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詞

玩起游戲來，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中途周越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

少了一個周越，陳雯倩看起來倒還好，依舊玩得很開心，但大家能隱約感覺到陳思睿的話變少了，他們猜測她的思緒應該是已經(jīng)飄到周越那兒去了。

林綺回想起周越接到電話時的表情，若有所思。

人群中間的食物已經(jīng)見底了，女生里就林綺吃得最多，她實在有些貪嘴，食物放在眼前，她就克制不住自己。而吃不完的東西都進了嚴旭旭那像無底洞一樣的胃里，現(xiàn)在大家眼前出現(xiàn)一袋袋垃圾。

又輪到懲罰環(huán)節(jié)，這次倒霉的是陳思睿，她正猶猶豫豫著不知道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覺得兩個都有些危險。

林綺：“我先去一下衛(wèi)生間?！彼蚯皽悾阎虚g的那些垃圾收攏在一起，順便帶走。

事實上，她不是很想上廁所，去衛(wèi)生間只是一句托詞，她只是想到剛才周越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所以有點擔心。

林綺心不在焉地用洗手液洗掉手上食物殘留的黏膩，泡沫糊了一手掌，她耐心地沖掉后，照了照鏡子，發(fā)現(xiàn)自己看起來有點憔悴，于是又洗了把臉。

上樓的時候，看到周越房間的門縫里亮著光，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方塊狀物體，于是忍不住掏出來又看了一眼。

打火機在燈光下泛著銀色的光華，側邊還刻了幾行字。

周越的生日就在后天，這也是董昊深他們這次出來玩的原因——想順便給他過生日。

其實周越很少過生日，可能男孩子都是這樣，不會像林綺一樣對生日無比期待，但她每一年還是準時地給他過生日，準備生日禮物。因為她覺得生日是個神圣的日子——把每一個生命體帶到這個世界。

當然，林綺送打火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因為上個月她和周越看的一部電影——在一個黑夜里，女人彈開打火機幫男人點煙，火光閃爍——這是一個危機四伏又情愫漸生的經(jīng)典畫面，那時候他說那個打火機挺好看，于是她索性就買了同款。

打火機上刻了周越喜歡的詩句。

有一次她在他房間寫完練習冊，伸了個懶腰，一眼就看到他書架上的那些書，她拿出了其中看起來最舊的一本。

那是本詩選，是周越初中轉校前，林綺送給他的。

林綺驚訝地說：“這本還在啊，看起來你挺喜歡的，都這么舊了?！?/p>

周越：“嗯?！?/p>

其實，這是林綺在書店隨手拿的，那時候她接到林媽的電話，電話里說周越馬上就要走了。消息來得太突然，沒有一點預兆，而她還在書店買練習冊。

剛好林綺旁邊的書架上有推薦書籍，她隨手拿了一本就匆匆跑回家。

林綺：“這個詩人的名字挺好聽的。”

周越側過頭看了一下，說：“這是他的筆名，阿多尼斯是希臘神話里的美男子?！?/p>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重復了一下這個名字。

周越嘆了口氣：“阿多尼斯這個名字，你沒聽過，但他的情人阿佛洛狄忒，你肯定知道?！?/p>

這下林綺開始大幅度點頭了：“哦、哦、哦！愛與美之神，維納斯！”

聽到熟悉的名詞，林綺就有一點興奮，她小時候也是《奧林匹斯星傳》的動畫片迷一個。

林綺隨便翻了幾頁，問周越喜歡哪一句。

周越傾身，按住了她在亂翻的手，點了點她面前的那一頁：“這句?！?/p>

“在困倦時，在旅途中，每一朵玫瑰都是她的名字?！?/p>

林綺想起以前的事情，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然后把打火機收了起來，走到周越房門前，敲了敲門。

男生之間沒有這么多顧忌，董昊深和嚴旭旭大大咧咧，進房間都是闖進去，不會專門敲門，周越大概以為是哪個女生，于是問了一聲“什么事”。

林綺應了一聲，緊接著門就開了。

她輕咳了幾聲，周越皺起眉。

周越的這個房間比較小，是唯一一間沒窗戶的房間，房間里有些悶，他把她拉去了董昊深他們的房間，也沒開燈，自顧自地坐在了他們的床上。

林綺沒坐，站在周越的面前。

黑暗滋養(yǎng)沉默，樓下還是熱熱鬧鬧的，能聽到陳思睿選了個刺激的“大冒險”。

最后還是周越先開的口：“是我媽打來的電話?！?/p>

實際上，周越有一個大自己八歲的哥哥，林綺以前經(jīng)常見到他，是個帥氣又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很喜歡笑，但如今他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已經(jīng)躺了幾年。

那一年，周越的哥哥周時來接周越放學，還遇到了林綺，想把她一起送回家，但她當天剛好有補習班要上，所以沒有跟著他們走。

而就在那一天，周時出了車禍，是為了救周越。

顯然親哥哥被撞飛的畫面給周越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需要林綺帶他一起過馬路，帶他回家。

年幼的林綺一遍又一遍地對他說：“別怕，不是你的錯，而是那個司機的錯?！?/p>

后來周時又一直醒不來，周家父母為了讓他得到更好的治療，一家人到處飛，周越也跟著轉學了。

但就在他爸媽若有若無的責怪眼神中，周越越來越愧疚，越來越沉默，最后他受不了了，考回了林綺這兒，住進了她家。

周越去看周時的頻率越來越低，周父周母心里也知道不應該責怪他，但周時曾有光明的未來，每天都笑的少年如今了無生氣地躺著，為人父母者不可能不痛心。

“她問了我的成績，我說我是年級第一?！敝茉缴焓秩蛄志_的手，然后緊緊捏住，“我媽說周時最近好像有好轉，對外界已經(jīng)有反應了。”

他直接叫了周時的大名。

房間昏暗，林綺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慰他。

周越不愛過生日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偶爾會覺得他爸媽后悔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如果不是他，周時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結婚生子，他們一家人正抱著小孩盡享天倫之樂，其樂融融。

周母和他聊了幾句就陷入了沉默，然后提前祝他生日快樂，說自己明后天還有工作，可能會忙忘了，禮物已經(jīng)送到林綺家。

周越客氣地道了一聲謝，語氣并不是很開心。

他誠實地說：“我也想我哥了。”

林綺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沉悶，但最終他也沒哭出來。

周越：“給我抱一下。”

他張開雙臂，沒等林綺接受或拒絕，或者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因為她的回答永遠是他希望的那一個。他自顧自地拉近兩人的距離，雙手緊緊地環(huán)住她的腰，靠在了她的胸前。

林綺一動不動地站在他的雙腿之間，覺得有什么聲音一下接一下越發(fā)響亮。

倏忽，林綺往窗外看去，星星像破洞一樣點綴著黑幕般的夜空，一聲鳥鳴突然響徹天空，然后一切又歸于寂靜。

林綺恍然大悟。

哦，是我的心跳聲。

這一晚，他們玩到半夜一點，奶茶也驅散不了他們長途跋涉加上玩了一下午的困意。

周越到最后都沒有再下樓，林綺后來又回去參與游戲，順便幫他傳話，說他不舒服，讓他們自己玩。少了一個人，游戲的趣味性大跳水，所以大家玩了沒多久就決定早點睡覺，為明天的出游養(yǎng)精蓄銳。

第二天，董昊深安排大家去游樂場玩，林綺給自己涂了兩層防曬霜，又摸去周越的房間，逼著他也涂了一層。

周越說她的防曬霜并沒有什么用處，不想再涂。

林綺告訴他那是因為他沒有補涂，每過兩三個小時就要再涂一次，并且表示今天一天都會監(jiān)督他，不能再讓他被曬傷。

周越聽完沉默了，像是有些后悔剛剛說林綺的防曬霜沒用。

一行人打車去游樂場，這是市里最大的游樂場，所以人流量很大，盡管他們去得很早，但依舊排起了長隊。

檢票口的欄桿彎彎繞繞，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林綺覺得很熱，也很沒力氣，蔫蔫地靠在欄桿上，一直動著腿，好像地面燙腳似的。

周越剛好排在她的后面，見狀就輕輕踢了踢她的小腿。

她看向他。

他往自己肩膀微微歪了歪頭，林綺愣了一下，然后往其他人那兒看了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又悶又熱，無聊地玩手機，于是放松了些，把身體大半的重量落在他身上。

周越一只手撐著欄桿，垂眼看林綺。

她細細的頭發(fā)在他的肩膀上摩擦，她的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他抬起拿著傳單的手，慢悠悠地開始扇風。

林綺抬頭看過去，給周越比了個大拇指。

他們排了將近半個小時，中途還有個小插曲——有兩個女生向周越要聯(lián)系方式，他都拒絕了。

等到他們進入游樂場，興奮勁都過了，一個個都像幽魂似的在園區(qū)里飄，紛紛找人少的娛樂項目玩。

幸好很多項目是在室內，有冷氣，他們這才慢慢恢復活力，又開始說說笑笑。

到了下午，十一班除了周越，剩下四個說要去買點吃的，讓他們先去玩，然后一溜煙全部不見了，周越攔都攔不住。這下好了，就剩他一個男的，他直接肩負起剩下三人的安全和玩樂。

“你們要玩什么？”周越看了看游樂場的地圖，找有什么好玩的項目。

金露露笑嘻嘻道：“都可以??！”有帥哥學霸的陪伴，玩什么已經(jīng)不是問題了。

“他們干什么去了？買吃的要這么多人?！标愽┵黄婀值貑枴?/p>

林綺面不改色地搖搖頭，說“不知道”。

——還能干什么，偷偷給周越準備生日驚喜去了。

理由找得稀巴爛，知情人一思索就知道他們要整什么幺蛾子。

董昊深給周越訂了個蛋糕要去取，劉慧慧和陳思睿則要回民宿布置房間。

嚴旭旭其實內心十分想留在游樂場，但董昊深硬是拽著他，讓他做苦力，幫女生提東西。就這樣，他又被迫離開了他的長腿女神。

幾個人在游樂場瞎逛，陳雯倩指著不遠處的鬼屋，問道：“鬼屋怎么樣？這個不用排隊?！?/p>

林綺也覺得這個提議非常不錯。

金露露明察秋毫，朝陳雯倩笑得很猥瑣。

陳雯倩抬頭望天。

周越看著面前這三名女子冒著光的眼睛，妥協(xié)地點頭：“走吧。”

這里的鬼屋是有真人NPC（非玩家角色）的，這代表了肯定會有Jump Scare，林綺又怕又激動。

三個女生跟在周越后面，他一個人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

又不是專業(yè)做鬼屋或者密室的，游樂場里面的鬼屋就算再嚇人，也恐怖不到哪兒去。

從進入以醫(yī)院為主題的鬼屋開始，視線就一片昏暗，畢竟是大型游樂場，項目設施經(jīng)費到位，布置起來也有模有樣，十分有氛圍。到處都是破爛的布條和蜘蛛網(wǎng)，陰風那么一吹，林綺的話又開始變多了。

“這邊還挺涼快。

“這個蜘蛛網(wǎng)居然是棉線做的。

“你們別怕，最多就是NPC嚇嚇人?！?/p>

這個鬼屋實在是太有氛圍了，金露露和陳雯倩的確有點害怕，聽到林綺這么說，稍微安心了一些。

周越停了下來，對林綺說：“你走前面?！?/p>

林綺：“……”

周越，真有你的！

她無可奈何地走到周越前面，時不時往后看一眼他們還在不在。

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他們幾個人不由得抬頭看去，只見一張面目猙獰又血痕斑駁的臉出現(xiàn)在視野中。

林綺嚇蒙了，叫都沒叫出聲，全身一僵，猝然定在原地。

陳雯倩也被嚇了一跳，一咬牙就往周越身邊湊，然后發(fā)出了一聲尖叫，沒想到用勁過了頭，把他撞到了林綺身上。

她趕緊站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金露露回過神，看到陳雯倩這一系列操作，悄悄說：“光長這么好看的臉和這么長的腿了，你這個演技實在是……”不堪入目。

陳雯倩一臉欲哭無淚，看得金露露想笑。

周越被撞之后一個踉蹌，直接撲到林綺的后背上，幸虧她整個人僵直著，硬是沒往后倒，成功地撐住了他。

周越扶著林綺的雙肩，她依舊保持著抬頭的姿勢，但視野內的扭曲面孔變成了他的臉，兩人的表情都有一些訝異。

他們很快站直了，拉開了一些距離。

頭頂上的臉是假的，剛剛林綺目光渙散地盯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她剛想低頭，周越就撞上來了，她揉了揉肩，覺得他剛剛掐得有些用力。

周越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識地想抓緊東西扶穩(wěn)，他看到她的動作，輕輕抿了抿嘴。

“我去前面吧?！彼f。

周越又走到她前面了，三名女生手挽手，一塊兒走。

陳雯倩放低聲音說：“我剛還以為你們要親在一起了?！?/p>

林綺：“你想太多了……”

陳雯倩一臉糾結：“我想我還是放棄吧，周越太難搞定了?！?/p>

金露露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怎么這么快就放棄了，你別擔心那個陳思睿，周越一看就對她沒其他想法?！?/p>

“他看起來對我也沒想法啊……”

金露露被噎住。

林綺聽她們的對話聽得想笑，覺得恐怖的氛圍都被沖淡了。

陳雯倩心想，硬要說周越看起來對誰更特別一點，那只能是林綺了。

偏偏兩個人又大大方方，林綺也不像是對周越有其他心思的樣子。

金露露是個網(wǎng)上沖浪達人，頭腦里的東西也比別人多一些，她開始口出狂言：“其實我懷疑董昊深和他……”

不得不說金露露果然是林綺的閨密，林綺迅速轉過頭與她對視，電光石火之間，兩人達成共識——

原來你也是這么想的。

陳雯倩一臉無語地看著她們兩個：“你們可真能想?！?/p>

金露露一臉焦急，說得有理有據(jù)：“真的啊，你看，他們兩個每天……”

林綺露出扭曲的笑臉瘋狂點頭。

周越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人又在談論他什么，以為是她們害怕，所以在聊天，偶爾轉過頭看一眼她們，發(fā)現(xiàn)三個人都表情扭曲，眼神飄忽，不敢和他對視，好像他才是鬼屋里的鬼。

周越滿臉問號。

等從鬼屋出來，他們才知道，原來NPC就是在出口的地方猛地抓一下每個人的腳，因為是一個個抓的，所以當她們仨看到周越的腳被抓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離開鬼屋的時候，一個個跟完成任務似的伸腿讓NPC抓，哪有一點害怕的樣子。

果然，第一個才有游戲體驗。

從鬼屋出來后，他們又在游樂場里逛了兩圈，周越發(fā)消息問董昊深什么時候回來，對方說快了。

他這次沒騙周越，沒多久，偷溜的四個就重新檢票回來找他們了。

八個人齊聚，一起去了最火爆的摩天輪，作為今日游玩的最后一個項目。

排隊的時候，他們又碰上了上午向周越搭訕的那一對女生。

她們一直跟他們搭話，周越一開始應付了兩句，后來就皺著眉不再說話。

他們排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隊，終于排到了頭，一個轎廂滿座四個人，林綺在女生們的注目下，被周越拉去了三個男生的轎廂。

不過，這么分配的確是最合理的。

林綺坐在周越邊上，背后是金露露她們的轎廂，前方是那一對女生的轎廂，可以說是四面楚歌。

林綺不知道后面的陳思睿有沒有往他們這兒看，但前面那一對打扮成熟又的確很漂亮的女生，不斷扭過頭朝這邊打招呼，連董昊深都覺得煩了。

董昊深隨口開玩笑：“林妹妹，不如你親周越一口，讓她們死心吧?！?/p>

林綺強調一次：“不要叫我林妹妹了，太難聽了。”

周越的腿動了動，膝蓋撞上林綺的膝蓋，側頭看她。

“干嗎？”

“讓她們死心?！彼f。

周越攬過林綺的肩，把她壓在自己肩上，然后冷著臉看向再一次轉過頭來的兩個女生，低下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頭頂。

身后車廂的四個女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但董昊深和嚴旭旭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

那兩個女生看明白周越的表情和動作了，像是悟出了他和林綺的關系，所以臉色有點尷尬，不再自討沒趣，終于安靜地坐著，不再轉頭了。

周越松開林綺，兩人又回到正常的距離。

他擦了擦嘴，語氣懷疑：“你昨天沒洗頭？”

林綺摸了摸有點癢的頭頂：“洗了，今天的汗流得太多了，又臟了吧。”

董昊深、嚴旭旭：“哈哈哈！”

這么一打岔，他們又忘了亂七八糟的事情，開始東聊西聊，從生活聊到游戲，然后話題就一直停在游戲——男生們的話題總是單調。

林綺挪到窗邊上，拿手機拍了拍外面的景色，摩天輪升到最高點，一眼俯瞰下去，萬物都像房地產銷售處的模型，美麗又不真實。

她把昨天拍的大海的照片和剛剛拍的照片一起發(fā)給了林媽，對面很快回復。

“好好玩，別打擾我看電視劇。”

周越看到了，一下子笑出聲，林綺低聲說：“信不信你發(fā)也一樣。”

于是周越也發(fā)了兩張照片給林媽，對面依舊回復得很快。

“妞妞給我發(fā)過了，你們倆不要打擾我看電視劇了?！?/p>

她還加了一個老年表情包：感謝有你。

周越：“……”

很好，林媽一視同仁，在電視劇和假期面前，他們倆一文不值。

游樂場晚上有盛大的煙花表演，女生們一致要求留下來看表演，于是他們提前在煙花表演的場地前占好了位子。

快到八點的時候，聚集在這里的游客已經(jīng)非常多了，他們坐在占好的位子上，眼前都是別人交錯移動的腿，擁擠又悶熱。

周越握著林綺的手腕，把她往里拉了一點。

林綺愣了一下，干脆用手抱著膝蓋，人又往里縮了縮，卻撞到了身后的陳思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陳思睿也朝她笑了一下，表示沒關系。

八點半，表演準時開始，從遠處的大噴泉中心開始射出一道光，然后在空中綻開五彩紛呈的煙花，林綺跟著人群站了起來，忍不住舉起手機錄像。

周越偏頭看去，看到林綺眼里的煙花，好像比人世間的煙花更美一些。

等他們看完煙花表演，回到民宿，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

幸虧生日驚喜早已布置完畢，就等著主人公來揭幕。

然而，說是驚喜，最后驚到的可能只是陳雯倩和金露露這兩個傻蛋。

兩個人一進門，看到煥然一新的客廳后，大吃一驚。

墻上貼著五顏六色的氣球，還有“生日快樂”的英文氣球，四處掛著彩帶，和下午的鬼屋不相上下。

“什么情況？”

“我們走錯門了？”

她們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客廳的大燈被人關上了。

“當當當……”董昊深配音《生日歌》，陳思睿捧著一個大蛋糕從沙發(fā)后面走出來。

嚴旭旭立刻打斷他：“別唱了，別唱了，還是我用手機放歌吧?！?/p>

董昊深一臉憋屈，嚴旭旭沒管他，在屏幕上滑動了兩下，終于傳出在調子上的《生日歌》。

陳雯倩和金露露再不明白情況，也開始跟著一起唱《生日歌》了，直到蛋糕被遞到面前，她們看清蛋糕上六個黑色的大字“周越生日快樂”，終于搞明白今天這一件件事情是為了什么。

董昊深笑嘻嘻地解釋：“雖然周越的生日是明天，但是明天下午我們就要回去了，所以，就從現(xiàn)在開始，先提前祝我們大帥哥——”

“生日快樂！”

大家很配合地大喊。

周越的神色沒什么變化，看不出很開心的樣子，不過也沒有不開心。

他對著大家笑了一下：“謝謝。”

陳雯倩：“來許愿吹蠟燭吧?！?/p>

周越看起來有點敷衍地閉了閉眼，然后把蠟燭吹滅了，在歡呼聲里，客廳的燈終于又亮了，他手上多了幾個盒子，是他們送的禮物。

林綺摸了摸在兜里被焐熱的打火機，覺得眼下不是送出去的好時機，決定晚點等大家睡了后，悄悄給他送去。

男生過生日哪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重點就是吃，由于今晚的夜宵是周越埋單，所以種類尤其豐富。

依舊是昨天的位置，依舊是昨天的桌游，壽星除了有親手分蛋糕的特權，就沒有別的特權。

大家端著蛋糕吃得津津有味，手上的卡牌也玩得“毫不留情”。

太突出顯然也不好，周越今天被強行針對了，大家的損招都往他身上丟，沒多久，他就輸了游戲。

“哈哈哈，終于把周越拉下水了，下一把再接再厲！”

“快，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周越很果斷地說：“真心話?！?/p>

“你希望誰得到幸福？”

金露露：“欸，這算什么問題，沒意思，沒意思?！?/p>

董昊深又在起哄：“所以大家下一把繼續(xù)努力啊，今晚共同的敵人就是周越。”

劉慧慧：“那限定個范圍吧？在我們一群人里面，可以嗎？”

助攻劉慧慧又在暗自發(fā)力。

周越無所謂，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我?！?/p>

周越劍走偏鋒，出奇制勝，成功看到了朋友們哀怨的表情。

不過，他說的的確是真心話。

游戲依舊在繼續(xù)，在眾人的合力圍攻下，下一輪不出所料還是周越輸，他不改初心地繼續(xù)選擇真心話。

“如果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在你面前熟睡，你會做什么？”

這種問題說勁爆不勁爆，說無聊也不無聊，通常情況下，答題人下意識第一眼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喜歡的人，即使不喜歡，也是對她有點好感。

但周越狡詐得很，手撐在兩邊，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牌面，仿佛在思考。

林綺坐在他邊上，和他手臂挨著手臂，她敏銳地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撓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大家還是看著他，但他沒有說話。

別人熟睡的樣子，周越可能見得不多，但林綺熟睡的樣子，他倒是經(jīng)?？吹健袝r候在家里客廳的沙發(fā)上，電視劇看到一半，她就沒了動靜;有時候在他房間的書桌上，他就去洗個澡的工夫，她就趴在試卷上昏睡了;甚至有時候她練琴，練著練著太困了就挨著琴鍵睡過去，這時，周越總能聽到一陣零零碎碎、或沉悶或尖銳的鋼琴聲，然后一切歸于寧靜。

而兩人距離最近的一次，就是看完恐怖片的那夜。

周越也算是“睡神”一個，又能睡又愛睡，那晚大概是有人和他同床共枕，潛意識里不太習慣，中途醒過一次，后知后覺想起來自己身邊還躺了個林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時候環(huán)上對方的腰的。

不過，他并沒有收回手，借著一點月光靜靜地看著她。

……

下一秒，周越抬頭，像是想好了答案的樣子，道：“親她?！?/p>

其他人的表情倒沒什么，頂多是有點八卦，但陳思睿的表情十分微妙，她敏感地從周越的話中嗅到了另一層意思——他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