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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歸山

        2022-06-22 21:35:44談驍
        詩潮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樅樹紅白喜事栗樹

        談驍

        十年前,爺爺準(zhǔn)備好了棺材

        十年來,爺爺縫了壽衣,照了老人像

        去年冬天,他選了一片松林

        做他百年歸山之地

        松樹茂盛,松針柔軟

        是理想的歇息地

        需要他做的已經(jīng)不多了

        他的一生已經(jīng)交代清楚

        現(xiàn)在他養(yǎng)著一只羊,放羊去松林邊

        偶爾砍柴燒炭,柴是松林的栗樹和樅樹

        小羊長大了,松林里

        只剩下松樹,爺爺還活著

        村里有紅白喜事,他去坐席

        遇到的都是熟悉的人

        他邀請他們參加他的葬禮

        [三姑石賞評]?進(jìn)入這首詩并不難,此中詩意也似一目了然,因此似做實,此詩并非多精巧、多精致,一首可感之詩罷了。

        然而,三番五次與這首詩撞見,每次都沒有著急走過,而是凝神注視許久,似不上下打量一下就對不起觀感,像極了邂逅似曾相識的美女,不回頭觀望一下,便是對美的不尊重,嘻嘻……

        約瑟夫·布羅茨基說,一首詩只有被記憶后方能留存于世,那么,我為什么似要記住這首詩?

        人是感情動物,因?qū)懼燎?,很容易觸動讀者的感情線。“十年前,爺爺準(zhǔn)備好了棺材/十年來,爺爺縫了壽衣,照了老人像”。詩人應(yīng)該是在想家的時候,想起爺爺,想起爺爺之老邁,想起爺爺在為自己準(zhǔn)備后事。后事,常理都是別人準(zhǔn)備,而爺爺一反常態(tài),自己動手,使詩之開始便暗生陡峭。

        可以說,詩人很會煽情,一下讓與眾不同的爺爺形象呼之欲出——

        “去年冬天,他選了一片松林

        做他百年歸山之地

        松樹茂盛,松針柔軟

        是理想的歇息地”

        爺爺?shù)?、達(dá)觀、視死如歸的精神品質(zhì)躍然紙上,我們甚至?xí)?,這是爺爺嗎?是普通的爺爺嗎?是詩人回望故鄉(xiāng)時從內(nèi)心的軟弱處站起來的爺爺嗎?

        這是“需要他做的已經(jīng)不多了/他的一生已經(jīng)交代清楚”的爺爺,是明白的爺爺,也是詩人心中的神。

        在此,詩人似有欣幸,也有飲泣。他在武漢的紙上建筑了一座高鐵站,屬于他的列車終點(diǎn)設(shè)在他的家鄉(xiāng)恩施。

        詩歌是語言的聲音,有我們熟知的節(jié)奏或靈感。這首詩的聲音沉穩(wěn)、智性,很能拿住人。

        “現(xiàn)在他養(yǎng)著一只羊,放羊去松林邊

        偶爾砍柴燒炭,柴是松林的栗樹和樅樹”

        那些栗樹和樅樹,都沒挨過牧著一只羊的爺爺。只有爺爺還在,望著松林,但他應(yīng)該為砍什么柴發(fā)愁吧?

        那一抹愁緒里是竊喜還是悲涼,我不知道,卻隱隱感到有什么彌漫到一張靜謐的紙張上。

        忽然頓悟“百年歸山”這一詩題亦是隱喻。“小羊長大了,松林里/只剩下松樹,爺爺還活著”。一個“歸”字指示許多,小羊、松林、爺爺……一定還有鳥語、花香、淙淙的溪水,還有……純純一幅大美圖景。這圖景是生命的曠達(dá)與大自在,是人與自然的相棲相生,是慨嘆,也是贊美。

        “嘈嘈切切錯雜談”,許多好聽的聲音從一首詩的抑揚(yáng)間生發(fā)出來,不能不說,詩人彈奏的手指有獨(dú)特的迷人之處。

        我不僅讀到,而且看到——

        “村里有紅白喜事,他去坐席

        遇到的都是熟悉的人

        他邀請他們參加他的葬禮”

        人活至此境,怎么說呢?

        如此蕩氣回腸、余音繞梁的詩之喧響,不能不說被震撼到了,仰天,可大笑;俯地,可擊掌。

        這等百年,可憧憬之。

        讀此詩,亦有放下之愜意徐徐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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