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雁
法國梧桐伸展枝丫,把一棟紅瓦坡頂?shù)男菙埲霊阎小乔?,矗立一尊半身人物銅像,面色凝重地望向遠方;大理石底座上,鐫刻一個德國人的名字——約翰·拉貝。
這里是南京市小粉橋1號,即拉貝與國際安全區(qū)紀念館院內。2009年5月1日上午,托馬斯·拉貝攜妻子伊麗莎貝塔,來到祖父故居。他身穿黑色西裝、系黃色領帶,站在祖父塑像前深情凝視。此次,是他第3次訪問南京。
托馬斯第一次帶來了《拉貝日記》原件?!翱?,這是當時602名避難者名單,每個人都在上面按了手印。這份名單也是一封信的一部分,上面說,感謝柏林的西門子公司業(yè)主——‘內閣顧問’卡爾·弗里德里奇·馮·西門子先生,日期是1938年1月16日。”他緩緩地打開日記,解釋說:“我從德國拉貝交流中心帶來其中兩本,今天在祖父塑像前展示一下,算是還祖父一個心愿?!?/p>
約翰·拉貝,1882年11月23日生于德國漢堡。父親是船長,他早年喪父,僅讀到初中畢業(yè),在商行當過學徒與伙計,后來到非洲一家英國公司工作。
1908年,拉貝來到中國,次年與女友多拉在上海結婚。女兒瑪格蕾特、兒子奧托、外孫女烏爾蘇拉,均在中國出生長大,一住就是30年!起初,拉貝在北平一家德國公司任職,1911年進入德國西門子公司駐北平辦事處。自1931年起,他擔任西門子駐南京辦事處經理,負責中國地區(qū)業(yè)務。當時,西門子公司亞洲總部設在上海。
1937年,日本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同年11月底,日軍攻破南京防線前夕,拉貝與留在南京的20多位外國人,共同發(fā)起建立南京安全區(qū),并擔任南京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主席。日軍南京大屠殺期間,他們在約3.86平方公里的安全區(qū)內,拯救近25萬中國人生命。
12月12日,拉貝在南京淪陷當晚日記中寫道:“火光映紅了整個南面的天空?!腥嗽谟昧Φ嘏拇蛑鴥缮仍洪T,婦女和兒童哀求我們放他們進來?!@種苦苦哀求我實在聽不下去,于是我把兩扇大門全打開,把想進來的人全放了進來?!崩愒谧约以鹤永?,收容600多名難民躲過劫難。另有650位難民在西門子中心,即拉貝家住所、花園以及后面的德國學校避難。
拉貝把日軍暴行逐日寫進日記,直至1938年奉調回國。1996年12月,外孫女烏爾蘇拉·萊茵哈特在美國紐約公布《拉貝日記》,立即引起轟動?!独惾沼洝繁还J為南京大屠殺中外證人資料中,“保存最為完整、數(shù)量最多,且最有研究價值的重要史料?!?/p>
這次,托馬斯帶來其中兩本,記錄有日軍南京大屠殺詳細內容。1937年1月29日,拉貝在日記中寫道:“約翰·馬吉發(fā)現(xiàn)了兩名小女孩,一名4歲,一名8歲,她們的家人(共11口)全部慘遭殺害。她倆就守在母親的尸體邊,在一間屋子里待了整整14天,直到被鄰居救出。姐姐用家里僅有的一點點米養(yǎng)活著自己和妹妹?!?/p>
這個8歲小女孩,就是夏淑琴。如今,她已是八旬老人。在祖父塑像前,托馬斯興奮地拉著她的手說:“能見到您這么健康,實在太開心了!祖父如果能看到您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非常欣慰?!?/p>
夏淑琴陷入了回憶:“拉貝先生特別喜歡我。1938年他要回國了,又是雨又是雪。他把我和我舅舅找來,我頭上、身上都有虱子,可他不嫌臟,用大衣緊緊地裹著我,還抱著我。他說,想把我?guī)Щ貒?。因為家人都被殺了,妹妹已送進孤兒院,舅舅覺得要留下一個小孩,舍不得我,就沒同意?!?/p>
“我從8歲活到現(xiàn)在不容易,日本人卻說是假的?!毕氖缜儆妙澏兜氖帜ㄆ鹆搜蹨I。在她身上,至今有日軍刺刀留下的三處傷疤。2009年2月5日,夏淑琴起訴日本右翼侵害名譽權案,經過長達9年官司,在日本終審勝訴。7月,她將親赴日本,領取勝訴后的補償款。托馬斯欣慰地說:“這是應該的,當年德國人也賠償了猶太人?!?/p>
85歲李俊與80歲老伴丁正蘭,一見到托馬斯,立即緊握住他的手,接連說:“謝謝,謝謝!”李俊指著故居旁邊的草地說:“我那時才13歲,跟家人躲進拉貝先生家,院子里搭了不少蘆席棚給難民們住。就在這個地方!”
李俊仍記得這個德國好心人的模樣:“高高的個子、光頭、戴眼鏡,面相和善,常常在院子里跑來跑去。有時,他會過來安撫難民,叫我們不要害怕,他會盡量保護我們?!?/p>
在李俊記憶中,他居住的一個月里,沒有難民受到日軍傷害。糧食緊張時,每天也能吃到一頓稀飯。所以,只要拉貝一出現(xiàn),難民們都感激地跪在地下,叫他“活菩薩”。拉貝在日記中說,看著這些“像供奉神祇一樣”跪拜他們的中國人,“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p>
1938年1月31日,600多名難民圍著拉貝,獻上用紅墨水寫在白色包裝紙上的春節(jié)賀信:“恭賀艾拉培先生,新年百鎰。1938年本院難民公祝?!卑啵羌s翰·拉貝的中文名字。拉貝在日記中寫道:“當我從鞭炮的火星中走出來時,全體傭人和職工排成隆重的隊列,向我行流行的新年磕頭禮!”這份賀信,現(xiàn)存放在拉貝與國際安全區(qū)紀念館內。
“我是醫(yī)生,不是歷史學家?!蓖旭R斯說:“我以家族名義,將這些歷史文獻提供給中國與日本的歷史學家進行研究。了解與承認歷史事實,是獲得寬恕的前提,也是爭取未來和平的基礎?!痹诩o念館留言簿上,他寫下了這樣一句話:“挽救一個生命,等于挽救全世界?!?/p>
托馬斯出生于1951年1月18日,是德國海德堡大學醫(yī)學教授,退休前在該大學婦產醫(yī)院工作,也是德國婦科內分泌及生殖醫(yī)學會前任主席?!斑z憾的是,祖父在我出生前一年去世。我是從父親的敘述中才了解他。父親經常給兒時的我們,講述他的青年時代以及祖父的經歷?!?/p>
父親奧托·拉貝于1917年在北京出生,14歲回到德國讀書,先后在慕尼黑大學、海德堡大學學醫(yī),成為婦產科專家,卻作為一名全科醫(yī)生,在位于德國南部黑森林的小鄉(xiāng)鎮(zhèn)加格瑙、奧泰瑙工作。
托馬斯在《約翰·拉貝畫傳》前言中寫道:“我們童年時,我父親講述過關于中國的情況,聽上去十分驚險。每當他講述戈壁的沙塵暴,講述天津附近——北戴河海濱小屋里的白蟻,或是人們怎樣捕蛇時,我們都聽得十分入迷。誠然,關于祖父為中國人所做貢獻的事,直到我高中畢業(yè)時才知道。我一再詢問存放在加格瑙——父親生活在那里,是那里的開業(yè)醫(yī)生——我們家儲藏室木箱里的那些日記究竟都寫了些什么。
“父母不想讓我們這些孩子看到戰(zhàn)爭暴行的照片?!钡缴洗髮W攻讀醫(yī)學專業(yè)時,我才打開祖父寫的那些南京日記,開始只讀了其中一些段落——呈現(xiàn)出一個戰(zhàn)爭和死亡的恐怖世界,更加害怕發(fā)生一場戰(zhàn)爭。祖父在日本人進攻南京時留在那里,全力幫助中國朋友們,一定經歷過強烈的感受和無比的恐怖。”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不時有日軍飛機空襲南京。此時,拉貝夫婦正在北戴河海濱浴場休假。拉貝于9月趕回南京,已是戰(zhàn)云密布,日軍開始升級為全面轟炸。
“逃走嗎?”拉貝在日記中寫道:“這種情況下,我可以而且應該逃走嗎?我認為我不能這么做!誰要是兩只手各抓住一個身子顫抖著的孩子,空襲時在防空洞蹲上幾個小時,他就會與我抱有同感?!?/p>
托馬斯評價,“祖父是地道的漢堡商人,正派而自信。同時,他又是一個樸實與謙虛的人。作為基督徒,他相信人性是善良的。從祖父留下的文字中,到處可見他的幽默性格,即使在令人絕望的情況下,也是如此?!?/p>
1937年10月17日,拉貝在日記中寫道:“天如果整個塌下來,那么大家都知道,所有的麻雀都會死去;如果是一枚炸彈掉下來,而且正巧掉在一只烏鴉頭上,(‘拉貝’在德語中的意思是‘烏鴉’)那么死的就只有烏鴉一個,它再也不會去‘呱呱’叫了。但是真要到那個時候,我想,揚子江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盡情流淌?,F(xiàn)在我每日的晨禱和晚禱的祈禱詞是這樣的:‘親愛的上帝,請你保佑我的家人和我的幽默,剩下來的小事情就由我自己去保佑了?!弊娓冈谀婢持斜憩F(xiàn)的勇氣,令托馬斯十分感動。
12月12日夜,南京淪陷,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開始了。侵華日軍在50天內屠殺30萬中國人,平均每分鐘屠殺5人,連躲進國際安全區(qū)的難民也難于幸免!拉貝在日記中,詳實記錄了所見所聞400多起日軍暴行,時間跨度從1937年9月7日至1938年2月26日,保存了60多份抗議與交涉文件,以及百余幅日軍暴行照片。
“那幾個月,祖父每天睡眠很少,糖尿病每天都發(fā)作,幾乎打光了所有的胰島素?!蓖旭R斯說:“盡管如此,祖父依舊為救助中國難民奔忙。”為了制止日軍暴行,拉貝與其他外國友人每天奔走在出事地點,把日軍暴行寫成詳細報告,分送美國、英國、德國大使館,向日方提出抗議并進行交涉。
日本大使館曾強迫拉貝回國。拉貝回答說:“如果我在日本生活30年,得到日本人善待。在危急時刻,正如中國現(xiàn)在所面臨的局勢,毫無疑問,我也不會離開日本人民?!?938年,中華民國政府授予拉貝藍白紅綬帶采玉勛章。
拉貝說過一句話:“歷史可以寬恕,但不能忘記。”1950年1月5日,拉貝死于中風。在他所有的文獻資料中,關于南京大屠殺日記總共10本2460頁。根據(jù)拉貝遺愿,日記以及所有書籍、歷史文件,均由兒子奧托·拉貝繼承?,F(xiàn)轉由托馬斯繼承。
“1995年,美籍華裔作家張純如為撰寫《南京大屠殺》一書,要搜集大量資料。這一過程中,她在耶魯大學發(fā)現(xiàn)了相關文獻記載,但不詳細,于是她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找到萊茵哈特夫人,得知我祖父留有日記。”托馬斯說。
在張純如敦促下,萊茵哈特夫人受紐約南京大屠殺受難同胞聯(lián)合會邵子平等邀請赴美,于1996年12月12日,在美國紐約公布《拉貝日記》。10年后,2016年4月6日,托馬斯向中國中央檔案館捐贈《拉貝日記》南京卷手稿。次年12月,該手稿影印本出版。托馬斯說:“祖父日記總共24本,3本在戰(zhàn)爭中遺失。現(xiàn)存21本中,有10本記錄了南京大屠殺。歷史是客觀存在的,我們要正視歷史、了解歷史。歷史事實誰也抹殺不了?!?/p>
托馬斯一直想和父親到中國。這個愿望最初因為經濟問題,后來因為父親的健康問題,而沒能實現(xiàn)。直至2001年父親去世,托馬斯與母親埃爾斯,在那年夏天第一次來到中國。“我們特意去南京,聯(lián)系負責管理拉貝故居的人。當時,我們聽說故居要拆除,便找到西門子公司總裁商量能否保存下來。我又給多家機構發(fā)送公開信,希望保存與修復拉貝故居。我們很榮幸,南京大學、德國駐上??傤I事館、西門子中國公司與江蘇博西家用電器公司,對拉貝故居進行了修繕。”
2003年,德國總統(tǒng)約翰內斯·勞訪問南京后,建議西門子公司出資修葺拉貝故居。2006年10月31日,拉貝與國際安全區(qū)紀念館開幕式上,托馬斯在祖父雕塑前獻上一捧鮮花,真誠地說:“拉貝故居將作為德中友誼載體,為人們理解與銘記歷史真相、避免沖突做出貢獻。”
托馬斯與家人定居德國文化名城海德堡,位于美麗的奧登山麓、內卡河畔。托馬斯買下鄰居家1000多平方米院落,改建成約翰·拉貝交流中心。2005年8月13日,德國前駐華大使埃爾溫·維克特主持了開幕儀式。
“祖父所做人道主義貢獻,給我樹立了榜樣?!蓖旭R斯寫道:“受他的影響,我的家庭也為推進世界人民相互理解而努力。我和夫人一起在海德堡居所旁,成立了一座面向國際學生的學生公寓,那里也有一小間博物館。在庭院里,還有祖父雕像——這些一起構成了第一所約翰·拉貝交流中心。隨后,我們一共在4個國家設立拉貝交流中心,其中德國一所,中國南京和北京各一所,羅馬尼亞兩所,西班牙一所?!?/p>
2009年4月2日,中德合拍影片《拉貝日記》在德國公映,一舉斬獲德國電影獎4項大獎。同年4月28日,亞洲首映式在北京新世紀影城舉行。在當天下午舉行的發(fā)布會上,托馬斯不僅展示了《拉貝日記》原件,還為日本演員香川照之頒發(fā)首屆“拉貝和平獎”,稱贊他“作為日本演員,以非凡勇氣接演這部影片,承擔起反思歷史的責任?!?月30日,在《拉貝日記》南京首映之時,托馬斯提出南京與廣島結為友好城市的倡議。他認為,人民之間的相互理解和友誼,是實現(xiàn)和平共處與合作的關鍵。
時隔5年,托馬斯于2014年8月16日來到南京市檔案館,查閱5卷關于南京人民資助拉貝一家的檔案原件。他回憶說:“祖父1938年返回柏林后,做了多場關于南京大屠殺的報告,給希特勒也寫了一份報告,接著發(fā)生了令他深感意外的情況。在他給希特勒寄信幾天后,蓋世太保逮捕了他,同時帶走了他寫的日記和馬吉拍攝的影片膠卷,對他審訊了幾個小時。由于卡爾·弗里德里奇·馮·西門子出面擔保,兩天后才被‘體面地’釋放回家,附帶條件是:不得再做報告,不可印刷出書。日記還給了他,但馬吉拍攝的影片被沒收了?!?/p>
拉貝于1934年在南京住處附近,建造了一所德國學校。為了爭取帝國政府資助,他加入了納粹黨。但他長期駐中國,并不了解納粹黨真相,也沒有擔任任何官職,僅僅是一名普通黨員。1945年戰(zhàn)爭結束后,盟軍開展清查納粹分子的行動中,拉貝受到審訊。不久,他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非納粹訴訟,耗盡了儲蓄與精力,毀壞了健康。一家人擠住在很小的房屋里,饑寒交迫。直到盟國肅清納粹法庭復議庭認定拉貝為非納粹分子,他才摘去“納粹”帽子。
托馬斯說:“祖父在戰(zhàn)后患了重病。為了活下去,他只得用從中國帶回的古董和家用器具,換取土豆為生。他幾乎無法勝任為俄國人拆卸裝運西門子工廠設備的重體力勞動。1947年底,他被西門子公司重新雇用后,才有了一點微薄收入?!?/p>
到1948年,拉貝的困境傳到中國,“南京人民總共捐贈2000美元,當時是很大一筆錢。因為戰(zhàn)后在柏林無法購買到食品,又去瑞士購買寄到柏林。一位美國傳教士的妻子也從美國寄來食品包裹,他們曾與祖父一起在南京生活。對幫助過祖父的人們,我們非常感激!”
拉貝于1950年去世后,安葬在柏林西郊威廉皇帝紀念教堂墓地。1985年,墓地租期到期。在托馬斯請托下,南京市政府出資續(xù)租并重修墓碑,于2013年12月完成。拉貝原墓碑已于1997年5月,運往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在那里永久保存。
2015年3月,托馬斯被授予“南京榮譽市民”稱號。同年9月,托馬斯與夫人應邀來華,參加中國人民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紀念活動;習近平主席向他頒發(fā)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紀念章。2017年12月,南京大屠殺國家公祭日期間,習近平主席再次接見了托馬斯。
托馬斯說:“中國珍視和平、視和平為發(fā)展基礎,是一個負責任的國家。大量證據(jù)擺在世人面前,一些日本人卻不愿承認歷史,實在令人費解。要避免戰(zhàn)爭,必須與其他國家的人民和平共處、對于曾經犯下的錯誤深刻反省和道歉,這是德國人戰(zhàn)后得到的最寶貴教訓。”
托馬斯在海德堡大學婦產醫(yī)院工作近40年,擔任德國婦科內分泌和生殖醫(yī)學學會主席長達15年之久。與世界衛(wèi)生組織合作5年期間,他負責“婦女健康”領域的建議與指南。
“好朋友阿爾弗雷德·繆克多次和我談起,他與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yī)院阮祥燕教授團隊的良好合作。2001年,我第一次訪問中國時,就與南京、武漢、上海、北京等地醫(yī)療機構有所交流。我深感,中國婦科內分泌領域需要引進更多國際先進技術。于是在好友推薦下,我毫不猶豫地加入阮祥燕教授團隊,把我豐富的醫(yī)學資源分享給他們?!?/p>
阿爾弗雷德·繆克,是德國圖賓根大學婦產醫(yī)院內分泌學教授、德國絕經學會主席,與托馬斯有長達30多年的友誼。他也是北京婦產醫(yī)院婦科內分泌主任阮祥燕教授,在德國學習期間的導師。
在一次國際會議上,繆克教授告訴阮祥燕:有一位婦科內分泌學專家,叫托馬斯·拉貝,他的祖父在南京大屠殺期間,拯救了很多中國人。阮祥燕回國后,在網上觀看了電影《拉貝日記》,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2013年9月,阮祥燕通過繆克教授,邀請托馬斯出席北京婦產醫(yī)院舉辦的更年期與婦科內分泌國際研討會,并為他開設了一場講座,介紹拉貝家族與中國的淵源,使在場數(shù)百名專家深受感動,給予熱烈掌聲。2014年,托馬斯被聘為北京婦產醫(yī)院婦產科客座教授。2015年9月,又擔任中德婦產科學會德方副主席。
阮祥燕教授說:“我與拉貝教授、繆克教授一起,合作編撰三部專著。在此期間,我們開展了多個國際項目合作,包括創(chuàng)建中德婦產科學會。在這個大框架下,他們幫助北京婦產醫(yī)院于2012年4月,創(chuàng)建中國首個卵巢組織凍存庫。2016年9月9日,我們成功完成中國首例凍存卵巢組織移植,填補了國內空白。今后,又建立了國際生殖力保護中心、亞洲首家歐洲認證國際跨學科子宮內膜異位癥中心等,以及疑難病例教學式會診機制。中國更年期與婦科內分泌領域提前10到20年,達到國際水平。為此,2018年9月,拉貝教授獲得中國政府友誼獎。作為一名中國醫(yī)生,我感謝拉貝家族對中國的貢獻。”
托馬斯是多家國際學術雜志審稿人,編著書籍超過40本,部分書籍被譯成10種語言。在他的幫助下,北京婦產醫(yī)院已引進19個醫(yī)學新項目。對下一步合作目標,他躊躇滿志地說:“我打算與北京婦產醫(yī)院,建立一個中國國內與國際婦科內分泌和生殖醫(yī)學出版物的數(shù)據(jù)庫,即婦女健康網絡研究院。另外,還想建立一個工作組,評估有關西藥對中國女性患者的治療風險?!?/p>
2019年9月底,托馬斯應邀赴北京,出席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國慶觀禮。同年9月2日上午,北京拉貝交流中心揭牌儀式在北京聯(lián)合大學舉辦,這是全球第6個拉貝交流中心。
9月3日,“約翰·拉貝在中國30年事跡展”在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開幕。在之后的專題講座中,托馬斯將第四屆“拉貝和平獎”授予北京聯(lián)合大學梁怡教授,以表彰其“為建立北京拉貝交流中心,以及在中國推動人道主義精神方面所做的貢獻。”
梁怡教授說:“2003年11月,我在德國海德堡大學做高級訪問學者期間,曾經住在托馬斯家里,也曾兩次訪問拉貝交流中心。我發(fā)現(xiàn)了拉貝撰寫的關于在北京生活工作17年的手稿。我除了在《歷史檔案》雜志發(fā)表文章加以介紹外,經過5年努力,2009年4月將5本拉貝記錄北京的手稿翻譯出版,書名為《我眼中的北京》。此后,我每年受邀給國人介紹拉貝事跡,特別是他與北京歷史文化的特殊淵源?!?/p>
托馬斯現(xiàn)任北京聯(lián)合大學近現(xiàn)代中國歷史講座客座教授。2021年1月20日,北京拉貝交流中心學術委員會在線上舉行工作會議,托馬斯在視頻發(fā)言中說:“我與中國朋友合作,準備出版650多頁的新書,講述祖父各個時期的事跡。”從2020年至2021年,中心學術委員阮祥燕教授帶領醫(yī)院20多位博士,對托馬斯著作《約翰·拉貝》從英文翻譯成中文。這本書今年將由中國出版集團下屬出版公司出版,此后德文版、英文版、西班牙文版將陸續(xù)面世。這本書將有助于宣傳約翰·拉貝人文主義精神。
“中國有句俗話說得好,患難見真情?!绷钔旭R斯難忘的是,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fā)以來,他收到來自北京、南京等地多家機構捐贈的防疫物資。他曾聯(lián)系中國駐德國大使吳懇,希望提供一種中國生產的藥物。使館工作人員一刻沒有耽擱,將大批防疫物資和藥品運到海德堡,其中包括這種抗病毒特效藥,為他的家庭、也為海德堡當?shù)乜挂?,解了燃眉之急。托馬斯再一次體會到,中國人民從來不會忘記向朋友施以援手。
托馬斯說:“拉貝家族與中國的緊密聯(lián)系經歷了4代人。我的兒子馬克西米利安是企業(yè)經濟學專業(yè)的大學生。作為拉貝家最年輕一代,他努力學習中文。曾祖父令人尊敬的事業(yè),將由他延續(xù)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