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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鐫鑄在共和國基礎(chǔ)上的物象

        2022-11-11 03:51:35◎熊
        散文詩 2022年13期

        ◎熊 魁

        鐮 刀

        手持鐮刀,從黑暗的深處、歲月堆積的高處,破空而來……

        刀身飄飛如戰(zhàn)栗的波浪。刀身過處,即是軌跡。

        在水與空氣的分界,拖著長長的時間線:1921,1927,1929,1931, 1935, 1937, 1945, 1949,1978……2021……

        這是明線。與之呼應(yīng)的暗線是:

        嘉興,南湖,南昌,井岡山,古田,遵義,瓦窯堡,洛川,楊家?guī)X,西柏坡,北平,小崗村……明暗交錯的時空點(diǎn),像逐漸退隱的小巨人,不斷退隱向史籍深處。

        像蒙太奇剪輯中的淡出,或化出……但是,他們沒有退場。他們擎舉鐮刀的形象,是燃燒的火炬的形象。

        一支支火炬,相續(xù),相接,相連成火的蜿蜒長龍。

        在黑暗夜空下,在蒼茫雪山頂,從燧石中取出的火,勾勒明亮的山脊線。每座山是一支大火炬,燭照暗沉沉的深空。在鳥兒飛不過、人更不可攀的地方,老百姓祈盼的軍隊(duì)開始降臨人間,驅(qū)除魑魅魍魎和牛鬼蛇神。

        浴血瑞金,血戰(zhàn)湘江,四渡赤水,強(qiáng)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翻越夾金山,激戰(zhàn)臘子口,延安保衛(wèi)戰(zhàn)……每個事件對應(yīng)著一個時空點(diǎn)。把這些時空點(diǎn)連線,就是一支巨型火炬的邊緣線,來源于星星之火的匯聚。

        就是中國普通農(nóng)民家中的常用農(nóng)具。打開中國地圖,就像一彎橫伸出去的鐮刀。中國革命,因?yàn)橛兴攀斋@了累累碩果。

        倉廩實(shí),衣食足,民安,國立,民族興……

        人民,彎折甚至匍匐下去的腰重新直立起來……

        在中國,這一條連線,豈止二萬五千里。

        這一條連線,是永遠(yuǎn)的長征線。這一條連線,是新時代趕考路的源起。猶如北斗斗柄在星空中,永遠(yuǎn)指示著坐標(biāo)和方位。

        趕考,希望在閱卷人那里,得到一個好成績……

        有了這一彎鐮刀,猶如長纓在手,可縛蒼龍;

        所向披靡:刃口切刈如風(fēng),削鐵如泥……

        我們,是接過鐮刀的弄潮人。

        錘 頭

        它落下,1921年的冰面破裂了……

        一切阻擋、障礙,成為河面上的浮冰、碎碴,分崩,離析,溶解,融化……

        河水露出來了,從禁錮之下,顯露在眼下,滔滔流去……

        它落下,黑暗也被砸薄。

        繼續(xù)不斷地鍛打,讓它有了溫度、熱度,甚至熾燃熔化成一座星空。是錘頭,砸錘出星星來了。

        它穿過日升月落,穿過風(fēng)雨雷電。仍然釘在深空。

        把光亮交給朝霞晚霞的那枚星星……

        它的 “無”意義:“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一敗涂地;“三座大山”,一錘頭下去,沒了;歷史的窗戶紙,一戳就破……

        它的 “有”意義:把人們從封建的魔掌、帝國的鐵蹄下,解救出來;從在入侵者的蹂躪下呻吟、爬行,到逐步成為自己的主人;中國開始站起來、富起來、強(qiáng)起來……

        從覺醒年代、解放獨(dú)立、改革開放,到新時代……它一路砸錘,蕩平崎嶇艱險,把一條康莊大道送到我們腳下。

        我查閱 《爾雅》,有曰:“四達(dá)謂之衢,五達(dá)謂之康,六達(dá)謂之莊?!?/p>

        建黨。建軍。建國。

        它是先遣隊(duì),是尖刀連,是攻堅營,是突擊團(tuán)。

        它最怕靜默。除了那些——必須靜默的時刻。

        為犧牲的戰(zhàn)友,脫帽,肅立,致敬。錘頭站起來就是矗立的紀(jì)念碑。這個時候,它是悲傷的。它的悲傷,是守住內(nèi)心由熔化的鐵水凝固成的堅持。絕不流淚。

        它最喜不停地錘打。哪怕和平,也不愿閑下來……

        從先秦 《禮記》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到今天 “學(xué)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yī),老有所養(yǎng),住有所居”的美好愿景。它愿意,在這條兩千年前延伸下來的路上,一刻不停地錘打下去。

        它的時刻。調(diào)整在工作進(jìn)行時態(tài)……

        《紅巖》這樣寫著:

        “當(dāng)紅旗在大家眼前出現(xiàn)時,幾只拿著針線的手,團(tuán)團(tuán)圍了上來:

        ‘五星紅旗!五顆星繡在哪里?’

        ‘一顆紅星繡在中央,光芒四射,象征著黨。四顆小星擺在四方,祖國大地,一片光明,一齊解放!’”

        許多靈巧的手,飛快地刺繡,把無窮的向往付與祖國,把堅貞的愛,把歡樂的激情,寄托在針線織繡出的金星上……

        1949年10月1日,天安門城樓上升起第一面舉世矚目的五星紅旗,向全世界莊嚴(yán)地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然而,11月27日,重慶解放在即。白公館,渣滓洞。200多名志士倒下了。熱血浸染了這面用獄中紅色繡花被面制作的紅旗……

        革命史志上,一次并不鮮見的集體大屠殺,這最后的瘋狂,封住了他們舉著紅旗揮灑自由的眼淚,沖出鐵門的渴望。

        中國。大西南。這座標(biāo)志性集中營上空。手銬、腳鐐相互碰撞發(fā)出的清脆聲響,在祖國遼闊的胸腔里疼痛、回蕩……

        1927年,南昌起義后。9月9日,湘贛邊秋收起義爆發(fā),中國工農(nóng)紅軍的旗幟第一次高高擎起。

        這面旗幟用一大塊鮮紅的棉布制成:旗面中央是一個黃色的五角星,五角星的中心是象征農(nóng)民和工人的鐮刀和斧頭。

        白色旗桿套上,赫然寫著 “工農(nóng)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

        斧頭劈開新世界,鐮刀割斷舊乾坤。

        革命初期,黨旗軍旗一體。

        對于老百姓來說, “青天白日”是一場幻夢,而唯有星星輝耀的紅旗才有熾熱的公心、沸騰的熱血…………

        黨旗,軍旗,國旗:

        穿過槍林彈雨,從羅霄山上創(chuàng)建第一個農(nóng)村革命根據(jù)地,到二萬五千里長征;從1949年南京改換城頭旗,到天安門城樓見證新中國誕生;從改革開放,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

        革命洪流中,毋論材質(zhì),只要在旗面上繡星星,綴鐮刀和錘頭,就都是同構(gòu)我們仰望的星空。而心中的汪洋,如潮涌的暗流浮出海平面,必將把浮沫、垃圾、一切腐朽之物推上歷史的岸邊……

        “我以我血薦軒轅”。我愿把自己的鮮血潑上去,如朝霞的血紅覆蓋、封住一切夜的黑暗。

        在新的征途上。

        ……哦,我心中的紅……

        齒 輪

        它只是一個齒輪。

        但它可以嚙合很多部件,同構(gòu)活動器物:刻漏,里程計,指南針,手表,水運(yùn)渾儀,水轉(zhuǎn)連磨,變速器,驅(qū)動橋,制動裝置,轉(zhuǎn)軸,發(fā)動機(jī)……

        幾乎沒有一種機(jī)械不用到齒輪,哪怕一顆小小的螺絲釘。

        它有很多種類:直齒,斜齒,軸齒,錐齒,弧齒,人字齒,花鍵齒……通過平行軸、相交軸、交錯軸裝配成不同的機(jī)械。

        公元前300年,古希臘哲學(xué)家亞里士多德在 《機(jī)械問題》中闡述了青銅或鑄鐵齒輪傳遞旋轉(zhuǎn)運(yùn)動的問題。

        東漢初年,中國已有人字齒輪。

        齒輪,誕生于勞動探索,生產(chǎn)生活需要。

        不能局囿于一個齒輪。

        它的研制、生產(chǎn)、裝配,只能是擁有一定體力和專業(yè)技能的人。這類人,古稱 “匠人”,今天稱他們 “工人”。

        齒輪關(guān)涉動能,無論對于機(jī)械,還是對于社會。

        小小的齒輪,同構(gòu)龐大的機(jī)器。社會亦然。

        一艘宇宙飛船,可因一枚齒輪不合格,而推遲組裝發(fā)射。

        一架飛機(jī),可因松動的小小螺絲釘空中解體,釀成悲劇。

        一條流水線,一個車間,一座工廠、港口、城市,一個行業(yè)……可因工人罷工停止運(yùn)轉(zhuǎn)。香港海員罷工,安源路礦罷工,京漢大罷工,省港大罷工,甚至上海工人的武裝起義……

        憶往昔,覺醒年代。每名工人,都是流水線鏈條上的齒輪。風(fēng)起云涌、蓬勃發(fā)展的工人運(yùn)動,推動中國革命走過了波瀾壯闊的百年歷程,也必將為中華民族復(fù)興提供不竭動能,在建設(shè)富強(qiáng)、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qiáng)國的宏偉事業(yè)中,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xiàn)。

        我們都是小小螺絲釘,嚙合在需要的地方。

        那一枚金色齒輪,嚙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徽上。

        像她的人民:幸福地生活在古老的熱土上。

        我準(zhǔn)備從田地里起來。高挽的褲管還沒有放下來。

        我的一只腳踩在埂岸上,一只腳還陷在稻田的泥淖中。

        我是個孩子。我學(xué)會了:翻耕,耙犁,耘田,育種,播撒,栽小秧,插大秧,清稗,扯水草,割稻,脫粒,扎秧頭……

        種田苦。但我更懂:沒田種更苦——沒糧吃的心慌,荒月里的饑餓、臉上的菜色……

        “幸福是奮斗出來的?!边@是政治學(xué)和哲學(xué)式判斷。

        “不勞動,倉里沒有糧充?!边@是布灑人間煙火味的俚語。

        一句形而上,一句形而下,都是對勤勞的贊譽(yù)!

        我是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深知 “家里有糧,心里不慌”的重要;政治家則肯定深知 “治大國,若烹小鮮”的精心和細(xì)心。

        一粒糧,從來都是家國大事。一束麥稻穗,走上了國徽。

        五星照耀下的天安門,在麥稻穗的環(huán)繞中。這是盛開的真理。

        既然如此,真理面前不敢妄言和饒舌。以契合主旨,權(quán)錄筆者小詩 《稻》于此:

        我在眾目睽睽下,低頭

        害羞

        害羞于我的豐滿

        在你必經(jīng)的路上吐花,揚(yáng)穗,渡過荒年劫

        必要時,借給你一只禾的肩膀

        替你試探水的深淺,從淤泥里拔節(jié)

        把風(fēng)雨雷電轉(zhuǎn)換成驚喜的眼神

        把愛轉(zhuǎn)換成葉片

        細(xì)密的鋸齒,穗頭的微芒

        必要時輕輕咬你,刺你一下

        提醒你:別忘

        幸福的小疼痛

        我知道你的知道

        知道你喜歡我低眉害羞

        如果我一直干癟下去,顆粒無收

        多少江山,都是無用

        我必須豐滿,因?yàn)槟阈枰?/p>

        頂天,立地,扛起天下糧倉——

        星 空

        這一塊紀(jì)念碑上,每個名字都在閃爍,像星星。這一塊深藍(lán)色、巨型紀(jì)念碑,從地平線上崛起、矗立,與人間平行。

        抬頭,即可見星羅棋布的名字,像恒星,虎踞在原初的位置,閃閃發(fā)光。

        每顆恒星,都是一個自足的宇宙。正如每個名字,都蘊(yùn)涵著一個世界。它有誕生、成長、運(yùn)行的軌跡。

        翻開百年英雄譜,可以管窺每個名字后面:個人之生的艱辛、命的跌宕,國家和民族的陣痛。

        每個名字,都在生存時空里熠熠生輝——

        李大釗:“威武不能挫其氣,利祿不能動其心。”他在工人車間的演講令敵人膽寒,慘遭反動軍閥絞殺。

        陳延年:臨刑前高喊:“革命者只有站著死,決不下跪!”

        方志敏:一卷 《清貧》,一卷 《可愛的中國》,字里行間閃耀崇高的光輝。

        趙一曼:黃埔軍校第六期紅槍白馬的巾幗,甘將熱血沃中華。

        董存瑞:用19歲的生命托舉炸藥包,為部隊(duì)開辟前進(jìn)的道路。

        錢學(xué)森:用朝鮮戰(zhàn)爭中,多名被俘的美軍飛行員作為交換回國的“兩彈一星”功勛獎?wù)芦@得者。

        屠呦呦:成功提取青蒿素,挽救全球特別是發(fā)展中國家數(shù)百萬瘧疾患者生命的諾貝爾生理學(xué)或醫(yī)學(xué)獎獲得者。

        鐘南山:中國抗擊非典、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人民戰(zhàn)爭第一線,都沒有缺少這位共和國勛章獲得者——今年已經(jīng)86歲的老人的身影。

        …… ……

        每一個名字,都是一顆星。

        不管英雄紀(jì)念碑是用星空的材質(zhì)做成,還是它本身就已經(jīng)無限延展而或?yàn)榱壤男强?,它都在我們頭頂放射光芒,驅(qū)除黑暗。

        當(dāng)他們專注于自己的領(lǐng)域時,每個名字都是寂寞的。當(dāng)每個名字后面的血肉之軀,都忘情投身于自己的事業(yè)時,他們,是孤獨(dú)的。

        星星,也是孤獨(dú)的。

        有的星星,要經(jīng)歷劇烈的碰撞,或者內(nèi)在的激烈沖突,過程甚至是悲慘、悲壯的。

        有的會化為流星,掩蔽在寂滅的時空深處。

        有人說,它們是悲劇的。

        但悲劇是崇高的集中形態(tài),是崇高的美。

        悲劇是詩,崇高的詩與歌。悲劇不是悲涼,不使人悲觀失望。

        它的基礎(chǔ)是苦難,苦難的抗?fàn)幒屯⒌纳Α?/p>

        仰望浩茫星空。群星閃爍。

        它的深處流淌出銀河。它帶著我們的仰望,穿越漫漫黑夜,抵達(dá)黎明。它把陽光和幸福,置換給人類。

        下莊村博物館

        中國。大西南。巫山。下莊。

        我的愛,逐漸縮小。從一座天坑平口垂降1170米到達(dá)坑底。

        北緯31.28°,東經(jīng)110.08°。這是愛的落點(diǎn)。

        哦,不!不是傘降,也不是坐直升機(jī)索降。

        我們是坐著越野車,從懸崖上掛著、摳進(jìn)巖石里的一條盤山公路,再緩緩盤繞進(jìn)毛相林居住的下莊村。

        “下莊像口井,井有萬丈深,來回走一趟,眼花頭又昏?!?/p>

        這是下莊村博物館解說詞的內(nèi)容,也是村民用原始的藤降、手爬腳蹬翻越高山絕壁進(jìn)出村子的真實(shí)寫照。

        我沉默著,感動著,用手機(jī)拍下展示圖片上這句當(dāng)?shù)孛裰V。

        1997年,近百戶村民代表,齊刷刷舉起的手臂,像森林。

        由村主任接任村黨支部書記的毛相林,下決心徹底改變 “坑外世界一天一個樣,坑內(nèi)世世代代是老樣”的與世隔絕的局面。

        不能改天。不能換地。

        但能從身體里逼出干勁和勇氣,從絕望中尋求理想和希望。

        村民的共識是從井底到井口的懸崖,摳一條出村路。

        沒有炮眼,就腰系長繩,懸在壁上鑿;沒有挖掘機(jī),就用雙手刨;沒有立足地,就炸一個缺口,作石礅。

        蕩石壁,睡洞窟。“山鑿一尺寬一尺,路修一丈長一丈”。

        7年鏖戰(zhàn),硬是摳出了8公里希望之路。

        下莊村,突然睜開了上眼皮的天、下眼皮的地,唰的一下——日子亮了。

        極少出門的村民,擁有了走出大山看世界的康莊大道。

        當(dāng)瞻仰被石塊砸下懸崖的6位村民的影像,我想到西西弗斯的苦役,他可以對死神上演捉與放,而毛相林的6位兄弟卻不能;

        當(dāng)穿破的草鞋、磨禿的鋼釬、變形的鏨子、用壞的沖擊鉆……一一擺放在我面前——我看到?jīng)Q絕的力量;

        當(dāng)我坐在農(nóng)房改造的民宿里,接過村民遞來豐收的水果,我看到他笑臉如花,嘗到流灌心底的甜蜜……

        毛相林,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重慶市巫山縣竹賢鄉(xiāng)下莊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案袆又袊?020年度人物,全國脫貧攻堅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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