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飛

快馬壯行帖

莫再說，烽煙一瀉千里，我無能為力

莫再說，雁陣提來一顆頭顱，怕我承受不起

將軍的一身傲骨

雖已被戰(zhàn)鼓敲碎了，可還有我，從高原上

或者山脊上

驚躍而下。四只蹄子就是聲聲回答

它要趕在一顆落日被敲碎之前

試探出誰的暗器兇猛

把每一根草的野性都藏進胸口

千里江山

獨釣一縷煙塵

馱起西風(fēng)的一副傲骨，去一腔子血洶涌的地方

去一顆頭顱失陷的地方

將最后一滴淚水盜走

快馬疾行

對一曲江湖開刀問斬

我有三千個傷疤

化解三千次災(zāi)難

我有三千里心頭之雪，將出師未捷的事故覆蓋

信仰是一蹄子一蹄子刨出來的

命運是一刀一刀割出來的

答案是一錘一錘砸出來的

還有你，是被我一聲一聲喊出來的

一曲烽煙入喉

它知我愛懸崖

也愛古道放任一身野性疾走

看慣了手起刀落

也看慣了暗箭難防

血流一地，也不過是把一條命種進泥土

你只要喚它小名

它就會以一把利刃的姿勢，長出來

當它長成一把被風(fēng)磨快的刀

當它將散落一地的傲骨，一字一句讀完

當它的身體里裝下十萬個英雄的魂魄

當它把一次出生當作赴死

從自己的鋒芒里喊出遼闊

——我愿意一身骨頭被敲得粉碎

隨一夜紛紛大雪，把一座江山蓋住

騎手與他的馬

馬背上馱著一件兵器的孤寂

做為一個手勢，他的身影，是替一截

白發(fā)的余生呼救

它馱著塞上孤雁的悲喜

它馱著古道上驚魂獵獵

騎手，與一匹馬結(jié)為兄弟

被一顆落在歸途上的月亮，攔住去路

白首為功名嗎

月亮的頭發(fā)白了這么多年，一張臉孔

早已熬成深淵

弦斷有誰在聽

一人

一馬

背影伏在地上，被越拉越長，越拉越長

一根弦繃緊

是用性命守護那一聲未及發(fā)出的呻吟

今夜，蹄聲與咬緊牙關(guān)的咯吱聲

握手言和

今夜，北風(fēng)成為失傳已久的

樂器——

上一回說到英雄蒙難

這一回說到一匹馬救他殺出重圍

仇人是不能見的

他也被一顆月亮攔住去路

他也有一匹馬，等一次相見，分外眼紅

也許只有一匹馬，能聽懂他們

身體里

光陰的折斷聲

馬蹄死于路上

騎手死于蹄聲

他們的下落

是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