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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枚戒指

        2022-07-21 06:52:48安彼得
        北方人 2022年12期

        文/[美]安彼得

        我17歲那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臨時工作。母親喜憂參半:家有了指望,但又為我的毛手毛腳操心。

        工作對我們孤女寡母太重要了。我中學(xué)畢業(yè)后,正趕上經(jīng)濟(jì)大蕭條,一個差事會有幾十、上百的失業(yè)者爭奪。多虧母親為我的面試趕做了一身整潔的海軍藍(lán)衣服,才得以被一家珠寶行錄用。

        在商店的一樓,我干得挺歡。第一周,受到領(lǐng)班的稱贊。第二周,我被破例調(diào)到樓上。

        樓上珠寶部是商場的心臟,專營珍寶和高級飾物。整層樓排列著氣派很大的展品櫥窗,還有兩個專供客人看購珠寶的小屋。

        我的職責(zé)是管理商品,在經(jīng)理室外幫忙和傳接電話,要干得熱情、敏捷,還要防盜。

        圣誕節(jié)臨近,工作日趨緊張、興奮,我也憂慮起來。忙季過后我就得走,恢復(fù)往昔可怕的奔波日子。然而幸運之神卻來臨了。一天下午,我聽到經(jīng)理對總管說:“艾艾那個小管理員很不賴,我挺喜歡她那個快活勁兒?!?/p>

        我豎起耳朵聽到總管回答:“是,這姑娘挺不錯,我正有留下她的意思?!?/p>

        這讓我回家時蹦跳了一路。

        翌日,我冒雨趕到店里。距圣誕節(jié)只剩下一周時間,全店人員都繃緊了神經(jīng)。

        我整理戒指時,瞥見那邊柜臺前站著一個男人,高個頭,白皮膚,約摸30歲。但他臉上的表情嚇我一跳,他幾乎就是這不幸年代的貧民縮影。一臉的悲傷、憤怒、惶惑,有如陷入了他人置下的陷阱。剪裁得體的法蘭絨服裝已是襤褸不堪,訴說著主人的遭遇。他用一種永不可及的絕望眼神,盯著那些寶石。

        我感到因為同情而涌起的悲傷,但我還牽掛著其他事,很快就把他忘了。

        小屋打來要貨電話,我進(jìn)入櫥窗最里邊取珠寶。當(dāng)我急急地挪出來時,衣袖碰落了一個碟子,六枚精美絕倫的鉆石戒指滾落到地上。

        總管先生激動不安地匆匆趕來,但沒有發(fā)火。他知道我這一天是怎樣工作的,只是說:“快撿起來,放回碟子?!?/p>

        我彎著腰,幾欲落淚地說:“先生,小屋還有顧客等著呢?!?/p>

        “去那邊,孩子。你快撿起這些戒指!”

        我用近乎狂亂的速度撿回五枚戒指,但怎么也找不到第六枚。我尋思它是滾落到櫥窗的夾縫里了,就跑過去細(xì)細(xì)搜尋。沒有!我突然瞥見那個高個男子正向出口走去。頓時,我領(lǐng)悟到戒指在哪兒了。碟子打翻的一瞬,他正在場!

        當(dāng)他的手就要觸及門柄時,我叫道:“對不起,先生?!?/p>

        他轉(zhuǎn)過身來。漫長的一分鐘里,我們無言對視。我祈禱著,不管怎樣,讓我挽回我在商店里的未來吧。跌落戒指是很糟,但終會被忘卻;要是丟掉一枚,那簡直不敢想象!而此刻,我若表現(xiàn)得急躁——即便我判斷正確——也終會使我所有美好的希望化為泡影。

        “什么事?”他問。他的臉肌在抽搐。

        我確信我的命運掌握在他手里。我能感覺得出他進(jìn)店不是想偷什么,他也許是想得到片刻溫暖和感受一下美好的時光。我深知什么是苦尋工作而又一無所獲。我還能想象得出這個可憐人是以怎樣的心情看這社會:一些人在購買奢侈品,而他一家老小卻無以果腹。

        “什么事?”他再次問道。猛地,我知道該怎樣作答了。母親說過,大多數(shù)人都是心地善良的。我不認(rèn)為這個男人會傷害我。我望望窗外,此時大霧彌漫。

        “這是我頭回工作。現(xiàn)在找個事兒做很難,是不是?”我說。

        他長久地審視著我,漸漸,一絲十分柔和的微笑浮現(xiàn)在他臉上?!笆堑?,的確如此?!彼卮穑暗夷芸隙?,你在這里會干得不錯。我可以為你祝福嗎?”

        他伸出手與我相握。我低聲地說:“也祝您好運。”他推開店門,消失在濃霧里。

        我慢慢轉(zhuǎn)過身,將手中的第六枚戒指放回了原處。

        (摘自上海文化出版社《過目不忘:50則進(jìn)入中考高考的微型小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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