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思語

夜深了，我獨自一人徘徊在街頭。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寂寥的霓虹無力地支撐著凄涼的夜。深秋的風(fēng)兒帶著幾分寒意張揚地掃過地面，夾帶著幾片枯黃的樹葉穿行在高大的建筑之間……這一切，讓身邊空蕩的街道更增添了幾分寂寞與冷清。

我又一次偷偷地從家里溜出來，只為了感受這空曠的空間和自由的呼吸。偶爾有幾個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過，有一兩個人還向我投來詫異的目光。他們一定在想，這樣一個深秋的夜晚，為什么這個女孩會傻傻地一個人在風(fēng)中漫步。對這些訝異、懷疑的眼神，我毫不在意，只要能逃離媽媽的審視、媽媽的質(zhì)問、媽媽的嘮叨……于我，就是最大的解脫。

在我的記憶里，我的生命里一直都密密麻麻地重疊著媽媽的影子，我的耳畔一直都回響著她周而復(fù)始漫無休止的叮嚀……

“乖，聽話！這些有營養(yǎng)要多吃！”

“乖，聽話！把作業(yè)寫完再看課外書?！?/p>

“乖，你放學(xué)后要立即回家，知道嗎？要聽話?！?/p>

“乖，放假了，好好待在家里，知道嗎？你要懂事?！?/p>

“乖，天冷了。明天起我接送你放學(xué)、上學(xué)，不要自己騎車，會感冒?！?/p>

……

在我的印象中，媽媽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要聽話”“要懂事”“我是為你好”……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使我在人生路上比別的孩子少受挫折，少走彎路，少吃苦?？蔀槭裁次铱傆X得失去了什么？為什么我總是常常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算作一個獨立的個體？為什么我總是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殘疾人，需要依賴她這根拐杖才能生活？

夜色更濃。一片烏云緩緩飄來，遮住了月亮的光輝。我下意識地扭過頭，在一片昏暗與朦朧中，遠遠地看到了我家所在的那棟高樓一個個窗口透出的橙色的燈光。

在凄清的夜色中，我忽然覺出那片光亮中散發(fā)出的淡淡的暖意。媽媽此刻在干什么？這個只要我一回來就幾乎成了我“尾巴”的人現(xiàn)在又在干什么？

為了躲開她的嘮叨，我出門連手機都沒帶。我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六神無主百般無奈！

我忽然有些同情她了。我知道她工作繁忙，爸爸援疆兩年，明年才能回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媽媽一個人在打理。而她對我千照料萬叮嚀，無非是要讓我集中精力好好學(xué)習(xí)，不辜負她和爸爸的希望……可是她為什么除了叮嚀復(fù)叮嚀、陪伴復(fù)陪伴就沒有任何別的新招？

身后不遠處，走近了一對母女。女孩好像是一名小學(xué)生，母女倆挽著手談笑著。從她們的交談中我聽出，那位媽媽是一個夜市的小攤販，女孩放學(xué)后在媽媽那里借著路燈的光做好了作業(yè)，再等媽媽一起回家。

媽媽說：“天冷了。以后你先回家，不用等我了?！?/p>

女兒答：“沒事的，我以后多穿點。在這兒做作業(yè)還可以省點電費呢。再說，不會的題還可以問你?！?/p>

母女倆相視一笑。兩只手挽得更緊了……

我退讓到了一邊?？粗@對因生活所迫而早出晚歸的母女，相互牽挽著手漸漸遠去的溫馨的背影，我忽然好生羨慕。小女孩或許沒有優(yōu)裕的生活條件，但是她可以和自己的母親平等交流，她有表達自己想法的權(quán)利！而我和媽媽之間不就缺少這樣一種平等的交流嗎？我們之間的談話幾乎都是她的叮嚀和告誡，除了答應(yīng)，她就沒給我表達的機會！我們最需要的是“交談”，而不是她的千叮嚀萬囑托和我一次次被動的答應(yīng)！

我轉(zhuǎn)過身踏上了回家的路。我要向媽媽檢討我的不是，同時我會請求媽媽能坐下來，和我有一次平等的交流，就像剛才那對母女，可以互相毫無保留地亮出自己的意見……

頭頂上的烏云漸漸散去，月亮重又出現(xiàn)在湛藍的天空。

（指導(dǎo)老師：王淦生）

老師點評

文章描述了一位因母親的嘮叨而“離家出走”的女兒從“離家”到“回家”的心路歷程。文章要表現(xiàn)的，是女兒厭倦一味“說教”—哪怕這種說教帶著濃濃的溫情，而盼望平等交流的心理，同時也表現(xiàn)了女兒追求自理、自立和自由的愿望。文章描寫細膩，無論是環(huán)境描寫、心理描寫都細膩而真切;情節(jié)設(shè)計也比較巧妙，中途遇到一對母女的情節(jié)對于文章主題的揭示很有效果，又起到對比的作用。文筆也比較清新優(yōu)美，富有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