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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水走

        2022-05-30 10:48:04任永恒
        東方少年·快樂文學(xué) 2022年10期
        關(guān)鍵詞:船票小北雙城

        任永恒

        ·01·

        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小北難過但不意外,因?yàn)榭偮牭剿麄z吵架。小北經(jīng)常問奶奶他們?yōu)槭裁闯臣埽棠陶f那是大人的事,不讓小北管。前幾天他們終于不吵了,爸爸便好多天沒回家;媽媽呢,總是到離家不遠(yuǎn)的碼頭上坐著,一坐就是一天。碼頭上能看水、看船、看江鷗從遠(yuǎn)方飛來,或向遠(yuǎn)方飛去。

        這天,小北放學(xué)往家走時(shí),在碼頭邊看到了媽媽的身影。他快步跑到媽媽身邊坐下,把腦袋靠在了媽媽的肩上,媽媽也緊緊地?fù)ё×诵”?。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媽媽走了。奶奶說,媽媽是坐船走的。

        家里媽媽的東西沒怎么少,好像過幾天她還會(huì)回來似的,可爸爸說,媽媽不回來了。

        打那以后,小北也愛坐在碼頭邊看南來北往的船。

        爸媽離婚之前,奶奶曾開玩笑似的問過小北:“要是爸媽不在一起了,你想跟誰?”小北沒有想過這個(gè)問題,心里更沒有答案,因?yàn)樗幌胱尠謰岆x婚。小北很小的時(shí)候就知道,小孩子長兩只手,就是要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的。在公園里,在大街上,每家都是這樣的。

        在碼頭上,小北曾對(duì)媽媽說:“要是您去別的地方,也帶上我吧!”

        媽媽摸著小北的頭說:“孩子,媽媽也想啊,只是法院不準(zhǔn)啊!”

        “為啥?”

        “媽媽沒有錢?!?/p>

        “可我想跟您走?!?/p>

        媽媽聽后,抱著小北哭了。

        ·02·

        媽媽到哪里去了,沒人告訴小北。碼頭邊停了那么多船,小北不知道媽媽坐哪條船走的,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個(gè)方向。

        自從媽媽走后,小北似乎突然間長大了。他一次也沒哭鬧,聽話得讓奶奶都有些疑惑。

        一天,家里只剩下小北和奶奶。小北把頭埋在枕頭里,奶奶把他扳過來,摟進(jìn)懷里??葱”边€不吱聲,奶奶便問:“在想媽媽嗎?”

        “我要說想,您會(huì)傷心嗎?”

        “唉……以后別去碼頭了,那地方潮?!?/p>

        “嗯。”小北嘴里答應(yīng)著,心里卻在想奶奶怎么知道他經(jīng)常去碼頭。

        每天放學(xué)后,小北都會(huì)沿著水走,走到碼頭,就在岸邊的石階上坐下來。他覺得,說不定哪天,媽媽就從哪條船上下來了。日子長了,這漸漸成了小北的習(xí)慣。

        除了小北,還有一只小狗也經(jīng)常坐在碼頭的石階上看水。

        這是誰家的小狗呢?難道是只流浪狗嗎?一天,小北這樣想著,從書包里拿出飯盒,把里面的剩飯剩菜倒在了地上,然后沖小狗招了招手。小狗聞到飯香,跑了過來。它打量了小北一會(huì)兒,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打這以后,小狗就同小北坐在一起看水了。小北往水的上游看,小狗也往上游看;小北往下游看,小狗也往下游看。小北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卻不知道小狗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你有家嗎?”

        小狗歪了歪頭,不知道聽沒聽懂小北的意思。但不管聽懂沒有,它也回答不了小北的問題。

        小狗每天都在石階上等小北。小北比以前更期盼放學(xué)了,那寂靜的石階好像只屬于他們倆。

        一天,眼看著天快黑了,小北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小狗也離開了碼頭。它要去哪兒呢?是回家嗎?小北心里冒出很多問號(hào),于是決定跟著小狗去看看。

        小狗發(fā)現(xiàn)了小北,回頭看了他一下,臉上似乎帶著笑容。狗會(huì)笑嗎?可小北就是覺得它在沖自己笑。

        就這樣,小北一直跟著小狗來到了一座小橋下,看著它鉆進(jìn)了一根水泥管子里。很快,小狗又鉆了出來,它似乎想告訴小北,這就是它的家。

        ·03·

        媽媽走了,可照片還在。有一張是她在碼頭上照的,不過照片上的碼頭不是這里的碼頭,而是姥姥家的碼頭,上面還有碼頭的名字呢,叫“雙城碼頭”。小北想:到“雙城碼頭”去會(huì)不會(huì)找到媽媽呢?

        小北很小的時(shí)候去過姥姥家,可他已經(jīng)記不清路線了。不過小北認(rèn)定,只要媽媽回了姥姥家,就一定會(huì)和他一樣,每天都去碼頭上坐一會(huì)兒的!

        于是,小北在碼頭上找了一個(gè)開船做客運(yùn)的人問:“您的船去‘雙城碼頭嗎?”

        “每天都去啊?!?/p>

        “小孩也得買船票嗎?”

        “嗯,身高超了就得買?!?/p>

        “多少錢?”

        “二十四塊八?!?/p>

        小北沒有二十四塊八,而且也不能管大人要。只要一要,大人就會(huì)問他干啥用,到時(shí)候他可咋說?小北從小就沒撒過謊,現(xiàn)在也不會(huì)。

        周日寫完作業(yè),小北又來到了碼頭。他抱著小狗,依舊望船、望水、望太陽慢慢落山。

        “你的狗可真懂事,不跑也不鬧,就這么陪著你。它叫什么名字?”一個(gè)老爺爺走過來問。

        小北一愣,因?yàn)樗恢佬」方惺裁疵帧2贿^,他突然想到好朋友坤坤家的狗叫“嘟嘟”,便隨口說道:“它叫嘟嘟?!?/p>

        “嗯,這個(gè)名字不錯(cuò)。”老爺爺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不遠(yuǎn)的地方坐下來,也往水上看。

        這時(shí),小狗不知為啥突然興奮起來,圍著小北不停地跳。小北被跳得沒辦法了,只好說:“別鬧了,別鬧了,我們?nèi)ソ稚献咦甙?!?/p>

        他倆沿著街一直向前走。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雜亂的狗叫聲。小狗又興奮起來,在小北身旁竄了幾個(gè)來回后,奔向了狗吠聲的方向。

        小北追過去一看,原來這里是個(gè)狗市,一排排籠子里或站或臥的,都是不同品種的狗。小狗不知自己的同類為啥會(huì)被關(guān)進(jìn)籠子,伸著鼻子一個(gè)籠子一個(gè)籠子地嗅著,不時(shí)還叫上幾聲。

        它們是在打招呼、說話嗎?小北覺得挺好玩。這時(shí),幾個(gè)人圍在了小狗身邊,其中一個(gè)問:“哎,小孩兒,這狗是你的?”

        “嗯?!?/p>

        “賣嗎?”

        這個(gè)問題把小北問蒙了,他想不到竟然會(huì)有人買這只小狗。但他很快明白過來——只要賣了小狗,自己就有錢買船票了。

        “這狗種‘串得還行。小孩兒,賣嗎?”那人繼續(xù)問道。

        “多少錢?”小北小聲問。

        “你這狗不值多少錢,要是賣給叔叔的話,給你十塊錢?!?/p>

        “二十四塊八,少了不賣?!毙”睗M腦子都是船票。

        “十五塊錢吧。”

        “就二十四塊八?!?/p>

        小狗好像聽懂了他們在說什么,突然從小北的腿下竄了過去,往街口的方向跑了。小北趕緊追了過去,他身后的人大聲喊道:“二十四塊八就二十四塊八!”

        小北找了好幾條街都沒看見小狗,只好回了家。

        第二天中午,小北把飯盒里的肉都省了下來,準(zhǔn)備留給小狗。

        下午一放學(xué),小北就跑出校門,往碼頭奔去。遠(yuǎn)遠(yuǎn)地,小北就站下了——他看到小狗蹲在石階上,正像往常一樣看著水面,心里頓時(shí)感到一陣難過。

        小北快步來到小狗身邊,抱起了它。小北蹭了蹭小狗的腦袋,有些想哭。

        放下小狗,小北把飯盒拿了出來。這次,他沒把肉倒在地上,而是讓小狗直接在飯盒里吃起來。小狗吃得很小心,吃幾口就抬頭瞅瞅小北。吃完了飯,小狗輕輕地蹭了蹭小北的腳踝。小北知道,小狗這是在感謝他。他忍不住一把把小狗抱在了懷里。

        這時(shí),那個(gè)老爺爺又來了,他笑著拍了拍小狗的腦門。

        “爺爺,您也喜歡它?”

        “嗯,這小狗挺懂事的。”

        “那……賣給您行嗎?”

        老爺爺笑了:“你打算賣多少錢?”

        “二十四塊八?!?/p>

        “怎么還有零有整的?而且,你為啥要賣掉小狗呢?”

        “這是個(gè)秘密,不說行嗎?”

        “你家在哪兒?”

        “我家就在那條街上的紅房子里?!毙”敝噶酥覆贿h(yuǎn)處的街道。

        “哦,你家后面那排灰房子從左邊數(shù)第三間就是我家,咱們離得不算遠(yuǎn)。你準(zhǔn)備拿賣狗的錢干什么呢?”

        “我有用處?!?/p>

        “那為啥不跟你家長要呢?”

        “因?yàn)檫@是我自己的事?!?/p>

        “看得出你是個(gè)好孩子,我給你五十塊吧!”

        “不,我只要二十四塊八?!?/p>

        “給你三十。”

        “我找您錢。”小北忙在身上翻找起來。

        “你拿著吧,不用找了。還有別的事需要幫忙嗎?”

        “沒有了,謝謝爺爺!”

        “對(duì)了,這小狗叫什么名字來著?”

        “它叫嘟嘟?!?/p>

        小北說完,收拾好東西,頭也不回地跑了。他實(shí)在不敢回頭,因?yàn)榕伦约喝滩蛔?huì)哭出聲來。

        有了買船票的錢,就能看到媽媽了嗎?小北覺得一定能!至于為什么,他也說不清,只是覺得媽媽應(yīng)該在那個(gè)碼頭的某個(gè)地方等著自己。

        ·04·

        周日一大早,小北背著書包,坐上了開往雙城的客船。乘務(wù)員阿姨見小北一個(gè)人,便過來問道:“小朋友,你去哪里啊?家里大人呢?”

        “我去雙城看媽媽?!?/p>

        “哦,你媽媽在碼頭等著你呢?”

        “嗯,是的!”

        聽完小北的話,乘務(wù)員阿姨放下了心,提醒他注意安全就忙別的去了。

        小北第一次坐這樣的客船,看什么都覺得新奇。他坐了一會(huì)兒,就站到了甲板上,開始欣賞遠(yuǎn)方的群山、岸邊的釣魚老人和一只只在船頭船尾跟飛的水鳥。他心里充滿了喜悅,一點(diǎn)也不害怕。

        很快,船到達(dá)了雙城碼頭。小北小心地走下船,跟著人流來到了碼頭出口。

        到了出口外的廣場,他的心里一下子踏實(shí)了,因?yàn)樗匆娏四亲o(jì)念碑——媽媽在紀(jì)念碑下照過相。

        一整個(gè)下午,小北都坐在紀(jì)念碑旁等媽媽,餓了就吃從家里帶來的餅干。小北堅(jiān)信媽媽一定會(huì)來,眼睛一直盯著那條通向碼頭的必經(jīng)之路。

        就在小北每天放學(xué)的時(shí)間,媽媽出現(xiàn)了。她低著頭,走得很慢很慢。小北興奮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邊跑邊喊:“媽媽,媽媽!”

        聽到小北的聲音,媽媽猛地抬起了頭。當(dāng)她看見朝自己飛跑過來的小北時(shí),驚訝極了,可還是下意識(shí)張開了雙臂。

        兩個(gè)人擁抱了好久好久,媽媽才問:“小北,你來這里告訴奶奶了嗎?”

        “沒有。告訴奶奶她不會(huì)讓我來的?!?/p>

        “那怎么行?找不到你,奶奶會(huì)急死的!”

        “我,我沒想那么多……”

        “你這孩子!”媽媽趕緊拿出手機(jī),給奶奶打了電話。

        打完電話,媽媽帶著小北買了船票,來到碼頭邊,邊等船邊和他聊天。

        “媽媽,您是每天都來碼頭吧?”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

        “因?yàn)槲乙彩恰!?/p>

        媽媽摸著小北的頭發(fā),流下了眼淚。

        ·05·

        船還沒靠岸,小北就看見了在碼頭上焦急等待的奶奶。

        下船后,奶奶對(duì)媽媽說:“我年紀(jì)大了,你們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可這鑰匙你說什么也得拿著。家里的那處老房子離小北的學(xué)校很近,你要是能回來的話,小北中午就可以回家吃飯了?!?/p>

        媽媽還沒接,小北就從奶奶手里拿過鑰匙,放進(jìn)了媽媽的衣兜。

        雖然媽媽坐下一班船回去了,沒有說什么時(shí)候再回來,但小北堅(jiān)信,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每天看到媽媽了。因?yàn)閶寢寷]有把鑰匙掏出來還給奶奶。

        往家走的路上,小北跟奶奶說:“奶奶,您帶錢了嗎?”

        “多少錢?”

        “二十四塊八?!?/p>

        “干什么用?”

        “我想給咱家添一個(gè)新成員?!毙”卑研」返氖陆o奶奶講了一遍。

        “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北帶著奶奶來到老爺爺家門外,輕輕敲了敲門,可沒人應(yīng)。他繞到窗下,往屋里看了看,悄悄把錢從門下塞了進(jìn)去,然后對(duì)奶奶說:“咱們走吧?!?/p>

        “怎么了?”奶奶有些納悶兒。

        “老爺爺在睡覺?!?/p>

        “我們可以把他叫醒啊。”

        “小狗也在睡覺。它躺在老爺爺?shù)母觳采希瑯幼涌尚腋A?。我有奶奶、媽媽和爸爸,老爺爺?yīng)該比我更需要一個(gè)新成員的陪伴?!?/p>

        奶奶點(diǎn)點(diǎn)頭,和小北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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