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
不會笑的“火球”
周末,我和媽媽路過小區(qū)旁邊的花市,我看見花匠在蒔弄一盆蘭花。
仿青花瓷的花盆里,叢生著手指狀的花枝,姿態(tài)優(yōu)美;而亮綠的蘭葉唇瓣,襯托著一串紅色的花蕾,煞是誘人。
我們略一駐足,花匠便想做我們的生意。
蘭花的好處,我知道??达L(fēng)中輕飐的蘭葉,我仿佛看見春日幽谷中,浴在斜陽里的蘭花草。我微瞇了眼,似能聞到山間流動的清氣。蘭之猗猗,揚(yáng)揚(yáng)其香……
媽媽見我喜歡,便要買給我??蓪τ趹猩⒌奈襾碚f,這真是太難了。與其糟蹋花草,倒不如放過它們吧。我正要邁步走開,花匠便洞悉了我的想法,說:“這種石斛蘭很易養(yǎng)的,花期有兩個多月,花開起來,花瓣呈栗紅色,像一個個火球,所以,它又叫‘火球’……”
“火球”像火種一樣,點燃起了我的喜樂情緒,所以我將它帶回了家。
“火球”在客廳的一隅安了身,我期待它一展芳姿。
然而,好久了,它們卻只是抱拳向我長揖,始終沒能嫣然一笑。
她的笑聲被男生的咸豬手“偷”走了
上職校時,我們班里有個叫彗彗的女孩,黑眼睛上面有一排齊眉穗,偶爾笑時,她以手背掩口,跟朵花似的。
彗彗靜靜的,不合群。而且,她不愛笑。
八卦的姐妹們終于在晚上的臥談會,一點一點摳出了彗彗的故事:
上初中時,彗彗有著長長的秀發(fā)。班上許多男生的眼睛,常常沉浸在她長發(fā)的波光里,載沉載浮。而彗彗目不斜視,專注書本。
有一天夜里, 彗彗在課室自習(xí)。突然,斷電了,周圍一片漆黑。彗彗覺得自己的頭發(fā)被人偷摸了一下。燈亮了,彗彗看見幾個男生掛著一臉詭笑。她不知道是誰干的。強(qiáng)忍住淚水,她的眼睛已腫得像兩個白鴿蛋,眼白內(nèi)的紅絲浮了上來。
那天,彗彗將頭發(fā)洗了不知多少遍,卻始終洗不去自己是“不潔”的感覺。以前喜歡笑的她,從此沉郁起來,孤獨是開在她心靈深處的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它怕看見陽光,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只是默默地開放著。這件事直接影響了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般的她選擇了讀職校。我與她同學(xué)幾年,很少看到她笑,更不要說,能聽到她的笑聲了。
冰封了的笑容
同學(xué)翁金華喜歡寫作,他進(jìn)入了學(xué)校的校刊從事編輯工作。起先,他什么都不會,后來,他得到一位師兄的指點,就慢慢上手了。
翁金華熱情如火、頭腦靈活,北京“冬奧”來了,他就報出了“中國冰上體育明星錄”的選題;廣州正在推廣文明禮儀之風(fēng),他就針對中學(xué)生報出了“少男少女校園禮儀圖解”的選題……
校刊的主編很滿意他的選題,但對他能獨立完成卻沒信心。原先指導(dǎo)過他的那位師兄被主編叫了過來,他將協(xié)同翁金華完成選題。
類似這樣的事很多了,翁金華的智慧、業(yè)績……通通被削去了一半。開始時,翁金華還很感激師兄的指教,但后來,他完全可以獨立完成工作,主編卻慣性地堅持讓師兄幫助他,而師兄也順理成章地繼續(xù)分享他的智慧、業(yè)績……
翁金華的臉上不見了笑容。他整個人都是冷冰冰的,仿佛才從南極歸來,沒有一星半點激動的火花。
“火球”踮起腳來吻我
周末回家,我看見客廳里的那個“火球”,心想,它果真是對我抱拳長揖、以禮相待嗎?我換個角度想:也許,它們是揮舞著拳頭,向我抗議:“我渴望陽光,渴望清風(fēng)……”它們似乎早就厭倦了屈尊在我家干燥的客廳里的生活。
我將“火球”移到向陽的窗臺。一周之后的一個清晨,我聞到了期盼已久的幽蘭之香。
枝上的朵朵花蕾綻瓣,像松開拳頭的和平之手,在晨光中泛溢紅光一片,沉醉在喜悅里。那串串“火球”放射出一叢紅色,像剛從胭脂缸里撈出來似的。順應(yīng)了自然之道的“火球”敢開,敢香,敢笑。我俯身去嗅,“火球”踮起腳來吻我。那一刻,林徽因《深笑》的詩句,便緩緩從我心底旋涌而出:是誰笑得好花兒開了一朵/那樣輕盈,不驚起誰/細(xì)香無意中,隨著風(fēng)過/拂在短墻,絲絲在斜陽前/掛著/留戀……
你也可以變身一只采蜜的蜂
職校畢業(yè)季來臨,彗彗的職校生涯就像一本快翻到尾的小說。許多女生都有影皆雙,拒絕早戀的她,仍是孑然一身。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币晃唤忝枚哄珏缯f,“像你這種傳統(tǒng)的女人永遠(yuǎn)是弱者,是被動的動物。如果把女人比作花,男人自然就是采蜜的蜂了。很簡單,花總是被動地等待蜜蜂來采蜜。但,你也可以變成一只采蜜的蜂啊!”
“你是說我可以主動出擊?”彗彗說。此刻的她有點浮躁,她并不想在青春的歲月里,讓愛和友誼的情愫無聲地溜走,好像深夜里的落花一樣。
想明白的彗彗,后來對我說:“不錯,幾乎所有的災(zāi)難,都是因為我們沒有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但是,如果我們一味待在家中,拆毀通向友誼的心靈之橋,這不恰恰是一個最大的災(zāi)難嗎?”
我為重新打開通向健康交際之門的她而高興。
除夕倒數(shù)的聚會在學(xué)校的小禮堂舉行,大家都排著隊,唱卡拉OK。
彗彗的現(xiàn)身,讓一直暗戀她的班長大表意外,向來擅唱的他正語無倫次地折磨著旋律優(yōu)美的《富士山下》。
彗彗大方地走過去,也執(zhí)起了麥克風(fēng),將自己清亮的聲線和班長響亮的聲音糾合在一起:“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誰都只得那雙手……”
一曲終了,主動改變自我的彗彗獲得了新生,燦爛的笑重返她的生活。
悲哀變小時,世界就變大了
畢業(yè)時,??闹骶幒軡M意翁金華的工作,說他是該校學(xué)生記者、編輯中非常出色的一個。
那時,我們都覺得翁金華在那受了很多委屈,一定有些怨言。沒想到他哈哈大笑出門而去。他認(rèn)為自己在??艿降腻憻?,就是一種財富,這讓他有了底氣,去加入一家中學(xué)生報社。新領(lǐng)導(dǎo)覺得他采、編、寫都很有基礎(chǔ),就放心將工作的擔(dān)子,壓在他身上。翁金華的休息時間少之又少,他卻甘之如飴。而新的同事們都喜歡和他在一起工作,因為有他自信的笑聲,大家的情緒都像撐開的花傘。翁金華擺脫了舊我的環(huán)境,走出迷茫。
“堅貞還自抱,何事斗群芳?”在充滿競爭的現(xiàn)代社會,蘭這種“不爭”的品質(zhì),有時并非美德。把“不笑”摒棄于以往的廢墟;把“敢笑”播種于新生的土壤。在人生的競技場上,敢干,敢秀,敢笑的人才能胸蘊(yùn)干云豪氣,高吟“敢笑黃巢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