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海
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一天不用頂著黑夜去批發(fā)市場拉菜,他卻還是四點(diǎn)多準(zhǔn)時醒來,在床上換了好幾個姿勢,依舊睡不著。他嘆息著自己沒那富貴命,半瞇著眼,翻身下床。腳下踢到了毛絨絨的一片,光滑且?guī)е嘏?。他很熟悉這種感覺,是大鵝花花,每個晚上,它都這樣蜷在他的床邊。
花花將長脖子伸過來,朝著他的腿蹭了蹭。他的小腿肚被菜市場的蚊蟲咬得疤痕連片,常覺得癢,鵝毛撫過,陣陣舒暢。他用腳踢了踢它,它就給他讓開了路。他走進(jìn)衛(wèi)生間,放出長長的水柱,尿聲中,他想起了什么,猛地睜大眼睛,打開了衛(wèi)生間的燈。光線沖了出來,明亮得刺眼。他心怦怦跳著走出衛(wèi)生間,打開屋子里的燈,床上一團(tuán)凌亂,而床邊,確實(shí)是花花伸長著脖子站在那里。
它,它,它三天前在店里被自己賣掉了啊。他以為它已經(jīng)被人吃了又消化了。對于一只鵝來說,在世間消失太容易了,容易得就跟一個人喝下一杯水一樣。
可是,這會兒,花花,就真實(shí)地站在王小魚面前,伸長了脖子,看著他。
花花是高美英高三那年考完試,來城里找姐姐玩的時候,在街上撿到的。那時候它就是一只大鵝了,不知道是從誰家走丟的,滿身的泥水,緊緊追著高美英。它揚(yáng)起脖子的樣子有些兇惡,路旁的人紛紛躲閃。高美英的媽說過,鵝,惡,是個很厲害的扁嘴畜牲,得躲著點(diǎn)。高美英嚇得尖叫,跑回王小魚的攤位,王小魚扔了些菜葉子給鵝,它歡快地吃掉,扭著屁股走了。第二天又來了,第三天,第四天,連著來了半個月也無人過問,看來是一只無主的鵝。有一天,他多扔了些菜葉子,它就一直吃到天黑,臥在攤兒前不走了。它不是純白的,身上白色中帶著灰色,還夾著些黑,他就叫它花花。他本來不想給它起名字,可是每天“鵝鵝”地叫著,不如“花花”順嘴。起名字,只是為了順嘴而已。
花花早上跟著他出攤,晚上跟著他收攤,每天下一個大鵝蛋?;ɑǔ誀€菜葉子,沒有喂飼料,它的蛋是綠色無污染的,城里人很注重這個?;ɑǖ牡百u十元一個,還有人預(yù)訂。王小魚和高美蘭沒有舍得吃過,雖然無數(shù)次起過嘗一嘗的念頭,還是擋不住十元的誘惑,賣了。
花花跟了他的第二年,他在菜場上租了房子,就是現(xiàn)在的鐵皮棚子,屋外下場雨,屋內(nèi)聽著跟放炮一樣。從露天攤位提高到了有屋可居,這是人生的一大進(jìn)步。他很高興,邀請了幾個在菜場的同鄉(xiāng)慶賀。高美蘭炒了幾個菜,大家在一起痛飲。半醉間,有人提議把花花宰掉,來頓鐵鍋燉大鵝。菜市場里有許多鵝就是這樣了卻一生。同鄉(xiāng)們對這個提議都非常支持。王小魚稍一猶豫,同鄉(xiāng)們便起了哄,舍不得啊,有什么舍不得的?哥幾個還沒有你的一只鵝重要?有人就提了刀奔向花花。王小魚黑了臉,推了酒杯子,大喝一聲,你敢?提刀的人才止了步。
王小魚走了過去,輕輕撫摸了它。他在愁腸百結(jié)的時候,喜歡將雙手的重量,在鵝的羽毛上游走,然后跟它說,有個買菜的,都買走兩天了,又來退貨了。有個買菜的,硬說我缺斤短兩。有個買菜的,上來就張嘴罵人。孩子又得交補(bǔ)習(xí)班的錢了,又得攢錢給爹治病了。高美蘭又去那個魚販子家了,每次都是興高采烈地出來,像是在那里得到了什么。攤位費(fèi)又漲了。菜價也又漲了,一漲就不好賣——
花花是懂他的,每次都“嘎嘎”地點(diǎn)點(diǎn)頭,將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他的煩惱,說給鵝聽,就被鵝帶走了,像是現(xiàn)在,他蹲下身子,花花就將腦袋伸進(jìn)他的懷里。想來除了父母和老婆,花花是陪伴他時間最長的。但這世上的鵝如同世上的人,所有的在一起,都是要分開的,父母是,老婆孩子也是。
鵝忽然低低嘎了兩聲,歪著腦袋揚(yáng)起了頭,用左邊的眼睛看看他,又用右邊的眼睛看看他。左右分開的眼睛正打量著王小魚向前看的目光時,走廊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ɑ◤乃麘牙锾聛恚瑴喩眍澏吨?,肥大的身子搖擺著,鉆到了床下。房間里安靜了,安靜得只有外面輕輕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了,王小魚就將鵝從床下拖了出來。
王小魚在賓館度過這個夜晚,是因?yàn)榈诙煲獏⒓右粓龌檠纾粓鰴n次很高的婚宴。似乎冥冥之中被安排在這里,是來救花花的,不是自己的意愿,是命運(yùn)的安排。王小魚知道,高檔婚宴上有一道菜叫手撕老鵝肉,這道菜很講究,要現(xiàn)殺現(xiàn)烹,保持肉的質(zhì)感。
王小魚一陣心酸,花花老了,不能下蛋了。一只鵝不能下蛋,養(yǎng)老一樣養(yǎng)在他的身邊,很多人勸他殺掉,他下不了手,就將它賣了。明知道賣掉也是被宰殺,終究自己沒看到。高美蘭說,太老了,肉不好吃了,多少換倆錢算了吧。王小魚看得出來,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有很多不舍,他家有很多的爛菜葉子,養(yǎng)著花花不是什么難事,可是,對一只老鵝來說,難不成還真要養(yǎng)著它?菜市場沒有這樣的慣例。
他們都忘了,這只鵝是高美英撿回來的,他們賣掉的時候應(yīng)該給高美英打個招呼。高美英自己也忘掉了。
高美英考上了大學(xué),考上了研究生,畢業(yè)后遇到了一個富二代男朋友。兩個人這就要結(jié)婚了,男朋友給她買的戒指,標(biāo)價是王小魚和高美蘭一輩子也攢不到的數(shù)目。王小魚從岳母那里聽說,高美英和男朋友出國旅游去了,在國外拍了婚紗照,他們就要舉辦婚禮了,定了日子定了飯店。他都是聽說,他也不敢插話,連高美蘭都不敢插話,他敢說什么?他只能微笑著說,好,好。心中一陣幸福漣漪,以后就要攀上一門有錢的親戚了。也還有些恐慌,怕自己在這個有錢的妹夫面前會手足無措。還好,聽岳母說,高美英未曾在男朋友面前提起過他們,那就不用會面了,會面會讓自己自卑,婚禮上見見就可以了,喧囂的人群,可以掩蓋很多的不安。
他在婚禮的前一天按男方要求住進(jìn)了酒店,他覺得很浪費(fèi),自己就在這個城市里住啊,完全可以第二天早起來這里。可是男方偏偏這么安排了,好像住了那么多年,他仍然不是這個城市里的人。送親的娘家人都安排有房間,還都是很昂貴的套間。幾個房間沒有在一起,高美蘭在樓上陪著高美英,他就閑了下來,一個人在賓館里踱來踱去。
賓館里的噴泉,水聲叮咚。賓館大廳里,鋼琴聲纏綿,他不喜歡。他來到了雜亂的后廚,人家不讓進(jìn),他說是送菜的。他怎么能說自己是送菜的呢?他明明是來住賓館的。不過他有個想法,想看看這家賓館的菜自己能不能送。他在后廚的門口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就在那個時候,他看見了花花。它是他的鵝,縱然在一群鵝中,他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它。
他想帶走它,但他知道不可以這樣,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里。花花就是那時候看見他的吧,他沒想到,花花能從后廚逃出來,來到他的房間,對于一只鵝來說,它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他忍不住伸手輕撫著花花的羽毛。他看到它的羽毛上有不少的泥、糞、血跡,比初見它時還要悲慘。
他掀開了一些簾子,看了看窗外即將褪去的夜色,走進(jìn)衛(wèi)生間在浴池里放滿了水,花花有些顫抖,歪著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身子轉(zhuǎn)了兩圈,還是自己踱著步子,慢慢走了過去?;ɑㄌ诉M(jìn)去,將頭伸進(jìn)清水里,將身子泡進(jìn)清水里,它忽然想起來,自己原本就是屬于水的。它在水面上浮動著,歡快地抖動著身子,似乎在慶賀自己的新生。
王小魚站在那里看著花花,想著它跟了自己十一年,在城市的菜堆旁睡了十一年,從未曾這么歡快地洗過澡。他也從未曾想過給它一盆水。他溫暖的心中自然也吟誦起童年的那首詩,鵝,鵝,鵝,曲項(xiàng)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他是班級里最早會背這首詩的,老師當(dāng)年表揚(yáng)過他,他現(xiàn)在還清晰地記得這首詩,那又如何呢?只不過是記起來一首詩,已經(jīng)忘記了一輩子,只在賓館這樣悠閑的環(huán)境下才又重新想了起來。
這時候手機(jī)響了,突然而起的鈴聲震得他一哆嗦。誰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他抓過手機(jī)一看,是高美蘭。他接過電話,她在那邊嗚嗚地哭,太氣人了,這婚不能結(jié),堅(jiān)決不能結(jié),我妹妹怎么也不能嫁給一個傻子。
是傻子?不可能吧。
是傻子。眼珠子瓷瞪著,走路搖晃,問他叫啥名字,他得搖著腦袋想好久才能想起來,叫楊森林。
不會吧,你什么時候見他的?不是要到迎親的時候才能見嗎?
媽不放心,說從來沒有見過,越想越不對,叫我借口婚禮缺東西,直接去他家要。媽是怕這人長得丑或者缺胳膊少腿,沒想到,沒想到是個傻子。
那還嫁啥?。客擞H啊,不結(jié)了。
美英愿意啊,她一直瞞著家里,就是怕反對。她說這是她最好的選擇。媽呀,媽,媽暈過去了,你快來啊。
王小魚拿著電話就往門口跑,花花站在門口,堵住了路,抖著身上的水珠,氣定神閑地看著他。這是要攔路嗎?花花真的是懂他的。
他站住了。他想,自己去了又能怎么樣?她們會在乎自己的意見嗎?女婿只是外人,有錢的女婿才是自己人,自己的意見,還不如傻女婿的家常話重要呢。如果傻女婿能給美蘭找個更好的歸宿,她也許會離婚的。她不是經(jīng)常抱怨么?賣了十多年菜還是個窮賣菜的,將來還會繼續(xù)當(dāng)個窮賣菜的,她這一生的日子,似乎就要這樣過下去,別無更好的選擇。想到這里,他忙搖搖腦袋,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下去,一日夫妻百日恩,美蘭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
花花見他搖腦袋,便也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蹬著腿舒展開翅膀,在自己身上扇了兩下,跳到了椅子上,蹲下,頭高高昂起,高貴得像是在下蛋。
王小魚踢了一腳椅子,椅子晃了晃,花花沒有動。他又躺回床上,身子的重量扔給了床,比將重量壓在自己的腳上,輕松得多。他攤開四肢,一只手搭上了床邊的椅子,花花將頭伸過來,扁圓的嘴在他的掌心游走,像是引導(dǎo)他穿行出早已安排好的宿命。
王小魚躺在床上,想起了自己的夢想,有錢的妹夫,指頭縫里灑出來些散碎錢,就能讓自己開一個小超市,可以雇些店員,坐在那里指揮,屋子里干凈整潔,自己只用動動嘴就把錢賺了,進(jìn)貨,賣貨,收錢,補(bǔ)貨。這附近的人需要什么,他都了如指掌,這附近什么東西價格高什么東西價格低他了然于胸,他就缺開超市的錢,或者說,他就缺一個有錢的妹夫。
我為什么要這樣想,這樣背離了對一個家庭的責(zé)任,高美英將來真的會幸福?她不幸福自己真的能坐視不理?王小魚很矛盾,胸中像有澎湃巨浪,鵝毛也不能給他安靜。他從大鵝身上收回了手?;ɑ▽⒉弊涌s了起來,準(zhǔn)備睡覺。
王小魚靜靜地看著它,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穿著短褲背心,拿起手機(jī)就往外走。剛走出房門,有一個戴著白帽子的廚師和一個穿著紅色制服的保安走過來,朝他微笑著打了招呼,您好,先生,您有沒有看到一只鵝?
沒有,這里怎么會有鵝呢?
王小魚接通手機(jī)放在耳朵旁,走廊里的地毯綿軟,燈光微弱。
天還沒有亮。
你不要過來了,媽已經(jīng)醒了,在哭,你來了她會沖你吼,這又不關(guān)我們的事,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沖我們吼又有什么用?高美蘭說。顯然,她已經(jīng)被吼過了。
那婚還結(jié)嗎?
等等看吧。
天都要亮了,還等著看什么?
看楊森林家怎么表態(tài)啊?怎么樣也不能讓我妹妹吃虧。
王小魚看著保安和廚師充滿期待的眼神,轉(zhuǎn)身進(jìn)屋,將他們關(guān)在了外面?;ɑㄒ琅f坐在椅子上,依舊是一副高傲的神情。
他和高美蘭結(jié)婚前,喜歡過村里的一個姑娘。他們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坐同桌,冬天冷的時候,他的手凍得無處可藏,她伸出軟軟的小手,給他暖過手。那種感覺一直留在他的手上。同桌的父親有輛大卡車,他們一家很早就坐著大卡車搬到縣城里去住了,搬走的那天,他跟著卡車跑了很遠(yuǎn)。她偶爾也還會回來,每次回來,她都比上次時要漂亮。王小魚起初還敢和她講話,后來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偷看。
結(jié)婚后,他依舊喜歡她。聽說她后來嫁了個老師,在縣城里過得很如意,他每次回老家路過縣城,那只被摸過的手,總是暖暖的癢癢的。
他只跟花花說過這件事。別人,誰都不知道。
他覺得人生的幸福,就是跟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他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可高美英有。她在高中的時候有過一個男朋友,那個人還是王小魚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男孩子也考上了大學(xué),考上了研究生,找到了不錯的工作。遠(yuǎn)房親戚還想托他去高家提親,說兩個孩子一直有聯(lián)系,高美英也是農(nóng)村出身的女孩子,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王小魚當(dāng)時就拒絕了,他不是不愿意去,他反感親戚說出“門當(dāng)戶對”這四個字,雖然他知道這四個字是沖破不了的。他說,要是兩個人愿意,不需要別人去提親,這都什么年代了?
這都什么年代了,高美英愿意去嫁給一個傻子??墒遣蝗ゼ藿o這個傻子,難道去嫁門當(dāng)戶對?那就也過上和她姐姐差不多的日子。他和高美蘭就是門當(dāng)戶對。
他只能又躺回床上,看看屋子,看著花花,又忍不住伸出手去,輕撫它的羽毛。順滑的毛裹著他粗糙的手,溫軟和纏綿暫時包裹了焦慮。他覺得,這個時候,什么也不想是最好的。他無力改變的,為什么要去改變?
手機(jī)的屏幕亮了,高美蘭發(fā)來微信:收拾東西,上來找我們,走。
去哪里?
回家。
他迅速穿好衣服。最后系的是腰帶,腰帶扣“咔”的一聲,大鵝也敏銳地睜開了眼睛。
王小魚拿來一個大包,把鵝裝了進(jìn)去,拉上鏈子正準(zhǔn)備出門。手機(jī)的屏幕又亮了:不走了,他們答應(yīng)條件了。
王小魚對著屏幕看了很久,回了一串符號:????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美英心大,想做這做那,普通的生活無法滿足她,也只有這條路了,是她自己選的,只要她覺得幸福,不用在乎世俗的飛短流長了,人吧,只要自己過得高興就行。
高美蘭的這幾句話讓王小魚嚇了一跳,他還真不知道,她這是看了多少愛情小說才學(xué)會的文藝腔。想起她沒事就對著手機(jī)傻笑,他的心里忽然煩躁起來。
花花從提包里露出頭來。它黑豆一樣的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美英上學(xué),她父親去世,都是借的債,欠了很多錢,她拿什么還?而且,傻子單純,沒有那么多心眼,美英至少不會害怕丈夫出軌,也不用為這樣那樣的事情看他的臉色。她的一生,都不會因?yàn)榧彝サ淖児识婚_心的,要向前看,她從此有了富足的生活,才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比如理想啊,追求啊。他又這么想的時候,覺得心安了,低頭發(fā)了一條微信:還有什么改變嗎?
高美蘭回復(fù):沒有,一會兒娶親的就來了。
王小魚走進(jìn)浴室,仔細(xì)沖了個澡,刮了刮胡子,對著鏡子中精神的自己,感到很滿意。他穿上了嶄新的西裝,系上了新領(lǐng)帶,穿上了新鞋子,說,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是的,不要驚訝,不要緊張,這對自己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他對著鏡子梳自己的頭發(fā),一根根梳得熨貼,他從來都沒有這么仔細(xì)地打扮過自己,現(xiàn)在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需要好好打扮,才能配得上以后的生活。
可是鵝怎么辦?繼續(xù)藏在屋子里?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自己已經(jīng)收了人家的錢,它已經(jīng)屬于別人,把它藏起來,跟偷一只鵝有什么區(qū)別?偷盜不是一個體面人做的事情,有了一個有錢的妹夫,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體面人了。門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屋子里的安靜讓鵝覺得不安起來,它跳下床,沖到窗戶旁。
王小魚拉開了房門,服務(wù)員,快來,這里跑來一只鵝。
花花“嘎嘎”叫了幾聲,脖子貼著地,快速地沖向門口。門外一陣驚呼,驚呼了幾聲后是一片歡呼。王小魚關(guān)上門后沒有再打開,仿佛這件事情跟他無關(guān)。直到外面響起了禮花聲,他才打開門準(zhǔn)備出去,開門的時候,從門上飄落下兩片鵝毛,一片黑的,一片白的,不偏不倚,正飄在他的手上。他把它們放在掌心里,仔細(xì)端詳了一下,收進(jìn)了貼身的口袋里,然后往樓上去,走得太匆忙,頭撞在了墻上。
午宴,每桌都有一盤鵝肉,是這家高檔賓館的拿手菜手撕老鵝肉,擺在新娘面前的那盤,廚師介紹,是一只十多年的老鵝,整整燜了一上午,口感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