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雪峰

月光如被

月光如被

大被同眠

蓋過李白 王維 蘇東坡

……

從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十四日

開始蓋我

仰望星空

特別要注意的是流星

別砸了貸款剛修的房子

也別砸到腳背

就是砸到花花草草

也是挺煩人的

大多數(shù)時間

星空亂成一鍋粥

人們在地上疲于奔命

頭也不抬

偶爾把頭抬起來

不是想幫星星拉架

而是在流鼻血

雪下在菩賢頂

下雪了

雪下在菩賢頂

有人從城里出來

頂雪上山

菩賢菩薩

在下雪這天

對他有話要說

他一步一步

往山上走

越變越白

雪下在菩賢頂

墓 碑

“我在下面 翻開了新的一頁”

在圓寶山墓地

一位女士

的墓碑

是一本書

上面刻著

這句話

我在這句話前

停了一下

一跳一跳的

你熟悉周圍院子

每一棵開花的樹

海棠 月桂

黃桷蘭

梨樹桃樹櫻桃樹

你喜歡隔著門

閉上眼睛

聞花香

有幾年春天

你拉著我的手

挨家挨戶

一棵一棵地

指給我看

生怕錯過了

走了東家走西家

你走在前面

一跳一跳的

像一個

剛剛放學的孩子

陽光灑在頭發(fā)上背上

也一跳一跳的

兩條河

隔著沙漠

都能聞到對方的氣息

它們想談一場戀愛

然后同歸于盡

沙漠太大了

它們披星戴月奔向對方

把自己都流光了

還是沒能

抱在一起

連對方的水都沒有

喝上一口

紀錄片頻道

豺狼鯨魚

行星恒星

未解之謎

火山噴發(fā)

一戰(zhàn)二戰(zhàn)

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

把門關緊

把這個頻道的聲音

放得最大

45億年的地球

寄我籬下

吵吵嚷嚷

吵我可以

別吵著別人

借

找太陽借個火

找月亮借光

找長城借磚的時候

孟姜女哭了

等我把沉魚落雁撈起來

四大美女都跑光了

她們美得一干二凈

連一根絲線都沒留下

借不到胭脂盒

我急出了一顆朱砂痣

掛在東施臉上

借了一片葦葉

替我渡江

借了一段最危險的蜀道

當盤纏

好去私奔

牧丹是在洛陽撿的

靠著這點凝香

走完了八千里路云和月

手上還有余香

我借古諷今

終于惹火了今天

把明天也惹火了

他們一人一腳

想把我踢回古代

古代關機了

直到現(xiàn)在

都沒信號

山 行

一個人在山里走

越走心里越空

當他和山的空

合二為一時

群山會聽見他的心跳

草木聽見

鳥兒聽見

不會大驚小怪

山里的神仙

也會聽見

還是不會露面

山 上

一群黃牛被趕著上山

在山腰時和我們交錯

它們在山上吃草過夜長膘

掛在脖子上的鈴鐺

響得很沉重

它們的骨肉會在山下

化成我們的骨肉

我們的骨肉會化成灰

被埋上山

埋在它們吃草的地方

人一世 牛一世 草木一秋

山啞口無言

風一絲不掛48E5A283-D866-4930-8E02-BE816B54B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