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黎
世界有時可以從一件簡單的農具、一株普通的植物、一件沉默的藝術品中涌現。大地是承受者、開花結果者,它伸展為巖石和水流,涌現為植物和動物。
大地生命共同體中的螞蟻、蜜蜂、麻雀、杜鵑、野兔、驢子,麥子、稻田、樹林等,在很多時候,很難成為被人欣賞的對象。人們通常不會有像葦岸那樣的領悟:“麥子是土地上最優(yōu)美、最典雅、最令人動情的莊稼”;對大多數人來說,田野與土地只意味著艱苦的勞作。鄉(xiāng)村會有靜謐、純真、簡單、富足的時刻,然而,它畢竟與辛苦相連,與年復一年的重復相連,卻難以與詩意或審美相連。
但詩歌確乎在農田與野地之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用過書桌,我也從來沒有用于寫作的房間?!痹娙烁チ_斯特長期生活在鄉(xiāng)下農場,他的詩就是在農事間隙,倚靠著樹樁小憩時構思出來的。對他而言,自己的生命就像一株依附于大地的植物。和所有的農夫一樣,詩人生活的世界,完全依托于田壟、泥土以及大地慷慨的饋贈。
1935年,利奧波德舉家搬至威斯康星州沙郡北部的一座破敗農場,因為長期以來,他一直“渴望擁有一片土地,靠自己的努力去研習大地之上的動物、植物”。他發(fā)現鳥兒不僅是自然界專業(yè)的歌手,還是最優(yōu)雅的舞者,枯橡樹居然還能為松雞提供庇護,而藍翅黃森鶯已經在農場安心地筑巢安家了,這是何等的信任啊。“風很忙,忙著在十一月的玉米地里奏樂。玉米莖哼唱著,松散的玉米棒半開玩笑地彎曲盤旋著向天空輕輕揮動,風則忙碌著繼續(xù)前行?!?/p>
清代鄭燮有言:“吾意欲筑一土墻院子,門內多栽竹樹草花……清晨日尚未出,望東海一片紅霞,薄暮斜陽滿樹。立院中高處,便見煙水平橋?!笨梢娺@種回歸田園的心愿,古今中外攸同。這里無所謂仕與隱,也無所謂城市與鄉(xiāng)村,人與糧食、土地與村莊,一切自然而然,呈現出最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
人在大地上培育作物,保護在他周圍生長的東西。勞作,就是人在故園的扎根方式、定居方式。
寒來暑往里勞作與收獲,能幫助人們堅定信仰。扎根,就是克服“飄蕩”“失衡”,它通向永恒之途,復歸存在之根。
(飛 白摘自《光明日報》2022年4月29日,本刊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