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 直(華中師范大學(xué))
他們無一例外地落入這場局
像一顆顆落日,或肉丸
浸泡于此刻的湯水
大腹便便,煙酒有害健康的教育
早已被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遠不如此
人人都不動筷子。因為面對門的那個座位
還未起身三次。大酒杯
乘著晦暗的葡萄,釀出中年的味道
小酒杯的一旁配著量杯,如同
端著它的年輕小伙,配著漲紅的耳朵和臉
到某一年齡,他將隔離醺醺然的滋味
飯菜是陪醉的女郎,表面完好
待下崗,褪去煙味兒的衣裳和妝
換上睡衣,好好吃一碗泡面
手機屏總在充電時閃爍
升騰的煙霧,度過幾個中年
朋友與我說旅行
她說,上海很好耍,可惜疫情
我說是啊,整整一月的隔離
將自己埋在只有一面風(fēng)景的房間里
她想念外灘的牛蛙面
我說,生煎包也很好吃
上海的咖啡與上海好久不見
她說,她與蘇州的茶也是
時間都在碧色里消融,只有
稀疏的吆喝聲,留在耳畔發(fā)絲
我還未去過那里。只聽說過
那是最江南的地方
朋友在相冊里翻出回憶,潮濕的
帶著水的波紋
那時她一個人坐船
一個人在岸邊走
近水的是淡紅,遠水的藍
一點一點,深情下去
今天和朋友聊19年,想起
以往的詩,人和故事。
端著手機屏幕,一個人默默地
想。空洞的窗戶里
母親和父親睡在隔壁,談著
有關(guān)錢的事情。他還有一年就要實習(xí)
離開大學(xué),背起生活細(xì)小的沙礫。
面前的選擇看似很多。譬如繼續(xù)鉆研
被人們叫做學(xué)問的磁極。
可母親的病和父親的債
聚成一張張相斥而持久的嘴。
所剩無幾。與朋友談?wù)撛姼璧臅r日
只夠用來煮一碗白米稀飯,只夠
消耗一些,存在腦海的保鮮食品。
那個19年的夜晚他們下晚自習(xí)
捧著沒來得及吃的晚飯,很開心
那是一個吃白米飯都很甜的年紀(jì)
操場。被腳步揚起的灰塵里,兩個少年
談起他們與詩歌的相遇。聚光燈
比夜空要黑。他們舉一只手電筒
像兩顆依偎的星星
長頭發(fā)阿婧和我
喝五分糖的奶茶,坐店里
打算看一部恐怖片(我的第一次)
寫下這三個字時
它們似乎正長出影子
手指在陽光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
冰涼、發(fā)怵
奶茶上漂浮著耐久的冰
喑啞的灰色,盤旋在畫面里
眼睛成為
翻閱電影關(guān)鍵幀的機器,而我
時不時抬頭,跳讀你
“別怕,都是假的?!?/p>
每當(dāng)我抬頭,想要
拉住你的衣角,你便打趣
長頭發(fā)阿婧的話是全糖的
每一口奶茶對抗著恐懼
路過成都,去路過一次相親角
鉆進角落。愛情不是硬通貨
紅色和藍色的紙,被塑封好
在熾熱的夏天里
暴露出學(xué)歷、身高和年齡
家庭是另一重針尖上的考量:
父母有無社保,原生家庭是否離異。
40后的退伍軍人想找一個能說上話的伴侶
80后的無孩姑娘希望對方有車有房且無債
90后的川大護士寫到自己會下廚耐勞吃苦
游客在紙墻前指指點點
指頭劃出一個個圓
他們帶著自己的女朋友,或是老婆
我?guī)е易约?,在相親角踱步:
一條條自我介紹和擇偶標(biāo)準(zhǔn),背后
——白月光和蚊子血。
介紹和標(biāo)準(zhǔn)不同,目的
卻是每張紙的結(jié)尾,相同的黑字:
“希望我們在一起能夠幸福。”
成都的太陽熄滅得很晚
相親角總有人來
幸福似乎永遠不晚
總是向往幸福的人們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相親角啊,你說令我們幸福的
究竟是結(jié)婚還是愛情?
他說,點燈
并非點亮一盞油燈
一盞現(xiàn)代的電燈。一觸即發(fā)
三級變檔。指尖上
散發(fā)著熱量的魔法,傳至燈梢
“啪”。一片空間
落入光明的吟唱
他,一個擅長點燈的
守夜人,蛐蛐替他數(shù)著散落的
星光。他如拾穗者般,虔誠地
彎下親和的胸膛。熟睡了的孩子
變成小蝴蝶,甜甜地飛翔
他們今早聽了莊爺爺?shù)墓适?/p>
門前的阿黃闔上眼睛
等待奇怪的腳步聲與味道
點燈,在無際的田垛上
在湖岸邊,水鳥
撲啦啦飛翔,落在更遠的地方
天亮后,他和他的燈走進
四面土墻,臺上
眼睛最亮的那個小朋友,想要領(lǐng)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