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蝸居>海藻和宋思明》。李雪的寫作劃出了一條優(yōu)美的曲線"/>
◇邢昊
從隨筆,到讀書筆記,再到影評。從《重返校園》,到《讀<基督山恩仇記>》,再到《<蝸居>海藻和宋思明》。李雪的寫作劃出了一條優(yōu)美的曲線,她在凸現(xiàn)自身獨特魅力的同時,也映照出語言空間的色彩斑斕。她的語言干凈利索,簡潔明了,精致秀逸,委婉起伏,隱含著一種游刃有余的輕巧。她的寫作如同漂亮的絨線編織品,源源不斷地從一對靈巧跳躍的棒針之下涌現(xiàn)出來,而又不乏波濤一般十足的張力。
從《我拿什么祭奠青春》這篇短章的語言表達風格中,可以看出李雪最初的語言,是那么情深意切,那么撼人心魄?!吧倌暄酃狻钡睦钛┚推鋵嵸|來講,是成年的她為敘述找到了一個鮮活的良好開端。她的這些青春期的短章,雖然反映形態(tài)上千姿百態(tài),但她的文風卻是凝練集中,短小精悍,有著自己不凡的角度。非常難能可貴的是,李雪剛一起步,便凸顯出其自身把握事件的敘述及表達方式。
2006 像一部沒有結局的電影,劇情再唯美也成過往,渴望待續(xù)。
所以,故事延伸向新的一年。
你也許沒來得及思考,過去的這一年里,你收獲了什么?又遺失了什么?可是,2007早已來臨。
——《豬年快樂》
真摯,干練,一切都是那么順其自然,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毫不拖沓,也沒有廢話。雖然還透出一丁點兒青澀,但明亮的雙眸已有了自我的發(fā)現(xiàn)。
到了《悶》,李雪似乎要故意放棄和打破那種“少年眼光”了,她的形式意識開始覺醒,漸漸能夠深究細挖事物的本源。仿佛不能創(chuàng)造令人耳目一新的東西,她就不會去寫。李雪的語言表達開始變得有了深度和力度,達到一種自然詰問的狀態(tài)。
夏天,很悶的溫度,很悶的心情。
為什么東西都賣不上價,偏偏一塊兩塊地甩也甘心?
為什么冷面里會有小蟲,換了一碗還能吃得下?
為什么寢室還有那么多蟑螂,我們卻平靜了許多也懶得管了?
為什么大家要喝那么多,還逞強說自己沒醉?
為什么我勸別人別哭的時候,自己卻跟著泣不成聲?
為什么歌聽多了會耳鳴,我還放那么大聲?
為什么連逛街也變成一種負擔,沒有收獲也無所謂?
為什么這個夏天這么悶,連出去玩的心情都沒有?
李雪力求想通過這種排比式的發(fā)問,向這個時代發(fā)問。李雪的嗓音顯得有些喑啞了。我仿佛看見她一邊哭泣著,一邊奉勸著別人。一邊骨碌碌翻動著睿智的眼球,朝四周察看。一片蜘蛛網(wǎng)像胸環(huán)靶一樣懸掛在宿舍一角,黑色的蜘蛛攀緣在一根細長的絲線上,像鐘的下擺在微風中晃動。一只蟑螂慢慢挪動著腳步,而李雪卻完全沒有了當初的大驚小怪和大呼小叫,而是心無旁騖地自顧自讀她的書,聽她的歌。其實,她表面上無所事事,內心卻急流翻涌。那拋出的一個個問號,就是她對萬事萬物的反思和反省。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亂得讓人開始回憶幾億年前的安寧。如果有一天,地球回到最初誕生時的狀態(tài)——一切被海洋湮沒,也許它才會回復真正的安寧——死一般的寂靜。但是,在誕生到毀滅之間,世界永遠不會終結動蕩與騷亂。
因為,人,永遠享有爭奪的本領。從羅馬帝國的輝煌與覆滅到殖民者的野蠻統(tǒng)治,從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風到世界大戰(zhàn)的轟轟烈烈,從自給自足的農耕時代到集約高效的工業(yè)生產(chǎn),人從來沒有停止過爭奪屬于自己的戰(zhàn)利品。
——《這世界怎么了》
多么悲涼的局面和氛圍,多么恐懼而可怕的場景。從最初的單純,到逐漸的復雜。從最初的美好,到慢慢的殘酷。李雪的語言變得越來越苛刻和尖銳,讓你欲哭無淚,讓你不斷警醒。這個天性愛美,愛照鏡子的女孩,內心本來如鏡子一般明晃晃的??蓱?zhàn)爭的烏云,突然就把這面鏡子給遮蔽了。其實鏡子是一種極其笨拙的比喻,李雪的感官和心靈如果真像鏡子,那還有什么創(chuàng)造可言?所謂深刻地反映,其實就是深切的反思。
我站在陽臺往下看,石板磚上的水暈,行人飛奔的足跡,傘邊的淚,為什么?總在夏末浮現(xiàn)。夏,不應該有這樣憂傷的旋律,因為藏不起忘不掉的始終是最幸福晴朗的夏。
轉秋,無音,聽不到秋風瑟起,看不見黃葉滿地,只有半點涼意,慢慢飛入衣袖。靜,如雨偷襲,帶走夏的尾巴,送我一個不經(jīng)意間微涼的清晨。就這樣,一杯熱茶相伴,又是陰天。
到了《秋至無音》,李雪的想象力終于開始發(fā)揮效應,天馬行空般無所憑依,她用詩化的語境,給我們傳遞出一個滴淚的盛夏。在神奇語言構建的獨特城堡中,少女的影子并不是天真浪漫的同義詞。在語言的秋風里,美好的少女時光無情地遠去。黃葉滿地,風卷衣袖。一個本該追求夢想的年齡,卻在思考著季節(jié)的轉換和世間的悲涼。妙曼的少女之夢最終被語言的刀刃蠻橫地攔腰斬斷。此時的李雪,開始用巧妙的語言,殘酷地營造出一個個蒼涼之境。顯然,她已經(jīng)更多地觀察和審視到天空所隱藏的團團迷霧。這充分體現(xiàn)了李雪的語言對于人性的深刻洞察和體驗,盡管這也許是以犧牲她語言的清澈和細膩為代價,但這樣的代價是非常值得的。在蒼涼的語言氛圍籠罩下,李雪的內心是那么糾葛,她終于在漸漸告別青春之際,看穿了世界的榮辱紛爭,終于發(fā)出深徹的凄嘆,給予我們一種沉思后的悲美。這種憂傷、怪誕、無奈和顧影自憐,無不投射出一種“窺透”的狀態(tài)。她的語言對于人性的挖掘,對于季節(jié)變幻的圖景的再創(chuàng)造,是那樣出人意料,卻又是那般合情合理。
我不是一個樂觀的人??刹恢醯?,在悲觀世界里,我樂觀了。也許就像那首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币苍S在別人眼里,我這點愁都不算什么,我有時也覺得我根本就沒空感性,可一旦我感性了,又像是酩酊大醉后的瘋子,往事像電影一樣刷刷地過,眼淚像別人眼里的造作,唰唰地流。很久很久,我沒空想你了。
那天螺螄粉把我吃辣了,我想起冰箱還有你走之前沒喝完的啤酒,拿起一頓灌,勉強壓下去了胃里灼熱的辣,卻發(fā)現(xiàn)陪我喝酒的那個人不在了。你不在很久了,你知道嗎?
現(xiàn)在有一種很好喝的酒,叫微醺,如果我說想喝,你一定會說買。
——《樂觀到天亮》
李雪結婚了,成為兩個孩子的媽媽,李雪的思想也隨之趨于成熟。她的語言又特別了許多,變化了許多。夸張、荒誕的成分銳減,更偏重于內心的獨白。李雪竭力調動起自己的身心體驗,更加強調個人感受在語言表達里的作用,開始運用細致微妙的寫實手法,通過再現(xiàn)真實,來表現(xiàn)其獨到見解。
快早晨的時候,我在夢里糾纏,知道要醒了,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睡在一旁的女兒說:“媽媽,你怎么了?”我說:“沒事,做了一個噩夢?!比缓?,去了衛(wèi)生間,沒想到竟哭了十幾分鐘,才緩過來。
像一個黑洞,有人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對我謾罵指責,有人為了不給自己惹麻煩將我狠狠推出去,更有直接的冷眼和笑話,輕蔑從她的臉上劃過,似乎在警告我不要挑戰(zhàn)她的權威。還有看似很要好的朋友,不過是你以為的朋友,背地里說你的壞話,那竊竊私語的樣子讓人反胃。在這個黑洞里,我看見了人性的丑陋,我喃喃自語“太丑陋了”,然后洗臉刷牙,開始新的一天。然而這一切都是我所經(jīng)歷過的,我身邊的人,也許是太過親近,所以觀察細致。以至于對這個世界灰了心,以至于讓我想起那個最親切的溫暖的懷抱雖然很遠很遠,但畢竟是真切的。
——《黑洞》
對于變化的李雪來說,這是一個好事,變來變去最終變出了真正屬于她自己的寫作風格。她執(zhí)拗地,自在自為地向前推移,向靈魂的黑洞延伸,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深邃境界,這也使她的文字越來越有分量。
從《重返校園》中,李雪第一次找到自己的語言感覺,從自己的經(jīng)驗出發(fā),創(chuàng)造了一個單純的情感世界。到《孩子比我想象的勇敢》的時候,她又發(fā)現(xiàn)真實記錄現(xiàn)實生活,也許比熾熱的情感更能打動人。而到了《黑洞》《讀莫言的<紅高粱家族>》《阿喀琉斯:我只信奉自己》這樣的作品,李雪則將更多地從個人生命內在體驗的方面思考而對待語言。她獨特的語言陳述里,有一種自我獨立的美感。陳述句式構成綱領性敘述,然后是無所顧忌的描寫和放任自流的傾訴,解放的語言在敘述中自由漂流,又像是一次極其冒險的滑行。對語言陳述方式的不斷重建和顛覆,意味著李雪在寫作之路上的不斷成長和成熟。寫作永遠沒有自己真實和固定的起點,當然也就沒有它永久不變的形式了。
李雪在寫作之路上,就這樣默默地走著,就這樣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前行。非常可喜的是,她的敘述和表達,正逐漸從單一走向多樣,從狹隘走向廣闊。盡管還有禁錮,但她畢竟獲得了語言構建的解放和拓展。相信在今后的寫作中,她會越來越豁達,越來越睿智,越來越酣暢,越來越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