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艷飛 周夢笛 夏雅絲 張 楊
忒休斯王子帶領的古代希臘半島人征服克里特島后,乘坐一艘30槳的大木船凱旋。巨大的木船放置在海邊,成為邁錫尼半島征服克里特島的“紀念”。隨著時間的流逝,木頭構件逐漸腐朽,雅典人就用新的構件替代破舊的。直到有一天,船的風貌沒有明顯變化,但船體的每塊構件都被替換過。善于思辨的希臘人問道:這艘船還是不是原來的那艘船?更進一步:那些被替換的木頭就在旁邊重新組裝起來,組成一艘船,哪艘船是原來的船?如果現在的這艘是,被替換過的那艘船是什么[1]?
忒修斯之舟悖論是物質同一性(Homogeneity)的著名悖論:假定某“存在”(being)的構成要素被部分或者全部置換,即使樣和貌(風貌)沒有變化,但它和原來存在的關系是怎么樣的?作為最古老的思想實驗之一,該悖論給予我們關于建成環(huán)境真實性的思辨啟示。異于西方保護理論關注實體的存有[2-5],作為有生命和無生命結合的特殊文化遺產、自然周期中的活態(tài)型遺產,其保護性干預具有特殊性,其保護方法也具有較高的理論價值,亟待進一步的探討。
作為強調真實性《威尼斯憲章》(The Venice Charter,1964)的延展,1982年,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on Monuments and Sites)與國際歷史園林委員會(International Committee for Historic Gardens)頒布了關于歷史園林的《佛羅倫薩憲章》(The Florence Charter,1982)[6-7],憲章定義歷史園林為一種古跡(monument),是一種處于自然周期中的活態(tài)型遺產[8],提出歷史園林保護的基本準則。
《佛羅倫薩憲章》對歷史園林的保護具有原則性指導,但是對中國歷史園林可操作的、具體的指導仍不清晰。在強調日常維護的同時,要求注重尊重原始資料、確鑿文獻,動態(tài)視野下各個發(fā)展階段詳盡分析,憲章主張保存、修復和重建等差異的干預(interventions);尊重園林發(fā)展進程中的不同階段,警示缺乏證據的修復和重建是不被接納的[9]?!吧w自古園亭好,最難久立”[10],作為建筑與苑囿組合的中國歷史園林比建筑單體或者建筑群容易變化;且園林主人和工匠傾向“舊園妙于翻造”“制式新番,裁除舊套”,園林的翻新、接續(xù)較為頻仍。修建、翻修的歷史資料不多,缺乏確切的資料和文獻載錄支撐,其可操作的保護方法、程序和制度較為模糊。世界各國對歷史園林的保護處于初期探索階段[11],大量中國歷史園林面臨真實性和完整性保護的訴求?;谖覈鴪@林遺產自身特性,可操作的保護方法具有實踐迫切性,且對充實中外歷史園林保護體系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國際上歷史園林保護的探索為我國提供了一定的借鑒。在對園林建筑和構筑物等實體原材料和原工藝的修復基礎上,日本歷史園林傾向一種“修舊如初”的復原方式,控制主景植景生長、更替背景植物,追求園林“意”的如初[12],如日本平等院鳳凰堂園池、桂離宮等[13-14];法國、意大利和英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則是對歷史園林最突出特征和價值的限定要素進行修復,如幾何結構、臺地、林蔭道、假山、水池和塔亭等修復,而對非限定性要素,科學替換,甚至重構,如凡爾賽宮苑等[15-17]。
歷史園林,尤其是其植景具有鮮明“活態(tài)”特性,真實性較難維系[18]。從風貌表征和意境的角度思考,多從風貌強調寓變于不變的“原態(tài)”,但從格局、要素和功能等角度科學的界定不足。在保存已有部分要素基礎上,既有的實踐和理論從格局、要素、風貌等展開對歷史園林的探索。
格局改變,要素更新,風貌變化。歷史園林的“續(xù)筆”著眼于整合或重構而創(chuàng)設新的格局,縮小或擴大原有園林范圍,改變空間結構和要素,演繹古代園林新的風貌,對園林格局和要素的真實性、整體性有一定影響。陳從周先生主持豫園修復時,提出了既存西部的“復園”和殘缺東部的修整、接續(xù)、再造式的“改園”,將東部、西豫園與內園合并成為一個整體[19],且強調“色感呈偽”的區(qū)分狀態(tài)[20-22];劉敦楨先生將遺存較少的南京瞻園全面改建,以水系北延聯系原瞻園北側的景觀,是園林的格局重構式的再造[23]。在調查北京私家園林存續(xù)的基礎上,賈珺主張通過改建等“風格性”修復等,不苛求原格局和要素[24]。我國歷史園林早期的“保護”與國際憲章的要求有一定偏離,但無論是豫園的格局整合、要素還原,還是瞻園的格局延續(xù)、要素補充,都體現了歷史園林保護工作中格局與要素的思辨關系,對歷史園林的保護探索有啟發(fā)價值。
格局不變,要素更新,風貌如初。歷史園林維系原有的格局,即使是合并在更大的園林里,只要保持相對的獨立,整體性也可得到一定的保護。面對圓明園的維系,從1983年被確定為遺址公園至今,強調山形水系是圓明園修復的骨架,依據御制詩文、《圓明園內工則例》等選擇植物來恢復清代風貌[25]。整體上維系山形水系,調整了部分植物配置,耦園內對已死亡的樹木進行清理,選取品種、高度、造型相同或相似的樹木進行補栽,對現有不符合園林歷史風貌的植物進行逐年替換[26]。
歷史園林必須面對真實性與完整性基本原則的校核,忒休斯悖論啟示我們應思辨地對待園林的變化。從存在的格局與要素各自的屬性特征進行針對性地應對,是科學之策。忒休斯船經歷了不同時期,但其在某一時刻、樣態(tài)的原型(格局、要素等),是保護的參照。船的龍骨、船柱等結構性要素和側板、甲板、桅桿等組構要素在真實性和整體性中具有不同的作用,應采取不同的保護對策。船的格局是整體性與真實性共同的基礎,更多地呈現歷時性的特征;要素是完整性的基礎,但難免變化,與后續(xù)更替的要素組合,更多地呈現共時性特點[27]。
思考歷史園林特定階段的“原貌”是前提。存續(xù)的歷史園林在演化中,其形式、功能、格局、要素等大多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改變,形成了整體層面的歷史層積。在嚴謹的“首究園史”的史料研究、“詳勘現狀”遺存和交叉考證基礎上,確定園林當下格局的初始樣態(tài)(而不是園林最初始的狀態(tài)),作為保護的參照點,進行格局的修復和要素的保存、修復和替換等。園林當下形態(tài)的原型是“參照”,風貌作為表征,在風貌相對不變的前提下,在真實性與完整性二元視角下,歷史園林的格局與要素是其價值存續(xù)的關鍵。
認知保護對象,即解析園林的要素組構是歷史園林保護的基礎。歷史園林包括樓臺亭榭等建筑要素、起伏溝壑等地形要素、假山水池等景觀要素、花草樹木等植物要素的內容,以及路徑、結構線、分區(qū)、邊界等結構內容,共同組成了歷史園林的原型。在時空變換的各種因素作用下,樓臺亭榭被廢棄、部分園林被他用、地形地貌被改修、假山水池被整易,植物新陳代謝,以及路徑改換、結構變動、分區(qū)重組和范圍變化等現象,原型變遷。
在現代化的語境中,中國歷史園林面對復雜的挑戰(zhàn)[28],從保護視角出發(fā)的實踐也更加多元。分析相關案例和研究綜述,針對歷史園林的變遷情景,歷史園林出現了改建、接續(xù)和保護的各種實踐。歷史園林的改修違背了真實性,不屬于本文研究范疇。聚焦在歷史園林的保護上,遵從整體性和真實性等文化遺產保護的基本原則,保護主要表現為格局修復、要素更替的模式(圖1),旨在通過歷史資料和現場考古,確定歷史園林特定歷史階段的空間原型。首先,在格局方面,恢復邊界,復位結構,復通路徑,還原分區(qū)。其次,在要素方面,保存存續(xù)的建筑要素,多種形式復建已頹廢和消亡的建筑要素,不僅限定在復原一種手段;盡可能地復原地形地貌原有的高低和起伏特征;矯復原有的假山、水池等景觀要素;更替、修剪影響歷史風貌的植物或者遷植新的同類型植物,以達到再現原有風貌的目的。
圖1 歷史園林的保護模式解析圖
針對歷史園林這一類活態(tài)歷史建成環(huán)境的保護,一種可操作范式框架是迫切的。以延續(xù)歷史園林為目的,格局和要素的完整與真實2個維度,是歷史園林保護的內在邏輯。格局和部分要素的完整性與植物要素的生長性特征鮮明。格局更多地承擔完整性和真實性特征,組構要素更多著眼于真實性特征?;谶@種思辨,格局的完整性是第一準則,而要素的真實性是第二準則,“格局+要素”視角下的保護范式是歷史園林價值與意境延續(xù)的針對性應對。
格局修復是園林完整性的基礎,修復是手段。格局是一種完成時態(tài),不具有生長性,具有可變異性。在原有園林范疇內,保存既有格局,維系真實性,針對變異采取格局修復,完成歷史園林完整性限定。園林經歷長時間的變化,以既有園林格局初始狀態(tài)為參照,通過復原邊界、結構、分區(qū)和路徑等內容,奠定完整性的框架。即使是園林的增改,須以原有格局的完整為前提,原有邊界作為分區(qū)限定,服務于原有格局的完整。
要素干預是完整性的必要條件。部分園林要素是一種進行時,具有生長性和變異性,與真實性矛盾突出。依據要素屬性,采用多元手段干預,使歷史園林完整、盡量真實和風貌外顯。通過日常維護延續(xù)要素的既有特征,延緩其變化。對產生變化的要素,以恢復完整性而非風貌為目的,對要素進行重塑、替換和修改。對建筑、地形、部分景觀要素按照實體存在的保護原則進行保存、保護、修復等干預,對部分景觀要素,尤其是植物要素在不能維系其真實的情況下,進行新材料、新形式和新樣式的替換。例如某園林的春園迎春花已經凋亡、秋園與冬園無異,喬木已生長得壯碩,失去了原有風貌特征,可考慮植物的更替和新植。
歷史園林的保護不是單純的修舊如初、與古為新或折中的新舊并置,而是對其組構的科學梯度保護,外顯為風貌與意境的延續(xù)。從格局和要素的兩方面討論歷史園林的保護,使得歷史園林得以延續(xù)。
在這一保護范式中,一方面是對完成性要素保存、修復和保護;另一方面,是對生長性要素維護與遷植。在結構要素中主要是保存既有的格局要素,回溯既存格局的初始樣態(tài),予以修復,如邊界、分區(qū)、結構線和路徑等,應從格局完整的角度進行實體和虛體要素的補充。完成性要素的修復和保存需要服從整體,兼顧真實性,以現時態(tài)園林初始狀態(tài)為參照,并對地形要素及部分景觀要素進行復原;而生長性要素中的植物、附屬性苗木等則應通過動態(tài)維護和遷植進行有效保護(圖2)。
圖2 基于“格局+要素”的歷史園林保護范式
絳守居園池是隋代絳州府衙的附屬園林,前署后園,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官署園林之一[29]。府衙位于汾河河谷北岸、呂梁山脈南麓的山西省新絳縣(古絳州)二級階地邊緣、高崖之上,是我國城池因地制宜營造、不規(guī)則建治立城的代表。府衙可居高臨下俯瞰東側全城、南側汾河,也可北望呂梁莽莽群峰。隋開皇十六年(596年),臨汾縣令梁軌開鑿數支灌渠,自西北15km外鼓堆泉引水灌溉良田、供給府衙內部和城市用水。一渠道引至衙署北側,鑿池蓄水,“引余波貫牙城蓄為池沼,中建洄漣亭,旁植竹木花柳”,營建為園林,開啟千年歷史園林序曲。園林正南是絳州大堂和府衙內院,北、西、南側邊界較為規(guī)整,東側緊鄰高坡,迂曲逶迤?,F存園林略呈東西長180余米,南北寬約74m的方形,與隋唐時期“縱二十丈,橫四十八丈”基本一致。
3.1.1 因水設園,改易頻仍
絳守居園池因水設園,水為園始。衙署居高,不便于掘井,水池是供給衙署的水源。最初,水池承擔更多的是蓄水功能。推測有可能從應急儲備的角度,設置了東、西2座水池,從供給職能內外有別的角度考慮,二者應不連通,且規(guī)模不大。水池周遭漸次設置建筑、亭臺、堆石和植物,具有了觀賞性。以水為景,周輔土原,布置洄漣亭、香亭、白濱亭和蒼塘亭等,植物有槐樹、柏樹、梨樹等地方植物,呈現質樸璞真的自然風貌。
絳守居園池幾經改易,屢建屢毀,一直維系在原址。隋末,因御敵深挖池塘,伐土為臺,筑高四周,形成外圍高坡、中部較低的地貌。200余年后,絳州刺史樊宗師在《絳守居園池記》記述“臺亭沼池之增,過客往往有指可創(chuàng)起處”,先后有韓王元嘉等十數人不斷增益。經歷唐末及五代時期戰(zhàn)火,園林嚴重損壞,“蒼塘湮沒矣……是非難?!?,宋時幾經重修,元代改建,初具文人園的形態(tài)。建筑有浩氣亭、仁豐廳、感恩亭、禮賢亭等體現士大夫文人的意趣,植物有梨樹、柏樹、楊柳等,凸顯出士大夫審美的情趣。
現存園林是明清時期園林的遺存,變化較大。格局上延續(xù)府衙軸線,化虛為實,在中部調整子午梁為甬道,青磚砌筑,聯通南北,分割東西;北端建嘉禾樓,東側望月臺、東北有?節(jié)樓,下可觀全城平臺;整飭西側池塘駁岸為石砌,立洄漣亭于南岸,南聯虎豹門;園分春、夏、秋、冬四園,西南春園內嵩巫亭、重檐半圓亭周改植梨樹為迎春,東南夏園的蒼塘池內植荷花,西北秋園種菊花,東北冬園望月亭下植竹等,體現出寫意山水的樣態(tài)。
3.1.2 隋唐輪廓,明清格局
絳守居園池總體上經歷了從隋唐山水園、宋元文人園到明清寫意山水園的3個階段,隋唐時期奠定了園林輪廓和規(guī)模、宋元逐步建構文人園意趣,明清時期形成寫意山水園林的格局。汪菊淵、陳爾鶴、趙鳴及嚴山艾等基于史料進行了大量考據,對隋唐、宋金和元明清各時期園池格局進行了推測,從掇山、理水、建筑、植物、借景等方面進行了詳盡的比照解析[30-32]。
隋唐初創(chuàng),自然山水園特征突出。水面為主,依傍土山,北側山坡鰲?原基本為自然狀態(tài),圍繞西側大池和東側蒼塘二池,布置少量亭臺,以自然景致為主。隨著我國園林的轉型,宋元時期逐漸從山水自然為主轉向突出山水立意。亭臺凸顯士大夫的意趣,自然而“質有而靈趣”[33]。明清時期形成了當下格局,主要體現在衙署軸線實體化、分區(qū)界定和風貌區(qū)分。
3.1.3 要素變遷,風貌殘破
現有園林是清末格局上的延續(xù),要素變遷嚴重。清末朝政廢弛,園池荒廢,累年戰(zhàn)爭中園池被嚴重破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衙署用作新絳中學,園池在宿舍后,成為孩童的游樂場。在南側中部新建了供給城內用水的水塔。西側路徑尚通,東南、東部道路湮滅,在得月臺下畫蛇添足地設置了“動物園”,游覽體系破碎;園池內大量建筑物損壞,僅僅清代復建的嘉禾樓存續(xù),洄漣亭岌岌可危;蓮池和蒼塘仍存,但池水幾乎干涸。1998年重修的蓮池水泥邊緣,過于現代;春夏秋冬四園內的古木無存,春園內的梨樹消亡、迎春粗壯,蒼塘內荷花消失,秋園菊圃不存、且大部分被后續(xù)建筑占據,冬園內尚存少量竹子,整個園池內本地植物如榆樹、楊樹、冬青等打理不多,長勢狂茂,造成分區(qū)風貌混雜(圖3)。
圖3 唐、宋、明清時期絳守居園池平面圖推測及現狀圖(唐、宋和明清的平面圖作者改繪自陳爾鶴、汪菊淵先生和嚴山艾的研究)
3.1.4 園林價值與判斷
回歸到歷史紀念物的價值本質,正如里格爾(A.Riegl)提出,遺產具有歷史價值、時間價值、藝術價值、使用價值和新奇價值5項價值[34]。絳守居園池自隋唐以降,綿延演化千余年,體現了久遠的時間價值;每個階段都有大量的史實,附著深厚的時間價值;作為我國現存官署園林的代表,與衙署一體,具有高超的藝術價值;園林當下依然生機勃勃,游人絡繹,使用價值不減。最為重要的是,絳守居園池的存續(xù),成為歷史園林保護的生動案例,對園林保護的理論和方法都具有典型性,新奇價值卓越。
維系既有園林價值,作為隋唐官署園林的價值延續(xù),通過西北高地、假山和池水、涌泉等要素符號化的體現,彰顯隋唐山水要素與整體輪廓;宋元文人園的價值通過亭臺復建、梨園、楹聯等要素來彰顯,體現文人園意趣。基于絳守居園池演化分析,現狀園林是明清園林遺存,因此明清的原型是修復的參照,格局要素按照這一原型進行修復。其他要素的保護與改替服務于完成明清絳守居園池的整體形態(tài),尤其植物要素也予以配合。
3.2.1 整體上修復明清格局
以明清平面及現有遺存為基礎,進行格局修復。強化甬道的中軸作用,取消甬道西側修葺和日常使用的便道,使其成為中部南北交通的主要道路;修復西側的半亭和東側的?節(jié)樓,與保留的孤島亭和拙亭等隱約形成東西向的軸線。修復串聯東西兩側的路徑,聯系秋、春、夏和冬四園。路徑以現有道路為基礎,如蓮花池北、西側道路,保留并改善,在南側、東側的高坡下和高坡上恢復聯系路線。
強化秋、春、夏和冬四園。園池內現有綠化環(huán)境較好,但因地方植物的侵占,如梧桐、榆樹等,幾乎每個園區(qū)都有迎春花,通過植物區(qū)分四園的布局已經非常模糊。秋園被大量附屬用房占據,無菊圃用地。壓縮附屬用房,合并為覆土建筑形式;種植槐樹和菊圃,且在菊圃北側預留場地,為每年秋季新絳菊花展提供空間。通過水渠之上被薔薇圍合的橋進入春園,春園內種植竹、梨、柳樹和迎春花,且多選擇幼齡樹。在蒼塘內植荷花,南岸路徑兩側種植成年槐樹和柏樹,間隔于墻下種凌霄,形成郁郁蔥蔥、夏花繁茂的場景。在冬園內,移除原有簡陋的動物園,在望月臺下種植蘭蕙和檜柏(圖4)。
圖4 基于“格局+要素”的絳守居園池修復平面圖
3.2.2 建筑與景觀要素多元干涉
留存的歷史建筑和構筑物以保存為主。嘉禾樓、洄漣亭、甬道等因1998年搶救性修繕,條件較好,以保存為主。孤島亭、拙亭、香亭和梁公祠等建筑存續(xù),但建筑較為殘破,進行結構強化?;⒈T經過修繕,但過亭缺失,樹立角柱,不做屋頂,形成一種虛體過渡。
關鍵的建筑進行修復。如半亭和?節(jié)樓是東西軸線的重要組成,其缺失對格局影響較大,尤其是東側兩層?節(jié)樓不僅僅是結構要素,是登高俯瞰全城的重要組成,也是新絳二級臺地上自絳州三樓、天主堂、龍興塔等天際線標志性系列的重要組成。復建?節(jié)樓與觀景平臺,舉辦文人詩會,是新絳復興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載體。半亭與?節(jié)樓采用清代風格。
部分建筑進行拆除?,F有城市供水網絡較為完善,故將南側的水塔拆除,保持視線的均衡。秋園的西北側為園林管理人員服務的附屬用房,因占地過多,進行適當拆除,并歸并到西北角,以覆土形式映射隋唐風堤,減少對園林的干擾。嘉禾樓旁的半亭對結構和風貌影響不大,就不再修復。
因城市建設環(huán)境大的變化,自西北泉水引流的水渠已經湮滅,供給園池的水源隔斷,原有的滾滾落水和聲音已經消失。在西北建設一座電動小噴泉,描摹玉盤落水的聲景和樣態(tài)。東西兩池暗通管道,再現最關鍵的水景觀。已經被混凝土硬化的蓮花池邊緣,改換成毛石堆砌,恢復古樸的樣態(tài)。
3.2.3 植物要素替換補植
植物要素是絳守居園池風貌的重要承載,春園和秋園進行較大規(guī)模的補植。因維系較差,園池雖綠化條件較好,但植物多已變遷,無法顯示真正的園池風貌。秋園已經和明清時期菊花為主的風貌幾乎毫無關聯,僅僅在秋季,新絳在此處舉辦菊花展。設置固定的菊圃,與臨時的菊花展臺進行呼應,強化秋園的意向。春園內的榆樹和楊樹粗壯,迎春多已進入衰老期,寥落稀疏,園內已經沒有梨樹生長。在園內西南復植梨樹樹林,沿路和沿池塘種植垂柳,更換既有植物,復現春園的場景。夏園和冬園多以替換和強化修剪既有植物為主。東南的夏園補植池中荷花、高坡凌霄花和松柏。冬園內保留部分既有的楊樹,補植檜柏和蘭蕙等。
忒休斯船已經消亡,但我們珍貴的歷史園林遺產依然存續(xù),依然面臨著同一性的悖論。歷史園林作為一種生長的遺產類型,在完整性和真實性等原則下,其保護具有思辨性?!案窬?要素”的保護范式是在總結中國和西方歷史園林保護理論與實踐上的一種嘗試,是響應《佛羅倫薩憲章》保護原則的具體詮釋。千年名園絳守居園池的保護規(guī)劃是對該范式進行了實證解析,證明該范式具有類推的可操作性,為我國歷史園林遺產的保護實踐提供一種針對性的視角,也是在城鄉(xiāng)建設中加強歷史文化保護傳承的具體落實[35]。該范式作為一種抽象的理論,在風貌、功能等視角下還應深入探討,其操作性和系統性還應不斷優(yōu)化,以茲后續(xù)強化論證。
注:文中圖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