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石
小提琴素有音樂“皇后”之稱,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迷上了小提琴。我喜歡小提琴輕柔、委婉的曲調(diào),喜歡它或緩慢、沉重,或急促、激烈的節(jié)奏,我覺得它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
嚴格來說,我的啟蒙老師并不是胡先生。當時,我拜的是哈爾濱市歌劇院第二小提琴副首席—勞力老師。勞力老師是廣東人,他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被保送到中南音樂學院學小提琴的,屬于半路出家。
我跟勞力老師學了兩年后,遇到了瓶頸。于是,在勞力老師的推薦下,我“帶藝”投奔胡老師學琴。一般來說,老師都不愿意教這種“半路”學生,比從頭教還累,各種姿勢、手法等毛病相當不好糾正,再加上我還比較笨,對音樂還沒有多少天賦,教起來非常費勁。
那時候,胡老師在哈爾濱文藝界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了。胡老師是俄國著名小提琴演奏家、教育家特拉赫金伯爾格的學生。特拉赫金伯爾格是二十世紀初從俄國來到哈爾濱演奏和教授小提琴的,他是世界上最為優(yōu)秀的小提琴演奏家,素有“中國小提琴教父”之稱。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央樂團的指揮秋里、小提琴首席、副首席等都是他的學生。哈市現(xiàn)在的旅游勝地伏爾加莊園和哈爾濱著名的飯店1918都掛有特拉赫金伯爾格的畫像。胡中之老師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參加了東北“魯藝”二團。特拉赫金伯爾格曾在“魯藝”和哈爾濱文工團任教,我推測胡老師是在那時候師從大師的。
胡老師是特拉赫金伯爾格得意的弟子之一。他天資聰穎,音樂天賦極高,也許是受俄羅斯傳統(tǒng)派的教育和熏陶影響,演奏富有激情,二十多歲就當上了哈爾濱市歌劇院的小提琴首席和獨奏演員。1962年7月20日,在由東三省和哈爾濱市聯(lián)合舉辦的第二屆“哈爾濱之夏音樂會”上,胡老師演奏了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山伯與祝英臺》,獲得了巨大成功。這首小提琴協(xié)奏曲難度非常大,也是在全國剛剛上演,當時能演奏這個曲目的人還不多。那時候,胡中之老師才二十幾歲。
能師從胡老師對我來說是萬分幸運的,當然,我的心中也充滿了忐忑。
胡老師長得很帥,中等的個子,文質(zhì)彬彬,頭發(fā)總是利利索索,而且還經(jīng)常抹著頭油。他春秋喜歡穿西裝,冬天總是穿著短呢子大衣,或穿著銀狐領的大衣,不得不說,他對衣著打扮十分講究!
胡中之老師非常和藹可親,從來沒有因為我笨、反應慢而責罰過我,總是耐心地啟發(fā),并親身做示范、講音樂的處理等。記得學小提琴名曲《沉思》時,我總是拉不出那種感覺,胡老師就給我講這首曲子的來歷,告訴我這首曲子是歌劇《泰伊思》中的幕間曲,是一位教士要挽救一個紅塵女子,但沒想到他陷入情感中,因此在兩幕間教士陷入沉思。在他的啟發(fā)下,我終于拉出了感覺!
胡老師的兒子也跟他學小提琴,不過他的運氣可沒我好,胡老師對他相當嚴厲,他的兒子因?qū)W琴沒少挨揍。但他的兒子琴拉得非常好,1976年考入武漢軍區(qū)文工團,后來移民去了澳大利亞。
跟胡老師學琴不到兩年,我的琴藝有了不小的進步。后來,我考到了哈爾濱市歌劇院管弦樂隊,可以隨時和胡老師學琴。若是沒有高考,可能我的人生會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高考對于我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是人生的一個至關重要的臺階,我渴望上大學,渴望學到更多的知識,可是由于那些年只顧拉琴,耽誤了文化課的學習,要參加高考,只能放棄小提琴。胡老師看我志不在學琴上,十分開通,便鼓勵我好好學文化。后來,我考上大學,離開了哈爾濱市歌劇院。不久,胡老師也調(diào)到了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文工團當指揮去了。就此,我和老師的聯(lián)系也斷了。十年前,聽說老師在北京去世,我的心中充滿了愧疚。我中途改行,不拉小提琴了,總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胡中之老師,每當在音樂會聽到小提琴演奏時,便會想到胡老師,想到我們朝夕相處的日子,想到他對我不厭其煩的指教。
去年我退休后,又把小提琴撿起來了。我參加了哈爾濱市愛樂室內(nèi)樂樂團,拉起了小提琴。這回拉琴,我是抱著完成胡老師沒有完成的事業(yè)的決心來做的,心情無比放松。
雖然胡老師已經(jīng)仙逝了,但他心愛的事業(yè)仍然在我們的手里繼續(xù)。他所在的哈爾濱交響樂團已經(jīng)走過了百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世界的音樂舞臺占有一席之地。我們作為他的學生、特拉赫金伯格的徒孫仍然在繼承他未完成的音樂事業(yè)上。
師恩難忘,唯有發(fā)揚光大老師未完成的事業(yè),為哈爾濱這個世界音樂之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