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歸
作者有話說:這篇文的靈感來自一首歌,里面有句歌詞我很喜歡——“舊島是你,月亮是我,好吝嗇,只留一顆星”。其實女主身上有挺多我自己的影子,但她其實比我勇敢,導(dǎo)致我寫出來之后很羨慕她。至于男主……挺可憐的吧。
你就像是月亮,高高掛在天上,追逐的永遠(yuǎn)是璀璨的銀河,而我只是一座被遺忘的舊島。
01
又是一年冬,北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江眠剛剛結(jié)束工作,離開辦公樓回家,路上便飄起了小雪。
雪花在路燈下飛舞,煞是好看。江眠心思一動,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機。
她拍好照片,準(zhǔn)備給林漸發(fā)過去,卻在即將發(fā)出的那一秒,忽然想起,她已經(jīng)很久沒和他聯(lián)系了。
江眠微微抬起頭,有雪落在她臉頰,涼涼的,透進(jìn)了她心底。
雪花跌進(jìn)她的眼里,她眨了眨眼,雪花化成了水,跟著濡濕了她的眼睛,她卻倏然笑了起來。
“沒關(guān)系的,”她小聲地對自己說,“只要這個冬天過去了就好了?!?/p>
02
“喂,同學(xué),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眼看著林漸就要從她面前走過,江眠連忙開口叫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在四周打量了一下,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異常,便繼續(xù)往前走。
這走勢不對呀。
江眠想著,然后立馬從雪里爬起來,快走幾步上前攔下了林漸。
“你怎么不理人呢?”她小聲抱怨著。
“有事嗎?”
林漸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穿著臃腫的白色棉服的少女。
江眠忍不住瞪他一眼,氣憤道:“我剛剛那么努力叫你扶我,你為什么不扶?”
林漸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不遠(yuǎn)處那個人形雪坑,再轉(zhuǎn)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開口:“你不是都起來了嗎?”
江眠撇了撇嘴,人卻羞赧著沒說什么。
林漸也沒等她回應(yīng),就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
忽然,一個雪球打到了林漸的后腦勺,讓他不由得發(fā)出“咝”的聲音,因為冷氣順著脖頸侵入了他的全身。
林漸轉(zhuǎn)過頭冷眼看向罪魁禍?zhǔn)?,她手里還拿著一個沒扔出去的雪球,佯裝無辜地沖他搖搖頭,表示不是自己干的。
“叮叮?!?/p>
早自習(xí)預(yù)備鈴在此刻響起,林漸沒再理會江眠,轉(zhuǎn)而往教學(xué)樓走去。尖子班老師要求學(xué)生必須在預(yù)備鈴響前全部到齊,而他已經(jīng)遲到了。
一個奇怪的人。
這是林漸對江眠的第一印象,而且兩人也并不認(rèn)識,她有些過于自來熟了。
但江眠是認(rèn)識林漸的,他在一中很有名,因為他中考成績?nèi)信琶诙?,更是重點班的尖子生。
而江眠認(rèn)識他,是在半個月前的某次放學(xué)后。那天下著大雨,她剛剛走到教學(xué)樓下,還沒將傘撐開,身邊就出現(xiàn)了兩個身影。
江眠用余光瞥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不認(rèn)識。
“林漸,我忘記帶傘了,你可以送我一段嗎?”女同學(xué)面帶笑意地問。
“抱歉?!彼Z氣平淡地回絕,然后撐傘離開了教學(xué)樓,留下女同學(xué)滿臉尷尬。
可真夠冷漠的,江眠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之后邀請女同學(xué)和她一起用一把傘。
她當(dāng)時只覺得林漸這個人挺好看的,但之后在學(xué)校她也總能聽見林漸的名字,同學(xué)提起他都是一臉欽佩,各科老師也都會毫不吝嗇地夸贊他,除了語文老師。
江眠和林漸是同一個語文老師。江眠是語文課代表,她有時候去辦公室交作業(yè),就會看見語文老師惋惜又恨鐵不成鋼地批改林漸的作業(yè),還見過老師將林漸喊來辦公室,問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見。
“林漸,都說了這句古文不是這個意思,你又給我寫錯了。”語文老師長嘆了口氣,“說實話,林漸,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不然為什么這次期中測試,只有語文沒及格。”
“抱歉,老師,是我太差勁了?!绷譂u語氣平淡,卻說得誠懇。
江眠正巧在一旁找卷子,聽見這話,沒忍住笑出了聲。她聲音其實很小,但林漸就站在她身邊,聽得很清楚。他疑惑地望向她,似是不解笑點在哪兒。
語文老師這才發(fā)現(xiàn)江眠也在,再一看林漸,實在是不明白怎么人和人差距就那么大。
“老師,要不我?guī)兔o林同學(xué)補補課?!苯咝χ_口。
這聲音有些耳熟,片刻后林漸皺了皺眉,他在這時才想起來她就是早上那個用雪球扔自己的人。
“不……”
“我看行,就這樣吧?!?/p>
不等林漸回絕,語文老師就做主安排了他們每天下午補習(xí)的事。
03
林漸是一個很好的學(xué)生。
這是江眠給他補習(xí)了一個月后得出的結(jié)論,但是他的語文水平是真的差勁,一篇古文花了半個月才堪堪將它背完,更別提讓他理解其中意思了。有時候江眠想狠下心叫他多抄個十遍,但一對上他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讓她一瞬間把這個想法拋諸腦后了。
但好在新的一次月考,林漸的語文突破及格線。他也因此向語文老師提出終止補課,并再三保證自己會繼續(xù)保持下去的。
彼時距離這學(xué)期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月時間,高一下學(xué)期就要填文理分科表。
不出所料的話,林漸是要選理科的,江眠也選了理科,而她的理科并沒有文科出彩,所以她需要多下功夫。
江眠著急提高自己的成績,也沒在意補課一事,但沒想到期末考試,江眠竟然破天荒地考進(jìn)了年級前五十名,也因此和林漸分到了一個班。
高二開學(xué)那天,江眠早早來到學(xué)校,在班上占據(jù)了有利位置,也順帶著給林漸占了位置。她預(yù)想得過于美好,卻忘記了班主任說過要按照名次選座位。
林漸第一個進(jìn)教室選了位置,江眠是倒數(shù)第三個進(jìn)去的。她站在講臺上,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林漸斜后方還有空位,于是她快走幾步坐到了空位上。
等到放學(xué),江眠才有空找林漸聊天。她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并且一直在林漸耳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但林漸卻好像沒有聽見一般,自顧自地思考著物理老師額外布置給他的題。
“林漸,那我們明天再見咯!”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十字路口,江眠大喊著向他告別,換來林漸的頷首。
她是清楚林漸的性格的,他不愛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做題。所以哪怕他并不會回應(yīng)自己一句,她也沒有為此感到沮喪。
第二天下午,課表顯示有一堂微機課,并且班主任通知可以照常上課,一時眾人歡呼。
等到預(yù)備鈴響,整個班的人都齊刷刷地聚在微機室門口,等著老師來開門。
沒過一分鐘,老師就來開了門,并叮囑一定要穿鞋套,沒穿的就回教室上自習(xí)。
江眠跟著同學(xué)一起答“明白”,然后她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但什么也沒有摸到。
奇怪,她明明記得自己早上把鞋套揉成團放進(jìn)口袋里,怎么現(xiàn)在找不到了。
就在江眠以為自己要回教室上自習(xí),神情沮喪時,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雙鞋套。
她抬頭,是林漸,他把手往前遞了遞,示意她接下。
“謝謝你?!苯唧@喜地一把接過,之后想到了什么開口,“對了,你應(yīng)該有備用的吧?”
林漸點了點頭,在看見她穿好鞋套進(jìn)了微機室后,自己卻轉(zhuǎn)身下樓回了教室。
等到老師把微機室大門關(guān)上后,江眠往周圍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林漸沒在。她再一看自己腳上的鞋套,心想該不會林漸沒有備用鞋套吧。
一想到林漸把鞋套借給了自己,江眠便覺得坐立難安。等到下課鈴響,她第一個就沖出了微機室。
江眠氣喘吁吁地跑到林漸座位面前,向他道歉。
“對不起,林漸,早知道我就回來上自習(xí)了。謝謝你。”她既覺得抱歉,又為此感激林漸。
“不需要?!绷譂u表情淡漠,他舉起剛剛做完的試卷,“恰好我有了更多的時間來做題?!?/p>
江眠臉上的感激瞬間變成尷尬,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天放學(xué)回家,他們走出校門沒多久,就在路上遇見殘疾人乞討,江眠心軟地將身上所有的錢拿出給了他。
“你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等到他們走過那條街后,林漸忽然開口。
“雖然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但遇到了,”江眠眼中帶著笑意,“能幫就要去幫一下呀?!?/p>
林漸只淡淡地望她一眼,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04
時間倏忽而逝,冬天也來得悄無聲息。
經(jīng)過新的一次考試,江眠得以順利和林漸成為同桌。今年她的生日在平安夜,就是明天。為此她還特意旁敲側(cè)擊地告訴林漸,說如果有人能送自己生日禮物就好了。
也不知道林漸有沒有聽懂她的暗示,她期待了很久。
但等到第二天,林漸卻沒有任何表示。
“唉。”江眠嘆了口氣,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做題的林漸,加大了聲音,“我媽說今晚要為我準(zhǔn)備大餐。”
說完,她又望了眼林漸,見他沒有絲毫表示。她想了想,不如干脆直接說吧。
“林漸,我的生日禮物呢?”
林漸停下筆,轉(zhuǎn)過頭茫然地看著江眠,他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任何關(guān)于江眠生日的事。
“抱歉,我……我忘記了?!彼行o措。
“那你能記住什么?”她生氣了。
“牛頓第一定律,萬有引力定律和相對論……”見她臉上表情越發(fā)難看,林漸不由得閉上了嘴。
“我不管,你答應(yīng)了要送我禮物?!苯唛_始胡攪蠻纏,但他其實并沒有答應(yīng)過。
林漸陷入沉思,他絞盡腦汁地想著“解題思路”,但無論他怎么預(yù)設(shè),最后得到的都是“無解”二字。
林漸覺得江眠比任何一道物理題都要難。
那一整天,江眠都沒有在他耳邊嘰嘰喳喳,整個人安靜得不像話,而且她還特意用書本在課桌中間堆砌成城墻,阻擋兩人交流。
明明這份安靜對林漸來說應(yīng)該是求之不得的,可偏偏他卻覺得無所適從。
晚自習(xí)前,林漸在食堂吃完飯回教室,路上看見有人在送蘋果。他隨意望了一眼,兩人先是表情嚴(yán)肅,然后女同學(xué)一臉羞澀地將貼著便箋的蘋果送給了男同學(xué),下一秒男同學(xué)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林漸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也順勢看見了便箋上的字。
原來只需要四個字就能哄人開心呀。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之后回到教室,找出便簽寫上四個字后,就越過“城墻”,遞給了江眠。
江眠不甚在意地接過,她先淡淡瞄了一眼,下一瞬灼熱感順著脖子席卷到了臉頰。她滿臉通紅,似是不可置信。但她眨了好幾次眼,紙上也還是那四個字——
蒹葭之思。
之后,江眠將便箋收好,默默推倒了“城墻”,又一如既往地和林漸交流。
林漸看著書本被江眠重新放回桌肚,暗想這四個字還真管用。
某天下午,橘黃色的暮光穿過教學(xué)樓,投射到樓道,臺階上有了一大片的落日余暉。
林漸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商量競賽的事,江眠想到語文作業(yè)還沒從辦公室抱來,就跟著他一起往辦公室走去。
他們走到樓道就看見這樣的美景,林漸走得很慢,而江眠留戀落日,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迎面走來一大群穿著籃球服的少年,就在彼此將要錯開時,他們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攔下了兩人。
“去哪兒呀!林大學(xué)霸?!币蝗吮е@球問得吊兒郎當(dāng),臉上還有一絲調(diào)侃的笑意。
還沒等兩人回答,另外的人跟著起哄:“我看是去私奔吧!”說完,哄笑聲便不絕于耳。
林漸一心沉浸在之前還未解出來的難題中,只覺得他們聒噪,皺了皺眉,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口中的話,隨意“嗯”了一聲。
卻不知跟在他身后的江眠聽見這聲“嗯”,臉頰倏地便染上一抹緋色。
事后江眠扭捏著,去問林漸,發(fā)現(xiàn)他一臉困惑,才知道他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她搖了搖頭,在心里笑話自己想得太多。
05
時間的手撕下了許多張日歷,高三來得悄無聲息。距離高考還剩兩個月時間,班上的氣氛已經(jīng)越發(fā)緊張。
這天早自習(xí)前,班上同學(xué)突然嚷嚷著要折紙飛機放飛夢想,于是下一瞬江眠就看著滿教室的人都跑到窗戶前,放著紙飛機。她也從課桌里拿出新本子,撕下兩頁,折了兩架紙飛機。
“林漸,快來,我們也來放紙飛機吧?!彼∨苤搅酥v臺那邊的窗戶處,招呼林漸過來。
林漸稍一遲疑,還是放下筆起身走到江眠身邊。
江眠見狀,笑著朝他遞來一架紙飛機,嘴上還催促著:“他們都說飛得多遠(yuǎn),夢想就有多遠(yuǎn),林漸,我們的紙飛機肯定是飛得最遠(yuǎn)的?!彼f得肯定。
“這是沒有意義的?!绷譂u話雖這樣說,但還是伸手接過了紙飛機。
之后他隨手一扔,那架紙飛機飛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瞬間就沒了影。
江眠也笑著將手中的紙飛機扔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是,紙飛機沒能飛起來,而是直接跌落在她腳邊。
她的笑意瞬間凝固在臉上,難看極了。
見江眠哭喪著臉,林漸皺了皺眉,破天荒地多說了很多話。
他花了幾分鐘來解釋紙飛機飛行的原理,最后讓她別放在心上。
但那天江眠的情緒前所未有的低迷,等到放學(xué)她都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街燈照著兩人,將影子拉得有些長,林漸看著地上江眠低著頭的影子,莫名難受。
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抬頭望了眼天,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由自主地上揚了嘴角。江眠不知道林漸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也就沒注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她下意識地道了句歉,然后摸了摸自己被撞得有些痛的額頭,便想錯過他繼續(xù)往前走。
“江眠?!彼嚾唤辛怂宦?,“你看,星星好亮。”
江眠抬起頭,確實有一顆星星分外明亮,它就在彎月旁邊,卻沒有被它遮住光輝。
她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驚喜地說:“是真的耶,那顆星星真的好亮喲,而且,”她笑了笑,“這還是你第一次讓我干什么,真是不容易,等回家了我就寫日記去?!?/p>
“嗯,就寫,‘4月6日,星期一,天氣晴朗,心情愉悅,因為林漸那個冷漠鬼讓我看星星’,嘿嘿?!?/p>
彼時她為他少見的主動而興奮不已,卻不知離別就在眼前。
06
兩個月后,高考結(jié)束,高三的生活也徹底結(jié)束。江眠打電話約林漸去南山看荷花。
“是明天下午兩點,別忘記了喲?!彼陔娫捓镆辉購娬{(diào)。
但林漸并沒有來。
那天江眠在南山等到了晚上八點,林漸都沒有出現(xiàn)。
她給他打了很多通電話,卻始終是無法接通。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江眠就出了門,她想去找林漸問個清楚。她是知道林漸家住址的,從她家過去只需要十幾分鐘。
江眠按了好多次門鈴,才聽見門內(nèi)有人走動的聲音。
門一被打開,她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為什么昨天……”
江眠沒說完的話卡在了嗓子里,因為她看見林漸通紅著臉,明顯狀態(tài)不佳的樣子。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很燙,是發(fā)燒了。江眠趕緊把林漸拉去了醫(yī)院。
在醫(yī)院輸了幾個小時液后,林漸的精神明顯好轉(zhuǎn)。
“抱歉?!彼鵀樗η懊蟮纳倥?,有些愧疚。
江眠卻冷哼一聲,說:“發(fā)燒了為什么不來醫(yī)院,而且你都燒了一天?!?/p>
“我以為只要睡一覺就好了?!绷譂u的眼睛濕漉漉地,就像是雨后荷葉上的露珠一般,惹人憐愛。
江眠一下子就心軟了,便也不再說他。她驀然想起林漸父母在國外工作,所以他常年都是一個人在家,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那你前天去干什么了?還把自己搞發(fā)燒了?!彼L嘆了口氣,只覺得林漸可真笨。
“南山看荷花,但你沒來?!?/p>
江眠還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一絲委屈,但她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呀,她明明約的是昨天。
“林漸,你是不是又記錯了!”
這話是有依據(jù)的,寒假的時候,江眠約他去看演唱會,但那次她一個人看完了整場演唱會。事后她生了好幾天的悶氣,直到一周后,林漸打電話問她在哪里見面的時候,她才知道是他記錯了時間。
想到這兒,江眠又覺得好笑,明明林漸在學(xué)習(xí)上聰明得不像話,但偏偏在其他方面,他的記憶力尤其差勁。
江眠默認(rèn)林漸和自己填報了同一個大學(xué),所以她一直沒去問過林漸。直到九月大學(xué)報到的那天,她才知道,原來兩人并不在同一個大學(xué)。
江眠在N大報到完后,就跑去隔壁的C大找林漸。
她到C大報到處,發(fā)現(xiàn)他被人簇?fù)碇?,其中不乏有C大的老師,都在夸贊說他物理也學(xué)得太好了吧。
江眠剛想默默離開,忽然,林漸看見了她,朝她遞來個眼神,之后他對身邊的老師說了句什么,然后走出了人群,走到了她身邊。
“江眠,你找我有事嗎?”他問。
見周圍人一直盯著他們,江眠不自在地將林漸拉出來報到處,直到避開人群后,她才不滿地問:“你怎么會來C大,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話才剛說到這里,江眠倏然想起,當(dāng)初她提起自己要考N大的時候,林漸說了句C大的物理專業(yè)更好。
而且林漸也從沒有給過她確切的回應(yīng),那這只能算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愿。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說“沒什么”,卻眼神黯淡。
林漸見她興致不高,想起自己之前經(jīng)過校門外街道,有個老爺爺正在賣棉花糖。
所以他拍了拍江眠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
約莫十分鐘后,他們找到了賣棉花糖的老爺爺,林漸猶豫著,最后買了兔子圖案的棉花糖。
直到棉花糖被江眠握在手上時,她才反應(yīng)過來,林漸是在哄自己開心。
她張開嘴咬了滿滿一大口的棉花糖,不算好吃,甚至有些膩,但她卻覺得前所未有的甜蜜。
07
知道林漸要出國的那一天,北城恰好下起了第一場雪。
江眠一個人裹著圍巾出了校門,她想到林漸剛剛拒絕自己的逛街邀約,說有個課題還沒結(jié)束。
三年來,林漸答應(yīng)她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次不是實驗未完成就是課題沒做完。
算了,江眠心想,既然他出不來,那自己就拍了照給他看看吧。
她剛把照片發(fā)去,迎面就走來兩個女生。就在彼此將要擦肩而過時,江眠聽見了林漸的名字。她只略微遲疑一下,就腳步一頓,轉(zhuǎn)而跟在了兩人身后。
“說起來,C大的留學(xué)名單下來了吧?!?/p>
“早就下來了,我前幾天還看見里面有林漸?!?/p>
“林漸呀,我知道他,物理特別好那個,他出國不是應(yīng)該的嗎?”
……
后面的話江眠沒再聽下去,她停下腳步,臉上表情迷茫,她不明白,為什么林漸從未提過留學(xué)一事。
就算無關(guān)其他,但兩人總算是朋友吧,有什么是朋友也不能說的嗎?
雪還在下個不休,江眠已經(jīng)無心看雪,她快速轉(zhuǎn)身,小跑到了C大校門口,打電話約林漸出來。
“課題還沒……”電話那頭,林漸還想拒絕,江眠卻立馬打斷他的話。
“是很重要的事,林漸,”她言辭懇切,“我想見你?!?/p>
數(shù)十秒的沉默后,那邊“嗯”了一聲。
五分鐘后,林漸就出現(xiàn)在了江眠面前。
他顯然出來得很匆忙,只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脖子裸露在外面,白得發(fā)光。
江眠眨了眨眼,將圍巾取下給林漸戴上。
“是什么重要的事?”圍巾還殘留著一些溫?zé)岷鸵豢|若有似無的茉莉花香,林漸忍不住輕嗅了一下。
“林漸?!?/p>
江眠看見他戴著自己的米白色圍巾,整個人柔和得不像話,便將自己來時的想法忘了個干凈,倏地喊了他一聲,心里升起了一股巨大的勇氣,她覺得是時候了吧。
總該是時候了吧。
她半抬起頭,緊盯著他。
“如果,如果我看你看過的書,聽你聽過的音樂,走你走過的路,那……”那么這樣的我,算不算多靠近了你一點。
而林漸臉上的神情始終都是淡淡的,并沒有因為她的話,產(chǎn)生任何變化。
江眠就這樣止住了話頭,她忽然覺得沒必要了。
她想起高三那年折紙飛機一事,似乎命運在那時就對她和林漸做出了判定——他乘夢萬里,蹤影難覓。而她跌落云間,黯然失色。
“林漸?!苯咴僖淮魏傲寺曀拿?,沒等他回應(yīng)就繼續(xù)說,“你就像是月亮,高高掛在天上,追逐的永遠(yuǎn)是璀璨的銀河,而我只是一座被遺忘的舊島?!彼煅手瑹o聲哭泣,淚水順著臉頰流進(jìn)她的口中,令她嘗到滿嘴的苦澀。
漫長黑夜里,她亮著一盞不肯熄滅的燈,等著一艘不回航的船。
最后結(jié)果無非是,燈滅了,舊島被海水淹沒,了無痕跡。
“我……”她強壓下嗓子里的哭腔,“我不想隨著時間的消逝,一步步被海水吞噬。舊島也想要看星星的,所以林漸,我就不跟著你了,祝你……祝你一路順風(fēng)?!?/p>
“也祝你,得償所愿?!彼詈筮@樣說。
她一直在等,等他停下,等他回頭。
等到最后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喜歡,對他來說是不是種負(fù)擔(dān),留學(xué)一事就像是一個契機,讓她徹底認(rèn)清了現(xiàn)實。
而現(xiàn)在,她終于決定不再等了。
畢竟這么多年,他一直在往前走,從未想過回頭。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她追趕他的身影有多么努力。
08
來美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林漸都在失眠,他會無端想起很多高中的事——比如校門口的積雪,比如曾經(jīng)做到一半的物理試卷,又比如江眠。
最開始發(fā)覺自己和平常人不太一樣是在小學(xué)。林漸不喜歡和別人交流,大部分時間都在做題,不管多難的數(shù)學(xué)題,他總是數(shù)十秒就得出答案。為此老師打電話給他的父母,商量要不要跳級一事。
林漸的父母很忙,打電話也只說了句“看著辦就好”,就掛了電話,留下老師尷尬地看著林漸。
最后來到學(xué)校的是林漸的奶奶,她拒絕了老師,說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不需要做另外的安排。
離開學(xué)校后,奶奶帶林漸去醫(yī)院做了測試,結(jié)果出來,醫(yī)生診斷他有阿斯伯格綜合征,最主要的特點就是情感交流障礙,不能體會他人情感。
奶奶望著他,一臉擔(dān)憂,怕他不合群,反而林漸卻不甚在意,他巴不得天天待在角落做題。
后來中考因為語文作文沒寫完,他低了別人三分,變成了全市第二。
一中什么都很好,除了有江眠。她很奇怪,也很聒噪,偏偏語文老師找她給自己補習(xí)。
每次他寫物理試卷,寫到一半,江眠就會捧著課本出現(xiàn),讓他背誦,還威脅他不照做就把他的卷子全部藏起來。
這威脅其實一點用也沒有,因為林漸有很多套卷子。但他還是妥協(xié)了,大概是因為已經(jīng)很久沒人纏著自己說話了。
高二分科,兩人成了同班同學(xué)。也是從那之后,他身邊到處都是江眠的影子。
在沒遇見江眠前,林漸就對自己的未來做了很好的規(guī)劃,C大是其中一個目標(biāo)。他不喜歡做計劃之外的事。所以填報志愿的時候,他遲疑數(shù)秒,最后還是選擇了C大。
在C大的三年,他一直忙著學(xué)業(yè),閑暇之余也會和江眠見一面,但兩人見面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直到那天,他接到江眠的電話,她的聲音急切,林漸第一次暫停做了一半的課題,離開實驗室去見江眠。
彼時林漸已經(jīng)在實驗室熬了好幾天的夜,頭腦昏沉,意識沒有平常清晰,所以她說了很多話,他并沒有全部聽懂。
他只記得她說自己是舊島,他是月亮??擅髅?,對于林漸而言,江眠才是那輪明月,而他才是那座舊島。
但江眠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就離開了,再之后他就聯(lián)系不上她了。后來,他開始準(zhǔn)備留學(xué)的相關(guān)事宜。
去年他來美國留學(xué),徹底失去了江眠的消息。
平安夜,林漸從實驗樓出來,發(fā)現(xiàn)校園里的情侶較平常更加多。
他也沒多想,繼續(xù)往租的公寓方向走。公寓離學(xué)校不算太遠(yuǎn),走路只需要半個小時。
天慢慢昏暗了下來,林漸走到一半,忽然聽見了呼救聲。他循聲望去,是一場搶劫。
他本是準(zhǔn)備徑直離開的,可就在那一刻,他耳邊忽然響起了江眠的聲音,她說:“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但遇到了能幫就要去幫一下呀?!?/p>
所以林漸撥打了報警電話,回過頭去將被搶劫的婦女護在身后。
對峙過程中,劫匪用刀刺傷了他。
林漸失了力氣,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明亮的街燈讓他忍不住眨了眨眼,腹部傷口很痛很痛。
尖叫聲,警車的鳴笛聲以及救護車的聲音,周圍喧鬧極了。
林漸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靜,他的意識開始變得迷糊,半夢半醒中,他忽然想起一件舊事。
高三那年放紙飛機,江眠的那架紙飛機沒能飛出教室,他看見她臉上沮喪的神情,心上一慌,隨后一大段的解釋紙飛機為什么飛不起來的話從他口中說出。
這時候再回想,他明明想說的是,江眠,別難過。
但好像已經(jīng)來不及了,有雪落進(jìn)他眼里,好似淚水。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尾聲
平安夜,今年的第二場雪悄然而至。
這天恰好是周末,江眠被好友相邀去逛街,她站在路邊等待好友,迎面走來一群學(xué)生。
“昨天的那張測試卷真的好難呀?!迸г怪?/p>
“那還不是因為你笨。”男生打趣著,然后往前小跑了幾步。
“你好煩喲。”女生瞪著眼,跟著去追。
“好了,你倆別打情罵俏了,再不走,蘋果就要賣完了?!币慌缘呐笥汛叽僦鴥扇恕?/p>
……
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去。江眠下意識地勾起了嘴角,她想到了自己的高中,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去哪兒?”鵝毛般的雪飄下,從她的眼前墜落,江眠倏然開口。
但無人回答。
只有風(fēng),只有風(fēng)路過她身邊。
江眠也不在意。
好一會兒,她看向不遠(yuǎn)處明明滅滅的街燈,才自己輕聲回答。
“私奔。”
編輯/代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