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茜 張赫 魏含聿

近日，電視劇《大山的女兒》在央視熱播，楊蓉飾演的村書記黃文秀戴著黑框眼鏡、不施脂粉、衣裝樸素，操著一口地道的廣西普通話，突破了以往楊蓉在《宮鎖連城》《美人為餡》等劇中的熒幕形象。飾演黃文秀一角，對楊蓉而言，像是一個“脫胎換骨”的過程。在拍攝這部劇時，楊蓉從外形、神韻、談吐、姿態(tài)，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地往黃文秀身上靠，“我想讓觀眾在看劇中的黃文秀時看不到楊蓉的影子，真正做到‘想她所想，行她所為?！?h3>扮演黃文秀是自己的榮幸

在接到《大山的女兒》這部作品時，楊蓉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1989年出生的黃文秀從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廣西百色工作。2018年3月，黃文秀積極響應組織號召，到樂業(yè)縣百坭村擔任駐村第一書記，埋頭苦干，帶領貧困群眾脫貧。2019年6月17日凌晨，她在從百色返回樂業(yè)途中遭遇山洪不幸遇難，年僅30歲。黃文秀逝世后，2019年被追授“全國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時代楷?！薄白蠲缞^斗者”等稱號，并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章”。2021年6月29日，中共中央授予黃文秀“七一勛章”。

“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英雄，我接演了就一定不可以演砸，一定要盡自己所能演繹出最真實的她。但另一方面，如果我能飾演黃文秀，那我將是何其有幸。黃文秀作為我們這個時代的楷模，如果有機會通過出演電視劇，而設身處地地感受她的生活、處事態(tài)度等，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殊榮。”楊蓉說，從任何角度，她都無法拒絕出演《大山的女兒》。

開拍前，楊蓉最大的擔心是“演得假大空”。黃文秀從大山里走出來，考去了北京，有朋友有同學，有光明的未來，但她選擇回到自己成長的那個貧困的村子。楊蓉也是地方小鎮(zhèn)出來的，她捫心自問，自己做不到。

“我一直在問我自己，文秀為什么要回去？我從一個西南小鎮(zhèn)到昆明去念書，從昆明再到上海，從上海再到北京，我真的沒有想過說我要回去。她為什么回去，這是一個核心點。讓大家信服這個人物，首先你就要把她是怎么想的展現(xiàn)好，她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她有沒有過掙扎，最后她又是怎么樣下決心去做出這個決定的？我自己要搞懂，完全吃透，再通過創(chuàng)作表演，通過導演的鏡頭，讓觀眾去真的感受到這個女孩做出這個決定合情合理。”

為了飾演好這個角色，楊蓉進組前查閱了很多關于黃文秀的文獻、報道以及紀錄片，嘗試走進她的世界。同時，她也提前住進百坭村，拜訪黃文秀的父親，與真正認識她的當?shù)卮迕窠徽?，一步步走過黃文秀生活過的地方，感受她一天的工作強度，盡量從各方面體會黃文秀會如何生活、如何思考?！爸爸皇锹犝f她的故事，就已經(jīng)覺得很觸動了，真正感受她的生活之后，心里更加充滿了對她的敬畏和喜愛。”拍攝的幾個月中，黃文秀的駐村扶貧日記也一直放在楊蓉的床頭，她每天都會翻看。

面對一個由真人真事改編的角色和劇本，擁有20多年表演經(jīng)驗的楊蓉，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收斂起演技，用真誠的情緒去感受這個女孩子的所思所想，把已經(jīng)逝去的黃文秀，真切地還原呈現(xiàn)給觀眾。

在楊蓉的理解中，黃文秀放棄了大城市的生活，選擇回歸鄉(xiāng)土，不忘初心，這是很勇敢也很偉大的行為。而且，黃文秀的工作也并非一帆風順，但她知道如何運用智慧去尋求他人幫助?！拔覀兛梢詮奈男闵砩蠈W到她堅守初心、勇于擔當、甘于奉獻的精神，以及作為一名年輕人的責任感，同時也可以學到她的智慧。剛好現(xiàn)在也是畢業(yè)季，也許我們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在畢業(yè)的時刻選擇離開大城市回到故鄉(xiāng)，但我覺得文秀的故事，能夠提醒我們，提醒當下年輕人，青春很寶貴，青春只有一次，我們應當趁著青春努力奮斗，想好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然后盡自己所能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為社會做出貢獻，讓自己能夠發(fā)光。”

讓自己成為黃文秀

在楊蓉看來，黃文秀與她以往飾演的角色都不同，因為她是真實存在的偉大人物，她的事跡廣為人知，她是深扎在根里的。因此在表演中，楊蓉不僅盡可能在內心貼近黃文秀，在形象、行為上也仔細琢磨、捕捉黃文秀的個性特征?！皩ξ襾碚f，最難的不是怎么演好她，而是如何努力讓自己能成為她?！睏钊乇硎尽?/p>

首先是過語言這一關。雖然云南和廣西離得很近，但語言上是相差很大的，楊蓉請樂業(yè)縣當?shù)氐拇迕衲钆_詞，想錄音學習，卻發(fā)現(xiàn)兩個挨著的村子講話的語調也是不一樣的。時間緊任務重，如何完成零基礎廣西話速成學習，是個大難題。因為黃文秀在山西和北京上過幾年學，她生前視頻采訪里也是講的普通話，但是語調帶著鄉(xiāng)音，最后楊蓉和導演討論決定在劇中黃文秀就講廣西普通話。那段時間，楊蓉要求自己時時刻刻都講廣西普通話。楊蓉說，那幾個月在生活中她也會跟身邊的人用廣西方言說話，“殺青之后我有一段時間都還有點改不過來。”

然后是外形的塑造。觀看黃文秀的紀錄片時，楊蓉發(fā)現(xiàn)她并非是一個時刻都很在意自己儀態(tài)的女孩，更多是隨性、自然，因此站立時雙腳都不是并攏狀態(tài)?！八晕以谘堇[時保持了她這一特點，刻意沒有將她塑造成一個坐姿和站姿‘淑女的形象。她就是個平凡而偉大的女孩?！痹谂臄z時，楊蓉也是全程近乎素顏的淡妝，“黃文秀不需要精致的妝容或是華麗的衣服?？赡艽蠹視Q之為‘土，但我覺得是一種真實的、自然的、很接地氣的青春氣息?！?p>

但更重要的是力爭神韻上像黃文秀。在楊蓉看來，黃文秀的事跡是真實的，不需要虛構表演，所謂的“技巧”面對這個角色都是無用的，更重要的還是將自己完全代入黃文秀，去聽她所聽、感她所感，“更多的是去感受她的生活，要讓這個角色可信。”

在拍攝的3個月里，黃蓉學習過養(yǎng)豬、養(yǎng)鴨、養(yǎng)蜂，學習過種枇杷、種沙糖桔、種煙，學習過修椅子、修路、刨地?！斑M入角色以后，我相信自己就是黃文秀。我會因為覺得對家人的照顧不夠感到內疚。想幫大家過上富裕的日子，卻被誤解，也會委屈掉淚。可第二天，穿上‘第一書記的紅馬甲，帶上笑容，我也可以信心滿滿繼續(xù)前行。”追隨黃文秀的腳步，楊蓉覺得她也從“新手”到“熟路”走了一回。

再回頭去看此前“為什么黃文秀要回到廣西 的問題”，楊蓉已經(jīng)不覺得是個問題了，“她進入大學后積極入黨，她對貧苦人民關愛，是因為她自己就是那樣的家里出來的，她知道感恩。第二，她的家庭從來都是備受照顧的，她希望將來有一天，她跟爸爸說我回去就是公務員了，這是一個非常光榮的事情，甚至讓她覺得，我有能力去照顧別人幫助別人了。”

楊蓉什么都能演

演過《大山的女兒》中黃文秀這般正義果敢的姑娘，也演過《千金女賊》中杜小寒那種為了利益無惡不作的女性，楊蓉有一點不變：在進組之前，她會給角色寫一份小傳，充分理解這些人物。

起初，楊蓉是拒絕接演杜小寒的。

因為《千金女賊》里杜小寒太壞了，壞到讓人認為，這是為了制造戲劇矛盾，“為了壞而壞”。直到制片人用了半小時給她講了這個人物的成長經(jīng)歷：媽媽是妓女，生了她但沒有養(yǎng)、沒有教、沒有愛，她只能靠在街上騙吃騙喝長大，楊蓉對人物的行為選擇有了人性層面的理解，才欣然進組。

“我不怕演反派，不怕被觀眾罵，因為戲劇里就是有多種多樣的角色嘛。但如果是為壞而壞，會讓我覺得毫無演她的理由和必要性，我就演不了。”

給反派角色找理由——楊蓉認為，這是很多人認為她早期的反派角色演得不夠好的原因。但在她的認知中，沒有人做事是無理由的，作為扮演者，也一定要找到人物性格的立足點，才能讓角色立得住。

即便是虛構的角色，對人物的創(chuàng)作仍然需要基于現(xiàn)實的感受和理解，可是每個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演員不太可能真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去體驗各種生活經(jīng)歷。

于是，楊蓉不停地看紀錄片，也觀察身邊各種人的生活。

但身處演藝圈之中，演員被鎂光燈籠罩，向來是被觀察者。她想同時成為觀察者，難。所以楊蓉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簡單的生活，保護純粹的特質。

說起做演員的初心，楊蓉笑著回憶道：“我十幾歲去謝晉導演的影視學校學習的時候，謝晉導演問我，從云南那么遠的地方來上海，爸媽不在身邊，一待就是一年，為什么？我說我想當明星。當時年紀小，看到電視和雜志上的人好美好漂亮，就也想去試試，真的只是這些很膚淺的認知，完全不懂如何去做一個好演員?！?/p>

但她是幸運的，不久之后便在求學中接受了老一輩藝術家們的教導，在謝晉導演的影視學校中，聽的都是“要學演戲，先學做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她對表演創(chuàng)作和演員職業(yè)都有了更高的認識。

大學畢業(yè)以后，她開始接觸不同的劇組、不同風格的導演和創(chuàng)作題材。對楊蓉影響很深的一部戲叫《少年天子》，她的角色是佟妃——康熙的母親、順治的妃子。

“按整個40集電視劇來講，戲份沒有很多。但是那個時候，我們劇組的所有人都住在北京的一個四合院里，一住就是半年。導演劉恒老師有時候會來跟我們一起看片、一起開會。演員拍完了今天的戲，會去看看明天的戲份是什么，然后提前互相對臺詞、走位置，是非常嚴謹?shù)膭?chuàng)作環(huán)境?！?/p>

那是時代氣候的滋養(yǎng)，也是演員楊蓉自己的努力。她在《少年天子》的戲份沒有那么多，有很多空余的時間，當她看同組的演員鄧超、郝蕾演得很好，便暗暗希望自己也能做好，花很多時間去思考，如何在有限的戲份里更充分地體現(xiàn)人物的變化和成長。

就是這樣，楊蓉一步一步成長，從十幾歲演到了41歲。

從配角到主角，從古裝劇到現(xiàn)實主義題材，楊蓉時時刻刻準備好，“讓自己像一張白紙一樣，每個角色來了，都可以往上填”。

更喜歡40歲的自己

總有人說，楊蓉的事業(yè)差一部爆劇的火候。

“我被動著走過了20多年的演藝生涯，到今天為止依然在被動，只是你能演的角色在發(fā)生著變化。”楊蓉說，“我們特別努力創(chuàng)作一部劇，可能播出來觀眾不會覺得怎么樣，就過去了，然后某一部劇大家覺得好吧，其實就那樣也就拍完了，只是剛好天時地利人和，這部劇爆了。這樣的事情很多，你是無法去控制的，別說演員，制片人和平臺有時都沒有辦法去預知，所以只能說把角色做到最好，不留遺憾就可以了?！?/p>

如今的楊蓉步入40歲階段，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和了解，但行業(yè)大環(huán)境帶來的焦慮，其實并沒有完全褪去。只是，楊蓉更看得開了。

楊蓉15歲就開始演戲，出道很早，她看著周圍很多人從默默無聞到爆紅，又到沉寂，再到爆紅?！拔铱戳颂?，站在高點的想繼續(xù)站，擔心被超越，在下面的人又想上去，人是永遠貪心的，但沒有一個人可以永遠站在制高點。想那么多干嘛呢？在我看來，沒有意義了?！?/p>

在演藝事業(yè)上，楊蓉對自己的反思來自如何把一場戲演得更細致，而不是自己為什么還沒有爆紅?！皩ξ襾碚f，即便登上事業(yè)巔峰的那天始終沒有來，但是我熱愛我的工作，一路走來，我也對得起自己的每一步，我就沒有遺憾?！彼岬剑@兩年流行現(xiàn)實主義題材，實際上是對演員提高了要求，“架空的東西創(chuàng)作起來相對容易，但現(xiàn)實題材是否能夠演到讓大家覺得好親切是不容易的?！?/p>

至于生活現(xiàn)狀，做演員不做流量明星，在物質方面沒有大富大貴的要求，用拍戲賺來的錢養(yǎng)活自己并照顧家人，楊蓉覺得這樣的“佛系”挺好。

“我非常反感為了趕時尚，很多衣服穿一次就扔了，就因為你是演員，是被關注到的那個人，再穿第二次的時候，大家就會說東說西。可是，我為什么就要變成一個這樣子的人呢？這件衣服明明還很新。除非是有很好的渠道把衣服回收捐贈，不然我覺得沒有必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了別人覺得的光鮮亮麗，就白白浪費掉。”

不愿演為了壞而壞的反派，不愿為了光鮮而光鮮，在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楊蓉都不愿意為了某些目的而放棄自己的初心。

來源=新京報 南風窗 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