正始修律集北魏歷代制律修律之大成，推陳出新，將法律儒家化推向了又一個高度。

此次修律繼續(xù)在審判環(huán)節(jié)進行改制。鑒于前朝刑枷“大小違制”，永平元年，宣武帝欲改司法制度?！皺z杖之小大，鞭之長短，令有定式，但枷之輕重，先無成制”。[1]（P2879）司法實踐中濫用重枷現(xiàn)象比比皆是，進而衍生出非法刑訊屢禁不止。宣武帝重新明定枷杖規(guī)制，將適用范圍限于大逆外叛罪行，“諸臺、寺、州、郡大枷，悉焚之”，“自是枷杖之制，頗有定準”。[1]（P2879）但之后朝局不穩(wěn)，“獄官肆虐”，此等規(guī)定并未實行太久便成一紙空文。

正始修律是對孝文帝法制改革的完善和補充，使北魏律發(fā)展至最完備的狀態(tài)。官當制度在正始修律中得以正式確立，對后世影響深遠。至宣武帝時期，北魏律基本定型，北魏法律的儒家化進程也基本完成。

結語

北魏處于中國歷史上的南北分裂時期，也是各項法律制度的大發(fā)展時期。北魏繼承了自秦漢以來法律寬簡平和的發(fā)展趨勢，在死刑制度立法上亦是穩(wěn)步創(chuàng)新。北魏政權在百余年間完成了自奴隸制向封建制的跨越，并進行了徹底的漢化改革，對死刑制度發(fā)展產生了重要影響。立法思想受時代背景和統(tǒng)治者的影響極大，在北魏政權的封建化進程中，社會思潮動蕩不定，統(tǒng)治者的治國理念也在不斷的徘徊之中。從早期的嚴刑峻法到中期的多管齊下，再到最終的儒法結合，死刑制度在一次次的法律修訂中得以完善和發(fā)展，使北魏死刑制度最終成為后世濫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