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好人必有好報，這是一個被遺棄在美國芝加哥的中國女人和她的美國丈夫發(fā)自肺腑的感慨！2022年2月的一天，經(jīng)朋友介紹，筆者聯(lián)系到何小琴和她的丈夫伯利特，并對這對夫妻進行了采訪。談起作為陪讀夫人初到美國的窘迫、被讀博的丈夫拋棄后的孤獨無助，以及和美國老太太建立起的母女般的真情，還有與現(xiàn)任丈夫離奇的愛情故事，何小琴真是如數(shù)家珍般地娓娓道來……

隨夫陪讀?做洋老太的保姆

今年38歲的何小琴是地道的成都人，大學畢業(yè)后，應聘到成都金牛區(qū)金星幼兒園做了一名幼兒教師。2016年8月以陪讀身份來到美國芝加哥，當時她的丈夫陳衛(wèi)東正在芝加哥的一所大學讀博士。

到美國不久，丈夫給她找了一份中餐館的工作，可干了不到一年，老板就把餐館盤出去了。后來，她在網(wǎng)上看到一條雇用保姆的工作信息，這與她在國內的工作有些聯(lián)系。于是，她按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雇主家。

雇主是一對年輕夫婦，男的叫伯利特，是一家網(wǎng)站的編輯，找保姆是為了照顧他年邁多病的母親。伯利特提醒她說：“我母親的生活經(jīng)歷坎坷，性格有些古怪，你要有思想準備。她已經(jīng)換過五六個保姆，沒有一個能干過三個月的。”何小琴覺得只要自己有耐心，會和老太太相處好的。

沒想到一見面老太太就給她來了個下馬威，老太太圍著她連轉了兩圈，直看得她心里發(fā)毛?！袄夏棠蹋惺裁匆?，請盡管說，我會好好做的?！焙涡∏佥p聲說。

老太太卻厲聲道：“不要叫我奶奶，我是夫人，叫我艾伯特夫人！”伯利特示意何小琴面試通過，她這才長吐一口氣，轉身要送伯利特出門上班，可還沒走幾步，老太太又在背后叫道：“在這里不能穿高跟鞋，我討厭那種聲音！”

“是的，夫人，我?guī)П阈瑏砹恕！焙涡∏贉睾偷鼗卮?。隨后老太太又厲聲道：“你進來時就應該穿著便鞋，而不是到這里后換鞋！”

老人英語講得太快，何小琴聽不太明白，伯利特給她重復一遍說：“明天我休息，抽空給你放一段錄音，那是為前面幾個保姆準備的，你多聽幾遍就習慣她的發(fā)音了。另外，我母親還有兩個老毛病請你多注意——她氣管不好痰多，天氣稍微涼一點她就會小便失禁。”

何小琴這才感到，伺候好這個老太太真還不是件容易的事。剛開始的那幾天，老太太一句話也不跟何小琴說。干活時，老人總是在后面偷偷地看著她，搞得她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從第一天起，老太太就給了她一個對講機。老人住在樓上，當何小琴在樓下的廚房里做飯時，出了老人的視線，老人便用對講機指揮她。

說起來奇怪，每當老人在對講機里說：“鍋少涮了一遍，你要注意衛(wèi)生”“餐刀不要那樣放著，給我端上來，我已經(jīng)說過了”等，就像看見了一樣。老人每天換一次內衣，內褲換得更勤。但所有衣物必須用手洗，要清洗五六遍，最后一遍的水要像剛放出來時一樣清澈，還要端到樓上請老人過目。她的痰盂必須用一次清洗一次，一刻也不能耽誤。房間打掃完后，老人要抽查，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要返工，但老人的臥室都是她自己收拾絕對拒絕外人插手。

如此這般，一般人是忍受不了的。但何小琴覺得，人到老年性格發(fā)生變化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有足夠的關心，就會被老太太接納。兩個多月過去了，她處處小心，總算沒出什么大問題。此間，伯利特每周都要來兩次，每半個月結算一次工資。原定的每天50美元，每次結算工資時伯利特都要多付幾十美元，說是對她的獎勵，只是請她不要對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但何小琴最終還是闖了禍。那天是周末，何小琴在侍弄花草時，老太太在對講機里急叫她，她一著急，手中的花盆掉在了地上。望著摔碎的花盆，她一時不知所措。這時，老太太等不及自己下樓來了，一見花盆碎了，氣得暴跳如雷，連連說要辭了她，并要她賠償損失。

恰在這時，伯利特來了，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連忙對老太太說：“這個花盆不是去年我用膠粘上的那個嗎？它還用摔呀，拿不好都會碎的。”“哦，是那個？”老人低頭看了一會兒，一邊看著兒子，一邊叨嘮著“毛手毛腳的”，接著走開了。

何小琴每月收入近2000美元，滿足之余也感到特別累，這種勞累主要是精神上的，白天幾乎與人沒有交流，干起活來生怕出錯，精神上整天處于緊張狀態(tài)，晚上丈夫回家很晚，總是一副很疲憊的樣子，交流不了幾句話便入睡了。她感到十分壓抑。

2020年4月，正是芝加哥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人們都不怎么出門，這時老太太的肺氣病嚴重起來。一天中午，何小琴在廚房做午餐，老太太正用對講機指揮她，突然對講機里傳來劇烈的咳喘聲，接著便沒了聲音。她以為是老人放開了通話開關，也就沒當一回事?？墒沁^一會兒，何小琴總覺著有些不對勁兒，便向樓上跑去，剛到樓梯口，眼前的情景令她大吃一驚，只見老太太臥倒在床下，臉色青紫。她知道老人是被嗓子里的痰卡住了，連忙把老太太抱到床上，把手伸進她的嘴里，然而卻什么也掏不到。情急之下，她伏下身去，嘴對嘴地用力地吸起來。經(jīng)過五六次的口吸，終于清除了卡在老人喉嚨里的濃痰。老人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呆呆地盯了何小琴足足有五分鐘，兩行老淚順著她的面頰流淌下來。

遭遇離婚?異國他鄉(xiāng)好無助

這件事發(fā)生后，老太太對何小琴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根本轉變，再也不對她發(fā)號施令了，而且非要送一對金耳環(huán)給她，在何小琴的極力推辭下才作罷。說來神奇，老太太對她的態(tài)度好了，自己的氣色也好起來。原來老人是一個愛說愛笑的人?？衫先藶楹文敲垂殴帜?？這個疑問終于在老太太生日那天找到了答案。

2020年5月17日是老人的生日，在何小琴為她點燃的生日燭光下，老人拉著她的手敞開了心扉。

老人出生于1933年，12歲那年，時為上尉軍官的父親死于二戰(zhàn)炮火，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昏死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她隨伯父生活了幾年;15歲時，為了生存，一個鄰居欺騙她做了妓女，幾年后才逃到底特律。但是，生活沒有來源，只好又去做了舞女。此間，她認識了一位善良的先生，然后從良與這位先生住在了一起。同年，先生說要去海外做生意，卻一去便沒了音訊。

1952年，她由底特律遷到芝加哥，并收養(yǎng)了4歲的流浪兒伯利特。妓女的生涯和那位先生的離去，在老人的心靈上造成了永久的傷痛，使她的性格越來越古怪。談到兒子與兒媳，老人說：“伯利特是個好孩子，可那個瑪格麗卻總是認為我有錢，她之所以還來看我，就是惦記著我的錢?？蓱z了我的伯利特竟與這樣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p>

這一夜，因為天太晚了，何小琴住在了這里。此后，她擔心老人半夜里會有什么意外，只要老人身體稍有不適，她便打電話告訴丈夫不回去了，丈夫答應得倒也爽快。后來，老人讓她和丈夫搬到她這里來住，既節(jié)省了時間也可以省下一筆房租。何小琴倒不是為了節(jié)省房租，她覺得搬過來照顧老人更方便些。但跟丈夫一說，丈夫卻說：“既然這樣，你就住在那里吧。這里離學校近，我還是住這里方便?！彼敃r并沒多想，就搬到老太太家去了，只有周末晚上才回到自己家與丈夫團聚。

三個月后的一天下午，何小琴回家拿換洗衣服。因為不是周末，她以為丈夫不在家，但門卻從里面反鎖著。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要發(fā)生什么事，心跳急驟加快，當丈夫從里面打開門后，他零亂的衣衫引起了她的警覺。她推開臥室的門，看到一個剛從床上爬起來的女人。這一幕對何小琴不啻于晴天霹靂，她久久地扶著門框，讓自己保持平衡沒有倒下去，然后轉身給了丈夫一記響亮的耳光，憤怒地罵道：“惡心！”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

回到老人家里時，伯利特也在。何小琴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哭訴了剛才發(fā)生的事。伯利特勸她：“男人發(fā)生這種事并不能完全說明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找你丈夫談一下?！?/p>

一個周末的晚上，當伯利特把陳衛(wèi)東和何小琴約到一起時，陳衛(wèi)東坦誠地說，他早就與那個中國女留學生相愛了，之所以把何小琴接過來，就是想沖淡對那女人的感情，但結果是徒勞的。所以他提出離婚。

何小琴聽后忍不住哭出聲來——自己從中國投奔丈夫而來，如今被拋棄了，以后的生活怎么辦？何小琴原本是不想離的，可這是在美國，拖住他又能怎么樣？在伯利特的安慰下，何小琴很快和丈夫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2020年夏天，何小琴已經(jīng)照顧老太太兩年了，她們已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同時也感到老人對自己有一種母親般的關愛，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老人大多悄悄地自己做了。

一天，老人對何小琴說：“你應該到學校學點東西，這樣可以盡快取得身份。我已經(jīng)與伯利特商量了，他正在為你在附近聯(lián)系學校。秋季一開學你就去讀書，下了課就回來照顧我。何小琴愣了一下，眼里淚花閃閃：“夫人，謝謝您。我沒想那么多，只要照顧好您老人家就行了?！?/p>

“姑娘啊，你的日子長著呢，我還能活幾年？像你這么心地善良的人，要替你想得遠一點才行啊，要不然你會吃虧的?！崩咸吞@地說道。

8月17日，伯利特拿來了一家語言學院的秋季入學通知書。何小琴問多少錢，伯利特笑笑說：“保險費300美元，學費2300美元，我已經(jīng)交了?！焙涡∏佼斎徊煌?，可伯利特卻說，“你們中國有句成語，叫無功不受祿。我們這樣做是感謝你照顧了我母親，這也是我母親的意思，請不要客氣?！?何小琴只得接受這份盛情。伯利特說：“明天入學考試，早晨我開車來接你?！?/p>

但18日早晨伯利特卻沒有來，何小琴只好自己去了學校?？纪暝嚮貋恚涡∏倏匆姴氐姆蛉爽敻覃愓仍陂T外?，敻覃惛嬖V她，伯利特因在大街上路見不平，被兩個社會混混打成重傷后又遭遇車禍，正在醫(yī)院手術，讓何小琴去照顧一下。她后腦子里一片空白，立刻跟著瑪格麗來到醫(yī)院。

這時伯利特剛做完手術，仍處于昏迷中。醫(yī)生告訴瑪格麗，手術比較成功但愈后效果很難說，估計最好的結果也是下半身癱瘓?，敻覃惵牶鬀]說什么，接著拿出手機給警署打電話，問抓到兇手沒有，并強調說：“抓到兇手，得讓他出錢，負民事責任！”

愛心無界?要永遠相守相愛

瑪格麗走了，直到天黑都沒回來。何小琴惦記著老人，只好交代護士照顧伯利特，自己匆匆趕了回去。不料，瑪格麗正在老人家里，一邊翻箱倒柜地找著什么，一邊對老人嚷著：“快點把錢拿出來！救你兒子要緊！你說，錢放在哪兒？”老人連連喊著伯利特的名字，哭聲不止。

瑪格麗抓住老人的肩膀搖晃著：“哭有什么用，快點把錢拿出來！”說完一松手，老人倒在了床上。何小琴沖過去扶住老人?，敻覃悊柡涡∏伲骸懊芩购?，你把老太太侍候得這么好，難道她沒向你透露些什么，比如她有多少錢，藏在什么地方。要知道，她年輕時做過那個，應該存下很多錢的……”老太太掙扎著指著瑪格麗：“你的眼里只有錢，請你趕快離開這里，再不走我就要叫警察了！”瑪格麗這才悻悻地離開。

老人不放心兒子，又催著何小琴回醫(yī)院?？僧斔s到醫(yī)院時瑪格麗已經(jīng)在那里。見何小琴來了，瑪格麗說自己要過去陪老太太，讓她留在醫(yī)院。何小琴知道她又是去要錢，勸她說：“夫人，別再向老人要什么了，她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太好，特別是不能生氣。”

瑪格麗狠狠瞪了她一眼便走了，但直到第二天下午5點也沒回來。何小琴只好打她的手機，她說她正在保險公司談伯利特保險索賠的事，何小琴問老太太的情況，她顯得很不耐煩，沒說幾句就掛斷了。何小琴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向護士交代了一下，急著趕了回去。

何小琴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老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體已經(jīng)僵硬。水杯和痰盂打碎在地上。她傷心地號啕大哭……

一個星期后，伯利特終于從昏迷中醒來。何小琴守在他的病床前一個勁兒地傷心流淚，卻沒敢說出老人去世的事。這段時間，她放棄了語言學校的學習機會，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伯利特。

12月8日，伯利特終于可以坐著輪椅出院了。瑪格麗對何小琴說：“看在老太太的分上，伯利特對你也不錯，請你繼續(xù)照顧他吧，先讓他住在老太太那兒。至于錢，當然可以多加一些的?！焙涡∏僖芽辞瀣敻覃愂窃鯓右粋€人，知道她不會好好照顧伯利特的，感覺自己已經(jīng)把伯利特當作親人了，自己有責任照顧他，就點頭答應了。

回到老太太的家后，伯利特望著母親的空床淚流不止，他對何小琴說：“是瑪格麗逼死了母親，我和她的婚姻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你看著吧，她很快就會來找我辦離婚手續(xù)的。”

果然，伯利特出院不到一個月，瑪格麗便提出離婚，何小琴苦口婆心地勸她，瑪格麗沉默半天后突然說：“你是一個好人，你可以與他結婚照顧他呀。你與他結婚，很快就可以拿到綠卡了。”

“我可以照顧他一輩子，但絕不是為了別的什么！”何小琴氣憤地說。

伯利特看都沒看瑪格麗一眼，極快地在離婚材料上簽了字，同時問瑪格麗：“那60萬元的保險金你一定領了吧？”“是的，除了醫(yī)療費還有40萬元，今后我會還你的！”瑪格麗輕松地回答道。

“你會嗎？那你為什么今天不帶來？”瑪格麗不再說話，拿起伯利特簽過字的材料轉身走了。

一轉眼到了2021年5月，伯利特仍然需要在輪椅上生活。一天，伯利特對何小琴說：“語言學校的夏季學期6月中旬就要開學了，你還得學習呀。你才三十幾歲，不能總守著一個病人生活。”

何小琴沉默半晌說：“伯利特先生，你是一個好人，如果你能愛我的話，我想嫁給你，照顧你一輩子。通過這幾年的相處，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p>

“謝謝你對我的感情。你是個非常善良的女人，如果我健康，我會先向你求婚的。但是，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會連累你的。我答應你照顧我，但照顧和把兩個人的生命連在一起畢竟是不一樣的，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太自私了。”伯利特認真地說道。

“我不要求你馬上就答應，但我一直會陪伴在你身邊照顧你，等著你！”何小琴動情地說。

何小琴一邊精心照顧著伯利特的飲食起居，一邊按照有關中醫(yī)書籍的指導為伯利特做康復按摩，到2021年深秋，在她的精心護理下，伯利特已經(jīng)能離開輪椅拄著拐杖走動了。

12月24日，伯利特選在平安夜與何小琴結婚了。他們沒有去教堂舉行，伯利特尊重新娘的意愿，按照中國人的習俗舉行了婚禮，社區(qū)負責人為他們主持了婚禮?；槎Y上，伯利特說：“我要寫一本書，寫偉大的中國人，是一位勤勞善良中國女性讓我有勇氣生活下去，當然我還要寫我們傳奇的愛情故事！”

目前，伯利特已全面康復，重返公司上班。何小琴也如愿走進了語言學校就讀。她告訴筆者，歷經(jīng)生活坎坷及感情磨難的夫妻倆，更加珍惜相愛相守的幸福時光，從今往后，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再也不會分開。 ?????? 編?輯/張?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