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權 湯 潔
內(nèi)容提要:在《紅樓夢》兩百多年外譯過程中,節(jié)譯本頻出,為其在西方世界的經(jīng)典化作出了巨大貢獻。就英語而言,1958年,美國有“兩座里程碑同時聳立于一地”,這就是王際真和麥克休姐妹的節(jié)譯本。本文依據(jù)Leech&Short的文體考察清單,從詞匯、句法、話語/思想投射等三大方面、九個變量上定量考察兩譯本的語言特征,對比其風格異同。研究發(fā)現(xiàn),較之麥譯,王譯信息量更低、口語化更明顯、易讀性更高,主要表現(xiàn)在:王譯詞匯數(shù)量與種類更少,名詞和動詞頻次更高、形容詞和副詞更低,話語直接投射更多,報道動詞種類更少但頻次更高,句子長度更短,陳述語氣多、感嘆語氣少。
作為中國文學經(jīng)典的“常青樹”,《紅樓夢》自1793年走出國門后逐漸為世界所知。這部代表中國古典文學創(chuàng)作最高峰的巨著,在其兩百多年外譯史的長河中出現(xiàn)了摘譯、節(jié)譯、全譯等不同形式,截至2011年已有28種語言的101個譯本遍布世界各地。就節(jié)譯這種形式來說,它是經(jīng)典名著“導向全譯乃至原著閱讀的一道‘開胃菜’”,是諸如《紅樓夢》這樣卷帙浩繁的古典名著“海外有效傳播繞不過的關口”。1958年,旅美華裔學者王際真(Chi-chen Wang)和美國翻譯家麥克休姐妹(Florence McHugh和Isabel McHugh)分別于美國出版《紅樓夢》的英文節(jié)譯本(以下分別簡稱“王譯本”和“麥譯本”),引起英語世界的關注,被譽為《紅樓夢》翻譯史上的“兩座里程碑”。
文體風格是語言使用的方式,是關于某個作者、某類體裁或某篇文章的語言使用范疇。隨著Baker倡導基于語料庫的譯者或翻譯風格考察以來,相關研究迅猛發(fā)展,文本內(nèi)“一些難以捉摸和不引人注目的語言習慣”逐漸浮現(xiàn),為探討譯者風格和翻譯普遍性提供了新的方法和途徑。國外諸多研究不僅考察譯者風格特征,而且強調譯者下意識的語言使用與譯作產(chǎn)生的社會文化背景乃至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關聯(lián)和影響,如Baker和Munday等。國內(nèi)相關研究成果頗豐,僅就《紅樓夢》英譯而言,馮慶華采用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方法,對楊憲益和霍克思兩個全譯本的選詞用字和修辭等進行比較,探討了母語文化對譯者思維模式的影響。劉澤權和田璐、劉澤權等以及張丹丹和劉澤權從“說書套語”、報道動詞等狹義維度,以及詞匯、句子和翻譯對應類型等廣義層面對《紅樓夢》的多個譯本進行考察,分析了譯者們在上述方面的異同及原因。Li et al對楊憲益、霍克思譯本在文本特征、翻譯策略及譯文效果方面的對比考察,發(fā)現(xiàn)了兩譯本在反映原著風格上的差異。遺憾的是,雖然《紅樓夢》有四個英語節(jié)譯,即王際真兩種、麥克休和黃新渠譯本,但當前未見對于它們的系統(tǒng)和量化的風格考察。究其原因,主要是它們?nèi)狈σ恢碌脑?、編譯策略標準等“可比性”基礎。
作為全譯的先導和補充,成功的節(jié)譯是《紅樓夢》等中國文學經(jīng)典“走出去”的敲門磚和鋪路石。尤其是在《紅樓夢》等淪入“死活讀不下去”的排行榜之今日,在我們母語讀者都沒有興趣和耐心讀下去的時候,如何奢望外國讀者去捧讀洋洋百萬言的全本譯作?因此,重視和探討王際真、麥克休等拓荒型節(jié)譯本的翻譯策略和風格,發(fā)掘其成功的原因和啟示,對于當下的文學外譯和文化“走出去”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同時,盡管兩譯本不具備一般意義上的可比性,但它們同為《紅樓夢》故事的縮略與翻譯,在主要人物、情節(jié)事件、文化情景等方面具有高度相同的互文基礎,因此可以進行傳統(tǒng)意義上的風格對照研究。本文參照Leech&Short的文體考察清單,結合語料庫翻譯風格考察的常用變量,從詞匯、句法和話語/思想投射三大方面九個具體變量上對比王、麥譯本的異同,并在必要時結合翻譯英語語料庫(TEC)和布朗英語語料庫文學子庫(Brown K-R)的語言使用情況,探討兩個節(jié)譯本的風格特征。
1929年,王際真將《紅樓夢》這一“中文世界第一部現(xiàn)實主義小說”節(jié)譯為The Dream of Red Chamber,共分為一個楔子和39回正文,卷首附有著名漢學家韋利(Authur Waley)的序言。該譯本是“根據(jù)程乙本并參考胡適提供的甲戌本以及當時的紅學研究成果譯出”。1958年,王際真對該譯本進行增訂,由美國Twayne Publishers出版。新譯將1929年版的楔子恢復為第一回,全文擴充到60回,正文前附有著名學者范·多倫(Mark Van Doren)的序言和譯者列出的人物關系譜系圖。同年,王際真將60回壓縮到40回,由美國Anchor Books出版。本文即以1958年版40回為語料之一。之所以選取該譯本而非60回本,主要是因為就文學外譯而言,越是短小精練的文本,越易于讀者接受,其傳播效果也越好,尤其是在王際真所處的時代。其次,我們在校對王氏1958年的兩個譯本時發(fā)現(xiàn),40回本基本是60回本的直接刪減,對譯者風格的觸及不大,不影響本文的對比和分析。
本研究的另一語料為1958年美國Panteon Books Inc出版的麥克休姐妹的《紅樓夢》50回英語節(jié)譯本。翻譯實踐中有一種現(xiàn)象為“接力翻譯”(relay translation),即把譯文翻譯成第三種語言的行為。《紅樓夢》的外譯歷程中,這種現(xiàn)象十分普遍,最具代表性的為德國譯者庫恩(Franz Kuhn)1932年的德語節(jié)譯本,先后被轉譯為英、法、荷、意、匈、芬等多種語言,麥克休譯本即為其英語接力翻譯的成果。至于德譯本的底本,王金波認為“最有可能是王希廉評本和兩家評本”。
本研究首先將兩個譯本分別掃描、轉化為word格式,校對后用TreeTagger進行詞性賦碼,創(chuàng)建小型可比語料庫,以便于語料庫軟件WordSmith 5.0進行自動檢索。分析討論中,我們亦會在必要時將此檢索數(shù)據(jù)與Brown(K-R)以及TEC的相關數(shù)據(jù)對比,以探究兩譯本的語言運用與兩個參照庫的異同。Leech&Short的文體考察清單包括詞匯、語法、辭格、銜接和語境四類特征,其2007版中加入了話語和思想投射特征。本研究參照該清單,并綜合譯者風格考察的常用變量,整合為三個層面、九個變量,以便對兩譯本進行對比。這些層面及其變量為:1)詞匯層面,有標準類/形符比、詞匯密度、平均詞長、高/低頻實詞;2)句子層面,包括平均句長、句長標準差和句子類型;3)話語/思想投射層面,有報道動詞和直接/間接引語。
結合上述變量的數(shù)據(jù)比較,我們選取兩譯本中基本對應的話語或情節(jié)(事件)為例證,展示兩譯者對于具有可比性的話語或情節(jié)(事件)的翻譯處理方法及其異同。需要指出的,是相關例證的漢語“原文”的確立方法。節(jié)譯是在對原文充分把握的基礎上,通過刪減、編輯、翻譯等步驟用目標語言創(chuàng)造性翻譯的結果。所以,嚴格來講,譯文沒有真正可以回溯的原文,尤其是自德語接力翻譯而來的麥譯本。另一方面,文學翻譯中有一種現(xiàn)象為“無根回譯”,即“語言上不存在以源文作為依據(jù)的回譯”。因此,若將王、麥譯本“回譯”成漢語,或確立一個共同的“原文”,實非易事。鑒于兩譯本底本的差異,本文在確立例證時,分別參照其各自的原文(即程乙本和王希廉本),以確保譯文與原文基本對應,最后選取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紅樓夢》作為“中立”于兩譯本的“對照”。
首先,借助語料庫工具,分別獲取兩個譯本的詞匯基本數(shù)據(jù),并將其與Brown語料庫對比。相關統(tǒng)計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兩譯本及Brown(K-R)詞匯基本數(shù)據(jù)統(tǒng)計
譯本的詞匯變化反映了譯者的詞匯豐富程度,是譯者風格的一個直接體現(xiàn),“可以作為文本難易程度的衡量因素之一”。從表1可見,形符和類符數(shù)量方面,王譯均明顯較少于麥譯,形符低58%,類符低41%;標準類形符比方面,王譯比麥譯低10%。由此二點,可初步判斷前者比后者更易讀,后者詞匯更加豐富。進一步與Brown庫對比可見,麥譯的標準類形符比更接近美國原創(chuàng)英語小說的比值。由此推測,麥譯的敘事可能趨向于更加生動詳實地概括、再現(xiàn)源文內(nèi)容。這一判斷可從下面二例佐證。例1,《紅樓夢》第一回中,嬌杏眼中的賈雨村“敝巾舊服”“襤褸”“貧窘”,王譯對此僅以poor一詞概過,麥譯分別用poorly clothed和old and torn兩個短語“忠實”再現(xiàn)。
例1:那甄家丫鬟擷了花,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nèi)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這丫鬟忙轉身回避,心下乃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說的什么賈雨村了,每有意幫助周濟,只是沒甚機會。我家并無這樣貧窘親友,想定是此人無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p>
王譯:“He is evidently in poor circumstances,but he does not look like one who would remain poor for very long.Themaster is right in prophesying a bright future for him.”
麥譯:He is poorly clothed,it is true,but stately in form and appearance,she thought to herself as she turned away hastily.What handsome features he’s got,and what expressive eyes!Hemust surely be the scholar Yu Tsun,the friend ofwhom mymaster speaks somuch,and whom he is so anxious to help whenever he has a chance.Yes,itmust be he,because all the other peoplewho frequent our house are of the well-to-do classes.But one has only to see him to understand why ourmaster always believes that he will not have to go aboutmuch longer in such old and torn clothes.
例2為源文第七回中寶玉、秦鐘初見時,以“寒門薄宦之家”“清寒之家”和“貧窶”介紹秦鐘的家境,王譯仍以poor一詞形容,而麥譯用了cold、poverty、simple和poor等語匯,譯文翔實程度是前者的三倍。如:
例2:(寶玉心想:)“可恨我為什么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門薄宦之家,早得與他交結,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如此比他尊貴,可知錦繡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頭,美酒羊羔,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秦鐘自見了寶玉形容出眾,舉止不凡,更兼金冠繡服,驕婢侈童,秦鐘心中亦自思道:“果然這寶玉怨不得人溺愛他。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與他耳鬢交接,可知‘貧窶’二字限人,亦世間之大不快事?!?/p>
王譯:“What a pity that Ishould be born in a rich family and be kept from intimate associationswith such a lovable person!”Chin Chung feltmuch the same about Pao-yu,only he was sorry that he himselfwas poor.
麥譯:Who knows,if I,like him,had grown up in the cold poverty of a simple,honorable,middle-class family,I might have made his valuable acquaintance long ago and not dawdled away my time uselessly as I have done up to now.What is the good of riches and rank?This silk finery which I wear only hides the hollow,rotten core of an inferior being.These luxurious meals,on which I feed every day,only conceal the dirty refuse-pitof a corrupt character.The two conceptions,riches and rank,mean nothing but dirt and poison!
The painful reflection of Chin Chung upon seeing Pao Yu for the first time,in all his finery and with his large retinue,was exactly the opposite.Oh,whatmisfortune,he mused,to come from a poor ,even though honorable,civil service family!That is indeed the curse of poverty ,that it sets up an insurmountable barrier between people like him and people likeme.If itwere not for that Ishould probably long ago have enjoyed the advantage of his company.
詞匯密度是實詞與總詞數(shù)比值的百分比,是文本信息量即詞匯多樣性的又一衡量標準。英語的實詞包括名詞、實意動詞、形容詞和副詞四類。一般來講,文本的信息主要以實詞傳達,因此詞匯密度亦可反映文本的難易程度。從表1可知,麥譯的實詞使用略高于王譯,再次說明王譯試圖通過減少實詞的變化以提高譯文的簡練和可讀性。但兩譯本的詞匯密度均低于Brown庫,對三個數(shù)據(jù)的卡方檢驗表明,前者與Brown庫的詞匯密度存在顯著差異。為更清晰地考察三者實詞的具體差異,我們統(tǒng)計出其各類實詞的比例(見表2)。
表2 兩譯本及Brown(K-R)各類實詞比例
表2顯示,兩譯本的形容詞和副詞比例,均明顯小于Brown庫,表明兩譯本的“動作+副詞”和“形容詞+名詞”類描述性敘述成分較英語原創(chuàng)小說少,故譯本的信息量與難度亦小。Halliday對英語書面語與口語的考察發(fā)現(xiàn),前者較之后者詞匯密度更高、信息量更大。他指出,非正式語體,尤其是口語體,在描述事物或現(xiàn)象時,常用講述的方式和動作,因此多采用動詞。王譯的動詞比例比麥譯高出11%,似乎符合Halliday的上述論斷。例3是兩譯本對寶釵的描述:
例3:(寶釵)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云守拙。
王譯:Her lacquer-black hair was done up in a plainknot and she wore clothes that were neither too oldnor too new.A quiet,simpleelegance characterized everything about her.
麥譯:Her hair was tied in a loose knot on top of her head.Itwas black as lacquer and shone like oil.She wore a honey-colored paddedcoat,a pink waistcoat trimmedwith two-colored goldand silver squirrel fur,and a short onion-colored slit tunic.Her lips needed no rouge,her blue-black brows no brush;her face was smooth as a silverdish,and her eyeswere like almonds swimming in water.The fact that she was so sparing of her words and so prudentin her speech was interpreted bymany as pose and affection.“Iam on the guard against foolishness,”shewaswont to say,explaining her cautiousway.
例3原文用78個字對寶釵的頭發(fā)、衣服、外貌及性格做了簡潔但全面的描述,王譯僅用短短的30個詞進行了概括,其中形容詞近6個;麥譯在112詞的長譯中用了cautious、loose、prudent、smooth等18個形容詞、兩個so(“如此”)及5個as/like(“像”)短語做詳盡再現(xiàn)。由上述三例可見,麥譯對于同一物、事的描寫,其詳盡程度遠遠超過王譯,二者的簡潔、易讀程度和譯介策略似乎已涇渭分明。
英語中,詞語越長,文本書面化特征越顯著,閱讀難度愈大,反之文本內(nèi)容越簡單。表1中顯示,兩譯本的平均詞長均與Brown庫的接近,表明兩譯本在詞匯復雜度上與英語原創(chuàng)小說相近。為進一步探究三者的詞長分布情況,我們將其1-10個字母的詞匯統(tǒng)計作顯微區(qū)分如下表。
表3顯示,王譯4字母及以下單詞的比例均明顯高于麥譯和Brown語料庫,而5字母以上單詞的比例除9字母詞以外均低于后兩者,這進一步說明王譯本用詞簡單、變化小、口語化程度高。一般來講,在英語口語和小說中,5字母以下的詞匯大多為冠詞、介詞、代詞、行為動詞等語匯。這一觀察符合兩譯本的小說語體屬性,但其中6字母以上詞匯的使用差異,包括人名、地名、建筑名稱等《紅樓夢》專屬語匯,很可能與各自的翻譯方法和技巧有關。對兩譯本中15至17個字母的低頻、偏僻詞語分布的檢索,證實了這一推測:麥譯的詞匯變化與長詞使用成正比,且二者均多于王譯。如17個字母的詞匯,麥譯出現(xiàn)三次,為misunderstandings、semiconsciousness和unsympathetically,王譯僅一次,為misunderstandings;16和15個字母的詞匯,麥譯分別為8和48個,王譯為3和19個。
表3 兩譯本及Brown(K-R)詞長分布百分比
高頻詞是文本中出現(xiàn)頻率較其他詞語更高的詞語,“是文本的主體部分,是譯者風格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侯羽等對葛浩文翻譯風格的考察發(fā)現(xiàn),“對各譯本中的高頻實詞統(tǒng)計更有意義,因為它們能夠清楚地反映作品的主題和主要人物”。因此,我們將兩譯本前50位高頻實詞進行統(tǒng)計,以窺探其在人物、事件聚焦方面的異同。
表4顯示,共性方面,首先,人稱代詞所占比最大:王譯共18個,麥譯14。尤其是she/her、you、he/his、I/me、it等高居榜首,表明兩譯本作為小說文本的特征明顯。其次,人物的姓/名、稱謂等詞語居次高位置。王譯共14個,麥譯10個,如Pao Yu、Phoenix(鳳姐)、Black Jade(黛玉)、Madame Wang(王夫人)、Matriarch(老太太)等。它們的高頻出現(xiàn),不僅明確了兩譯本的主要人物,而且彰顯了二者的主題及其之間的互文性。再次,be動詞、助動詞和情態(tài)動詞及其曲折變化形式,如is、was、did、would等,高居第三位,表明兩文本比較注重性狀、情狀和時間變化而非動作的描寫。差異方面,最明顯的在于兩譯本的報道動詞頻次和順次。雖然二者均首選said(“說/道”),但其在王譯中居第九位,頻次為0.87%,在麥譯中僅居第42位,頻次只有0.27%。同時,前者的前50個高頻實詞中還出現(xiàn)了asked(“問/道”),雖居第42位,但頻次為0.21%。這一方面說明王譯比后者更注重人物話語的投射,另一方面說明《紅樓夢》原文比較單一的報道方式對前者的影響更大,同時也說明后者會變化報道動詞的種類。
表4 兩譯本高頻實詞統(tǒng)計 (單位:%)
翻譯考察的基本單位是句子,因此從平均句長、句長標準差以及主要句子類型三方面對兩譯本進行考察,有助于進一步揭示其風格異同。
Laviosa對英語可比語料庫的考察發(fā)現(xiàn),英語譯語和源語語料庫的平均句長分別為24.1和15.6個詞,敘事文體譯文的句子明顯長于源語文本。劉澤權等對《紅樓夢》四個英語全譯本的考察發(fā)現(xiàn),邦譯和楊譯的平均句長均低于14,而喬譯和霍譯分別為15.36和20.69,表明邦譯、楊譯和喬譯很可能受原文“半文半白”、語句短小特點的影響,大量使用較短的句子。本研究發(fā)現(xiàn),王譯、麥譯雖為節(jié)譯,無確定的原文可溯,但其在翻譯過程中很可能也會受到“原語”的影響。檢索發(fā)現(xiàn),二者的平均句長分別為15.91和16.39,均較接近喬譯,同時也較接近Brown庫平均句長(16.41),符合英文原創(chuàng)小說的句長特征。例4中,兩譯本對同一“原文”的處理,盡管句長差異不大,但理解大相徑庭:王譯較忠實地再現(xiàn)了平兒對熙鳳的辯護,麥譯變成了對賈璉的譴責。
例4:平兒道:“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動便有個壞心,連我也不放心,別說他了?!?/p>
王譯:“It’s all right for her,because that’swhat she has to do,”Patience said in defense of hermistress.“If she didn’t try to be nice to everyone,how could she run the house?But you–you are always thinking things you have no business thinking.Even Ido not trust you.”
麥譯:“She has every reason tomistrust you,but you on your part have no reason to be jealous.She is the best and most faithful married woman living.But you are a depraved scoundrel and villain.”
句長標準差反映句子間的離散度,即句子長度的變化情況。王、麥譯本的平均句長差異雖不顯著,但麥譯的句長標準差為12.03,較王譯(9.56)高出21%,說明麥譯長短句交替使用較多,王譯句長變化波動平緩。黃立波、王克非指出,在譯出模式中,通常譯者受原文影響較大,相較于譯入模式更傾向于亦步亦趨。這進一步說明,王際真作為母語為漢語的譯者,可能按照原文表達方式進行敘事,因此句長變化較小;庫恩譯本及麥譯本作為譯入文本,更注重目的語的敘事習慣。例5直觀地體現(xiàn)了兩譯本與各自的“原文”之間的理解與再現(xiàn)關系,尤其是麥譯與庫恩的德語譯文的“忠實”對應:王譯簡潔,注重當下事件的發(fā)生;麥/庫譯冗長,聚焦事件背景。
例5:卻說雨村忙回頭看時,不是別人,乃是當日同僚一案參革的張如圭。他系此地人,革后家居。
庫恩譯文:YüTsun blieb stehen and schaute sich um.Der Betreffende,der ihm von weitem zuwinkte und zurief,war ein früherer Examenskollege,der ebenfalls vor einiger Zeit aus dem Amt entferntworden war and seitdem in Yang tschou,wo er zu Hause war,lebte.(Kuhn,1981:28)
麥譯:Yu Tsun stood and looked behind.The person who had beckoned and called out to him from far off was a former fellow student who,like himself,had been dismissed from a government post some time ago and since then had been living in his native town,Yangchow.
王譯:As the two friends paid their bill and were about to go,one of Yu-tsun’s former colleagues entered the inn.
句子不僅是翻譯的基本單位,還是意義的基本單位,因此譯本的風格考察還須結合句子類型展開。表5為兩譯本的三大句子類型數(shù)量統(tǒng)計,從中可以看出,王譯陳述句的比例比麥譯多出13.8%,而感嘆句卻少83%。這一方面說明王譯敘述多于麥譯,情感的抒發(fā)可能更為平緩,如例6中麥譯的感嘆句使用。
表5 兩譯本句子類型統(tǒng)計
例6:(那一僧一道)及至到了他門前,看見士隱抱著英蓮,那僧便大哭起來,又向士隱道:“施主,你將這有命無運、累計爹娘之物,抱在懷內(nèi)作甚?”
王譯:When they(the Taoist priest and the Buddhist)came near and saw Shih-yin with his daughter in his arms,the Buddhist suddenly burst out crying and said,“Kind donor,what are you carrying that ill-fated creature for?She will only bringmisfortune upon her parents.”
麥譯:Then the bronze suddenly began to sign loudly,and he said to Shih Ying:“Sir,what ill-fated creature is that you hold in your arms?It will bring nothing but sorrow to its parents!”
更重要的是,王譯可能出于篇幅考慮,將其認為比較次要情節(jié)中的對話概括呈現(xiàn)出來,而麥譯則忠實再現(xiàn)。如例7,黛玉對湘云說話咬舌習慣的嘲諷以及湘云的反唇相譏這一情節(jié),麥譯試圖全盤再現(xiàn),而王譯一語概括這一事件。
例7:(寶玉和黛玉)二人正說著,只見湘云走來,笑道:“愛哥哥,林姐姐,你們天天一處玩,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出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貋碲s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四五’了?!薄废嬖菩Φ?“這一輩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著明兒得一個咬舌的林姐夫,時時刻刻你可聽‘愛’‘厄’去。阿彌陀佛,那才現(xiàn)在我眼里!”說的眾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
王譯:Just then,River Mist,who always stayed with Black Jade on her visits,came in and,seeing Pao-yu there,teased them,saying that she deserved a little attention at least on the first day of her visit.Black Jade,in her turn,made fun of River Mist’s habit of lisping.
麥譯:…While they were skirmishing in thisway Cousin Little Cloud came skipping along.
“You two have each other the whole time;you’re together day after day,”she said with her comical-sounding lisp.“I come here so seldom,you might really give a little more time tome.”
“What a funny pronunciation the little one has!”exclaimed Black Jade,mockingly mimicking her.“If you counted one,two,three her way you would bite your tongue in two.”
…But Little Cloud would not give up and rattled away in mock indignation to Black Jade:“I hope you will one day have a man who will bite his tongue when he speaks and torture you day and nightwith his stutter.If I live to see that,I will believe,holy Buddha,in you and your power of retribution!”
And with this last shaft she was out of the room in a flash amid the laughter of the others.
詞匯的豐富性似乎是西方貴族階級和精英文化寫作中的標志,譯者也會受到這種傾向的影響,在譯文中有意無意地“避免詞匯重復”?!都t樓夢》中人物對話豐富,但投射人物話語的報道動詞使用比較單一,其中80%以“道”字結尾。這種現(xiàn)象無疑對譯者提出了挑戰(zhàn),其翻譯選擇也成為譯本風格的體現(xiàn)。
表6顯示,麥譯的報道動詞種類比王譯高出35%,出現(xiàn)10次以上的更是高出2倍以上,這一發(fā)現(xiàn)與前文有關麥譯詞匯的豐富性觀察相符。另一方面,表7亦表明,王譯的報道動詞總頻次比麥譯高,似乎說明王譯比麥譯更多運用直接引語來投射人物話語。為深入觀察二者報道動詞使用的差異,我們將其前10位的報道動詞進行對比。
表6 兩譯本報道動詞使用統(tǒng)計
表7 兩譯本高頻報道動詞統(tǒng)計
王譯 麥譯6 reply 16 0.15 continue 71 0.27 7 shout 15 0.14 declare 49 0.19 8 exclaim 14 0.13 whisper 32 0.12 9 remark 11 0.10 order 30 0.11 10 smile 11 0.10 shout 27 0.10
從表7可見,兩譯本前10位高頻報道動詞的選擇,同中有異,體現(xiàn)出如下特征。首先,10個動詞中,盡管各自的使用頻次和順序不同,有8個是共同選擇。尤其是分居一、二位的say(“說/道”)和ask(“問”),亦符合英語原創(chuàng)小說常用報道動詞選擇。其次,這些選擇,顯示了《紅樓夢》原文人物話語報道方式對兩譯本的影響,體現(xiàn)了譯本對原文的尊崇和翻譯的詞匯顯化。這一發(fā)現(xiàn)與前文3.4的觀察一致,在王譯中尤為明顯,其第11至20位的報道動詞選擇亦具有“源文”的痕跡。最后,麥譯的選擇,進一步顯示了譯本的詞匯豐富性和語體正式性。例如,其declare(“宣稱”)、interject(“插話說”)、object(“反駁”)等高居前20位報道動詞之列,尤其是declare,列第7位,比率達0.19‰。反觀王譯,其前20位中沒有該詞。
人物話語和思想投射是小說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重要方式。同樣的話語或思想采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就會產(chǎn)生不同的效果。直接引語“再現(xiàn)”人物聲音、生動塑造人物性格,“間接引語為敘述者提供了總結人物話語的機會,可加快敘述速度”?!都t樓夢》中,人物對話數(shù)量龐大,其話語創(chuàng)造與人物形象塑造關系密切。因此,對直接/間接引語的統(tǒng)計對比,有助于進一步發(fā)現(xiàn)兩譯本的節(jié)譯策略和文體風格。上文已發(fā)現(xiàn)王譯的報道動詞頻次多于麥譯,似乎表明前者比后者更注重以直接引語再現(xiàn)人物話語/思想。進一步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前者的直接引語數(shù)量占全文小句數(shù)量的30.11%,而后者僅占23.45%。這表明,王譯的譯者參與較麥譯少,話語/思想直接投射更多,故事的臨即感更強,人物與讀者的距離更近,而麥譯較傾向于概括而非直接引語來總結人物形象。
例如,第三十四回中,寶玉挨打后眾人前去探望,寶釵和黛玉于情急之中坦露了對寶玉的真摯情感,為讀者塑造了兩位女主角不同的形象。原文中,這一情節(jié)長達三頁之多,是一出濃墨重彩的好戲。王譯似理解作者的用心,用近三頁(第172-174頁)的篇幅再現(xiàn)了寶玉與釵、黛間的對話,忠實、生動呈現(xiàn)了三人的真情實感,使其形象躍然紙上。麥譯與之相反,其在例8中用110個詞概括道:“釵、黛的柔情寬慰了寶玉的傷痛。寶釵的棒傷藥要拌酒敷用。至晚間醒來,抽泣驅去睡意,見黛玉坐在床邊,她有滿肚子的話要說,無奈熙鳳、王夫人不期而至,黛玉只得躲開?!敝率棺髡叩慕承募捌淙宋锼茉焖囆g喪失殆盡。
例8:表譯:The touching sympathy of his two cousins Precious Clasp and Black Jade afforded Pao Yu comfort in his sufferings.Precious Clasp herself brought him a healing powder which Pearl had to dissolve in wine and spread on the injured places.And when,towards evening,he woke up,still quietly weeping,out of a light sleep,he found Black Jade sitting by his bed and had to promise her that he would getwell.She had many other things on her heart which she wanted to say to him,but unfortunately their short time togetherwas disturbed by the intrusion of Phoenix and Madame Cheng,before whom Black Jade quickly fled.
本文從三個方面、九個變量對王際真和麥克休的兩個《紅樓夢》英文節(jié)譯本做對比考察,發(fā)現(xiàn)了二者語言風格上的差異??偟恼f來,較之麥譯,王譯詞匯數(shù)量更小、種類變化更少,名詞、動詞頻次更高,形容詞、副詞比例更低,報道動詞雖種類更少但頻次更高,句子長度更短、長短變化溫和,陳述語氣多、感嘆語氣少,話語直接投射更多。由這些文本表征可以推定,王譯信息含量更低,口語化程度更明顯,易讀性更高。上述差異,既可歸因于兩譯本在譯出與譯入模式上的差異,亦可溯源于各自的翻譯改寫目的和策略。但兩譯本作為最早在英語世界傳播的比較“完整”的《紅樓夢》故事,均經(jīng)歷了“母語”、版本和時間的考驗,在美國相遇相容、歷久彌新,實屬我國文學經(jīng)典成功外譯的佳話。
本研究雖已初步揭開兩譯本的風格面紗,但流于數(shù)據(jù)表面,未來研究望能深入探討其翻譯策略與成功秘笈,以啟示新時期的文學外譯研究和實踐探索。或者更重要的,以兩譯本為例,將文學外譯研究的視角由“誰來譯、怎么譯”的探討,轉向“譯什么、為誰譯、怎么譯”等問題上來;抑或,如果庫恩譯本的多次轉譯是成功的神話,那么名譯能否“接力”、如何“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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