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孫佳音

“這個電影上映以后帶給我的反饋，出乎我的意料。我想到可能大家會喜歡，但是我沒有想到，大家會這么喜歡，會這么津津樂道。這是我參加過的所有電影當中被評論最多的電影，幾乎每天都看到大量的影評，大量的人在講述。”2021 年歲末，一部《愛情神話》悠揚婉轉(zhuǎn)，四兩撥千斤，掀起了有關(guān)海派文化的考據(jù)熱潮，觀眾們討論片中的愛情觀，也琢磨片中上海話妥帖與否，還細究苔條和蝴蝶酥到底哪家更好。

昨天，從上海戲劇學院走到上海電影制片廠，從華山路經(jīng)過安福路、五原路，走到永福路，回到再熟悉不過的“上海西區(qū)”，《愛情神話》監(jiān)制、領(lǐng)銜主演徐崢帶著幾分驕傲道，“故事雖然就發(fā)生在附近兩公里之內(nèi)，但是它已經(jīng)破圈，它是一個現(xiàn)象級的電影?！?/p>

那么，破圈有沒有密碼？

尊重并包容

“為什么這個電影會被大家津津樂道，因為它很尊重電影，也很尊重電影中的每個人，尊重生活。這值得很多創(chuàng)作者去思考，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有一個真正的文化自信?！毙鞃樥f，任何一個地方都有機會，也應(yīng)該拿出自己本土文化的東西，“上海細致、人文，應(yīng)該有更多的作品去表現(xiàn)，以這樣一個態(tài)度來進行創(chuàng)作，這個方向是對的，也是有潛力的、有空間的?！?/p>

那到底什么是尊重人呢？90 女孩邵藝輝說：“當你真的去看一個活生生的人，都有他的欲望、不堪和丑陋，同時又有他的理想和閃光?！弊鳛椤稅矍樯裨挕返木巹　а?，她說，“海派文化有一方面就是包容，真正尊重人本身的，以人為本?！彼€說特別感謝上海這座城市，是上海這座城市給了她創(chuàng)作的靈感：“我身邊除了有本地人，還有外地人，他們都給我很大的創(chuàng)作上的靈感，這些活生生的人，他們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以及他們那種包容和接納?！?/p>

節(jié)制也體面

“首先要感謝你自己這支筆。”領(lǐng)銜主演馬伊琍，在一次創(chuàng)投會上一眼相中了《愛情神話》，它像一顆鉆石，雖然很小但是很美，非常特別，“我當時感嘆，終于有人把眼光放到這個年齡段來。其實，任何年齡段的人都是有資格談戀愛的，也是有資格談自己的欲望和感受的?！辈贿^，從一個劇本到一部電影，《愛情神話》也走了一年。馬伊琍甚至說自己經(jīng)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說實話，這樣一個角色對我來說幾乎是沒有難度的。傳統(tǒng)意義上，我們喜歡大喜大悲、強情節(jié)，但是這個故事是沒有的，李小姐就是生活流，不經(jīng)意的幾句話，臺詞、意味統(tǒng)統(tǒng)在里面了。”回想起拍攝時候，馬伊琍說，“整個角色演完，我覺得沒有使過勁。然后我一直在自責，問自己是不是不夠認真，好像特別對不起這個職業(yè)。”

后來電影上映了，大家都說好，作為女主角她還是不大相信。“看完以后，我也覺得特別好?！贝蠹夜匦α?，馬伊琍特別懇切地剖析說，“幸虧我沒有使勁。后來我說服了自己，此時此刻你要成就一部好的電影，你只需要把自己當成其中一個角色，就是李小姐。李小姐是一個不爭不搶的人，做好她那一份工作就好。在這個電影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們每個人都做自己的一部分，沒有多使勁，也沒有多想爭取自己的鏡頭，或者是有些特別出彩的戲，這個電影不是這樣的。其實這是上海人的一個特點，就是我把我這部分做好，你把你這部分做好，我們都是一個螺絲釘，然后這個作品就完成了?！弊鳛橐粋€上海長大的小囡，馬伊琍還說，“如果我們很努力，發(fā)愿說‘我今天要拍一個展現(xiàn)海派文化的作品’，可能會使過勁了。因為海派文化是不緊不慢的，是貫穿在生活當中的，然后是一個體面的、不過的，是有距離感的、有張有弛的?！?/p>

分寸與詩意

“我第一天看的時候大家笑瘋了，我回家也瘋了，覺得怎么那么好看?！睉蚍莶欢?，卻因為兩個“十三點”就被觀眾又一次牢牢記住的張芝華回想起《愛情神話》的創(chuàng)作過程，仍有幾分激動，“圍讀劇本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對自己的臺詞做了很多的準備，拿出幾個方案，這么說可以嗎，這么說可以嗎?！币徊亢秒娪?，看似輕柔曼妙，實則每一個鏡頭背后都有講究，都有分寸，“拍攝時候，我的第一個鏡頭是個背影。我跟老白不大開心，當時我走的時候，幾步路，得帶著我的情緒。然后他說媽你吃飯嗎，我手一揮，頭也不回。然后導演跑過來說‘張老師你太棒了’，我后面的戲就很自信了。這幾步路就是這個媽媽的分寸?！?/p>

更習慣舞臺表演的周野芒說：“電影跟舞臺不一樣，這部電影更不能太使勁，太使勁是不行的。”他說，讀劇本時候他呼吸感受到邵藝輝字里行間的自由和自如，“這個劇本它是散文詩，它是詩。電影把這種感覺還原出來，導演是非常了不起的，畫面與畫面的組合就是一首流暢的詩?！?/p>

創(chuàng)新別復制

“一部好電影可以讓精神活著，《愛情神話》就是這樣一部‘現(xiàn)象級’的好電影?！鄙嫌凹瘓F不僅擔任了《愛情神話》主要出品方，旗下影院更在2022 年元旦檔給了這部電影高達40%的排片率，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王健兒說，“通過這樣一部滬語電影的大眾化傳播，對厚植城市精神、塑造城市品格都是大有裨益的。作為出品方之一，我們感到這無疑是個正確的創(chuàng)作方向，要努力多出這樣的精品。”王健兒現(xiàn)場向?qū)а葸f出橄欖枝：“去年以來，上影推出了‘新人新作計劃’，像邵藝輝這樣能深入生活、再現(xiàn)生活的青年導演，就是上影新人計劃追求的目標?！鄙鬯囕x答說，自己仍在不斷寫故事，寫有趣的、好玩的、自己和觀眾都能喜歡的故事，她像是告誡自己：“不能因為現(xiàn)在大家對我的肯定就膨脹了或者不停地復制自己?！?/p>

馬上評：成功，能不能被復制？

昨天在永福路52 號，在這個上海電影創(chuàng)作的初心之地，除了電影《愛情神話》的主創(chuàng)，其實還來了很多人，導演、編劇、專家、學者，濟濟一堂。大家抽絲剝繭，梳理出《愛情神話》的破圈密碼，也認真探討這些經(jīng)驗是不是能夠遷移和復制。

我想，有些可以復制。比如創(chuàng)作者對于文本的考究，對于光影的熱愛，對于上海的平視值得復制，娓娓道來的、生活的、平和的語氣和態(tài)度，適合新時代的觀眾，也合適這座城市。比如投資方的勇氣和膽識，小成本也可以成就一部大電影。比如徐崢、馬伊琍們對于新人的鼓勵、尊重和幫助，上海電影人從來不吝分享，“傳幫帶”也是上影廠從來就有的好傳統(tǒng)。

我想，《愛情神話》本身的題材、人物、區(qū)域，或許都沒必要去復制。上海那么大，題材那么多，我們完全可以拍出一百部、一千部烙刻著這座城市品格與精神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