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澤

（江西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馬克思在1868 年12 月12 日致路·庫格曼的信件中寫到，“沒有婦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偉大的社會變革”［1］，足見其對婦女力量的高度重視。中國共產黨人在繼承與吸收馬克思主義婦女觀的同時，結合革命發(fā)展情勢，在實踐中逐漸形成了完整且成熟的婦女理論。大革命時期的婦女解放運動正是黨運用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婦女理論的生動詮釋。對這一論題已有大量研究成果出現(xiàn)，迄今，相關研究主要從兩個方面展開，一是從宏觀層面展開論述，揭橥黨領導婦女運動的實踐和經驗①相關研究可參見：趙鐵鎖、秦明月：《論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婦女運動的探索與實踐》，《求索》2007 年第8期；陳丹玉：《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婦女運動的策略調整研究》，中共廣東省委黨校碩士論文，2019年；萬軍杰、王文浩：《大革命時期黨領導婦女解放運動的實踐與經驗》，《社會科學動態(tài)》2021年第7期。；二是從地域角度進行個案分析，即地方婦運史和人物研究②具體研究可參見：程少明：《大革命時期鄂東婦女運動》，《黃岡師范學院學報》1989年第3期；王曉：《大革命時期中共領導下的湖南婦女運動研究》，廣西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5 年；曾長秋：《向警予與大革命時期上海的婦女運動》，《湘潮（下半月）》2015年第10期；馬培：《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在上海的婦女節(jié)紀念活動初探》，《上海黨史與黨建》2016年第12期；高志、李炳林：《大革命時期廣西婦女運動研究》，《廣西地方志》2017年第5期；劉婷：《大革命時期廣東地區(qū)黨的婦女工作研究》，中共廣東省委黨校碩士論文，2018年；朱穎坤：《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廣州的婦女動員工作》，《韶關學院學報》2019年第10期。。遺憾的是，學者們對大革命時期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研究著墨甚少，且不成系統(tǒng)。鑒于此，本文通過鉤稽爬梳相關史料，希望可以厘清大革命時期黨領導下的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歷史面相，從而為更深入地從源頭考察蘇區(qū)時期黨的婦女工作提供可能。

一、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發(fā)展的成因

（一）工農運動的影響

建黨伊始，中共就明確將馬克思主義作為自己的指導思想，把組織和領導工人階級作為中心工作。某種意義上而言，明確的目標勢必決定或扭轉政黨航行的方向。是故，中共四大就明確提出了無產階級領導權和工農聯(lián)盟思想，尤其在大革命期間，中共努力建設群眾性政黨并不斷擴大對勞動群體的領導權，工農運動得以蓬勃興起，從而影響到婦女解放運動的擴展。就江西地區(qū)來看，安源是中國工人運動的搖籃，從一開始就滋生著團結其他民眾起來反抗的因子，其中就包含婦女群體。1924年5月，安源俱樂部內成立了中國革命史上第一個女子職業(yè)部——婦女職業(yè)部?！栋苍绰返V工人俱樂部工人學校章程》的宗旨規(guī)定：婦女職業(yè)部應以“養(yǎng)成職業(yè)技能，增進必須知識，以為婦女解放之基礎”［2］。從簡短的宗旨可以看出，黨對女性教育尤為重視。正因如此，一些女青年得以有機會在職業(yè)部內學習功課和縫紉技術。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她們逐步成長為堅定的革命者。另外，從贛東北地區(qū)來看，工農運動在促進女性覺醒上亦表現(xiàn)得相當明顯。大革命初期，方志敏、邵式平等人回到原籍，開展工農運動，動員底層女性起來革命，隨后，便有“不少農婦參加農民夜校，還以‘姐妹會’形式結成團體，積極參加鄉(xiāng)村革命的各類活動”［3］。伴隨著省內工農運動的迅速發(fā)展，婦女機構亦紛紛成立。例如，1926年9月，蓮花縣“在開展工農運動的同時，普遍建立婦女會”［4］。1927年春，吉水縣“各地在開展工農運動的同時，普遍成立了婦女協(xié)會”［5］。尤值一提的是，在開展工農運動的同時，婦女問題亦得到關注。1927 年2 月，江西省第一次農民代表大會通過的《關于農村婦女問題決議案》規(guī)定：“一、竭力向農村婦女宣傳，使她們加入農民協(xié)會；二、各級農民協(xié)會，設立婦女部，領導她們參加鄉(xiāng)村中的政治的經濟的各種斗爭，使她們引起解放自己的要求；三、在農民協(xié)會經營的學校中，應收容婦女；四、在女工和男工作同樣的工作時，應受同等的工資；五、嚴禁童養(yǎng)媳、虐待媳婦，嚴禁溺殺女兒、穿耳、纏足等；六、婚姻須女子底同意，反對買賣制度，取消聘金制度；七、再婚婦在社會上應受同一的待遇，不得蔑視她；八、凡屬會員，不得虐待其妻子；九、不得虐待私生子；十、女子有繼承財產權?！保?］709這一決議涉及政治、教育、工作、婚姻、財產等各方面，充分體現(xiàn)了農民協(xié)會對農村婦女問題的重視程度。總括而論，工農運動對婦女運動的進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其影響下，大量的女工與農婦參與到鄉(xiāng)村的經濟和政治斗爭中去，擴大了女性的社會影響力。

（二）共產黨員的領導

1926 年4 月，經中共中央批準，中共江西地方執(zhí)行委員會在南昌成立，為發(fā)展黨組織和開展革命活動起到了重要的堡壘作用。同年11 月，蔡暢由廣州經上海到達南昌，任中共江西地方執(zhí)委會婦女部部長。工作之余，她經常會“擠出時間深入婦女群眾，廣泛接觸南昌各階層婦女”，并進行“調查研究，宣傳國民革命的形勢和婦女解放的意義，講解共產黨的婦運方針和政策”［7］55。試舉一例加以說明。因受戰(zhàn)爭的影響，彼時南昌出現(xiàn)了大量的無家可歸者，對此，江西第一女師（以下簡稱“一女師”）的部分留校師生收容了一批女性與兒童，蔡暢聽及此事后高度重視，常親自訪問這些留校的師生，了解她們在收容工作中的困難并與之一同研究解決方法，經過多次訪問與交談后，蔡暢對這些人有了大致了解，于是，她決定以“一女師”為據(jù)點，大力開展南昌的婦女工作。在開展婦女工作期間，蔡暢發(fā)現(xiàn)了一批婦女運動的積極分子，其中有女師學生會主席肖國華、女青年社成員賀服丹、女師附小主任周治中、女共產黨員李桂生等。正是得益于蔡暢的關懷與培育，這些婦女運動的積極分子很快成長為骨干力量，從而有力地助推了南昌婦女解放運動的迅速發(fā)展。面對這一有利時機，蔡暢開始籌組南昌婦女解放協(xié)會。嗣后，經過蔡暢以及婦女骨干們的積極工作，是年12 月3 日，南昌婦女解放協(xié)會在“一女師”禮堂成立，肖國華當選為婦協(xié)主任。南昌婦協(xié)成立后，蔡暢進一步引導婦協(xié)干部堅持走與群眾相結合的道路，要求她們深入農村和工廠進行宣傳。同時，她還提出應“以南昌婦女解放協(xié)會為基礎，逐步向全省推進的發(fā)展計劃，要求盡快地在各縣、市、鄉(xiāng)鎮(zhèn)普遍成立婦協(xié)分會”［7］56。在其號召下，這時期“信豐、萬安、上饒、弋陽、橫峰、貴溪、贛州、尋烏、于都、興國、吉安、遂川、安福、新干、寧岡、泰和、蓮花、永豐、宜春、萬載、高安、清江、銅鼓、靖安、奉新、安義、上高、豐城、鄱陽、星子、彭澤、都昌、永修、德安、武寧、臨川、崇仁、東鄉(xiāng)等地的婦女解放協(xié)會相繼成立”［8］3。由此可見，正是通過蔡暢等人的領導與不懈努力，江西的婦女解放運動才逐漸呈現(xiàn)出新的生機，進而也使得一大批后知后覺甚至不知不覺的底層婦女覺醒并成長起來，各地婦女解放協(xié)會的成立也從組織上保障了婦女解放運動的開展。

（三）黨的理論宣傳

中共自成立伊始，就對宣傳工作給予了高度重視。比如，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中明確指出：“公開宣傳我們的理論，是取得成就的絕對必要條件”［9］；在1922年發(fā)布的《教育宣傳問題決議案》中又進一步認識到：“共產黨員人人都應是一個宣傳者，平常口語之中須時時留意宣傳”［10］。但事實上，由于受到諸多因素的限制，宣傳工作的開展遭遇到了極大的困難。饒是如此，因形勢與革命的需要，黨的理論宣傳依然在困境中發(fā)展起來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就大革命時期的江西婦女解放運動而言，其蓬勃開展當然更離不開黨的理論宣傳，雖然宣傳方式各異，既有文字宣傳亦有口頭宣傳等，但目標是一致的，即旨在以宣傳促進社會覺醒。例如，南昌縣的進步青年學生李蹊和李友桃在1925 年初經趙醒儂的介紹先后加入了社會主義青年團，此后，他們在團組織的領導下，“經?；氐郊亦l(xiāng)開展反帝反封建和馬列主義的宣傳”，并利用節(jié)假日，“將許多進步書刊，如《馬列主義淺說》《辯證唯物史觀》《向導》《新青年》等，帶到農村廣為散發(fā)，發(fā)動有文化的青年閱讀”，如此一來，“馬克思主義也就逐漸在南昌縣的農村和集鎮(zhèn)傳播開來，受馬列主義進步思想影響的先進青年也就越來越多，為共產黨組織的建立和發(fā)展打下了思想基礎”［11］；1926年7 月，石城縣的進步青年學生何逢春也利用暑期回鄉(xiāng)的契機，“在群眾中廣泛宣傳馬列主義”［12］。另據(jù)趙昌蓉對江西婦女運動先驅周治中的回憶，南昌地方執(zhí)行委員會的成立，使得南昌地區(qū)的婦女運動得以發(fā)展，周治中便“率領女青年，走上街頭，宣傳婦女解放運動的理論，激發(fā)婦女同胞的政治覺悟，涌現(xiàn)了一批優(yōu)秀的女青年學生”，除了參加婦女解放運動的組織工作外，周治中“還以‘唱凱’為筆名，寫文章在《紅燈周刊》發(fā)表，宣傳馬列主義思想，論述婦女參政、男女平等、婦女解放等問題”［13］57。諸如此類事例不勝枚舉?？梢哉f，通過各地區(qū)積極分子的廣泛宣傳，黨的理論知識特別是其中所蘊含的婦女解放思想得到了撒播，而這些婦女解放思想如同一服強心劑，在很大程度上喚醒了江西廣大婦女們的革命意識，并涌現(xiàn)了一批杰出的女青年，從而為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開展起到了推動作用。

二、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實踐形式

（一）籌備孫中山追悼會

1925 年3 月，孫中山逝世的噩耗傳至南昌，而此時江西境內的軍閥之間正矛盾重重，沖突不斷，無暇顧及革命力量的發(fā)展。面對這一有利的形勢，趙醒儂決定發(fā)動各界人民舉行孫中山追悼大會，藉此大力宣傳孫中山的“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彼時，周治中（時任大會秘書處工作人員）、周定中、淦克群、肖國華、賀服丹、張來儀、李保權等數(shù)十名婦女及女學生參與了追悼會的籌備工作，如“協(xié)助布置會場，分寄、散發(fā)宣傳品，趕做黑紗、白花”［14］7等；趙昌蓉則被周治中指派為各組（人員）的聯(lián)絡員，專門“負責聯(lián)絡各組開展悼念活動”［13］58。此外，在追悼會召開時，肖國華還代表婦女界發(fā)表悼念孫中山的演說，表達了廣大婦女們的革命心聲?？傊?，孫中山追悼會在南昌的順利舉行，不僅成功開展了革命宣傳活動，推進了全省政治運動的空前高漲，同時也鍛煉了婦女及女學生們的實踐能力。

（二）成立專門的婦女組織機構

1.江西女青年社

1925年6月，“五卅”運動和省港大罷工的消息相繼傳入江西后，中共江西特別支部與幾十個群眾團體（包括婦女組織）聯(lián)合成立了“滬案交涉江西后援會”。江西婦女在參與后援會的過程中也逐漸覺醒，在某種程度上展現(xiàn)出了反抗意識與家國情懷。一些比較有覺悟并富有反抗精神的女青年開始謀求自身解放的路徑，共產黨員賀服丹即是典型的代表人物之一。在1925 年6 月左右，賀服丹邀集南昌的幾名進步女青年結成反帝國主義同盟者——江西女青年社。該社旨在團結一般被壓迫的女青年，謀求青年解放及民族解放。在當時險惡的環(huán)境中，尤其是面對軍閥的高壓統(tǒng)治，江西女青年社成員并未屈服，仍頑強地領導婦女群眾參與婦女解放運動。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經過近一個月時間的發(fā)展，江西女青年社的社員人數(shù)就增加到了“二百余人”［15］，極大地擴充了自身的實力，提升了戰(zhàn)斗力，從而成為大革命時期江西婦女解放運動進程中的一個重要指導機關。

2.天足運動委員會

“天足”即“放足”，主要是針對婦女的纏足而言的。天足運動始于清末，其后逐步擴展開來。女性在黨的領導下積極投身革命的洪流，致力于婦女解放運動的宣傳，從江西地區(qū)來看，盡管這時期提倡放足的號召者眾，但裹腳的習俗一時難以完全摒棄，各地的纏足之風依舊盛行。如在萍鄉(xiāng)，婦女們頑固地認為：“三寸金蓮粽子腳，大腳女子剁腦殼”，故她們對于放腳的號召往往“是不屑一顧的”［14］14，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封建意識。又如在贛南，女子纏足的比例仍然較高，即便對于有著天足傳統(tǒng)的客家婦女而言，放足狀況也并不樂觀。黃道炫先生對中央蘇區(qū)時期的婦女研究表明：“盡管客家婦女有天足傳統(tǒng)，但流風所及，贛南閩西婦女纏足風氣仍然存在?！保?6］可見蘇區(qū)時期贛南地區(qū)纏足之風較濃，由此可以合理推斷大革命時期贛南婦女纏足的風氣應該更盛。想讓廣大女性走出家庭去爭取獨立與自由等權利，“放腳”便成為了當務之急。在一批先進女性和婦運骨干的積極組織發(fā)動下，“江西省天足運動委員會”應運而生，在其領導下，全省各地亦紛紛成立“天足會”，從而為開展放足運動提供了組織基礎。需注意的是，“天足會”并非獨立機構，一般隸屬于婦女解放協(xié)會。如鄱陽縣婦女協(xié)會成立后，除了積極發(fā)動女學生及婦女外，還組織有“天足運動委員會”，并在宣傳放足活動中撰寫了《放足歌》，其歌詞為：“纏足實在真可憐，受盡苦中苦，身體不完全。弱人種，妨工作，退化之根源。愿我女同胞，大家莫沉眠，解放舊思想，放足莫遲延，眼見中華人人強健，男女都平權?！保?7］萍鄉(xiāng)婦女聯(lián)合會也不例外，同樣將反對“纏足”作為重要的任務并成立了相應的機構。據(jù)統(tǒng)計，經過婦聯(lián)會成員的不斷宣傳，放足成效明顯，“在北伐軍克復江西以前，萍鄉(xiāng)女界放腳的只有10%，但在一九二六年冬到一九二七年上半年止，已達80%”［14］14。于此可見，“天足會”的設立有力助推了江西的婦女解放運動，并為配合黨組織的發(fā)展做了許多工作。

（三）投身革命與救助工作

北伐軍逐步逼近南昌時，為了做好婦女工作，在黨組織領導下，共產黨員淦克群、周治中等人負責組織一批婦女成立了偵察隊、宣傳隊、慰勞隊與洗衣隊，并為過往的北伐軍送茶送水、安排住宿和洗衣縫補。1926年9月19日，北伐軍在城內的學生、工人、婦女和江西省警備隊的配合下，攻克南昌城。當時，李桂生、周治中、賀服丹、肖國華等負責人在南昌成立了婦女支援北伐總指揮部。在其指揮下，“各女子學校教師、學生聯(lián)絡印刷、揀茶、織襪各界婦女開展迎接北伐軍的工作，日夜編寫歡迎北伐軍的宣傳標語”［8］2-3。然而，隨著戰(zhàn)役形勢丕變，南昌再次被軍閥鄧如琢占領，傷亡者眾。據(jù)當時的《申報》記載：“此次南昌戰(zhàn)事，雙方負傷之眾，皆出人意料。”［18］因此，為了搶救傷員，婦女們又組成了女子救護隊，給傷員擦洗、敷藥、包扎、喂茶水和稀飯，在救護北伐軍傷病員方面做出了極大努力。比如，為了保護革命同志，宜豐人蔡蕙以南昌婦院和南昌醫(yī)院兩院院址和原有的醫(yī)療設備及醫(yī)務人員為基礎，創(chuàng)辦了紅十字醫(yī)院，很大程度上補充了惡劣戰(zhàn)爭環(huán)境里所匱乏的醫(yī)護資源，從而為拯救更多的傷病員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之后，蔡蕙的女兒蔡奠華報名參加救護工作，并大力宣傳救護工作的重要性，在她的影響和感召下，許多醫(yī)院護士紛紛加入這一行列，使得醫(yī)務工作得以順利展開。南昌戰(zhàn)事結束后，她們的救護工作更加繁忙，不僅“清理戰(zhàn)場，搶救傷員”，同時還“雇傭了許多民工擔任掩埋工作”［19］。除此以外，高安縣婦女解放協(xié)會也曾參與“慰問北伐軍駐高安傷兵”［20］的工作。1926 年，北伐軍經過弋陽，胡德蘭等弋陽縣婦女解放協(xié)會負責人便組織婦女“成立宣傳隊、慰問隊、洗衣隊，給北伐軍送水、洗衣縫補、捐款捐物品”［21］。1927年5月21日，湖南的許克祥制造“馬日事變”，就近的安源地區(qū)受此影響，萍鄉(xiāng)婦聯(lián)的彭芝英、段元英、李蘭等人積極隨軍擔任宣傳救護工作，從戰(zhàn)場上搶救了不少傷員。概言之，婦女們的積極參與極大地充實了戰(zhàn)時的醫(yī)護資源，為配合革命與救助工作做出了重要貢獻。

（四）開展調查與宣傳活動

毛澤東曾在《反對本本主義》中強調：“你對于某個問題沒有調查，就停止你對于某個問題的發(fā)言權?！保?2］可見正確的認識或決策離不開調查研究。大革命時期，為了增進對社會現(xiàn)實的全面了解，江西女性在開展調研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據(jù)周涵真的回憶，1927年，省婦協(xié)做了兩件大事，“一是由李桂生負責調查女手工業(yè)者狀況”，通過調查，不僅了解“揀茶、織襪女工，絕大部分是文盲”，而且發(fā)現(xiàn)“社會還有紡織技能潛力可挖”，“二是由周治中帶領職工陳才用、趙昌蓉，深入近郊潮王洲、新建長山李家，訪貧問苦，建立（自然村）聯(lián)系點”［23］。調查工作的開展既幫助調查者熟悉了社會狀況，也促進了她們與民眾的交流互動，為順利開展后續(xù)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隨著革命高潮的興起以及北伐戰(zhàn)爭的勝利進軍，群眾（包括婦女）耳聞目睹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識受到了強烈沖擊，這為婦運積極分子開展宣傳活動提供了有利的現(xiàn)實條件，她們成立婦女組織，組織文藝表演，開展下鄉(xiāng)宣傳，活動方式豐富多彩。在安源地區(qū)，王毅是當時最早接受革命教育的女青年之一，她常在安源工人俱樂部內向工人宣傳革命道理。為了將婦女團結起來便于開展活動，1925 年7 月，在黨團組織的支持下，王毅和林滿妹等人共同成立了安源女界聯(lián)合會。該會成立后，分別在“三合橋、小沖、紫家洲等地建立了女界聯(lián)合會分會，共有會員2000余人”，并提出“婦女經濟獨立、婚姻自主、禁止虐待童養(yǎng)媳、打破舊禮教束縛”［8］14等口號；同時組織了文藝宣傳隊，隊員“每到一處，先唱歌、跳舞，然后發(fā)表演講，宣傳打倒‘三從四德’、取消多妻制，男女要平等”［24］，以各種形式向群眾宣傳婦女解放思想。1926年，安源工會撥款創(chuàng)辦了安源婦女職業(yè)學校，據(jù)楊秀蘭回憶，該校學生經常以女界聯(lián)合會的名義到鄉(xiāng)下宣傳，每到一處地方，她們都會把寫著“打倒土豪劣紳、婦女結婚離婚自由、打倒三從四德、婦女不受壓迫”等標語的旗子，打開來給當?shù)厝丝矗捌熳哟蜷_以后就開始演講，來看的人多數(shù)是婦女，我們向她們說：你們不要受人家壓迫，要解放自己，就不要戴耳環(huán)，不要包腳，男女要平等，經濟要平等”［25］。贛州婦女解放協(xié)會在參與社會調查中，還會自編自導各種包含反封建內容的獨幕劇，藉此向女性們宣傳男女平等的思想。尤值一提的是，康克清也曾開展過婦女宣傳與動員活動，她曾回憶到：“一九二六年，我當了區(qū)婦協(xié)宣傳委員，和男同志一樣，不管酷暑寒冬，不問晴天雨天，戴著斗笠，率領婦女宣傳隊在羅塘灣一帶發(fā)動積極分子，動員婦女參加打土豪分田地，同時宣傳禁止虐待婦女，禁止虐待童養(yǎng)媳，反對包辦婚姻，提倡男女平等，宣傳禁煙（鴉片煙）、禁賭，動員婦女放腳、剪發(fā)?！保?6］在康克清的積極宣傳影響下，有不少女性先后走上了革命之路。

（五）開辦女子學習場所

在舊中國，女性很少有受教育的機會，加上“女子無才便是德”等封建教義的影響，造成她們的文化知識相當匱乏，對理論的領悟更顯困難。1926年9月，中共第三次中央擴大執(zhí)行委員會通過的《婦女運動議決案》指出：“養(yǎng)成婦女運動人材（尤其關于女工、農婦運動人材）也是目前各地黨部最重要的責任，各地黨部在可能范圍可開辦婦女運動訓練班或婦女運動特別討論會，或召集負責及可造就之女同志與以經常的訓練等?！保?］477為貫徹好這一指示精神，江西各地婦協(xié)著手開辦女子學習場所。1927年1月24日，江西省婦女協(xié)會以省婦女部的名義，舉辦短期婦女運動訓練班，參加對象主要以女學生及具有初中文化的城鎮(zhèn)女工與近郊農婦為主，學員共有“50 名”［14］15。同時，省婦協(xié)還開辦了婦女識字班，但受經費短絀、師資缺乏以及學習資料不足等因素的制約，婦女識字班規(guī)模較小，影響力有限。另外，贛州婦女解放協(xié)會“創(chuàng)辦平民女校，內設有國文、算術、尺牘、縫紉、家務等課程”，旨在“提高婦女文化為主，兼以反對封建禮教，反對男尊女卑等宣傳教育”［27］。豐城縣婦女解放協(xié)會也“開辦女子小學1 所”，并“組織婦女參加識字班”［28］。萍鄉(xiāng)女聯(lián)甚至“騰出房子供婦女職業(yè)班學習，她們上午上課，學習文化知識，下午學縫紉，織布繡花，編織等工種”［14］49。為了讓更多女性有機會走出閨閣、走進學校，安源地區(qū)建立了婦女職業(yè)學校、端本女校、萍礦高等小學等學校。參加學習的女性人數(shù)相當多，安源婦女職業(yè)學校最多時有“6個班，300多名學員”［8］14?？偠灾?，上述女子學習場所的創(chuàng)辦，充分展示出了婦女協(xié)會對女性教育的重視，從而為繼續(xù)革命培育了后備力量。

三、大革命時期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特點及貢獻

實現(xiàn)婦女解放是中國共產黨肩負的一項重要使命。大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根據(jù)社會實際狀況，運用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分析中國婦女問題，積極號召廣大婦女投身革命洪流，婦女解放運動蓬勃發(fā)展。在黨的領導下，江西婦女迅速走上了從覺醒到實踐的光明道路。在運動過程中，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先進的婦女典型，她們以實際行動表達了追求自身與民族解放的革命訴求。在加強基層婦女組織建設和耕耘女性解放意識方面，這場轟轟烈烈的運動無疑有著歷史性的貢獻。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發(fā)展態(tài)勢雖不及同時期兩廣、上海等地迅猛，但它無疑是江西革命歷史進程中的重要一環(huán)，并且有著鮮明的自身特色。

（一）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特點

1.從局部范圍到遍及全省，發(fā)展迅速，婦女組織多處開花

大革命時期的婦女解放運動同北伐戰(zhàn)爭的進軍情勢密切相關。對此，楊之華認為：“婦女運動既是隨著社會狀況的變遷而產生的，也是隨著國民革命的程度而發(fā)展的?！保?］577江西婦女解放運動并不例外。從時間上而言，大革命初期，江西一直是處于以孫傳芳為代表的北洋軍閥的高壓統(tǒng)治之下。北洋軍閥為了維護其專制獨裁的目的，堅決取締各種形式的革命組織，尤其對各學校成立的婦女團體采取鎮(zhèn)壓措施，結果造成江西各地的婦女活動舉步維艱。1926年11月8日，北伐軍攻克南昌，孫傳芳在江西戰(zhàn)場的軍隊大敗，江西戰(zhàn)役遂告終結。毫無疑問，這一決定性勝利有力助推了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迅速發(fā)展。談社英認為，“江西婦女運動，本較他省為后，舍南昌女界之聯(lián)合會，女子參政會外，鮮聞有其他組織”，直至“十五年（1926 年）革命軍進展時，復有婦女運動團體產生，即江西婦女解放協(xié)會也”［29］。署名“松荻女士”的文章談到：“北伐軍克復江西以后，江西婦女運動便驟然到了一個非常發(fā)展的時期。”［30］可以說，北伐前的江西婦女解放運動僅僅是局部展開，處于半公開活動的狀態(tài)，北伐后，得益于有利的革命外部環(huán)境和黨的領導，江西女性群眾熱情高漲，各類婦女組織更如雨后春筍，鼎芽怒放，成為開展婦女解放運動的新生力量。婦女解放運動蓬勃興起，逐漸遍及全省，有如前述，當時全省各市、縣大都成立了婦女解放協(xié)會，范圍之廣由此可見一斑。

2.從依賴上層知識女性轉變?yōu)樽⒅貏訂T底層勞動婦女，體現(xiàn)出群眾性原則

自中共成立之初至中共四大召開這段時間里，大體而言，黨比較重視女性知識分子（包括女青年學生），即以知識女性為主體開展婦女運動。然而隨著革命環(huán)境的變化，黨領導的“婦女運動逐漸從以參政、教育為主要目標的上層婦女運動，切實轉入以階級解放為目標、以女工農婦為主體的勞動婦女運動”［31］。1925 年1 月，中共四大通過的《對于婦女運動之議決案》規(guī)定：“本黨婦女運動應以工農婦女為骨干，在婦女運動中切實代表工農婦女的利益，并在宣傳上抬高工農婦女的地位，使工農婦女得為婦女運動中的主要成分?！保?］279議決案特別強調了工農婦女在婦女運動的骨干作用。工農婦女越來越被重視，地位越來越高，漸漸成為黨領導婦女解放運動的重要依靠力量。就江西地區(qū)而言，北伐戰(zhàn)爭后工農婦女參與婦女解放運動的人數(shù)明顯高于北伐戰(zhàn)爭前。北伐前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參與者主要以優(yōu)秀婦女和女學生為主，除前文提及的女青年外，還有如孫師毅（南昌女師）、王世伯、何叔文、賀覺凡、卞啟明（九江諾立女子中學）、吉安胡榮華、景德鎮(zhèn)劉瑩、弋陽胡德蘭等均屬于知識女性。女師附小主任周治中作為“一個足智多謀而又肯吃苦耐勞的女知識分子”［7］55，則是她們中最典型的代表人物之一。這些女性知識分子經過黨的耐心培育，大多成為了大革命時期領導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骨干力量，并在婦女解放協(xié)會中擔任主要負責人。北伐軍克復江西后，婦協(xié)負責人根據(jù)黨的指示精神，一以貫之地落實黨關于婦女解放的方針，不斷團結工農婦女，投身工農運動，推動婦女工作與婦女解放運動緊密地結合起來。當時，萍鄉(xiāng)女界聯(lián)合會會員人數(shù)達到“300-400 人”，其中“家庭婦女占了一半”［14］12。此外，有的縣甚至設置了區(qū)、鄉(xiāng)一級的婦女組織，如永修縣，到1927 年4 月，“全縣建立了11 個區(qū)婦女協(xié)會，50 多個鄉(xiāng)婦女協(xié)會”［32］，會員人數(shù)達萬余人，其中以底層勞動婦女為主。婦女運動規(guī)模宏大，下沉之深，表明黨逐步由精英型政黨到群眾型政黨的轉變，體現(xiàn)出鮮明的群眾性原則。

（二）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歷史貢獻

1.加強了基層婦女組織建設，有利于推動黨的婦女工作創(chuàng)新發(fā)展

大革命期間，由于國民黨不太愿意從事下層民眾運動工作，“群眾運動的實際工作多依靠參加該黨的中共黨員來進行”［33］。對江西婦女解放運動而言，中國共產黨主要通過各級婦協(xié)分會開展基層的動員活動，經過一段時間的經營，成效日漸顯著，“中共江西地委加強了全省基層組織的建設和發(fā)展工作，在南昌、贛南、贛西、贛東北等地加強了婦女基層組織的建設”，除此之外，在“南潯鐵路沿線建立和發(fā)展了許多工會、農會、婦女會等群眾團體”［14］8-9。在黨組織的關懷下，基層婦女組織建設的范圍不斷擴大，黨建基礎得到有效夯實。歷史充分證明，基層組織建設有利于將黨的力量深入到女性群眾之中，便于婦女工作的順利開展，同時也鍛煉了黨組織自身。

2.植入了女性解放的意識，為蘇區(qū)時期黨的婦女工作奠定思想基礎

大革命期間，全省各地先后建立了黨的組織，在共產黨員的領導和黨的理論宣傳指引下，江西婦女積極投入反帝反封建斗爭的洪流，先后成立了各種形式的婦女團體，“有婦女解放協(xié)會、女界聯(lián)合會、女子參政協(xié)會、女青年社，在外縣有吉安、德安等亦有女青年社分會組織”，其中“有組織的婦女約有一千人左右”［6］697。然而“‘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工農運動遭到鎮(zhèn)壓，婦女協(xié)會也被解散”，使得江西的婦女解放運動遭遇重創(chuàng)，婦女領導機構陷入困境，婦女群體人數(shù)受到嚴重損失，但即便如此，“‘打土豪劣紳’，‘男女平等’已深深印在婦女群眾的腦海里了”［14］54。按照馬克思唯物史觀的看法，社會意識對社會存在具有反作用，易言之，即先進的、革命的、科學的社會意識具有巨大的促進作用。因此來看，雖然大革命時期的江西婦女解放運動遭遇頓挫，但相當一部分女性頭腦中已形塑的解放意識，為蘇維埃革命時期黨領導下的婦女解放運動奠定了良好的思想基礎。

四、結語

綜上可知，大革命時期的江西女性能夠迅速覺醒并走上革命道路，主要得益于共產黨員的領導、黨的理論宣傳和工農運動的影響。不難看出，中國共產黨在江西女性的覺醒上發(fā)揮了關鍵性的作用。在中共黨團組織的領導下，江西女性將自身命運與時代命運融為一體，無論是籌備孫中山追悼會、成立專門的婦女機構，還是投身革命與救助工作、開辦女子學習場所等，她們的革命實踐均產生了積極影響，廣泛傳播了女性解放的意識，加強了基層婦女組織建設，有力助推了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迅速發(fā)展。由于社會環(huán)境和政治生態(tài)等多種因素的制約，江西婦女解放運動不可避免地存在不足之處，最終又因國共關系的徹底破裂而走向低潮，但毫無疑問的是，婦女解放運動中的廣大女性為革命工作做出了突出的貢獻。近人研究表明：“北伐的偉大勝利，這除了黨的正確領導，黨團員的先鋒模范作用和北伐軍官兵的努力作戰(zhàn)外，另一重要原因就是得到了江西人民，特別是江西婦女群眾的支援。”［14］8

縱觀大革命時期江西婦女解放運動的發(fā)展軌跡，其大致經歷了北伐前與北伐后兩個截然不同的階段。中國共產黨根據(jù)形勢的變化，不斷制定出適合革命實際的婦女工作政策，極大地豐富和發(fā)展了黨的婦女理論，從而“為中國共產黨在中央蘇區(qū)時期領導婦女解放運動奠定了重要的理論基礎”［34］；此外，通過廣泛吸收婦女參加黨團組織并領導她們成立婦女團體，為后來的婦女工作積累了寶貴的歷史經驗。在新形勢下，我們應該認真總結和提煉革命歷史時期黨領導婦女解放運動的寶貴經驗，努力譜寫新時代婦女事業(yè)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