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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乙,1962年出生于上海,中國當代抽象藝術代表人物之一,“十”字以及變體“×”是他主要的視覺符號。從80年代后期開始,他將這一標志作為結構和理性的代表,以及反映事物本質的圖像表現(xiàn)的代名詞。其作品在倫敦大英博物館、古根海姆博物館(紐約/畢爾巴鄂)、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羅馬MAXXI博物館等全球不同機構廣泛展出。
7年前,丁乙辭去了所有的職務,他回到了“職業(yè)藝術家”的狀態(tài):每天11點起床,面包加咖啡作早餐,下午一點半準時出現(xiàn)在工作室,工作至翌日凌晨四點,中間會外賣或自己烹飪一頓簡單的晚餐,工作時長達近14個小時。日復一日,周而復始。某種程度上,他圓了最忙碌的人生階段里一直惦念的那個“夢”——回到年輕時代,一天需要做的事情只是畫畫,餓了就啃一個饅頭或者下一碗面,累了就騎自行車去附近的天山電影院看一場電影——他是滿足的,但也是不敢懈怠的?!皩Α殬I(yè)藝術家這個稱謂,我始終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如此表達,“但我內心告誡自己,我是把藝術當作職業(yè)來從事的,在這個意義上,我自認為是合格的,我的所思所想所為都圍繞著它。”
完成一幅畫,平均需要一個月,大尺幅的,要延長到兩至三個月的時間?!案邚姸取㈤L時間地創(chuàng)作一幅作品,在外人看來,也許是‘意志,而對我而言,其實是如何和畫面打交道,我非常享受這個過程,”他解釋道,“我必須讓畫面對我始終有吸引力,作畫就是揭秘畫面可能性的過程,你被不斷地引誘深入,直至謎底揭曉?!彼⒉环裾J我的調侃:每一幅畫的誕生都像是和繆斯女神談一場戀愛后的結晶。
自1988年開始創(chuàng)作其“十示”系列作品以來,隨著時代變遷、心境轉換,丁乙經(jīng)歷了“平視”“俯視”“仰視”三個階段,他內心隱隱感覺又到了一個“關鍵性”的時刻,要發(fā)起新一輪對藝術核心問題的追問,他在等待著一個新的“爆發(fā)點”。一次虹橋機場偶遇一位進藏的藝術家朋友,那塊曾經(jīng)繆斯降臨的土地立即納入了他的搜索引擎。
《十方:丁乙在西藏》雙展場之一的喜德林空間,經(jīng)歷了近代歷史的滄桑變遷,此空間現(xiàn)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對頁:丁乙的西藏系列創(chuàng)作聚焦到兩個部分,與精神信仰的對話,以及與自然的對話,后者聚焦到珠峰,并且進一步聚焦到夜晚的珠峰。不斷回溯的珠峰印象,形成了作品《十示 2022-1》——一道如同貫穿宇宙的白光。
1. 丁乙花費了大量時間,思考如何用抽象語言去表達西藏文化。作品《十示2022-10》以展館吉本崗藝術中心的完美壇城結構為靈感,通過壇城式的畫面構圖和色彩選擇,回應西藏在精神性上的提示。
2. 27幅過往作品涵蓋了“平視”“俯視”“仰視”全部三個階段,較為完整地梳理了“十示”系列的演進,與歷經(jīng)滄桑、修葺一新的喜德林空間形成互文,也為觀眾理解丁乙的西藏創(chuàng)作提供了重要注腳。
3.丁乙在西藏一行中,探訪、研究了不同時期、風格迥異的西藏藝術遺珍。他把感受、思考轉化到自己的作品中,在作品展陳時,也希望與展館建筑的原壁畫形成一種對話的關系。
89年學生時代,第一次踏上西南那片神秘的高原,給他的震撼如此強烈,但彼時的他仍是初出茅廬的當代藝術工作者,還“沒有形成自己的語言”。暌違的三十多年間,他創(chuàng)作其“十示”系列,將脫胎于工業(yè)印刷標尺符號的“十”字及變體“×”轉變?yōu)閯?chuàng)作詞匯,形成了自己獨樹一幟的完整藝術體系。2021年冬季,應醍醐藝術的邀請,赴藏完成了為期10天的考察訪問:以拉薩為起點,探訪了白居寺、夏魯寺、薩迦寺和貢嘎曲德寺等西藏壁畫遺珍,最終抵達珠峰大本營。途中邀得唐卡傳承人、藝術家同行、西藏人文地理專家、本土導演等當?shù)厝耸可钊虢涣鳌?/p>
旅途,匆忙卻也充實,“也許是抵達大本營的激動打敗了所有的東西,當時沒有感覺缺氧或不適。夜幕降臨,最大的感受就是寂靜,所有都變得次要了。腳步都是輕盈的,已經(jīng)分不清真實和自我判斷的邊界。不知身在何處,是珠峰腳下,還是在宇宙里。感覺有些懸浮狀,腦子里好像沒有其他日常的任何痕跡,”他回憶著至為難忘的一幕場景:“所有的暗都襯托了珠峰的白——不是陽光下的白,而是有結構的白,無限層次的白。山峰結構是異樣的,有某種無法言說的模樣。在城市匆匆人群中,這種感覺是無法重復的,但夜深人靜的工作室中,那種狀態(tài)會不斷地回溯,那一刻是感人至深的,會在你的圖像記憶里久久存在?!?/p>
然而,把沖擊力的感受轉化為作品并非易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之后的大半年里,他聽完了喜馬拉雅上所有關于西藏的音頻,案頭堆滿了涉及西藏人文地理歷史自然等不同門類的書籍畫冊,“我意識到,它如此博大精深,我的轉化不能求大、求多、求廣,而是要立足于準確、有感而發(fā),”他在“沉浸式”的創(chuàng)作中梳理構思:“我提煉出兩條線索:第一,與美輪美奐的寺廟壁畫對話;第二,與雄偉壯麗的自然景致對話,夜間珠峰便成了其中的象征物?!?/p>
“訪問西藏讓我重新思考繪畫的‘在地性,西藏系列的作品運用了四種媒介——木板、亞麻布、藏紙和西藏冊頁,同時也使用了繪制唐卡所用的礦物顏料。但繪制唐卡,通常是把礦物顏料調兌成糊狀,而我更想要‘虛幻、模糊、粉末狀的感覺,”丁乙陳述著自己西藏系列的創(chuàng)作細節(jié),“于是我的作品,其實是用篩子把礦物顏料篩到亞麻布、藏紙上去完成的。在我看來,從其它地域或民族的手工藝、藝術中汲取來的材料和技法,不應該直接挪用,而要將其轉換為個人化的創(chuàng)作手段,導入到當代語境中去,才是一位當代藝術家所應該做的工作?!敝榉逑盗衅邚堉械淖詈笠粡埬景迳侠L畫,他將珠峰凝練成了幾何化的圖示,“這不是‘寫生,畫面上的三個橫向塊面,一指天,一指地,另一個就是指珠峰,我描述的它是一道‘白光,”丁乙說道,“提煉自我感受,以此為基礎,綜合自己的思考,創(chuàng)造視覺性的圖像,做精神性的表達,這就是我所認為的藝術家的使命。”他轉過身去,在我看來,如同走入海德格爾的“林中空地”。
丁乙的“熒光”系列作品。1988年開始創(chuàng)作“十示”系列,丁乙認為自己最初階段主要完成了對形式主義、抽象主義的探索,他將其稱為“平視”階段;接下來的“熒光”系列持續(xù)了12年,以上海的不夜城形象的表現(xiàn)和暗喻來表達思考,稱其為“俯視”階段;最近的12年關注于與實踐有關的感性宇宙觀,描畫了星辰、宇宙表面和主觀的光,又稱其為“仰視”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