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蓬荻

1934年10月—1937年11月

贛南，贛粵邊區(qū)

陳 毅 中共中央分局成員，紅軍游擊隊領導成員。

何大昌 紅軍游擊隊領導成員。

梅 嫂 秘密交通員。

巧 蓮 梅嫂的兒媳婦。

鐘甲長 赤白交界處某村甲長，實為地下黨的區(qū)委書記。

王保長 赤白交界處某鎮(zhèn)保長。

廖師長 國民黨軍某部師長。

紅軍干部戰(zhàn)士，報務員，群眾，船工，茶房，國民黨軍士兵，民團丁等。

[序歌：

深深扎根山野，

飽含大地母親的骨血。

頂夏日炎炎苦旱肆虐，

錘煉錚錚骨似鐵。

抗冬雪漫天徹骨寒冽，

綻放光華燁燁。

瓣潔芯紅不改色，

生生不息，頑強延續(xù)生命的青枝綠葉。

大梅山鋪開廣闊的篇頁，

任鐵骨丹心書寫苦寒而絢爛的歲月。

[群山逶迤。漫天風雪。梅枝遒勁梅花怒放，燦若朝霞。

[疊印劇名：大梅山。

序

[高處，數(shù)對“公婆吹”嗩吶齊吹響，激越高昂，撼人肺腑。

[渡口。群眾夾道送別行進的紅軍隊伍。

[合唱：

十萬工農(nóng)來送行，

十送紅軍去遠征。

紅軍啊，親人啊，

幾時人馬再回程？

[拄單拐的陳毅率數(shù)名紅軍戰(zhàn)士上。

陳 毅 眾戰(zhàn)士 （唱）大軍西去關山萬里程，

黨領導我們留守堅持斗爭。

守護中央根據(jù)地，

守護蘇區(qū)父老鄉(xiāng)親。

工農(nóng)革命暫遭逆境，

堅定信念，堅守初心，

堅忍不拔，克敵制勝。

人民是勝利之本，

我們是壓不垮的人民子弟兵！

一

[槍炮聲。

[天色陰沉。戰(zhàn)火彌漫。

[幕后合唱：

征途漫漫紅軍主力遠走，

留守紅軍狂風暴雨壓當頭。

中央革命根據(jù)地，

座座縣城失守。

[拄單拐的陳毅和紅軍干部十余人，緊急聚集在微弱燈光下。

陳 毅 （唱）敵強我弱，形勢突變，

我留守紅軍應轉(zhuǎn)入游擊戰(zhàn)。

中共中央分局緊急會議決定——

陳 毅 眾干部 （輪唱）緊急疏散重傷員，

留守紅軍兵分九路沖出包圍圈！

奔向梅山，分散隱蔽，靈活出戰(zhàn)，

來無蹤去無影，巧與敵糾纏。

留得革命豪氣在，

看三年五載再掀狂瀾！

[陳毅與何大昌緊握雙手。

陳 毅 老何！

何大昌 老陳！

陳 毅 何大昌 （重唱）我們分道揚鑣破敵封鎖線，

來日會合大梅山。

[戰(zhàn)時祠堂改成的軍醫(yī)院。

[眾與會者改扮重傷員，或站或靠坐于一側(cè)。一干部偕陳毅走向他們。

陳 毅 （唱）戰(zhàn)友們！

槍林里穿，彈雨里鉆，

你們是革命好兒男。

反圍剿負重傷住進醫(yī)院，

龍游險灘擱了淺。

眼下局勢多艱險，

我軍要化整為零沖出包圍圈。

此番突圍多苦戰(zhàn)，

你們無力去闖關。

發(fā)給銀圓作盤纏，

回老家、去老表家悉聽尊便。

陳 毅 眾傷員 （輪唱、合唱）

待革命形勢好轉(zhuǎn)，

歡迎——

你們/我們重新歸隊再相見。

但須牢記/我們牢記：

經(jīng)得住失敗考驗，

站得穩(wěn)腳跟。

不怕有挫折，

不怕作犧牲。

堅定信念，決不叛變，

革命理想高于天！

[另一側(cè)，群眾上。

陳 毅 （唱）老表們！

你們是紅軍的父老鄉(xiāng)親，

你們是革命的堅定靠山。

靠著山的雄健，

擎臂力薄云天。

赤情殷殷的紅土地，

哺育了紅旗紅星紅色政權。

戰(zhàn)場在召喚，出發(fā)在眼前，

請求父老鄉(xiāng)親緊急安頓重傷員。

可招婿為姻眷，

也可繼為兒男。

他們年輕力壯，

傷愈皆是硬漢。

作田做工是好手，

還為你家生兒育女把香火傳。

群 眾 （輪唱、合唱）

去我家！去我家！去我家屋場！

做你家的崽！做我家的郎！

都是窮人的后代，

都認窮人作爹娘。

傷員們 （高聲喊）爹——

娘—— (回聲悠長)

[合唱聲中，群眾紛紛擁上，扶的、背的、抬的，把重傷員全部疏散。

[陳毅等激動地向他們揮手告別。

陳 毅 （唱）靠人民，

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親父母，

我是斗爭好兒郎。

革命強中強。

二

[燈光閃爍。槍炮聲隱約。

[報務員正在電報機上發(fā)報，陳毅拄拐立其旁，口授電文。

[發(fā)報聲。

陳 毅 向黨中央發(fā)報：“我留守中央革命根據(jù)地紅軍各部，今分九路向贛粵邊、閩贛邊、湘贛邊和尋南、于南、信南等贛南山區(qū)突圍，鞏固老游擊區(qū)，發(fā)展新游擊區(qū)，堅持開展游擊戰(zhàn)爭。請復示?！?/p>

報務員 （發(fā)報）報告，收到黨中央回電，但中央已更換密電碼，回電無法譯出。

陳 毅 （驚）哦？那只有燒毀密電碼，埋掉電臺。從此斷了與黨中央的聯(lián)系。（與報務員一同隱去）

[槍炮聲、敵機俯沖掃射聲大作。

[后表演區(qū)：碉堡，機槍噴射。

[紅軍戰(zhàn)士沖上，紛紛倒下。

[幕后合唱：

激戰(zhàn)！激戰(zhàn)！

突破重重封鎖線。

向前！向前！

冒著炮火硝煙。

槍林里穿，彈雨里鉆，

我們是革命的好兒男。

激戰(zhàn)！激戰(zhàn)！

向前！向前！

向著大梅山，

向著贛粵邊。

[紅軍戰(zhàn)士甲沖上，將一捆手榴彈塞進碉堡。猛烈的爆炸后，碉堡坍塌。

戰(zhàn)士甲 （被爆炸氣浪沖倒，復爬起，大喊）沖……

[敵機俯沖、掃射……戰(zhàn)士甲應聲倒下，被一戰(zhàn)士背下。

[陳毅拄拐揮槍率戰(zhàn)士們沖進硝煙，沖過毀棄的碉堡。

[幾組紅軍指戰(zhàn)員向幾個方向突圍。

[一側(cè)，古榕樹下的渡口、河岸。

[眾戰(zhàn)士撐船奮力渡河。船靠岸，戰(zhàn)士們沖上渡口，突遭埋伏之敵火力狙擊，紛紛掉落水中。

[水浪聲。

[鐘甲長急上，張望，潛伏于灌木草叢。

[一隊紅軍戰(zhàn)士急上。隨后陳毅拄單拐上。

眾戰(zhàn)士 （唱） 速行急趕，東彎西轉(zhuǎn)，

避實就虛，與敵畫圈圈。

繞行來到桃河畔，

陳 毅 （接唱）為渡河沿岸尋渡船。

[鐘甲長急出攔阻。

鐘甲長 快撤！

戰(zhàn) 士 閃開！

鐘甲長 首長，此處不可渡河！

陳 毅 你、你是……

鐘甲長 本縣地下區(qū)委書記，表面是我村三甲甲長，叫我老鐘吧。

陳 毅 哦！鐘甲長，書記同志！

鐘甲長 （唱）乍看河面風平浪靜，

河對岸潛伏了眾多敵兵。

欲過河須往上游前進，

桃花渡口找梅嫂相機而行。

那一帶也曾是工會農(nóng)會聲威振，

年輕后生踴躍當紅軍。

梅嫂她人地兩熟有保證，

鎮(zhèn)上明天逢墟，疾行去會引渡人。

陳 毅 請帶路！

[鐘甲長速引隊伍溯流而去。

[夜色朦朧。

[一行人潛行至土坯屋前。鐘甲長上前敲門。

鐘甲長 （唱） 我是老鐘，梅嫂開門！

[戰(zhàn)士們的心聲（輕促的男聲合唱）：

開門！開門！開門!

開門！開門！開門！

鐘甲長 （見無動靜，復敲門）

（唱）我是老鐘，梅嫂你開開門！

[戰(zhàn)士們的心聲：

開門！開門！開門！

開門！開門! 開門!

陳 毅 （唱）我們是紅軍，請你開開門！

[戰(zhàn)士們的心聲：

開門！開門！開門！

開門！開門！開門！

[屋內(nèi)，梅嫂與巧蓮披衣上。巧蓮拿起桌上的火柴劃著，梅嫂急吹熄。

梅 嫂 （唱）不能點燈，不能開門！

鐘甲長 （瞥見一絲閃光）梅嫂，巧蓮！

（唱）我曉得你們在屋里，

開開門讓我們進去。

梅嫂啊——

門外是紅軍游擊隊，

緊急關頭要見你。

巧 蓮 （唱）是鐘叔確鑿無疑。

[男聲合唱：

開門！開門！開門！

梅 嫂 （唱）不能開，你快回屋里！

巧 蓮 （唱）還有日盼夜盼的紅軍回。

（欲開門，梅嫂急阻）

[男聲合唱：

開門！開門！開門！

梅 嫂 （唱）不能開！不能開！

你莫要惹是生非。（推巧蓮一同進內(nèi)屋）

鐘甲長 （唱）熱臉貼著了冷門楣，

碰了我一鼻子灰。

留一句話牽腸掛肚拜托你：

亟盼明早相見在嶺背。（與陳毅耳語）

陳 毅 （唱）難忘往日的美好回憶，

蘇區(qū)百姓對革命支援不疲。

今日這閉門羹別是一番滋味，

隱現(xiàn)形勢突變多艱危。

百姓是革命的底氣，

倘失去我們將難有作為。

身處低潮須奮起，

憧憬美好理想，化作無窮偉力。

抗過凄風苦雨季，

笑迎和煦燦爛的晨曦。

且把對人民的信賴留存心底，

隊伍速往嶺背隱蔽！

[鐘甲長引隊伍下。

[片刻。梅嫂從屋后急繞上，遠眺。

[響起女聲清唱的新編民謠：

月光光，照兒男，

騎白馬，去梅山，

梅山高，梅山險，

山里梅，扎深根，

迎風雪，花更艷。

[梅嫂跑回屋里忙活著。

[巧蓮從里屋出。

巧 蓮 深更半夜的，做什么？

梅 嫂 快，快幫娘淘米，洗菜，燒火。天亮前把飯菜送到嶺背給部隊同志吃。

巧 蓮 你不是門都不讓開嗎？

梅 嫂 那是娘多了個心眼。自從紅軍走后，常有敵軍冒充紅軍回來，半夜敲門，誰開門誰遭殃。

巧 蓮 哦！

三

[桃河。山水風光秀麗。

[渡口。民團丁持槍分立。老船工持篙佇立船尾。

團 丁 過河趕墟人等，統(tǒng)統(tǒng)排好隊，接受檢查！

[鐘甲長上，徑直與老船工打招呼。

鐘甲長 今天過河的人真多。（上船）

船 工 今天鎮(zhèn)上當墟。（二人低聲交談）

[后區(qū)：肩挑手拎的成年男女唱著上。

群 眾 （唱）一籃子雞，兩簍子魚，

后生崽子，我們過河去趕墟。

[后區(qū)：紅軍戰(zhàn)士們作村民打扮肩挑手拎隨上，邊唱邊混入人群。

眾戰(zhàn)士 （唱）一籃子雞，兩簍子魚，

叔伯嬸娘，我們過河去趕墟。

[眾人紛紛上船。

[前區(qū)：梅嫂、巧蓮挽竹籃上。

梅 嫂 巧 蓮 （重唱）山外吹來的清風習習，

心里久壓的烏云散去。

中央紅軍一去無消息，

謠傳著紅軍被全殲于旦夕。

心想從此天無日，

卻不料今又喜見紅軍回。

好比是我婆媳倆逢兇化了吉，

似看見當紅軍的我兒/我夫把家歸。

老鐘說隊伍要去山嶺打游擊，

老表們爭先恐后來作陪。

[后區(qū)：肩挑背扛的青年男女邊唱邊上。

群 眾 （唱）擔斗笠，扛篾席，

哥嫂弟妹，我們過河去趕墟。

[后區(qū)：紅軍戰(zhàn)士們村民打扮肩挑背扛隨上，邊唱邊混入人群。

眾戰(zhàn)士 （唱）擔斗笠，扛篾席，

哥嫂弟妹，我們過河去趕墟。

[眾人紛紛上船。

[陳毅著長衫、戴禮帽、拄拐杖低頭緩緩走來，梅嫂、巧蓮護其左右。

梅 嫂 巧 蓮 （重唱）一腳高，一腳低，

先生你慢慢走呀莫著急。

團 丁 站住！干什么的？

陳 毅 教書匠。

團 丁 什么匠？做什么手藝的？

梅 嫂 （唱）不，不是做什么手藝的，

是那個、那個教甲乙丙丁的……

巧 蓮 （唱）不，不是做什么手藝的，

是那個、那個教之乎者也的……

團 丁 什么亂七八糟的?；厝セ厝?，不準上船！

梅 嫂 巧 蓮 是教書先生。桃花鎮(zhèn)學校教國文的先生。

船 工 是的。前不久剛從縣城三請四請請來的先生。

陳 毅 不信？叫你們團長去問問縣長！

團 丁 呃，呃，不用，不用。先生，請！

梅 嫂 （對船上喊）來兩個后生扶先生上船！

[眾扶陳毅上船，梅嫂、巧蓮隨上。

船 工 （起篙，喊）開船啰——

[音樂起。

[兩岸青山碧水。

[暖色光中，同舟共濟一船人的造型。

陳 毅 （站船頭眺望）這正是喲——

（唱）忙里偷閑（喲）登船四下望，

莫辜負了（啥）桃河兩岸的大好（嘛）風光。

四

[何大昌率戰(zhàn)士們在山谷、溪澗、密林中穿行。

[幕后男聲獨唱：

料峭寒濃，

強敵跟蹤，

夜行山谷月朦朧。

林密坑深驚敵膽，

莫辨西東。

血染遍山紅，

士氣豪雄，

餐風飲露志若虹。

倦臥茅叢石作枕，

若醉春風。

（紅軍指揮員蔡會文：《突圍行軍紀事》）

[陳毅內(nèi)聲：“好一個‘若醉春風’喲！”與數(shù)名游擊隊干部戰(zhàn)士上。大家熱烈握手、擁抱，像久別重逢。

陳 毅 老何！

何大昌 老陳！

陳 毅 何大昌 （重唱）突破敵軍重重封鎖線，

我們終于會合在大梅山。

游擊隊 （混聲合唱）

山迢遙，云迢遙，

五嶺逶迤浩瀚飄渺。

峰隨五嶺走著，

云隨山峰繞著，

樹隨云霧擺著，

竹隨山風舞著。

陡崖的峻峭，

溪澗的絮叨，

竹木的繁茂，

野果的豐饒。

大自然的造化啊，

給游擊健兒筑新巢。

[戰(zhàn)士們搭棚，挖灶，架設營地，挖野菜，拎水，巡行……

[日出，日落。

陳 毅 （領唱、合唱）

天將曉，

隊員醒來早。

露侵衣被夏猶寒，

樹間唧唧鳴知了。

滿身沾野草。

天將午，

饑腸響如鼓。

糧食封鎖已三月，

囊中存米清可數(shù)。

野菜和水煮。

夜難行，

淫雨苦兼旬。

野營已自無篷帳，

大樹遮身待曉明。

幾番夢不成。

天放晴，

對月設野營。

拂拂清風催睡意，

森森萬樹若云屯。

夢中念敵情。

（陳毅：《贛南游擊詞》1936年夏 節(jié)選）

五

[土屋。

[鐘甲長上，掃視左右，閃入屋內(nèi)。

[梅嫂迎上。

梅 嫂 鐘甲長！

鐘甲長 剛到鎮(zhèn)公所開會，發(fā)布“聯(lián)防清剿條例”。王保長布置我，隨他明天帶一營國軍去嶺坳清剿游擊隊。（將一紙條夾“條例”本內(nèi)交給梅嫂。）

梅 嫂 （接過，藏衣內(nèi)）還有什么交代？

鐘甲長 都寫在里頭。你把它藏到接頭點，山上會按我寫的布置。（下）

[巧蓮自內(nèi)出。

巧 蓮 娘，我陪你去。

梅 嫂 好，隔開距離。

[梅嫂提籃出門，巧蓮隨后。她們一前一后在山間繞行。

梅 嫂 （唱）隘口把著山的門，

悄悄把山門走進。

鉆過茅草嶺，

巧 蓮 （唱）踏過亂石坑，

梅 嫂 （唱）越過青龍澗，

巧 蓮 （唱）走過青松林。

梅 嫂

巧 蓮 （重唱）走進游擊隊出沒的荒徑，

一路小心不露足的痕。

（巧蓮一路邊走邊用竹枝清除足跡。）

梅 嫂 （唱）世上的路幾多不平，

窮人世代難翻身。

自從共產(chǎn)黨領導蘇區(qū)鬧革命，

分田分地窮人當家做主人。

石榴花開紅似火，

歲月如花日日新。

誰料紅軍前腳走，

反攻倒算后腳跟。

一轉(zhuǎn)眼回到舊光景，

天地從此昏沉沉。

那一天云開霧散盡，

又見到留守蘇區(qū)的紅軍。

梅 嫂 巧 蓮（重唱）他們堅守在崇山峻嶺，

堅守著革命理想的神圣。

今日急急來送信，

愿紅軍快快轉(zhuǎn)移莫受敵侵。

梅嫂/巧蓮我平生無他求，

唯求蒼天保佑風雨之中山里人！

[巧蓮警視四周，梅嫂速取紙條藏于竹籃，復將竹籃藏于山石間，再壓上石塊。二人暗下。

[一游擊隊員閃出，機警地從山石間取出竹籃，潛下。

[幕后男聲合唱：

漏夜拆舊營，

他山造假營。

奔襲幾十里，

反抄敵兵營。

[兩個表演區(qū)：游擊隊員們快速拆走舊茅棚，以樹枝清除地面痕跡；快速架起新茅棚，偽造宿營地。

[陳毅、何大昌各率兩支游擊隊從后區(qū)平臺急上，下。復上前區(qū)急繞行，兩隊分下。

六

[林藤草莽，溪流穿石。

[鐘甲長背竹魚簍隨王保長上。

鐘甲長 （對王保長）王保長！

（唱）搜哪座山？

王保長 （對內(nèi)）軍爺！

（唱）搜哪座山？

[幕內(nèi)男聲獨唱：

游擊隊藏在哪座山，

就給老子搜哪座山！

王保長 （復對鐘甲長）還用問？

（唱）游擊隊藏在哪座山，

就給老子搜哪座山！

鐘甲長 噢！聽人說——

（唱）茅草山有幾個茅草棚，

王保長 鐘甲長！

（唱）前邊帶路，目標——茅草山！

鐘甲長 （手指向那個新搭的茅草棚）

那邊就是茅草山！

[王保長頓時緊張。

[幕內(nèi)下令：“一連從左往右，二連從右往左，合力包抄！三連警戒！”

[國民黨軍官兵過場。地方民團跟后。

王保長 （揮動手杖）民團跟進。決不漏掉一個共軍?。ㄟ呎f邊往后退）

鐘甲長 哎哎軍爺，王保長，你們忙！我順便下河溝去撈些魚仔，等你們大功告成，班師回朝，好犒勞犒勞弟兄們！

王保長 好。你在下面等好消息！

[鐘甲長下。

[音樂虛幻。

[燈光變幻。一束頂光罩著在舞臺中央旋轉(zhuǎn)的一個茅草棚。影影綽綽中，王保長和兩隊人馬分別正向、反向環(huán)繞茅草棚而行。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片刻，他們從草棚里和周邊撿起鐵鍋破碗、破衣爛衫、柴草余燼……眾人木然。

[鐘甲長背著滿載的魚簍，手里還拎著幾條魚，復上。

鐘甲長 各位，各位……

[眾人恢復常態(tài)。

鐘甲長 （臉上堆著笑）各位軍爺，王保長，戰(zhàn)果如何？

王保長 （唱）好氣?。∪鲩_了漁網(wǎng)把魚撈，

到手的大魚又溜掉。

鐘甲長 （唱）莫氣啊莫惱，

游擊隊總歸是跑不了。

我倒是撈到魚不少，

聊作慰問??！弟兄們多辛勞。

軍爺請下令——

[幕內(nèi)下令：“撤回！”

[幕后合唱：

夜幕下游擊隊跳出包圍圈，

兩路奔襲戰(zhàn)猶酣。

神速端掉區(qū)公所，

全殲土圍子兩個班。

[一側(cè)是區(qū)公所，另一側(cè)有土圍碉堡。

[合唱聲中，陳毅率一支游擊隊沖進區(qū)公所；何大昌率另一支游擊隊炸毀碉堡，沖進土圍。戰(zhàn)士們背扛繳獲的槍支彈藥下。

[王保長家。

[屋里靜悄悄。王保長拎著兩條魚，哼著贛南采茶戲上。

王保長 搜山白跑一趟，累死我了?。ǚ鹏~）哎，人呢？

[陳毅從屋后出。

陳 毅 來了！來了！

王保長 （驚）你、你是……

陳 毅 來者陳毅。

王保長 （驚慌）哦，哦……

[游擊隊員持槍從屋內(nèi)四面上。

王保長 （又驚慌）哦，哦……

陳 毅 王保長，你不是常帶國民黨兵搜山找我們游擊隊嗎？現(xiàn)在我們主動上門來了，你打算怎么辦？

王保長 不敢！不敢！

陳 毅 你什么不敢？你敢得很喲?。ㄔ诰又心疽紊下渥_始審問）我問你：

（唱）你搜過幾多游擊山區(qū)，

為敵兵帶過幾次路？

你抓過多少山里百姓？

叫百姓吃了多少苦？

你造過多少土槍土炮？

反動民團動過多少次武？

你倒賣過多少煙土？

斂錢財敲詐過多少戶？

王保長 （垂頭喪氣）我有罪！我有罪！

陳 毅 （接唱）罪大惡極，罪大當誅！

王保長 ?。。òc倒在地）

陳 毅 你想死還是想活？

王保長 （跪起，哀求）想活，想活！

陳 毅 想活，你必須答應四個條件：一、不準帶軍隊“剿山”。

王保長 （點頭哈腰）保證！我保證！

陳 毅 二、游擊隊員到鎮(zhèn)里來，不準打鑼吆喝，不準報告。

王保長 保證！我保證！

陳 毅 三、游擊區(qū)群眾來鎮(zhèn)上買東西，不準盤查，扣留，刁難。

王保長 一定，一定！

陳 毅 四、經(jīng)常向游擊隊傳遞情報，不準有半點摻假。

王保長 效勞！一定效勞！

陳 毅 （唱）你務必說到做到，

游擊隊靜觀后效。

七

[冬夜，月光如水灑林間。

[梅山游擊隊營地。

[陳毅坐于棚前石上。復起身踱步。

陳 毅 （唱）冬夜的月從山盡頭升起，

云暗星稀。

遙望那北方的天際，

紅星閃耀，那是黨中央所在地。

漫漫寒夜，黨是破霧的朝暉，

漫漫征程，黨是引路的大旗。

那年沒趕上八一南昌起義，

南下數(shù)百里，終趕上起義部隊。

轉(zhuǎn)戰(zhàn)湘粵贛上井岡，

毛澤東、朱德兩軍會師壯軍威。

跟隨黨一路挺進中央革命根據(jù)地，

開創(chuàng)了蘇維埃共和國的根基。

走過轟轟烈烈的年年歲歲，

歷經(jīng)革命生涯的潮落潮起。

挺得住游擊歲月的風風雨雨，

卻難熬大山深處萬籟俱寂。

兩年啊，整整兩年過去，

斷了與黨中央的聯(lián)系。

晝?nèi)糸L夜眼如蔽，

山似孤島與世隔離。

不解脫音訊封閉，

思無緒，食無味，日難安，夜難寐。

[報務員手拿密信急上。

報務員 贛粵邊特委內(nèi)線交通員送來密信。（交密信）

陳 毅 （從竹管內(nèi)取出密信觀看。突然異常興奮）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呀！在敵四十六師做地下工作的陳海來信，黨中央派人來了，要我去大余親取重要指示！

[游擊隊干部戰(zhàn)士聞訊，興奮不已。

眾隊員 （領唱、合唱）

是斷線的風箏，線又接上，

是陰冷的寒冬，迎來暖陽。

告別了昨天的久盼，

迎來了明天的希望。

[大余縣城。

[舞臺左側(cè)為茶鋪，右側(cè)為“橋頭糖鋪”。

[大街上國民黨兵盤查行人。

[陳毅身著長衫與一戰(zhàn)士潛上。

陳 毅 我們先去秘密交通站了解情況。

[他們在糖鋪前稍作停留，然后若無其事地踱進茶鋪落座。茶房為他們沖茶。

[片刻。地下交通員拎把大瓷茶壺走出糖鋪，走進茶鋪。

交通員 老三，泡壺茶。

[茶房接走茶壺。

交通員 （從陳毅身邊走過，悄聲）陳海已經(jīng)叛變！設計誘捕游擊隊領導。你們趕快離開縣城?。ń舆^茶房遞來的茶壺，回糖鋪）

陳 毅 ?。。ǔ?晴空劈雷電，

驚破朝朝暮暮夢魂牽。

恨不能高懸正義之劍，

刺破叛徒的丑惡嘴臉。

暫把此恨刻心間，

分手繞道出城返梅山。

[二人急分下。

[片刻。廖師長與二衛(wèi)兵上。

廖師長 等半天了，總不見共軍頭兒的人影。傳令：留一個連繼續(xù)埋伏，大部往上山的路搜山。出發(fā)?。ㄅc衛(wèi)兵下）

八

[游擊隊營地。

[一戰(zhàn)士在哨位上放哨。

[草棚內(nèi)，何大昌、戰(zhàn)士們正在和梅嫂、巧蓮握手告別。

何大昌 （唱）謝謝你們送來米粿臘肉和情報，

艱難中更顯出老表們品格高。

你們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是我們堅不可摧的精神依靠。

暗夜里我們定能堅守到紅日高照，

因為有梅山里外每一位赤誠的老表，

有梅山上下每一棵參天大樹茂密小草。

梅 嫂 巧 蓮 （二重唱）

敬佩你們常在缺衣少食中苦熬，

艱難中更顯出戰(zhàn)士們品格高。

你們是革命的無價之寶，

是我們勞苦大眾的精神依靠。

暗夜里你們定能堅守到紅日高照，

因為有青松一般扛得住嚴寒的筋骨，

有紅梅一般無懼狂風暴雪的革命情操。

何大昌 （三重唱）

有梅山里外赤誠的老表，

有梅山上下的參天大樹茂密小草。

有青松一般扛得住嚴寒的筋骨，

有紅梅一般無懼狂風暴雪的革命情操。

任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也摧不垮，壓不倒！

哨 兵 [哨位上哨兵突然反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敵情。

梅 嫂 巧 蓮（高喊）反動派來了！快撤！（邊喊邊開數(shù)槍，撂倒兩敵兵后迅速撤退）

[何大昌握槍率眾沖出草棚。

何大昌 速撤往草地隱蔽！

[眾戰(zhàn)士速沖進茅草地。

何大昌 （對梅嫂、巧蓮）山上危險，

我掩護你們速抄小路 下山。

[在何大昌的掩護下，梅嫂、巧蓮速下。

[何大昌邊開槍邊退至懸崖邊，彈盡。

[一敵軍官上。

敵軍官 抓活的！

[眾敵軍官兵圍上。

何大昌 （高舉手榴彈，高呼）永別了，戰(zhàn)友們！永別了，大梅山！（拉響手榴彈）

[滿臺紅光，伴著驚天動地的巨響。余響不絕。

[片刻。敵軍官兵上，搜查茅棚內(nèi)外。

敵軍官 都跑了？放火燒山！

[敵兵放火燒著茅棚，燒著芭茅草。火迎風勢，呼呼燃燒。

[突然，天空烏云陡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敵軍急急躲逃。

[雨后，天地歸于寂靜。

九

[山路崎嶇。

[陳毅信步上。

[幕內(nèi)高喊：“站??！前面的人站?。　?/p>

[陳毅繼續(xù)走著，走上后演區(qū)平臺。

[幕內(nèi)高喊：“站?。≡俨徽咀?，我開槍了！”

陳 毅 （回首）是叫我嗎？

[廖師長與數(shù)名官兵上。

士 兵 （氣勢洶洶）你不是本地人，上山去干什么？你老實講！

陳 毅 我是城里的教書先生，到此地來買茶葉。

士 兵 我不管你教書還是買茶葉，先給我們帶路。

陳 毅 （生氣）你、你有辱斯文也！

廖師長 （一直旁觀陳毅的言談，有附庸風雅之意）休得無禮！你沒聽說這一帶崠頂老樅盛產(chǎn)名茶嗎？先生上山買茶，當在情理之中。

陳 毅 （面帶笑意）這位長官說得在理。我們邊走邊聊！（以手示意“請”，將其帶向游擊隊營地相反的路。）

（唱）余乃縣城古文先生是耶，

平生專注經(jīng)史子集兼好茶葉。

茶圣陸羽著《茶經(jīng)》曰：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p>

嘉木芽如新月，

焙后毫光似雪。

品之醇香甘洌，

常飲燥氣皆解。

茶亦蘊涵著人生哲學，

茶者，人在草木之中也。（手指劃著“茶”字）

大自然待人無私無懈，

人當與大自然親密和諧。

廖師長 先生所言，聞所未聞。真是聽君一番話，勝讀十年書。

陳 毅 長官過譽了。（突作腹痛狀）哎喲，突感內(nèi)急。對不住，我要出恭。

士 兵 你出什么工？

陳 毅 俗稱上茅房。

士 兵 嗐，解個手還要咬文嚼字?？烊タ旎?！

陳 毅 哎?。毕拢?/p>

[廖師長坐于石上歇息。官兵們或坐或臥或踱步……

[萬籟俱寂，唯有陣陣松濤，幾聲鳥鳴。

士 兵 （不耐煩）怎么還不見回，不會是掉茅坑里了吧？

廖師長 去看看！

[士兵下。復上。

士 兵 報告！不見人影。

廖師長 （驚）?。√优芰?？追?。时姽俦弊废拢?/p>

[陳毅疾走。樹木竹林、山石草叢從他身邊掠過。

[陳毅走近游擊隊營地。見棚已毀，悄無人影，心已了然。便走向茅草地。

陳 毅 大家快出來吧！敵人已走。我是老陳。（見無反應，又重復了一遍）

[游擊隊員們從草叢中走出，他們不顧渾身濕透，相互緊緊握手，熱情擁抱。

陳 毅 （唱）經(jīng)受了生與死的危害，

燃燒了戰(zhàn)友們的赤子情懷。

蕩滌了苦難歲月的陰霾，

閃亮了戰(zhàn)友們生命的光彩。

眾戰(zhàn)士 （合唱）經(jīng)烈火淬煉，

我們赤情滿懷。

經(jīng)風雨滌蕩，

更添戰(zhàn)士風采。

[陳毅和戰(zhàn)士們走近懸崖，脫帽肅立。

（接唱）銘刻烈士的英雄氣概，

艱苦卓絕，去開創(chuàng)光明的未來。

陳 毅 （唱）何大昌同志的革命精神，

與黨同在！

與人民同在！

與山河同在！

[合唱：烈士精神，

與黨同在！

與人民同在！

與山河同在！

[陳毅與眾戰(zhàn)士速下。

十

[北山。天色陰沉。

[陳毅和眾戰(zhàn)士扎茅棚，砌爐灶，挖野菜。

陳 毅 （唱）急行三十里，轉(zhuǎn)移到北山，

忍著饑與乏，重拾老營盤。

敵軍圍困緊，斷我補給線

無米充饑腸，衣單難御寒。

戰(zhàn)友們抖擻精神同心干，

克危艱共闖難關。

眾戰(zhàn)士 （合唱）挖草根，作茶飯，

采苦菜，苦也甘。

摘野果，當家宴，

編窩棚，擋風寒。

磨礪心志，擦亮雙眼，

無懼艱險，我們堅守在贛粵邊。

[陳毅和戰(zhàn)士們邊采野菜邊走向后區(qū)高臺。

[片刻。廖師長率部急上。

廖師長 （大聲）各團，把大梅山山嶺團團圍住，圍成個鐵桶，叫游擊隊凍死，餓死，困死，插翅難逃?。ㄏ拢?/p>

[數(shù)列國民黨兵跑步過場。

[陳毅與戰(zhàn)士們握槍沖下高臺。

陳 毅 （唱） 重兵圍困形勢多兇險，

據(jù)守山高林密，誓與強敵周旋。

面對更嚴峻的生死考驗，

為革命戰(zhàn)死沙場也坦然。

倘如此幸存的戰(zhàn)友們別管我，

但定要取走黃金，它在我腰間纏。

那是黨的經(jīng)費，我分毫沒私占，

你們要保管好，我死也心安。

眾戰(zhàn)士 （唱） 我們與你同在，

堅守在大梅山！

陳 毅 （接唱）大梅山可鑒：

自投身革命，我心依然。

任憑風云多變，

不變的是入黨誓言。

信念銘刻心間，

化作力薄云天。

贊寒梅頂風冒雪花怒綻，

效寒梅深深扎根咬定青山。

[陳毅立于梅樹前，口念題記。復坐，拿出紙筆在膝上疾書。

[天幕映現(xiàn)陳毅《梅嶺三章》手跡。

陳 毅 （念）“1936年冬，梅山被圍。余傷病伏叢莽間二十余日，慮不得脫，得詩三首留衣底。旋圍解?！?/p>

（唱） 斷頭今日意如何？

創(chuàng)業(yè)艱難百戰(zhàn)多。

此去泉臺招舊部，

旌旗十萬斬閻羅。

南國烽煙正十年，

此頭須向國門懸。

后死諸君多努力，

捷報飛來當紙錢。

投身革命即為家，

血雨腥風應有涯。

取義成仁今日事，

人間遍種自由花。

[大雪紛飛，漫山皆白。幾樹老梅斗雪盛開。

[陳毅和戰(zhàn)友們迎風斗雪，群雕般巍然屹立大梅山。

[混聲合唱：

深深扎根山野，

飽含大地母親的骨血。

頂夏日炎炎苦旱肆虐，

錘煉著錚錚骨似鐵。

抗冬雪漫天徹骨寒冽，

綻放著光華燁燁。

瓣潔芯紅不改色，

生生不息頑強延續(xù)生命的青枝綠葉。

大梅山鋪開廣闊的篇頁，

任鐵骨丹心書寫苦寒而絢爛的歲月。

尾 聲

[大梅山。

[陳毅率戰(zhàn)士們列隊上。

[合唱：出山！出山！

告別艱苦卓絕游擊歲月整三年，

告別滋養(yǎng)呵護游擊隊的大梅山。

當國土遭日寇淪陷，

中共中央發(fā)令：團結(jié)抗日停止內(nèi)戰(zhàn)。

[廖師長與二衛(wèi)兵上。

陳 毅 廖師長，我們又見面了！

廖師長 上次被你騙了。

陳 毅 那不叫騙，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喲！

（唱）一桿桿紅旗迎風展，

紅軍游擊隊遍布贛南周邊。

要握成一個鐵拳開赴抗日前線，

為集結(jié)我軍下山即在眼前。

廖師長 （唱）按上司命令辦，

我?guī)煶纷甙鼑?。（下。衛(wèi)兵隨下）

陳 毅 眾戰(zhàn)士 （領唱，合唱）

出山！出山！

時不我待！

扛起刀槍，步伐加快，

游擊健兒下山來。

奔向前方要敵寇償還國土血債，

抗日義勇軍衛(wèi)國保家赤情壯懷！

[群山漸遠。

[梅嫂、巧蓮、鐘甲長與群眾夾道歡送行進的紅軍游擊隊。

[合唱：十萬工農(nóng)來送行，

十送紅軍又出征。

紅軍啊，親人啊，

抗戰(zhàn)勝利再回程！

[字幕：1938年1月，贛粵邊游擊隊和南方八省紅軍游擊隊匯編為新四軍，奔赴抗日戰(zhàn)爭前線。

[《新四軍軍歌》響起。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