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社昌

故事概況：

《命也》是阿米傳奇的一生。

阿米是富家子弟，人很聰明。還很大方。人緣關(guān)系非常好！到最后，卻窮困潦倒？

他家的錢財?shù)降子卸嗌?？爸爸指著屋里說，這些都是錢。你這輩子，下輩子都用不完。阿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反正日本鬼子盯上了;國民黨高團(tuán)長盯上了;州里的惡霸盯上了。最終被街上的地主吞噬了。

打仗時，他勇猛頑強(qiáng)，彈無虛發(fā)，殺敵無數(shù)。就連不可一世的日本人三木也敗在他手下。高團(tuán)長佩服他。當(dāng)?shù)厝艘捕伎渌?/p>

阿米的故事。我們不得不感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句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

第一章：比賽

阿米。

聽到有人喊我，就四處看了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是誰在喊我呢？

喊阿米的人從草叢里跳出來，原來是大胖。

什么事？我問。

我要和你比試。

比什么？

比摔跤。

無緣無故的，說什么瘋話？

你敢罵老子？

罵你還是輕的，你無緣無故的找老子的碴。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奸你娘！

奸娘？你的娘在你屋里，什么時候都可以，幾方便的。

你……

我不想理他，鄙夷的笑了笑，準(zhǔn)備離開了。

大胖在我后面說：你這個人就是人沒長大，卵長大了。

你有本事，人長大了，卵子也長大了。

聽我這么說，他伸手就捉住我，又將我舉過了頭頂，我現(xiàn)在就讓你七巧出血，不得好死！信不信？

你丑不丑咯，這么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比力氣。

小方跑過來，一句話就拿到了大胖的軟肋。要是我，拿個馬桶碰死算了。還在這里比卵長，你這樣做叫比賽嗎？你這是叫偷襲，叫扯蛋。

大胖放下我。平時，大胖就是怕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他認(rèn)為，這兩個家伙，一個足智多謀，一個敢做敢當(dāng)。只要小方的眼珠子一閃，所有的人多多少少有點擔(dān)心。你看現(xiàn)在就知道，

見面就將軍。你，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來這里，難道不行嗎？

奸你娘！

不要奸娘了，小方說：有本事就正式的比一場，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奸你娘，哈哈哈哈，大胖笑了，這正是他想要的。你說吧，你定個日子。說完，他又說了句奸娘的話。

奸你娘是大胖的口頭禪。他說你這才叫說了句人話。大胖神氣的拍了拍手。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到那天，如果你們不來，就是狗娘養(yǎng)的。

見大胖走了，小方走到我身邊說：你不要緊吧？

我柔了柔被大胖抓過的胸脯，嘴里說，狗娘養(yǎng)的，沒想到他會偷襲。

你不會真的要跟他比吧？小方開始急了。

我咬咬牙：當(dāng)然！

其實，我只是說了句氣話。小方解釋道。

我拍了拍小方的肩，說你這句氣話說得好！很解恨。

還解恨，你這是拿雞蛋碰石頭。

難道你不知道，士可殺不可辱的道理嗎？

他比你長得高長得大，足足有二百斤重，你站在他面前，簡直就是一只老虎站在一只大象面前。硬是要比的話，肯定是兇多吉少。

你知道嗎？就是因為他長得比我高大，就算他贏了，又有什么用呢？要是我贏了，你說是不是會有轟動效應(yīng)？

小方眼睛一亮：是哦！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還是注意點。

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小方還想說什么，我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了，我已經(jīng)打定主意：就算死，頂多就是我身上幾十斤肉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你是不要了?？赡愕母赣H母親怎么辦？他們一定會急死的。

難道我們比賽就一定是我輸嗎？就一定會死嗎？假如我贏了呢？我告訴你，很多時候，沒有你想的糟糕。

你？小方搖頭。

我拍了拍手，無所謂的笑了笑，你不知道嗎？富貴險中求。

約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大胖帶了一幫人，大搖大擺的來到叢林里。

我和小方，說說笑笑的，也來到了叢林里。

大胖見我真的來了，眼睛一亮：哎呦喂，阿米。我說句實話，我還真的佩服你的膽量。明明百分之百的輸，你還敢來，不過，膽大又怎么樣，最多就是死得難看一點。

我不亢不卑：說幾句大話，誰不會啊？我的語氣里充滿了不屑。無形中就激怒了他。

喲，癩蛤蟆打哈欠，不錯！

我輕蔑的笑了笑：誰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笑，我會讓你笑的，此刻的大胖已經(jīng)積滿了怨恨。

也確實，把我們擺在一起，有誰會相信，我會贏呢？這是一場懸殊大比武，一個是幾十斤重的小孩子，一個是二百重的大人，來看熱鬧的人自然就多了。

小方看著我，說如果實在不行，趁現(xiàn)在放棄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么？

我們可以退場??！

你廢什么話？今天，就算我死，也要跟他比一場。

小方心里忐忑。不過，他還是不忘交待了一句，說你們懸殊太大了。你要比的就比速度！

小方說完，走到草坪中間，有模有樣的吹了聲口哨，說你們雙方準(zhǔn)備好了沒有？

大胖兩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不屑的表情：上下嘴唇動了動，奸你的娘！你哪里來的這么多的廢話？

小方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就開始了，三比兩勝是贏家。點到為止。

我聽到宣布，一步一步走到草叢中間。

大胖則走著鴨子步，緩緩的過來了。他這樣走，一是他確實很胖，邁不開步;二是目空一切，也是做樣子給別人看。比不比，自己都是贏家。

站在周圍的人，看了看我們兩個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哪里是比賽？純粹是打與被打。

我說，大胖，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大胖鄙夷的一笑，我隨時恭候，你來吧。

我聽了，就沖了過去。沒想到，剛剛沖過去就被大胖抓了個正著，大胖輕輕一甩，就把我甩出好幾米遠(yuǎn)。我在草地上滾了幾滾，就不動了。

小方跑過來，站在我面前，只見我瞇著雙眼，痛苦的呻吟。他嘆了口氣，然后紳士的從一數(shù)到十，可我就是沒有站起來。

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鼻子里只有出氣的份。小方嚇壞了，喊了幾個人，準(zhǔn)備把我移到樹底下。再去喊醫(yī)生。還好，就見我睜開了眼睛。

小方說，實在不行就算了。

站在旁邊的人也都勸我。你這樣跟他比，不是找死嗎？我則看了看大胖。大胖把頭擺了擺，一副不得了的相。

我又瞇了一會兒，才緩緩的站起來。

大胖問，還要不要比？

我點點頭。

??？所有的人又是一驚，身體好的時候都輸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百分之百的輸嘛。就都勸我，說不要比了。萬一搞出個好歹來，就是一輩子的事。

不過，這些話，我都聽不進(jìn)去了，我緩緩的走到草坪中間，用手招了招大胖：還站著干什么？有本事，你來呀！

大胖氣定神閑站定了。

我說我就不客氣了?。≌f完就來了個百米沖刺。這個百米沖刺，大胖也會。其實這一招弄得好就好，弄得不好是非常危險的。大胖見我來勢兇猛，就退了半步。他的意思，在場的人都知道，他退出半步的目的就是騰出位置來。因為只要站在退出的半步上，等我一到，哪怕輕輕拍一下屁股，我的眼睛鼻子嘴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我鉚足勁跑了幾步，突然來了個九十度的羚羊大轉(zhuǎn)彎。轉(zhuǎn)彎的角度正對大胖，這個動作，令在場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大胖更是防不勝防。他瞬間就被絆倒在地上了。倒地的聲音就像一段濕木頭。小方走過去，心里略過一絲得意，就像剛才幫我數(shù)數(shù)一樣，從一數(shù)到十?？墒?，大胖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了。比我的狀況更加糟糕。

我站在大胖身邊，一直等他醒來了，才笑了笑說，怎么樣？舒服嗎？

大胖說，我們是在哪里？

哦？這么快就忘記了？

大胖睜著眼睛甩了甩頭，還是分不清東南西北。

我笑著說，不要想了，我們是在叢林里，這局比賽你輸了。還比不比？

比！大胖雖然這樣說，可是他一直沒有站起來了……

我笑了笑說：我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卵大坨虛肉。

第二章：小玉之死

大胖的父親聽說了，跑到學(xué)校討說法。小孩子在學(xué)校出了事，不找學(xué)校找哪里？

老師說，就算你不來，我們還要去找你呢。

找我？

當(dāng)然！

為什么？

這件事，是你家大胖挑起的。一個高年級的學(xué)生和一個初中生去比，還搞得那么正式。

阿米？你的意思是說，是我家大胖與阿米摔跤？

是啊！

大胖的父親聽說了，覺得倒丑。這么大的人了，還與小孩子比摔跤。摔跤就摔跤吧，摔贏了也好咯，偏偏又摔輸了。簡直是倒丑倒到家了！無地自容?。∵€怎么好意思聲張？面子要緊，就偷偷的請了幾個家丁把兒子送到醫(yī)院去了。

現(xiàn)在的大胖不說醫(yī)藥費的事了，也不提疼痛的事了。而是于心不甘，那么多的眼睛盯著。被一個小孩子弄成這樣，這個面子丟大了。

他惡狠狠的在心里罵道，這個軸承腦殼，總有一天，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其實，我從小嬌生慣養(yǎng)，父母親雖然嚴(yán)厲，當(dāng)我玩真的了，就事事處處依著我。說出來，你不會信，我讀中學(xué)的時候，每每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掀開母親的大襟衣，把頭伸進(jìn)去，跪在地上吸奶。別人在外面喊羞羞羞。她喊她的，我吸我的。

我的頭發(fā)很有個性：馬鬃頭。所謂馬鬃頭，就是腦殼中間留著很長的頭發(fā)，兩邊剪得光光的，加上長得白白凈凈的，又閃著兩個大眼珠子。所以，特別逗人喜歡！

我還有個讓人喜歡的事就是：鼻子到嘴唇之間常常流一條清鼻涕。想事情的時候，長長的鼻涕濃就會流出來。足足吊二寸長，直到大家笑了，說出來了出來了。我才猛的吸口氣。把鼻涕全部吸進(jìn)鼻孔里面去。引得人們轟堂大笑。

在村子里，數(shù)我最跳皮了。除了不做家務(wù)，玩的事情樣樣都做。特別是上次與大胖比賽之后，就總是想著摔跤的事?，F(xiàn)在，就算大人站在我面前，我都敢較量。如果失敗了，就會睡不著，一定要找出失敗的原因。從來不會去想自己這么小。

上樹或者游泳，都是母親最擔(dān)心的事情。我卻偏偏與母親有仇似的，她怕什么我就喜歡什么。

稍微大一點了，就開始喜歡思考了。

現(xiàn)在，我做了一個皮箭，總是隨身帶著，遇到鳥兒，就包塊小石頭，彈的一下，鳥就落地了。用這個方法，百發(fā)百中。比上樹抓鳥方便多了。

我做皮箭的時候非常認(rèn)真，大小長短要求非常嚴(yán)格。我做什么往往有很多的同年人圍著。他們都喜歡看我做事的樣子。有時候我好像覺得，他們便喜歡看我的鼻涕濃。一旦出來了，滑到嘴巴上來了。轟的一下笑起來。說出來了出來了。

我一聽，猛吸一口氣，把鼻涕濃吸進(jìn)鼻孔里。清鼻涕不見了，留下一陣長長的笑聲。

我之所以認(rèn)真，一是圖表現(xiàn);二是以此博得大家的關(guān)注。我希望村里的小朋友都圍著我轉(zhuǎn)。上次，大胖就是因為大雨突然不跟他玩了，他心里不平衡才提出要摔跤的。

村子里的小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僅善于思考，還喜歡出點子，是個膽大心細(xì)的人。與大胖摔跤的時候。就是他提醒了我：大人摔跤比力氣，小人摔跤比速度。我才想起動物世界里說過的話，豹子抓羚羊的時候。速度達(dá)到八十邁。而且羚羊與豹子的速度相等。這個時候，羚羊必須使出絕妙才能自救。就在豹子接近它的一剎那。羚羊瞬間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豹子因始料不及而錯失良機(jī)。

我讀書的時候，并不認(rèn)真。但完成作業(yè)總是最快的。起初，老師并不相信?？次业鮾豪僧?dāng)?shù)臉幼?，完成作業(yè)卻又快又好。我寫的作文，述事清楚，中心突出，讀起來順口。

有一次，老師給我開玩笑，說要出個數(shù)學(xué)題，你要是做出來了，就是天才。

那個時候，我對天才這兩個字不太理解。我只圖表現(xiàn)。就問：是不是課本里的？

老師說不是的。

那就做不出來。說完又補(bǔ)充一句，沒有把握。

沒把握沒有關(guān)系。老師說，就是玩一玩嘛。

如果做不出來，你不會告訴我的父親吧？父親在我心里永遠(yuǎn)是最嚴(yán)厲的。

當(dāng)然。

那你說吧。

老師想了想，說木馬加凳，三十三樣，滿一百個腳。問你多少木馬多少條凳？

我知道了：32，1，

這么快就算出來了？

這個容易嘛。

老師說，吹牛不用打草稿，你把計算過程或者方法說給我聽聽。

你看啊，我說，用方程組的方式來做，就一目了然了。

哦？聽我這樣說，老師更感興趣了。

我設(shè)木馬為X，凳子為y，那么X十y=33（樣），木馬三個腳，凳子四個腳，也就是3X+4y=100（腳）。方程組就出來：

x+y=33

3x+4y=100

老師看著我，哎呀呀，想不到??！你果然是天才呀。眼睛睜得田螺大。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我成小天才了。

不過，我最喜歡的就是玩，山上山下，樹上樹下，水里岸上?？梢哉f，村里村外處處都有我的身影。什么餿主意都能出。整天像個飛天蜈蚣。

然而，這一次，卻玩出了大事：

我給小方幾顆糖粒子，小方自己舍不得吃，就帶回家去了。家里有個弟弟叫小玉。他舍不得吃就是要帶給他吃的。

小玉舔著糖，一臉的興奮，舔一下拿出來再重新放進(jìn)嘴里。唆著呼呼的風(fēng)。這聲音，在屋外都能聽到。小玉一會兒舔糖粒子，一會兒又把手指舔干凈。特別是他舔手指的樣子，好誘人的。美得小方都要呑口水了。

弟弟看出來了，說哥，你沒有吃吧？

小方說，你吃吧。

弟弟說，你舔一下吧，清甜的。

沒事。你吃吧。

弟弟把手上的兩顆糖比了比，就把他認(rèn)為那顆大的給了哥哥。

小方說，你吃吧，我已經(jīng)吃過了。

小玉說，你騙人，我都看到你舔口水了。他很懂事，堅持要給哥哥一粒。

小方彎了彎腰，讓弟弟坐下來。說好弟弟，我真的吃過了。我只是看你吃糖的樣子很特別，如果你喜歡，我明天還帶。

就這句話，說拐了。小玉停止了舔糖。問道：這糖是阿米哥給你的嗎？是不是按人頭分的？

小方看著弟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小玉說，如果按人頭分的話，我也去。這樣，我們就可以多分一份。

小方急了，如果弟弟要去的話，父母親知道了，就連自己也不能去。可弟弟一直在堅持。還哭哭啼啼的，連嘴巴里的糖都挖出來丟在地上，哇哇大叫，一邊還在地上打滾。小方根本沒有料到弟弟會來這一招。

什么什么？爸爸媽媽聽到哭聲，就從屋里跑出來。

是哥哥，小玉說，是哥哥不讓我跟他玩。

爸爸把弟弟扶起來，走到小方身邊，為什么不帶弟弟玩呢？

小方嘟著嘴，我沒有說嘛。

媽媽也走過來了，說小方啊，你是做哥哥的，應(yīng)該懂得哄弟弟開心才對。

小方嘟著嘴，說知道了。

第二天，爸爸媽媽要去做事，就告訴小方，要照看好弟弟。

父母一走，小方就帶著弟弟這個大尾巴，無所事事的在天屋里閑逛。

偏偏這個時候，我就來了，正好就看到小方。

小方說，今天，我要帶人，你快點走吧，弟弟發(fā)現(xiàn)了，就連你也走不了了。

我卻故意扭扭捏捏。結(jié)果，真的被小玉看到了，他說阿米哥哥，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玩。

我們不去呢？

不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也要去，哥哥答應(yīng)了爸爸媽媽的。

我說了嗎？小方問小玉。

小玉說我不管，你騙人，嗚嗚嗚，又要哭了。

這種情況下，我知道，小方是拿弟弟沒辦法了。而他不去，玩起來就沒意思。在家里玩么，已經(jīng)玩膩了。我只好對小玉說：是啊是啊。

噢，有糖吃嘍，小玉高興的跳起來。話說到這個份上，小方只有帶著村子里的小孩向山上出發(fā)了。

貪玩是孩子們的天性。小孩和大人一樣，越玩越有經(jīng)驗，要玩就玩刺激的。所謂刺激就是坡度越陡越好，速度越快越好。因為坡度大，速度就快，揚(yáng)起的灰塵就飄得高。玩的就是心跳。

開始的時候，小玉也不鬧，只是在一旁觀看。直到中午，大概是玩累了吧，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餅干吃糖粒子。小玉吃飽后就去看滑板。本來，小方已經(jīng)把弟弟抱回去了，說吃了餅干就休息一會兒。

我們剛剛瞇眼，就聽到小方喊弟弟，這一喊就把所有的人都喊醒了，大家爬起來四處尋找，結(jié)果在滑板底下找到了。可小玉一動不動的。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了。

小方抱著小玉，又是喊，又是拍他的臉，又是搖他的頭。小玉像根軟帶一樣，雙手垂著。任憑怎么弄都不理人。不知道是誰說了句，趕緊的去大雨家。

大雨的父親是個郎中。大家急急忙忙站起來。大雨的父親看了看，又問了一些基本情況，又翻了翻小玉的眼珠子，才搖了搖頭。

看到郎中的表情，所有的小朋友傻了。

小玉的父母回到家里，郎中跑過去，說你們才回來呀？我已經(jīng)來了幾次了。

小玉的父親嘴里啃著滿口的紅薯，見郎中一臉的凝重。停止了吞咽。問有什么事？

你趕緊吃點東西吧，然后去我家看看。

什么事？小方的父親吐掉了嘴里的紅薯，問道。

哎！郎中嘆口氣，說去了就知道了。

你，你……你不要嚇我??！他踉踉蹌蹌的跟著郎中來到郎中家里。隔著門檻就見到治療臺上躺著一個小孩。小孩用白布蓋著。小玉的父親一見。瞬間就傻了。

他喊：崽啊！你這是怎么了啊？你說話呀！

可是，無論怎么呼喚，小玉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母親見了，也是一陣號啕：曉得是這樣，今天就不該去殺苳茅桿??！可憐的小玉??！你還這么小，怎么舍得離開我們呢？一邊哭一邊戳著自己的胸脯。

村里的人聽了，都陸陸續(xù)續(xù)圍了過來。

母親就這樣哭啊哭，一直哭到?jīng)]力氣了，才縮在墻角里抽泣。

郎中也束手無?，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過了很久，郎中才試探著說：大嫂，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們還是想想辦法讓孩子入土為安吧。把他涼在這里，也實在夠可憐的了。

村子里的人都說，郎中，就你富裕一點。你就找床舊棉被吧。

郎中聽了，找了床好一點的舊棉被，按照村里的習(xí)俗找了個無兒無女的老人，放在竹藍(lán)里，帶到山上埋了。

看著小玉出門，想起再也看不到了，啊呀呀又嚎了一氣，就昏了過去……

他們就這樣可憐巴巴的只知道流淚。直到夜深人靜，父親才突然的發(fā)現(xiàn)一直沒有看見小方，他驚疑的看著自己的女人，婆婆子呃，小方呢？

這一問，女人停止了哭泣，睜大眼睛。

白天，知道小玉的事后，只顧著急。根本就沒有想起還有小方?，F(xiàn)在怎么辦呢？

還是男人有主見。他流著淚，一邊喊一邊沿著山路去尋找。喊聲里充滿了哭聲。

村長知道了，就召集大伙，組成了尋人火龍，他們在附近的山上，附近的水里，所有的溝溝坎坎，尋人去了……

第三章：鐵哥們

看到郎中的表情，小方一下子就蒙了。趁大家沒注意的時候，就一個人遛了。

其實，我們這群小孩子中，小方是個智多星。但畢竟是個小孩子，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也慌了神。他先是回到家里，想起再也沒有弟弟了，就忍不住哭泣。

他現(xiàn)在想得最多的是：爸爸回來了，自己不知道怎么死。

他想到了上次與鄰桌翠翠吵架的事。翠翠的作業(yè)本不見了，就認(rèn)準(zhǔn)是小方偷了。

小方說，我真的沒拿。如果你懷疑我，你去搜嘛。

搜搜搜，這點小伎倆，以為我不知道，早就藏起來了。

玩笑歸玩笑，如果你說真的，我可要生氣了。

我一直沒有給你開玩笑！翠翠鐵青著臉，表情怪怪的看著小方。

你！

喲喲喲，很無辜樣的。

小方這個人，說他窮，說他別的都可以。因為，那是沒辦法的事情。說他是小偷，他就接受不了了。人格問題不能受侵犯。他看了看周圍，所有的人都用怪怪的眼神看著他。

小方急了，他青筋暴露，眼睛鼓起田螺大，手掌心里能抓出水來。

翠翠也不是省油的燈，說看你這個樣子還想打人咯。打沙，打打打，你打呀！你不打，你就是個孬種！

上課鈴響了，本來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

偏偏老師走進(jìn)教室，從地上撿起了作業(yè)本，說這是誰的書？這么不愛惜。

翠翠一驚，立刻走到老師面前把書拿走了：說是我的。

有同學(xué)說，是你的嗎？你的書不是被小方偷走了嗎？你這樣輕輕松松的，可人家小方，是受了委屈的。

翠翠不屑：那又怎樣？

最起碼，道個歉吧。

道歉？哼！讓我給一個窮鬼道歉，想都別想。

對于小方來說，不道歉，也沒有什么。受冤枉又不只是這一回。不道歉就不道歉吧?？伤f的話也太傷人了。小方站起來，走到翠翠身邊：說你有本事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說就說，誰怕誰呀！

我也站起來，拉住小方的手，說算了吧。

小方正在氣頭上，我不去拉還好，我這一拉。他反而來勁了，他用力把我一甩就掙脫了。

而此時，翠翠說的話，小方又聽到了：窮鬼還裝清高。翠翠真的說了一句。

啪！說時遲那時快，小方一巴掌拍了下去。接著，又氣呼呼的把翠翠手上的書奪走了。然后他大聲喊道，大家可以作證，這個人剛才還說是我偷了她的書?，F(xiàn)在又說書是她的。你們說，我是不是太冤枉了？

是的。大家齊聲說：翠翠應(yīng)該道歉。

后面的話，小方幾乎沒有聽了，立即把書撕了個粉碎。

老師看著小方，你……

小方氣乎乎的，連老師都沒理睬了。

沒想到的是，翠翠的父親先他之前來到他家里。

小方的父親問：你找誰？

我找方爸爸。

我就是，什么事？

其實也沒什么。

那你先坐一會兒吧。方爸爸笑瞇瞇的，一邊挖一筒土煙一邊說，先抽一口？

翠翠爸推了推，說我不會吸煙。

方爸爸又笑了笑，說你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本來我是不想來的，畢竟都是小孩子嘛。但翠翠在屋里哭哭啼啼的，她娘就讓我過來問問情況。

具體什么事？

唉！你的兒子把我家翠翠的書撕掉了。

??！書是讀書人的命根子，小方的父親一驚，這還了得。

也沒什么，只是作業(yè)本而已。

方爸爸什么話也聽不進(jìn)去了，只見他氣得青筋暴漲，臉塊發(fā)白。這個跳皮鬼，今天不好好收拾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臨走的時候，翠翠的父親說，我只是隨便問問，沒事的啊！

小方爸爸氣不打一處來，巴不得現(xiàn)在就抓住兒子，巴不得手上有根鐵棍子。

臨走的時候，方爸爸沒有忘記對翠翠的父親說，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翠翠的父親點點頭，看得出來，你也是老實人。你的兒子回來了，說幾句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動手打他。

小方的父親，表面上很平靜，內(nèi)心卻燃著一團(tuán)火。家里窮，省吃儉用的就是想讓他發(fā)狠讀書，將來有出息。不努力也就算了，還給我惹事生非！

翠翠父親走后，他就一個人坐在灶門口，一邊烤火一邊等小方回來。

放學(xué)后，小方已經(jīng)忘記了打架的事了。一直玩到晚上八點鐘才回來。

看到父親，才想起與翠翠打架的事。他怯怯的喊了爸爸。

爸爸卻出奇的平靜，說你出了一身的汗，趕緊洗個澡吧。

小方聽話，裝水，脫衣服。當(dāng)他一絲不掛的時候，父親就把衣褲拿走了。

這個時候，小方才知道大事不妙。他想跑，可衣服被拿走了，并舉起了燒火鉗。

小方本能的用小手去擋。結(jié)果咝的一聲，巴掌上就脫掉了一塊肉。隨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焦味。

看來，想逃已經(jīng)不可能，小手受了傷，身上一絲不掛。只有任憑處置了。

這次以后，父親這個名字，在小方幼小的心靈里，烙下了抹不去的印象。

這次，弟弟死了，比起打翠翠，問題嚴(yán)重多了。小方想也沒想就背了鋤頭，一口氣跑到山上，哭了一頓，就開始挖坑。他決定自己把自己埋了。

我也怕父親打，過去的長輩好像沒有什么教育方法，犯了錯就知道用暴力。

我想，必須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就跑出去?？墒?，當(dāng)我出來后，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茫茫黑夜，整個外面，就是一個空洞無底的黑色世界。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我坐在樹下，想起小方有多么了不起。他上次還一個人睡在廟里呢。哎！我嘆口氣，覺得對不住小玉，要是他不用餅干誘惑，小玉就不會跟著出來，也就不會死掉。

我看了看四周，也許是因為小玉死了吧？此時此刻，顯得特別的寧靜。寧靜到連自己喘氣的聲音都聽得清楚。

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了奇怪的聲音。聲音有點沉悶。好像是挖土。一下兩下……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竟然還有人干活？也是因為好奇，也是無所事事。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挪過去。這個時候，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可是，挖土的聲音很快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哭啼。這就更加激發(fā)了我的好奇心。

當(dāng)我來到那個人身邊，噫？怎么這樣熟悉呢？連呼吸的聲音都那么熟悉。小方！我突然這么喊。

小方把鋤頭一甩，一邊喊：爸爸呀！我不是故意的呀，你打死我吧。

是我。小方。

小方還是拼了命的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大聲喊：小方，小方，是我！是我??！

小方緩過神來，吃驚的問：阿米？你怎么來了？

我還想問你呢？你挖坑干什么呀？

唉！小方嘆口氣，弟弟死了，我父親還會放過我嗎？所以，我決定挖個坑，自己把自己埋了。

聽了小方的話。我都忍不住哭了，我抱著小方，是我對不起你??！

大雨的父親突然想起了自己家的兒子，他們一直都在一起玩的，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情。他就走到孩子的房間，大雨大雨的喊。

大雨聽到父親喊自己，故意裝著沒睡醒的樣子，說這么早，有什么事？

你就裝吧，父親有點生氣，我就不信，小玉死了，你還睡得著？說！

見隱瞞不過去了，大雨坐起來，說爸，我是去玩了。但是，小玉是怎么死的，我真的不知道，就連他的哥哥也不知道。

現(xiàn)在不是說小玉的事了……

大雨莫名其妙：那？那又有什么事？

父親痛心疾首：現(xiàn)在是小方也不見了，全村的人都在找呢。一個家里一下子失去兩個孩子，做父母的還怎么活呀？他坐在兒子的床邊，長長的嘆口氣，說方家也真是夠慘的了，這是在割他們的肉?。?/p>

大雨說，本來今天，小方是不想帶小玉去玩的，是小玉吵得兇，小方又扭不過……大雨忽然覺得說漏了，趕緊用手捂住嘴巴。

父親聽出來了，站了起來，我就想，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原來你還真的知道。快說，還有哪些人知道？

小孩子終究經(jīng)不住嚇，父親這么一喊，大雨就全說了。原來全是糖粒子惹的禍。

知道原委后，村長直接來到我家。

我的母親聽說了，也是一驚！出了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但她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就在各個房間搜索了一番?？墒?，連我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我的娘一下子慌了神，本來想，如果在家里的話，一定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不曾想連人影都沒看見了，他急得哭了起來：這個時候了，天黑地黑的，兒子會去哪里呢？

村長說，你也不要急，我們再出去找找吧。

村長離開后，母親突然想起有一次，阿米拿著面包去過廟里，這次是不是也在那里呢？

她頓時瘋了一樣，朝村前的廟里跑去，隊長帶著人跟在后面。到了廟里，什么也沒有看到。只有蜘蛛網(wǎng)被風(fēng)吹著，晃來晃去。

我勸小方，說再怎么樣也不要去死??！

小方流著淚說：我不死，有人讓我死的。

你這是氣話，哪個父親會想自己的孩子死呢？他們是恨鐵不成鋼，又沒讀什么書，就用最直接的方法。

我不知道你是站在哪一邊說話的，小方歪著頭反唇相譏。

我當(dāng)然站在你這邊。好死不如賴活著。走吧。說不定你父親這個時候急得要死呢。

你這是為我好嗎？

唉！我嘆口氣，低下頭來。不管怎么樣，本意是好的，只是他們用了最殘忍的方式。

你走吧。小方低下頭來，沒有弟弟了，心里撈空的。

我說，你餓了嗎？

小方看我一眼，說餓了也吃不進(jìn)呢，嘴巴都是苦的。

你還記得在廟里那次嗎？

這次怎么能跟那次比呢？

是??！我沉默了一瞬。提到那一次，當(dāng)時聽說了你的情況后，也是忍不住了。就從家里偷了一些東西。呃？我問小方，你當(dāng)時躲在那里怕不怕？

怕！怎么不怕呢？

那你……

沒辦法呀，在那種情況下，我全愿被嚇?biāo)?，也不想讓父親打死！

我沒做聲了。

小方說，我只是想我的媽媽，她一天到晚的哭哭啼啼的。父親找我，可能也是因為母親哭得厲害，他心虛了。他才去找我的，你說是不是？

我不是這么想的，我覺得你應(yīng)該站在你父親的角度想一想，也許就想開了。

你不是我，當(dāng)然不知道我當(dāng)時的想法。你知道嗎？我看到大人們站在破廟前徘徊的時候，我還真希望出現(xiàn)厲鬼，把他們一個個的從我身邊嚇跑。

那幾天，小方說，我也知道你是冒著風(fēng)險的，從家里拿饅頭出來。說真的，想不到你會這么丈義！

唉！我嘆口氣，真是想不到，這次卻是哥哥害了你，把你的弟弟弄丟了。

說了不怪你！再說，怪也沒用。怪來怪去。弟弟能活過來，我就使勁的怪你。

我換了個話題說，我剛才喊你的時候，看到你驚慌的樣子，難道我比死還可怕嗎？

小方用眼睛盯著我。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他。他來了，我肯定不會這么平靜的死去！

哎！小方說的是他父親。翠翠那件事，已經(jīng)烙印到心里去了。

小方突然抓住我的衣領(lǐng)，你沒有出賣我吧？

怎么可能呢。

夠哥們！小方說著，擂我一拳，又緊緊的抱住我。不過，只是抱了一會兒，小方就把我推開了，然后哭了起來。我也莫名其妙的跟著哭了起來，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突然，我舉起了拳頭，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猛力地敲打。

小方抬起頭來，說你這是干什么？

我嘆口氣，要不是因為我，小玉就不會去山上，就不會死掉。想起小玉就這樣離開了我們。真是后悔死了！

小方抬起頭來，嘶啞著聲音，你這樣做，有什么用呢？如果我的弟弟能打回來，你就拿個鐵錘子來打我……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小方說，弟弟是不會回來了，是我?guī)е艿艹鋈サ摹?/p>

是我誘惑的。

小方嘆口氣，忽然站起來，說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我的媽媽，她該怎么活啊？

是啊！整個村里的人，都在尋找你呢。你的母親，嗓子都喊啞了。

小方看著我，愣愣的盯了好一會，你怎么不早說呢？……

……

走！現(xiàn)在就回去！

回去？

小方睜著眼睛，堅定的說，弟弟死了，我也不見了，這會要了我母親的命??！我回去了，就算被父親打死，我也認(rèn)了。

第四章：遭遇逆石流

經(jīng)過小玉那件事，我們這些小孩們都變老實了。一心撲在學(xué)習(xí)上?？蓾M腦子都是小玉，又怎么學(xué)得進(jìn)去！

本來，我們還約定，一起去考完全中學(xué)。那個時候，讀了中學(xué)，就能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

我的父親，見我們安靜了，反而不踏實了，隔三差五的就跑到學(xué)校來。班主任老師告訴他，說最近，這幾個跳皮鬼安靜多了。

父親輕允，經(jīng)過這次，還不安靜，就沒得救了。

老師說：其實，他們的學(xué)習(xí)一直都很好，只是最近有點反常。我們還準(zhǔn)備去做家訪呢。

老師一邊說一邊把作業(yè)本找出來了。遞給父親，說你看看，你的兒子，字跡工整，一筆一畫蒼勁有力。

父親看了我的作業(yè)，又把作業(yè)本退還給老師，說老師辛苦了。離開的時候又說了幾句客套話。

回來的時候，又遇到了校長。校長也是個熱情的人，非要拉著他去喝杯茶不可。他說是新茶，是朋友從蘇州帶來的。校長介紹完，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你是不放心孩子們吧？

父親是見過世面的人，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會寫在臉上。他說，我是路過這里，順便進(jìn)來看看的。

是嗎？

父親點頭，我家那個跳皮鬼，真的有勞你了。

校長說，阿米的天賦很高，如果你愿意，我準(zhǔn)備把他們幾個推薦到州立學(xué)校。

周立？父親笑了，停住腳步，兩只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這是他最喜歡聽的話。

可是，父親回到家里，把這事一說，我就不高興了。原因很簡單，我擔(dān)心小方和大雨去不了。

父親說，也沒關(guān)系啊。雖然不在一個學(xué)校，至少在一個城市吧。星期天就可以聚一聚嘛，有什么不好呢？再說，你們是去讀書，又不是去玩。我覺得在一個學(xué)校反而不好，來往過密反而耽誤學(xué)習(xí)。

不好。我說。

怎么不好了？

這還用說嗎？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難道你就舍得讓你的兒子變成啞巴？

都是大人了，還說氣話，羞不羞啰？父親總是用這樣的話來刺激我。

但是，我不吃他這一套。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要我怎么樣嘛？

其實，我就是怕大雨和小方交不起學(xué)費而輟學(xué)。我知道我家里有錢，雖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錢。畢竟讀大學(xué)嘛，需要一筆很大的開銷。我又不敢跟父親正面交涉。

我說：其實，大雨和小方比我的成績還好，他們不去州立，就只有讀師范。

好??！讀了師范，畢業(yè)出來就可以教書，還能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呢。

好什么好，我說：不知道你是聽不懂我的話，還是故意打哈哈。

母親聽了，就把父親拉到一邊，小聲說，孩子的意思，你還沒聽出來？

什么意思？

小玉的死，始終還沒有從心里走出來。他是想把小方帶在身邊……

父親點頭，又走到我身邊，說阿米呀，你說大雨和小方的成績比你好，你是想幫助他們……

我搖頭，一句好話，到了你嘴里，怎么就變得這么難聽了呢？

我又怎么了？

算了算了。我沒好氣的說，你們這些有錢人啊，大都是一個德性。

我沒有說什么呀？父親莫名其妙。

窮人也是人，也有臉面。我無不挖苦的說。

父親好像明白過來了，既然是這樣，他們要多少錢，都由你去安排，總可以了吧。我給足了你的面子，也給足了他們的面子。說句實話，為了你完成學(xué)業(yè)，讓我做什么都愿意。再說，你一個人在外面。我確實有點不放心，有他們在也是在幫助我。

停了停，父親又補(bǔ)充說，你在外面。確實應(yīng)該有個照應(yīng)?；ㄟ@個錢，我覺得值了。

但是，可能會花很多的錢吶。我說。

不管多少。只要你安安心心的就行了。

這個時候，我反而覺得自己有點過了。仗著自己去讀書，就敲詐自己的父親。

到了州立，一切是那么新鮮！

在這里，我遇見了阿梅。第一次見到她，只見她穿一件春裝大襟，配一條寬裙子，一雙帶絆的布鞋。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的人穿學(xué)生裝，只有她最靚。每次從我身邊走過，裙子一擺一擺的，非常撩人。

在這里，我又恢復(fù)了頑劣。我最喜歡軍事課。特別是涉及到武器方面的。比如手槍步槍，沖鋒槍。比我小時候玩皮箭還要認(rèn)真。這些真家伙，如果有子彈，真不知道有多開心。

就連去學(xué)校的路上，都充滿了快樂。東江河的水，又急又深又清亮，比家門口的溪流大多了。只是那個時候沒有橋，過去就得坐船。在這里，我們認(rèn)識了擺渡師傅。

師傅性格開朗，為人忠厚老實。我們過河的次數(shù)多了，就親昵的稱他為師傅。還經(jīng)常拿煙給他抽。時間一久，我們就成了朋友。漸漸的，他就教我們搖擼的動作。風(fēng)平浪靜時，我們還可以自己擺渡。

晚上沒事的時候就想阿梅。她，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鵝蛋形的瞼上長著一對深深的酒窩，白里透紅的肌膚。高高的鼻梁，黑黑的眼睛，一米六幾的個兒，走路時臀部線條很有節(jié)奏。加上豐滿的胸部，可以說要多生動就有多生動。

說真的，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漂亮的女孩子。

阿梅走路的時候總是喜歡哼著小調(diào)，走到那里，那里就會有不同的目光。這些目光都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倘若有人給她打個招呼或者說話，我心里就老不高興了。

這一次在讀書室，正好只有我和阿梅兩個人，而她喜歡的書正好在我手上，真是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可是，當(dāng)她笑著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竟然擺出一副紈绔子弟的樣子，要多驕傲就有多驕傲。

小方和大雨聽了，氣的直跺腳。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啊你！沒得救了。

而我也覺得失去了最好的機(jī)會?；谥硪?。

不過，這件事很快就忘記了。因為學(xué)校玩的東西太多了，什么乒乓球啊，羽毛球啊，藍(lán)球之類的應(yīng)有盡有。

而我每一樣都喜歡，每一樣都新鮮，每一樣都想去嘗試。我玩東西也很投入。特別是藍(lán)球，運(yùn)動量最大，看的人也特別多。搶球的時候，我就像只猴子，只要一出手，誰也擋不住。投藍(lán)時，往往總是虛晃一槍，轉(zhuǎn)移了別人的注意力。然后以極快的速度把球投進(jìn)去了。我之所以這么賣力，就是因為我知道，觀眾席上一定有她。

越是開心，時間越是過得快。三年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只是與阿梅的關(guān)系一點進(jìn)展也沒有。阿梅是我一生中唯一暗戀過的女孩子。

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我的眼睛總是在她平時喜歡出現(xiàn)的地方梭來梭去。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沒有她的身影。我又不能做得太明顯，怕大雨和小方看出來，又來取笑我。

出了校門，阿梅依然沒有出現(xiàn)。

小方說，如果你想見人家，就直接去她寢室。

放屁。我哪里想她了？

既然不想，你的眼睛怎么飄來飄去呢？

大雨也說：那我們就走吧。

小方說，你等也沒用，她已經(jīng)走了。

走了？我脫口而出。

你看你看，還不承認(rèn)，這是什么人喲。

是的。大雨說，你呀，你就是一只煮熟了的鴨子，嘴硬。已經(jīng)那么明顯了，他一邊說一邊搖腦殼，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沒有爭辯了，趕緊追到渡口，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我喜出望外。

原來，大雨和小方一直都在關(guān)注我，就偷偷約了阿梅。

我走到阿梅身邊，情不自禁的，說真的是你?。?/p>

阿梅默默點頭。原來，她也對我也有意思。

大雨和小方，則站在渡口，一會兒看看天空，一會兒又看看遠(yuǎn)處。他倆急得火燒眉毛。離又離不開，走又走不得。

我希望這陣雨早一點來，來的大一點。這樣，我就可以和阿梅多待一會兒。

可是，阿梅還是走了。她說她家里曬了谷子，如果不趕回去。谷子就會被雨水沖走。

我失望的望著她的背影。她的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遠(yuǎn)。

這個時候，天上聚起了濃濃的烏云。烏云越聚越攏越來越低，大地越來越暗……

大雨說，這個阿米真急人，馬上就要下暴雨了。

小方也是歸心似箭，半年都沒有回家了。

就在他們急得直跺腳的時候，我一陣猛跑過去。小方看到我，伸出手放在我前額。

怎么了？我疑惑的問。

我看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怪話。我沒好氣的說。

大雨說：言歸正傳，現(xiàn)在這種情況是走還是等？

我們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站在渡船上了。大雨說，如果不在漲水之前過去的話，就必須等洪水退了才走。

我們正在猶豫的時候，擺渡叔叔喊話了：你們走不走？

我們幾雙眼睛互相看了看，又看看天空。小方說，老大，我們自己擺渡吧。

可以嗎？我遲疑了一會兒。上次小玉的死，一直有陰影。沒有一定把握的事情，我是不敢輕易嘗試的。

怎么不可以？小方反問道。

大雨也說，反正師傅在上面，怕什么呢？我們年輕人有的是力氣，可以搖得更快些。

我說，你們要想好，今天不是平常天氣。

哦。忘記告訴你了。大雨說，擺渡的叔叔感冒了，正在發(fā)高燒。

你們?yōu)槭裁床辉琰c說呢？我大聲喊道：這是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弄不好要死人的。

不要說了，小方喊道，這種情況下，一點空間都沒有，哪有時間告訴你？

爭吵的時候，渡船已經(jīng)離岸好幾米遠(yuǎn)了。

這時候，拳頭大的雨點劈劈啪啪的打下來。

師傅說，就算返回去，也是兇多吉少，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如果不趕緊搖擼的話，誰也不要想活著過去。

??？

你們不知道，這次根本就不是洪水了。

不是洪水是什么？

搖擼師傅咬咬牙：估計是泥石流。百年不遇?。?/p>

泥石流？泥石流只是在書本上看過，知道它威力強(qiáng)大。

師傅告訴我們：說泥石流就石頭走路，威力巨大，所向披靡。

我們幾個人聽了，石頭走路倒是沒有見過，一定會很新鮮的。我們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多么希望看看。

師傅大聲喊道，你們一定要站穩(wěn)呀。

這時候，我們幾個人一起前弓后箭，一邊看著水勢的變化：河水已經(jīng)從清水產(chǎn)成黃色，又快速的變成紅色了，一下子漲了很高，河道變得寬大無比。波浪一個接著一個。我們并沒有看到石頭，倒是心情隨著水勢的猛漲開始激情澎湃。離岸越來越遠(yuǎn)了。

突然，我們就聽到轟隆隆的巨響，這聲音有種山崩地裂的感覺。師傅說：泥石流來了，為了活命，你們跳下去吧。

跳？那你呢？

師傅說，我一把老骨頭了，你們都是年輕人啊。

多么殘忍的話，沒有人理采他。就在我們一起用力的時候，嘩啦一聲，擼斷了。頓時，船身失去了方向，緊急著一個巨浪打過來，幾個人就掩沒在逆石流中了……

第五章：大雨和小方不見了

當(dāng)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父親，就看見涮白的墻壁和潔白的床單。我一驚：這是哪里？

這是醫(yī)院。父親說。

這個時候，我才注意父親。只見他睜著血紅的眼睛，驚訝的說：醒來了？接著就自言自語，醒來了就好，醒來了就好??！

我沒有理會這些，我突然想到了渡船，想到了渡船師傅，想到了大雨和小方，想到了泥石流。

我瞬間抓住父親的胳膊，不停的搖晃不停的問，他們呢？?。繋煾的?？大雨呢？小方呢？

父親當(dāng)然知道我口中說的他們。但沒有開口，他難過的低下了頭。

我瞬間感覺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我掀開了被子。父親急喊：你要干什么？

我，我要去找?guī)煾?，我要去找大雨，我要去找小方?/p>

父親見我這樣，說不要找了……他停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說，你這個樣子，怎么找？

父親話還沒說完，我已經(jīng)縮在病床邊了……

醫(yī)生見情況不妙，都趕了過來，抬的抬我，抬的抬父親，立刻進(jìn)行施救。

我醒過來時，睜開眼睛就看到睡在我旁邊的父親，他蒼老的眼神也一直在注視我。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有點心疼了，喊了聲爸爸，淚水就流了下來。

見我醒來，父親當(dāng)然高興，特別聽到喊爸爸。這是好久以來沒有聽到的聲音，這兩個字差不多都要忘記了。他一聽，激動的淚水都要掉下來了。這段時間，所有受的苦都值了。

激動之后，他又擔(dān)心，大雨和小方，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如何去安撫他。

父親卯足勁，想站起來，就聽到醫(yī)生驚呼：奇跡！真是奇跡！受了這么大的傷還能這么快就醒過來，神智還這樣清晰，實在是個奇跡！

我的母親聽說了，嗚嗚嗚的哭起來。

醫(yī)生說，你又怎么了？兒子醒來了，應(yīng)該高興才對呀，怎么還哭了呢？

母親破啼而笑，是啊，我是高興??！她一邊叫：兒子啊，兒子啊，一邊沖到我身邊，你想吃什么？我現(xiàn)在就去做。

醫(yī)生號了脈，站起來，說你不要喊了，他現(xiàn)在需要安靜。你放心吧，他的生命體征平穩(wěn)，沒有什么大礙了，等他下次醒來的時候，就好多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醫(yī)生說，你們就放心吧。

媽媽說，我現(xiàn)在就回去，殺只土雞，燉好吃的湯，好好的給你補(bǔ)一補(bǔ)。

醫(yī)生說，你不要性急，他暫時還不能吃東西。

為什么？父親也趕緊的問。

他現(xiàn)在吞咽困難，要吃也只能吃些流食之類的?，F(xiàn)在，他最重要的是休息。

父親把母親拉到一邊，你去煮點稀飯吧。快去！

醫(yī)生看著夫妻倆，搖搖頭，可憐天下父母心。守了這么久，自己都皮包骨了。

母親走后，我又醒來了。又是抓住父親的手，不停的搖晃，不停的問，師傅呢？啊？大雨呢？小方呢？啊？

父親被我搖的像貨郎鼓，可他仍然不肯說話。我就更加篤定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雙手抱著頭，啊啊的猛吼一氣，接著又昏了過去。

我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

護(hù)士小姐忍不住怒道：哪有你這樣的，你的父親守了你這么久，一直不吃不喝的。你倒好，醒來就大喊大叫的，還猛推。你以為他還年輕。就是年輕人，也經(jīng)不住你這樣折騰啊！

我瞬間被電住了。

父親卻舉手示意護(hù)士，說他要發(fā)泄就讓他發(fā)泄吧。說不定發(fā)泄出來了，身體就好了。

你看你看，這樣的父親，事事處處為你著想。

這個時候，也只有這個時候，我看到了父親最柔軟的一面，我猛然撲在父親的肩膀上，第一次哭了。

從小到大，父親的眼里，我就是個跳皮鬼。三兄弟中，父親的淺意思里，無論我做什么，做得再好。他從來不夸獎，總是一副嚴(yán)肅的面孔。一旦犯錯，非打即罵。因為小玉的死，打得我死不見活。不過，也是因為那一次。媽媽告訴我，爸爸因為打你，晚上的時候，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偷偷的哭呢。

我一驚，終于看到了父親慈悲的一面。而今天，要是在以前，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一般不問青紅皂白。就算昏迷過去了，他也照打不誤。

忽然，船上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渡船師傅，大雨和小方，所有的人，眼睛死死地盯著目標(biāo)。五秒，四秒，三秒……快到岸邊了?？墒?，河水迅速的猛漲，離岸反而越來越遠(yuǎn)了……

我記起來了，渡船師傅叫我們跳河逃生……在我們拒絕的同時，一個巨浪打過來……

當(dāng)時，我以為只是渡船師傅出事了，沒想到的是小方和大雨也不見了。

父親說，我知道你們，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好朋友，但事以至此，急也沒用，我勸你聽醫(yī)生的話，養(yǎng)好身體。只有等你的傷治好了，我們才能一起去尋找，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們找回來。

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傷成這樣，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啊。

我沒管那么多，還是要站起來。沒想到，只是踉蹌了幾下，叭的一聲就從病床上滾了下來。

父親本來想攔腰抱住，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因為失去平衡，和我一起倒在地上。

父親撕裂心肺的吼叫，整個人都在掙扎。

好不容易安頓好，父親拖著疲憊的身體挪過來，要坐在我的床邊。

見父親這樣，護(hù)士小姐告訴我，說你父親不說，確實是怕你擔(dān)心。我告訴你吧，渡船師傅已經(jīng)死了，小方和大雨還沒有下落。我估計你的父親也會垮掉的。為了你，他也是不吃不喝，睡也睡不好，還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找人。沒想到的是，你一醒來就這個樣子，這是雪上加霜??！

護(hù)士繼續(xù)說，你的傷是身體，你父親傷的是心上。

護(hù)士離開后，父親就回來了。他小心翼翼的，說你胸部還疼嗎？這一聲問候，父愛兩個字在我心里融化了。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父親偉岸的身軀不知什么時候有些佝僂，黑色的頭發(fā)也有了銀絲。這個瞬間，我再次抱著父親，忍不住哭了。

父親說，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啊，平常吧，總是對你兇巴巴的。雖然都是為了你好，卻用了最冷酷的方式……

不！爸爸。你不要說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父親說，經(jīng)過這件事，我也看淡了許多，畢竟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小方和大雨都是你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也不想他們出事。但事以至此，我已經(jīng)盡力了。你的命也是撿回來的，聽醫(yī)生說，現(xiàn)在，你的身上全是內(nèi)傷，要想恢復(fù)，還需要時間靜養(yǎng)。唉！老天開眼，不管怎么樣，沒有性命之憂就比什么都好。

爸，以前都是兒子不好，是我太任性，太頑劣。

你能這樣想就好。

是??！經(jīng)過這件事，我才真正看懂了父親這兩個字的含義。他偉大，無私，默默的奉獻(xiàn)。

這段時間，父親沒有去省城做生意了，而是寸步不離的陪伴在我身邊。

當(dāng)我柱著柺杖能走路的時候，父親就帶著我去了小方家。小方的父親也是老實人。他現(xiàn)在，正可憐巴巴的坐在門檻上。見我們到來，也沒起身，也沒說話。

倒是父親先說，尋找小方的事，我們一直沒有放棄。

這個時候，小方的父親才抬起頭來，他想笑，眼里擠出的全是苦澀，樣子比哭還難受。

父親說，是我們對不起你啊。

方爸爸聽了，合上眼睛，看得出來，他想努力的忍住，可眼淚不爭氣，已經(jīng)從眼角邊流了出來，沿著臉上的皺紋，慢慢的，淚水就布滿了臉頰。

良久良久，方爸爸才停止哭泣，搖搖頭說，天災(zāi)人禍的，又怎么能怪你呢？再說，為了尋找小方，你家也花了不少銀子。唉！是我們父子緣薄??！

這樣的人，老實得讓人心疼。

父親在幾個口袋里拍了拍，摸出幾個圓銀，別的話就不要說了，我也沒有準(zhǔn)備。你就先拿著吧，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找我。

小方的父親，看著大洋，不但沒有伸手，反而把背往墻上靠了靠，哇的一聲又哭了。

勸了好久，方爸爸才止住哭聲。

接著，我們又去了大雨家。

本來，大雨的父親身強(qiáng)體健，武高武大，為人又好。當(dāng)我們父子倆走進(jìn)他家時，再也看不到他往日的威風(fēng)了。只見桌子邊放一把椅子，椅子上墊一床棉被，他躺在棉被里，完完全全像個小老頭。

父親喊道，小老弟呀，你這是病了呀。

大雨媽說，大雨出了事之后，就一直沒有起來過。醫(yī)生說是中風(fēng)了。

父親說：既然是病了，怎么不去看醫(yī)生呢？

去過了。醫(yī)生說，他本來就有高血壓，一急就成這樣了……

接著又聊了一些生活上的事，父親問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難。有用得著的地方，一定記得找我。等一下，我會讓阿米送點錢糧過來。先渡過眼前再說。

交代之后，我和爸爸回到家里，母親見到我們，高興了一會兒就嘟嘟囔囔起來，她怪父親不該帶我出去，你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恢復(fù)，就這樣來回折騰，還花了不少錢吧？

前面的話，爸爸聽了，心里暖暖的。但他聽到花了不少錢吧。他惱怒起來：錢錢錢，你都掉到錢眼里了，開口閉口的，有意思嗎？在家里，父親永遠(yuǎn)是絕對的權(quán)威。

什么啰？母親睜大眼睛問。

你想想，兒子的傷勢再嚴(yán)重，但畢竟還活著?；钪捅仁裁炊己?。我們有錢，幫幫他們，難道不好嗎？何況我們都是一個村子住著，又是兒子的好朋友。

我也不是反對，母親見扭不過父親，改變了口氣。我的意思，做好事要做在明處，飯底下埋肉，誰知道你的好呢？

搞半天，原來你是這種人。父親沒好氣的說。

我怎么了？難道我說錯了嗎？

真是婦人之見！你說，遇到這么大的災(zāi)難，有誰會注意這些細(xì)節(jié)呢？再說了，我們知道了又不去幫助，說得過去嗎？再怎么樣那也是你兒子的朋友。就是除開這層關(guān)系，也要將心比心。

看樣子，爸爸真的變了，要是往日，他肯定會暴跳如雷。

待父親回房間之后。母親回過頭來，說怎么了？你父親不要緊吧？

我說，我父親也是老了，最近又累又急的。媽，你也去休息一會吧。

母親突然拉住我的手，說我今天是不是有點過了？

問我？

廢話。屋里就我們兩個人，不問你問誰呀？

你要聽真話嗎？

母親看著我，很無奈的說：當(dāng)然。

這次，我覺得父親是對的。

哦？

你想啊，遇到這么大的事，如果每個人都冷冰冰的，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況且，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上次小玉的事，我一直都沒有過去……

哎！母親沉沉的嘆口氣，你說的對。兒子，我慚愧啊。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你。

母親說：一個村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要是都像我一樣去計較。別人又會怎么想呢？再說小方的父母親，也真是太可憐了?。?/p>

第六章：遇見狼

我出院后，雖然吃得走得，但渾身無力。就總是往返于醫(yī)院。醫(yī)生說，恢復(fù)需要一段時間。

然而，一年過去了，我的情況仍然沒有得到改善，走路有氣無力，還動不動就虛脫。爸爸的朋友聽說了，就建議我們?nèi)ナ〕轻t(yī)院。畢竟那里的醫(yī)生見多識廣，醫(yī)療設(shè)備也相對完善。母親聽說后，就催我們趕緊去。

到了省城才知道，這里的病人真是多??？人山人海，每天就像

趕場一樣的。搭幫父親的朋友多，不然的話，排隊都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時候。

因為是熟人介紹，那里的醫(yī)生，素質(zhì)相對要好。舉手投足之間和藹可親。我在醫(yī)院，先是經(jīng)過儀器排查，接著經(jīng)過醫(yī)生分析。最后，由老中醫(yī)幫助號脈。才下了結(jié)論。醫(yī)生說：你的情況，主要是經(jīng)脈受阻所致。

哦？父親聽了，說既然找到了結(jié)癥，后面的問題就好辦多了。

當(dāng)然，我先開十劑藥回去，如果感覺好一些了，再來。我就有把握了。

父親抓住醫(yī)生的手，千恩萬謝，說下次有時間一定要一起喝兩杯。

醫(yī)生說不要客氣，你兒子這種情況，并非全是因為傷，有可能與他的心疾有關(guān)，建議你有時間就多陪陪他，進(jìn)行一些心理上的開導(dǎo)。

父親點頭答應(yīng)。

醫(yī)生又側(cè)過身來對我說，生命是脆弱的，什么事都要想開點，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的。有些病是悶出來的，像你這么年輕，還可適當(dāng)做一些康復(fù)訓(xùn)練之類的活動。醫(yī)生停了停又說：所謂康復(fù)訓(xùn)練，就是堅持走路鍛煉。

我點了點頭，表示聽醫(yī)生的話。離開的時候，父親再次握住醫(yī)生的手，硬是塞了個紅包，說不成敬意，自己買兩瓶酒喝。

醫(yī)生拒絕了一會兒，還是收下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說最好每個月都要過來復(fù)查一次，便于對癥下藥。不過，醫(yī)生也不會打包票哦。

父親一愣。什么意思？

醫(yī)生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有思想準(zhǔn)備，他已經(jīng)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

你……你這樣說，我無可適從。父親站在原地，說到底能不能完全復(fù)原？

我也不敢亂說。不過，你常來檢查是對的。

哎。只能這樣了。

后來，父親又帶著我去了省長家里。從他的言行里，我多少知道了他與省長的關(guān)系。沒有省長他是不可能做販賣食鹽生意的。不管哪個時代，官商勾結(jié)才能掙大錢。

見到我們，省長大人沒有半點官架子，還親昵地稱我侄子。我也叔叔叔叔的叫得清甜。真的親如一家。

回到住處，按醫(yī)生的要求每天熬一劑中藥，分上午下午兩次服用。然而，十劑藥吃完后，除了晚上睡得好一點，并沒有多大好轉(zhuǎn)。 ?醫(yī)生聽了，卻哈哈笑，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能睡好覺就是天大的好事！這就說明有了根本性的好轉(zhuǎn)，我有信心了，再開幾劑中藥給你。這次的藥，可能會苦一些。小伙子，受得了吧？所謂良藥苦口，說的就是這么個道理。

我點頭，只要好的快，再苦也沒關(guān)系。

于是，又吃了一個月的中藥，果然好多了。除了不能用重體力外，走路又恢復(fù)到之前。現(xiàn)在吃得玩得，整個人充滿了生氣。在省城玩了幾天，回來之前，父親又帶著我到醫(yī)生那里。醫(yī)生看了看，說不錯，可以回家了。

在家里，我吃了玩玩了吃。這一天，我坐在門口的水塘邊，父親走過來，說醫(yī)生說的話，你應(yīng)該沒有忘記吧？

沒有。就是看不到小方他們，心里有點壓抑。

這個，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也不怪你，我還覺得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覺得，我之前說的，尋找是對的，沒有看到人又沒有看到尸體……就說明還有機(jī)會。

我看看父親，搖搖頭，說你不要安慰我了。

不是安慰，是直覺。他說，有時候，直覺是特別管用的。他們肯定沒死！

我苦笑一聲，一年多時間了，如果沒有死，就是天南海北，再遠(yuǎn)的地方也回來了……

父親說，有時候，不是遠(yuǎn)近的問題，如果遇到不可抗拒的原因。 比如打仗，比如遇到壞人等等因素……

如果是這樣就更可怕了。

父親搬一塊石頭坐在我旁邊，說沒有那么多的可怕。父親還說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做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傆幸惶鞎袆由系?。

是?。∪舜蠖嗍沁@樣的，很多的時候，就是在尋求安慰。找得到找不到是另外一碼事，可以肯定的是，父親對我的事很上心。這就夠了。我忍不住又喊了一聲：爸爸。

呃！父親應(yīng)道，這么長時間，一直都沒有看到父親笑過。想不到，一聲呼喚，就把他的淚水喊出來了。

好，好?。∥覀儾环艞?。?。〔环艞?！

爸爸，我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日本人都已經(jīng)打到縣城來了。你還怎么去找人？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為呢？

是啊，做生意，肯定是不行了，國難當(dāng)頭，誰還有心情做生意呢？這段時間，我正好可以在家陪陪你。

我點了點頭。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爸，既然是這樣，云背山上不是有幾千畝原始森林么？那個地方奇山峻嶺，不如我們先安排一部分人過去，萬一打仗打到家門口來了，我們也有退路。

哦？父親一驚！確實是個好主意，呃？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害我一直在這里瞎操心?？磥恚阏娴拈L大了。

爸爸，經(jīng)過這次，我覺得你也變了。

父親說，人總是要變的嘛，再說，我不能總是對你苛責(zé)。

我站起來，在原地徘徊。

父親說，有句話叫國家有難，匹夫有責(zé)。我們雖然保護(hù)不了別人。但是，我們自己保護(hù)好自己，也是給國家減輕負(fù)擔(dān)嘛。

你的意思……

我想，我想把村子里的人保護(hù)起來，怎么樣？

你是說要把村里的人全部轉(zhuǎn)移到山上去？

父親點頭。

好是好，你想過沒有，這么多人去那里，吃穿住行，需要多少費用，你承受得了嗎？

可能會苦一點，但我會盡一切努力不讓他們餓肚子，不吃好的，保住命就行。

這個瞬間，我有些激動。爸，我喊道，您真的了不起！想不到，你的心胸這樣寬廣。我明天就去云背，條件允許的話，先安排一部分人上去，在那邊筑幾間泥巴墻，能擋風(fēng)遮雨就行。困難時期嘛，沒那么多講究。反正木料多的是，沒事的時候。我們就螞蟻搬家，把糧食和生活物資挪過去。

唉呀呀，這個辦法好！父親說，我就知道，你是不會輕易被打垮的。

第二天，吃了早飯，我就準(zhǔn)備上山了。

媽媽說，我給你準(zhǔn)備了吃的用的，路上餓了就墊墊肚子，實在走不動了，就回來。

爸爸說，只是去看看，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呃！呸呸呸，母親一連呸了幾口唾沫。

哦？父親反應(yīng)過來了，你的封建意思也太明顯了吧？

幾十歲的人了，說話沒有把門的。母親還在埋怨。

其實我知道，父親是在鼓勵我。母親是在心疼我，而我只有在他們中間擇平衡點。

父親說，你行嗎？全是山路，常人都覺得累。也不知道你恢復(fù)得怎么樣，要不就叫大米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爸。你看，我拍了拍胸脯，身體好著呢，老虎都打得死。

父親說：你總是信心滿滿。

見我要走了。母親走到父親身邊，我說你就真的這么放心？

要不，你要我怎么樣呢？

男人的心，也真夠大的。聽說那上面還有狼呢，要是遇到了怎么辦？他還沒有完全恢復(fù)哩。

人總是要學(xué)著長大嘛，不遇到點難處，怎么成長？

只怕到時候，哭都沒淚，你看啰。

你看你看，你就是婦人之見！父親說，世界上再兇猛的動物，它也怕人。你聽說過獅子訓(xùn)崽的故事么？

什么？

母獅對獅崽也是非常疼愛的，同時也是非?？量痰摹＞毜揭欢ǖ某潭?，就會絕決的把崽帶到懸崖上，然后就悄悄離開。

為什么？母親驚訝的用手蒙住了嘴巴。

因為母獅知道，如果它的崽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哪么它遲早會被其他動物吃掉。

搞半天，含沙射影，你是在批評我。

也不全是，父親說，人確實需要一種精神，你看到有幾個被受溺愛的人有出息的？

我雄心勃勃，今天要面對的是崇山峻嶺。說實在的，我也沒有心里準(zhǔn)備。當(dāng)我走到一半，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雖然能聽到叮叮咚咚的滴水聲，卻看不到水源。

突然，我看到不遠(yuǎn)的地方吊著一塊巨大的石壁，石壁上正一點一淌的滴落水滴。滴落在水坑里的水，清澈透亮，我興奮的走過去，喝了一口，清甜的。我想，此刻要是有餅干吃，該有多好！想到餅干，就想到了小時候，就想到了小玉。就想到了難過的事。

難過了一會兒，就從包袱里拿出了母親為我準(zhǔn)備的點心。正準(zhǔn)備吃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兩只藍(lán)眼睛正死死的盯著我，正呲牙咧嘴的。

我一驚，點心從嘴里掉了下來……

想不到，母親的話會這么靈驗。我的第一反應(yīng)，自己遇到狼了！頓時，哪里還有心情吃東西？不僅如此，頭上身上冒汗珠子了。我聽說，這家伙兇殘，而且成群結(jié)隊，一旦遇到，兇多吉少。

經(jīng)這么一嚇，整個人反而為之一振。

狼，還在原地，兩只眼睛一動不動的?？吹贸鰜?，牠也不敢輕舉妄動。我站起來，牠逼近一步，我蹭下去，牠也后腿半步。莫不是狼也跟家狗一樣？這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給了我很大的勇氣。

我不急了，我用鉤刀把身邊的樹枝一根一根的撿起來。然后點燃，我一邊吃東西一邊注意觀察狼的動向。看來，狼的忍耐力不行，幾次站起來要走，又舍不得走。

燃燒的柴堆，火焰越來越旺，噼里啪啦的像燃放鞭炮一樣。牠看了看，再也坐不住了，夾著尾巴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看我……

第七章：第一次殺人

狼走的時候，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我，怯怯的樣子，就像父親說的，再兇猛的動物都怕人。而我餓得不行了?？赡苁潜粐樀搅说脑拾?，現(xiàn)在沒有一點味口。

我在石頭上躺了一會兒，好像有些虛脫，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在叔叔循山，他先是吃了一驚，然后就問我緒如你怎么在這里的話，才把我?guī)Щ丶摇?/p>

我說，叔叔，先弄點吃的吧。

好！好！叔叔快言快語，說不管怎樣，知道餓了就好了，說明你身體完全康復(fù)了。是件好事情。他煮好飯后，點著向日葵到后面屋檐下找香菇去了。

循著光亮，我跟了出去，這一看把我饞死了。這些香菇像小傘一樣的，把一截截的木頭擠得滿滿的。

叔叔一邊剪一邊說，你真有口福，今天才開葷呢，就讓你碰上了。這家伙純天然的，好吃，又香又甜的。本來，我還想找個時間送點回去，讓你爸媽也嘗嘗。

真的嗎？

當(dāng)然。

不過現(xiàn)在，我連泥巴都想啃兩口。

叔叔停下手中的活，回過頭來看著我，這么餓?。咳绻沁@樣，不如先煮兩個雞蛋先讓你墊墊肚子。

開玩笑的，叔。

吃了飯，我就開始不安分了。

叔叔說，怎么了？還要回去??？

是的。叔。

叔叔睜大眼睛，說我這里沒有鋪??？

不是不是。我馬上否認(rèn)。

不是就好。我給你燒點水，先洗個熱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覺，天亮就可以走。

那怎么行呢？我答應(yīng)我父親的。我就是過來看看，一方面檢驗我的身體恢復(fù)情況。另一方面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日本鬼子已經(jīng)打到縣城了，我們一家可能要搬過來住。所以，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回去。不然的話，父親會擔(dān)心死的。再說，你也知道我的性格。

叔叔聽了，收起了他的熱情，說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只有送你回去了。

不用不用。叔。

叔叔說，這可是開不得玩笑的，山上有狼，真的，你來的時候可能遇上了。

我點點頭說，是的。要不然，也不會這么暗了才到你們這里。

哦？你和狼打架了？

沒有。斗智斗勇吧。

叔叔好像想起了什么，說這么遠(yuǎn)過來，身體感覺怎么樣了？

經(jīng)叔叔提醒，我說叔叔。日本人無惡不作。我的意思是趁日本鬼還沒有進(jìn)村之前，先在這里筑幾間泥巴房。給自己找個退路。你現(xiàn)在就開始準(zhǔn)備。這也是我爸爸的意思。

這么急呀？

當(dāng)然是越快越好。

難道真的要躲嗎？再怎么樣，我們是在自己家里。

這些日本人，他要給你講道理的話，就不會千里萬里跑過來略奪我們。

叔叔沒做聲了。

我說，這不是開玩笑的，你聽說過南京大屠殺么？一下子就殺了我們?nèi)f同胞。我父親的意思是，有備無患，先在這里造幾間土房子，到時候我們過來，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真的嗎？

我點點頭。

叔叔看了看，不像是開玩笑。瞬間害怕起來了，兩只手不斷的戳來戳去?？磥恚呀?jīng)把他嚇著了。他不斷的說，那怎么辦呢，怎么辦呢？

見他這樣，我安慰了他幾句：叔叔，也沒有這么夸張。再說，住在這山上，日本人再厲害，也是鞭長莫及。你怕什么呢？

哦……哦，也對。

當(dāng)然，我們說要住在這里來，就是為了遠(yuǎn)離血腥。

叔叔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過，他眨眨眼睛，好像還有什么沒有弄明白的事。

怎么了？叔。

我就是不知道，你們過來，為什么還要筑屋呢？

哦，是這樣的。我的父親準(zhǔn)備把村里人都帶過來。所以……

哦，我懂了。

叔叔。我要回去了。給我準(zhǔn)備點向日葵桿子吧。

這么遠(yuǎn)，一點點怎么夠呢？搞一大捆吧。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fēng)，我點著火把，帶了把砍刀。身上有了武器，膽子自然就大些。其實，我知道，叔叔根本就不放心，背著獵槍一直跟在我后面。我們叔侄兩的性格，都好強(qiáng)，誰也扭不過誰。

過了些日子，父親突然從縣城回來。他氣喘吁吁的，什么話也沒說，就急急忙忙叫我和大米小米躲起來。

我說：來了？

父親說，這次，日本人是真的來了。

到哪里了？

五里牌。

那不是還有十幾里地遠(yuǎn)嗎？看把你急的！

婦人之見，十幾里地，一個屁的功夫就到了。

這樣吧。我說，反正其他的生活用品云背都有，你先走，我隨后帶母親過來。

聽說要離開村莊，最難過的是母親，她死活不愿意離開。她說，你帶著你的父親和兄弟走吧。我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要我去別的地方，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你說什么糊話呢？父親急了，我們只是去外面躲一躲。住段時間就會回來。再說，我們一家人都住在一起，有什么不一樣的呢？

這個時候，母親像小孩一樣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什么也不肯動了。

唉呀，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誰也走不了。犟，你就犟吧。如果你想看到幾個崽都死在這里，那好。我也不走了，父親說著把門關(guān)了。

遠(yuǎn)處，稀稀落落的槍聲越來越近了，打前站的敵人已經(jīng)沖破了五里牌，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縣城。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父親暗示家丁，無論你想什么辦法，只要把母親弄走就行。

最后還是李大個出的主意，他說就不好意思了。我們一行剛剛離開，鬼子就進(jìn)村了。

父親笑了笑。崽呢，到底還是你有遠(yuǎn)見，不然的話，這時候真不知道該往哪里逃。

在山上住了一段時間后，可能是不習(xí)慣吧。母親一會兒說不放心家里，一會兒又說好想村子里的人。

父親說，非常時期，想也沒用。等條件成熟了，我會把村里的人都請過來，怎么樣？

都請過來？你說什么糊話，坐吃山空。只怕到時候，日本人沒有走，我們自己先餓死了。

沒辦法呀，為了你安心。

母親見扭不過父親，閉緊嘴巴不做聲了。她擔(dān)心父親真的把村里人都接過來。到時候，這筆花銷就不得了了。

而父親則以為母親服軟了。嗓子眼里哼了一聲，就出去散步去了。

吃午飯的時候，我的父親沒有看到妻子，就問大家，李彩榮呢？??？

大家都搖搖頭說不知道。父親急忙喊李大個。結(jié)果，李大個也不見了。這下，父親急了。

母親吃了早餐，見丈夫出去循山了，就找到李大個。

什么事？老板娘。

我想回家。

回家？

是的。

您沒有聽說嗎？村子里都駐了日本人。別人躲還躲不贏，你反而要回去，是何道理？

沒有道理，就是想家了。

我不敢。

為什么？

程老爺子有交待，任何人不能離開云背。

不然……怎么樣？

他說了：亂棍打死。

李大個是程家的飽腿保鏢，上次就是他想辦法把母親弄暈的，才背著她上山來的。這次聽說要回去，他開始冒冷汗了。

母親說，你帶我去，哪怕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看一眼都行。說著，從口袋里拿出兩塊光洋，回來我就給你加工資。

李大個還是搖頭。

你不去，我現(xiàn)在就要你離開程家。

就算離開，我也不會讓你去死的！

可我知道，你離開了程家，你的娘一定會急死的。如果你想你的娘活下去的話，你就乖乖的聽我的話。

李大個聽了，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您就行行好吧。

要我留下你也可以……

可是。

沒有可是。

您真的叫我好生為難。萬一出了差錯。我死不足惜，怎么向老爺交代？

不用你交代，在這個家里，我的話還是有份量的。

我知道，不過，我僅僅只是個下人。這是叫我為難……

母親見勸不動，就哭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憐兮兮的，說我只是想去看看，哪怕遠(yuǎn)遠(yuǎn)的看一眼都可以。

你……你不要這樣，我這個人最見不得眼淚。李大個說。我跟你去就是了。

沒想到，這一次，李大個犯了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到了美女照鏡，母親真的站在山坡上，像個小孩一樣的，拍手叫好，她說村里一切依舊，并沒有什么異常，更沒有傳言說的那么可怕。接著，她又對李大個說，我口干了，你去找點水吧。

喝水？

是的。

李大個說，我?guī)Я怂摹?/p>

不！母親說，我就是要喝家鄉(xiāng)的水。

李大個搖頭，這次，我真的不能滿足你了。

母親說：我就是想喝口家鄉(xiāng)的水，來也來了，你就隨便在哪里弄點，喝了就回去。

李大個見說的有道理。就交代了幾句，說您千萬不要離開啊！他指著村子說：看似風(fēng)平浪靜，實則暗潮涌動。

母親聽不懂，就說快去快回吧。

李大個離開之后。

母親興沖沖的，從另一條小路進(jìn)了村子。轉(zhuǎn)彎的時候，正好被雞八看到了。

雞八就是大胖的弟弟，大胖就是小時候提出和我摔跤的那個人。他們一家人特自私，都被人瞧不起?，F(xiàn)在，他看到我母親，先是一驚，接著把手上的瓜子一甩，心想發(fā)財?shù)臋C(jī)會到了。更立即把這個消息報告了山田。

山田聽了，也是一驚。他進(jìn)村之前就掌握了這里的情況，程先庚家是當(dāng)?shù)赜忻馁Y本家，金銀無數(shù)，山嶺田土數(shù)不勝數(shù)。沒想到的是，一進(jìn)村就聽說人走了。這些天，他正苦思冥想，如何找到人?；馃济臅r候，就聽說他的妻子回來了，真是天賜良機(jī)！他對雞八豎起了大拇指，說你的良心大大的好！

話分兩頭，李大個打水回來，不見了我母親，三魂丟了七魄。才知道自己被這個老太婆騙了。他馬不停蹄的追到村子里。正好看見日本人包圍了程家。他也是救人心切，看了看地形后就從大胖的腰門上跳了進(jìn)去，然后進(jìn)入到我家。

日本人找到我母親后，開始并沒有殺她，也沒有打罵，而是好酒好菜的招呼。他們是要放長線釣大魚。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我母親的性格如此剛烈，李大個剛一靠近，她就奪過他腰上的槍，糊亂朝日本人扣動了扳機(jī)。當(dāng)場就打傷了山田。

見我母親開了槍，而且打傷了山田。當(dāng)時，山田是程家片區(qū)的最高司令長官。全副武裝的日本人看到了，一頓掃射，就把李大個和我母親打成了篩子。

唉！父親聽說了，嘆口氣，真是婦人之見啦。我一再強(qiáng)調(diào)不要回去?？伤宦牐F(xiàn)在可好。他自言自語說了幾句，就一屁股坐在圍椅上抱著頭難過死了。

但是，父親馬上警惕起來，他知道我的性格，我本來就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他跑到我房間，好言相勸，說家里百十號人的安全，都系在你的褲帶上。你千萬不能魯莽啊。

可是這些話，我哪里聽得進(jìn)去！我表面上點頭同意，心里的怒火卻在燃燒。巴不得現(xiàn)在就變成一只小鳥飛到程家去，殺了那些狗日的。

父親跟我說了之后，又見我這么平靜，就放松了警惕。他找到管家，說無論如何都要看好他，父親說的他就是我。并且要求他把母親的尸體弄回來。

我趁父親離開的時候，就跟著就出去了。我一路小跑，終于到了程家，又悄悄的摸到村里。我站在雞八窗戶邊，就聽到屋里的日本人說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今天晚上，多派幾個人手，那兩個人的尸體一定守護(hù)好了，特別是那個婆娘的。

雞八問：為什么？

蠢豬！

你的意思是說，她們屋里的人一定會過來，到時候就能抓到那個叫阿米的。如此一來，既能消除隱患又能得到寶貝。真是一舉兩得。妙！妙招?。?/p>

山田驕傲的笑了笑：呀西。

我站在外面，里面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我咬牙切齒，原來，他們兩兄弟都是這個德性，聽說日本人來了，就積極的投靠了日本人。

當(dāng)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本想一刀結(jié)果了他。但轉(zhuǎn)念一想，一個村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不至于要了別人的性命。

就在這個時候，日本人發(fā)現(xiàn)了我，機(jī)警的掏出了手槍，同時嘰哩哇啦的，我怕他的聲音引來外面的人，就干脆把鉤刀摔了進(jìn)去，這一甩，正好甩中了日本人的腦袋。

雞八睜大眼睛，他根本就沒想到，說我真是膽大包天，竟然連日本人的頭都敢殺，他嚇得一邊說：奸……奸你娘，你……你也太膽大了吧？

奸娘？奸你自己的娘吧。你娘在屋里，方便得很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什么意思？

雞八突然向我求饒。說我也是沒辦法呀，我也是怕他們殺了我們?nèi)已?。你就看在我們是一個村里人的分上，饒了我吧。

雞八說的話在理，再說殺掉他也沒有什么意思。

我說，不殺你也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最好不要做日本人的走狗。

好的。

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日本人的大本營在哪里？

這……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好糊弄。是嗎？我本來不想殺你的。沒想到，你頑固不化。這就怪不得我了。說著，順手抓住他的耳朵：信不信？我把它割下來。

啊……我……我告訴你。

快說！

大本營就在銅鼓山。

真的嗎？

雞八拍著胸脯說，這回絕對是真的。不過那里有碉堡，而且住了很多的日本人，你千萬千萬要注意啊。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答腔。轉(zhuǎn)身就走了。

哼！他這一哼，就哼出一陣寒風(fēng)。寒風(fēng)從我的耳朵邊嗖過。原來雞八這小子開冷槍了。我平生最見不得別人下黑手。

我想也沒想，就拿起剛才殺了山田的鉤刀給了雞八。 他當(dāng)場死亡。 但是，雞八的槍聲，已經(jīng)驚動了村子里的日本人，外面一陣騷亂。

我不急，有些事情急也沒用。我把手伸到雞八鼻子底下試了試。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就把雞八的長槍和日本人的短槍都拿走了，趁著外面大亂，背著母親，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的黒夜里。

第八章：炸碉堡

我摸黑背出了母親，一邊猛跑一邊還要聽后面的動靜。手槍一直拿在手上，以備不時之需。一直到云背，才看到啟明星。

父親見我不在家，心急火燎的在屋里走來走去，一會兒看墻上的掛鐘，一會兒伸長脖子看外面。估計是兇多吉少。知道是這樣，昨天晚上就應(yīng)該一直守他身邊。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急足的腳步，他和管家預(yù)感到了什么，猛地推開門，才松了口氣。他說，叫你不要去，你就是不聽，你知道我一個晚上是怎么過來的嗎？??？

我把母親平放好，又喝了口水，緩了口氣才說：我知道您是為

我好。但是，作為人子，殺母之仇不報，枉為人世！

報仇報仇，你只知道報仇。就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擔(dān)心。

我當(dāng)然知道，可是，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再說，這點自我保護(hù)能力，我還是有的。

父親說，你就是這樣，總是過高的估計自己。這種過高的估計，遲早會把你害了。

管家說：老爺，容我多句嘴，你也不要埋怨他了。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他?？山裉斓那闆r，沒有阿米，老板娘還真弄不出來。管家說著，豎起了大拇指，你生了個了不起的兒子。又機(jī)智又勇敢。

父親聽了，先是嚇了一跳。然后至少沉默了十秒鐘。才開口說，之前，我總以為住在深山里就是進(jìn)了保險箱，現(xiàn)在看來，也不行了。

為什么？

你說，出了這么大的事，這些日本人還會放過我們么？

聽到父親這么說，管家驚呆了：那怎么辦？他接著說：看來，還是先讓老板娘入土為安吧。

父親見管家疲憊的樣子，就說你去休息一會吧。

管家說，我沒事。

沒事沒事，老虎還有犯困的時候。見管家走了，父親才走到我房間來。說，你殺了雞八，還殺了日本人，這禍闖大了。只怕我們這里也呆不住了。

沒有你說的這么可怕。我不以為然。

嗨！父親長長的嘆口氣，日本人，你還不了解，這些人也是有仇必報的。

到我們這里？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們在大洋彼岸都來了，我們這山上，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我覺得父親說的對，就說，爸，你說的有道理。其實，我在回來的路上，仔細(xì)想了想滴水口的地形。那里，本身就是個天然屏障，只要有人守在那里，誰也別想過來。

搞半天，你早就有打算了。父親更加不安了，他看著我，說你還真敢把這里設(shè)為戰(zhàn)場？

爸！現(xiàn)在不是想不想的問題了。就算不想，你剛才也說了，日本人還會放過我嗎？再說為了一家老小的生存，我們必須有所準(zhǔn)備。

父親沒吱聲了。是??！兒子好像長大了，觀察問題也周到一些了。不過，他忽然回頭問，你想過沒有？日本人手上有的是飛機(jī)大炮。而我們赤手空拳的，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

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過。至于武器，我們可以去借嘛。

借？天方夜譚，你去哪里借？

我會有辦法的，爸，您就放心好了。

崽呢，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好啰，等母親的事情完了，我就讓你安安心心的。

看來，父親已經(jīng)安靜不了了。仇恨的種子已經(jīng)在我的心里生根發(fā)芽。

父親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他說，所謂國家有難匹夫有責(zé)，我應(yīng)該支持。只是，我覺得一個國家都打不過人家，憑你一己之力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是??！中國人這么多，為什么還被別人欺負(fù)呢？就是因為都是你這樣的想法。這就是中國人的悲哀。所以才受欺負(fù)。今天，殺母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爸，我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父親看著兒子，足足愣了五秒鐘，你不要總是想著報仇?。∨缓冒炎约嘿r進(jìn)去了，我還怎么活？

爸，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可是，我已經(jīng)長大了。你知道嗎？那些日本人，冒似強(qiáng)大。其實，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并沒有什么三頭六臂。

總之，你不要過高的估計自己，這是要犯忌的。我也不是反對你殺日本鬼子，國恨家仇，我當(dāng)然支持你。但切記不能盲目樂觀！

這么說，你同意了？

你這樣堅持，我有什么辦法呢？

說通了父親，我不知道有多高興。本來，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樣才能說服父親。沒想到父親這么開明。

母親善后后，這天晚上，我吃了晚飯，洗了個熱水澡，假裝很困的樣子，就去睡覺了。

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打馬虎眼。是為了讓父親放松心情。

父親睡覺之前，還特意到我的房門口看了看，見我真的睡了，才放心的回到自己的房間。父親這個人，表面上是答應(yīng)了我，但一點也不放心，又扭不過我。就只有用這種方式。

睡到丑時，我突然起來，把從日本人手上繳獲的手槍，擺弄了一會兒，才果斷下了床，熟門熟路來到銅鼓山。

沒來之前，我總以為，敵人在明處，我在暗處。要弄死他們，還不是一碗飯！

到了這里才知道，探照燈不間斷的掃來掃去。守護(hù)碉堡的敵人，不間斷的來回穿梭。不過，因為這燈，很遠(yuǎn)就知道敵人在那里。問路都不要問。我看了看，這些不可一世的日本人，碉堡徹在路中間，碉堡頂端裝著幾個大大的燈箱。燈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照射，碉堡的頂端還有幾個人守著重機(jī)槍。一有風(fēng)吹草動，子彈就會從上面飛出來?？磥?，父親說的一點也沒錯。

突然，我聽到碉堡上面的人喊：誰？同時槍聲響起，一排子彈落在我前面。

好險！我屏住呼吸，學(xué)貓叫了一聲，就聽到上面的人說，原來是只貓。

我一直匍匐在草叢中，不得不謹(jǐn)慎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旁邊傳來輕微的鼻息聲。探照燈又回來了，我只有把頭埋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心想，這個人會是誰呢？肯定不是敵人，因為對方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而他一動不動的伏在那里，只能說明他比我更加謹(jǐn)慎。

然而，好奇心的驅(qū)使，趁著燈光轉(zhuǎn)過去的一剎那，我壓住了那人的脖子。

不許動。沒想到那人以守為攻，說小心我的槍走火，盡管聲音極低。但還是聽出來了，是個女的。

我順勢一滾，就從對方身上順走了手榴彈，真是天助我也，這么好的機(jī)會，正在感嘆手足無措的時候。就有人送來了武器。我順著探照燈轉(zhuǎn)過去的一剎那，迅速滾到幾米之外。睜開眼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靠近了碉堡。

可是，我手上的家伙，是新式武器，軍事課上沒有看過。圓圓的家伙，擺弄了半天，都不知道開關(guān)在哪里，雖然是初春，又是晚上?？捎旨庇謿獾?，一會兒就弄得滿頭大汗了，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已經(jīng)靠近了我。說偷了人家的東西又不會使用，看來還是第一次玩吧？

誰？聽到聲音，碉堡上的敵人大聲質(zhì)問，同時一排子彈飛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女孩子把我推開了。她拿著那個圓圓的家伙，在槍托上敲了一下，就塞進(jìn)了機(jī)槍口。她順勢滾開，還沒有臥定，就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泥巴瓦礫像雨點一樣打下來，煙霧彌漫了整個銅鼓山。頓時，剛才還不可一世的碉堡，頓時就夷為平地。

正在我興奮的時候。那個女人湊過來了，說你也是一個人來的？還沒有帶武器，原來是一個來送死的。

呃？你怎么開口就罵人呢？

罵你是輕的。下次還這么魯莽的話，也許就不是罵人這么簡單了。

我接受批評。但是，我忽然反應(yīng)過來了。阿梅？哎呀呀！原來真的是你。你這個家伙，真是膽大心細(xì)，比男人還男人。

女人應(yīng)該怎么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什么意思？

哎，我問你咯，這么多年，你到哪里去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

怎么了？

你說說看，這么長時間，你又去了哪里呢？

我嘆口氣，就把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就是離開你那天，我們就遭遇了泥石流，這么大的事，難道你沒有聽說過？

啊？原來是你們啊？

是啊！那天，渡船師傅死了，小方和大雨至今還沒有下落。

阿梅聽說了，一陣難過，我真的誤會你了。

沒想到??！

經(jīng)過聊天才知道。原來，阿梅也遭遇了父親的病故，她的哥哥和姐姐也是被日本鬼子的炮彈炸死了。而她的母親又把這筆賬算在她頭上，說是她的生辰八字害死了家人。這種情況下，她曾經(jīng)找過我。

知道她的情況之后，我是既感慨又心痛！

你知道嗎？她說，十月初五，是個三反日，男人三反反天下，女人三反反娘家。我就是十月初五生下來的，母親說我的罪孽，至死都不會原諒我了。我今天就是帶著傷痛來報仇的？

我說，既然是這樣，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梅搖頭，暫時沒有。

離開的時候，阿梅把兩挺機(jī)槍用布包起來，把激獲的手槍和幾條步槍都給了我，說以后殺鬼子用得著。

給我？

是啊，你想報仇，沒有家伙，怎么報？

剛才不是報了嗎？

是的。你是炸了碉堡，好像是報了仇?？赡阒绬?？山田并沒有死。你那一鉤刀只是把山田打暈了，經(jīng)過搶救，他活過來了。再說，就算死了。日本人還會有第二個山田，第三個山田……

我一驚，明明試過了，怎么還活著呢？

也許，當(dāng)時是假死吧。

我點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

阿梅愣愣的看著我。再說，你炸了他們的碉堡，已經(jīng)打了死結(jié)。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呢。

哎喲，我真的沒有想那么多。那怎么辦？

既然已經(jīng)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我拉住阿梅的手，說你要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無家可歸了。

不如到我家去吧。

你說什么呢？我是這樣隨便的人嗎？

你誤會我了。之前，我還覺得你讀了那么多的書，也算是新女性。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封建，還是個老古董。

誰說的？

難道不是嗎？你以為我是什么人呢？

去就去。誰怕誰。此刻，阿梅臉一紅，羞澀的站在我面前，還在逞強(qiáng)。

我趕緊給她一個臺階，日子鬼子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不如我們聯(lián)起手來，這樣互相有個照應(yīng)。

好??！我正等你這句話呢。

回到家里，我就把阿梅介紹給了父親，又把昨天晚上炸碉堡的事也說了。父親看看阿梅又看看我。唉呀呀，你們真是膽大包天呀！如果中國人都像你們這樣，日本鬼子也不至于打到內(nèi)地來。

從這天開始，日本人就知道我阿米了。他們根本就沒想到，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這么個嫩小子，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八嘎牙路，他們咬牙切齒的罵。

很快，他們在各個村口貼滿了布告，身價從五百元開始，慢慢的就漲到一萬元，最后到五萬。

父親看著阿梅每天與我同出同進(jìn)，又是憐惜又是喜歡。就說男大女長的，你們有沒有往更深一層意思相處？

爸爸的意思，我當(dāng)然知道。

阿梅卻羞羞答答的，說想是想，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就想，特別是父親，哥哥姐姐死了，母親不要我了。我孤孤單單的無依無靠。那個時候除了想阿米，就是想死。

現(xiàn)在好了，終于有個說話的人了。我真的感到很溫暖?？墒?，日本人一天還在，我們就沒有安身的地方。今天雖然在這里，明天就不知道了。所以，我要和阿米哥一起，把銅鼓山一帶的日本鬼子，以及他們的碉堡一個一個的端了，趕走了他們。我們就結(jié)為夫妻。

父親點頭，馬上又搖頭，說那要等到什么時候？那是一塊韭菜呢，割了又長，長了又割。除非把他們趕出中國去，徹底的解放了……

我拉父親一把說，爸，你這樣說，人家情何以堪？再說，那個童養(yǎng)媳又怎么辦？

父親說，我沒有想那么多。他看看我，看來你還是個有責(zé)任心的人。不過，你還不知道吧，你的童養(yǎng)媳也是被日本人殺害了啊。

第九章：遇到小方

母親被日本人殺了，童養(yǎng)媳也被日本人殺了，阿梅的哥哥姐姐也是日本人害的。這個瞬間，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我恨透了日本鬼子！

我看了看阿梅，她已經(jīng)不是讀書的時候，那個嬌滴滴的樣子了。一個人變得強(qiáng)大，需要多少的心酸和委屈……

阿梅走過來：說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與在學(xué)校相比，你完全變了個人。

阿梅說，變化是肯定的。只是，有時候，因為滄桑變得堅強(qiáng);

有時候呢？又因為滄桑，讓人頹廢。你覺得我是哪一種人呢？

我苦笑了一下，你屬于前者。

謝謝！

女人是感性動物，也免不了一番感慨。

我們正聊著的時候，就聽到父親對大米說什么，嘰嘰咕咕的，一句也沒有聽清。

什么事？我走過去問道。

也沒什么，父親說。

沒什么？我重復(fù)問。

父親點頭。

既然沒什么，我就準(zhǔn)備離開了?？蓜倓傋吡藘刹剑赣H又說，挑鹽……我剛要往回走，他們又不說話了。這就激發(fā)了我的好奇心，怎么了？神神秘秘的，防我防賊一樣的。

父親說，既然你要聽，我就告訴你，忙來忙去的，把食鹽的事都忘記了。

挑鹽？

是?。?/p>

原來，你們是在說鹽的事，搭幫我聽到了。

怎么了？父親一驚。

千萬不能去！我說。

那……那叫誰去呢？總得有人去，要不然，吃什么？

還不如我出去看看。

你？開什么玩笑，父親搖頭，到處貼著你的頭象，我不敢讓你去冒這個險！

阿梅說，我倒是覺得讓阿米出去可以。

為什么？父親不解。

阿梅一本正經(jīng)的說：阿米出去，可以探探消息，了解外面的世界。叫大米和小米出去，他們又沒有經(jīng)驗，萬一應(yīng)付不了就麻煩了……

什么意思？

我說，你想想，日本鬼子恨死了游擊隊，到處都在封鎖，要是發(fā)現(xiàn)有人挑鹽出城，一定以為是送給游擊隊的，那還了得！

哦？你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那怎么辦呢？我也不想讓你出去送死呀！

哎呀，爸！再怎么樣，我也是上過大學(xué)的人。至少知道怎么應(yīng)付吧。

哎！父親嘆口氣，埋怨自己了：看來，我真的是老糊涂了。

爸，現(xiàn)在的局勢，變化實在太快了，怎么能怪您呢？我去準(zhǔn)備一下吧。

你實在要去，你就去吧。不過，一定要注意！

好呢。我答應(yīng)一聲就跟著阿梅回到屋里去了。

阿梅讓我去了她房間。很快就化好了妝。我出來之后，就問爸爸，怎么樣？

父親看著我，愣住了，真的是你嗎？阿米？

看來，畫得還不錯嘛，我洋洋得意起來。

得到父親的認(rèn)可，我們兩個人就出發(fā)了。從云背山下來，沒有去附近的街道，比如木根橋，里魚江，三都。這些街到處都有我的頭像。當(dāng)然需要注意。

不過，里魚塘屬于永興縣了，應(yīng)該沒有我的頭像了吧？

走。阿梅說，我們進(jìn)去看看。當(dāng)我們走進(jìn)街道，乍一看，街道口還是駭然貼著我的頭像。

奇怪。

什么奇怪？

你想啊，永興不屬于興寧縣了吧，怎么還貼著我的頭像呢？

他們這些人，無非就是提高警惕，引以為戒。

又走了兩個小時，我說，已經(jīng)走了一百多里地了，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問題了吧。

阿梅說：應(yīng)該到耒陽了，要不，我們進(jìn)去看看吧。

可是，他們剛剛走進(jìn)去，阿梅就指著墻上說，你看。

乍一看，墻上的畫像正是我，旁邊還有兩個日本兵守著。

阿梅趕緊拉了拉我，說你怎么變成馬大哈了啊……

我說，我現(xiàn)在這樣，連父親都吃驚。我就不信日本人有天大的本事！呃？你說，我的腦袋真的這么值錢嗎？說完，我摸了摸，胡子還在。

阿梅拉扯我的時候，正好被值守的日本人看到了，就問，你們什么的干活？

老總，我們的就是出來走走。

日本人不準(zhǔn)我們走了，盡管是濃濃的胡子，還配了個鴨舌帽，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很多。但日本人精得很。走到我面前仔細(xì)端詳問，你的良民證的有？

我心里一緊，千算萬算，忘記了良民證的事。但我還是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糟糕。

日本人看著我：嗯……

阿梅急中生智，從口袋里模出兩個大洋來，卻沒有給他們，而是裝在另一個口袋里。兩只手在身上搜來搜去。

日本人看到了，哪里肯擺休，說你的給我。

我眼睛一亮，說你是要這個??？

呀喜！你的聰明。

早說唦，我有的是！

這些人聽說有錢，高興的要死，不斷的說呀西呀西！聰明的干活?？禳c拿來。

要？要就跟我去拿！這個不是吹牛，很多很多。只是沒有帶在身上而已。

在那里？

我的帶著的不方便，放在城門口的破廟里了。怎么樣？你要去拿嗎？

日本人聽說有大洋，呀西呀西的不停口，同時用刺刀頂著我，非要帶他們?nèi)ト　?/p>

我想，只要出了城，我就不信玩不死你！于是，我裝得很順從的樣子，還把身上的大洋全部給了他們。

說實在的，我們真的把錢藏在城門外，沒想到偏偏遇上了兩個愛錢如命的家伙。

他們好像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剛到破廟里就說，大洋的在哪里？

我指了指草叢中，說就放在那里。

兩個蠢家伙撥開草叢，果然看到一個麻布袋，扯開一看，真的有錢，兩個人就掙了起來。

正在他們爭搶的時候，阿梅使了個眼色。說時遲，那時快，就從小腿上抽出尖刀，一人一個結(jié)束了他們的狗命。

殺了人以后，阿梅才后悔，說我們是不是太性急了？

怎么了？

阿梅嘆口氣，本來想先換了鹽再殺他們的，可又覺得這樣的機(jī)會實在難得。阿梅兩手一攤，現(xiàn)在沒事了。

有什么不妥嗎？

沒有不妥的，就是現(xiàn)在肚子餓了，而我們又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不回去。我們趕緊離開這里吧。

為什么？

這還要說嗎？再遲就走不了了。阿梅說，死了人，日本人會不知道？

是啊。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有點冒失，但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這樣想的時候，就看見從城里追來了一隊日本兵。

阿梅趕緊拉著我往叢林里走，然后給我一把手槍。說你會使用嗎？

哦？你還帶了家伙？我喜歡，但沒試過。

阿梅問，會開槍嗎？

應(yīng)該會。

會瞄準(zhǔn)嗎？

我還是點頭。

這樣就好，如果怕打不準(zhǔn)，就靠近了再打。

好的。

不過，我要告訴你，子彈不多，一定靠近了才扣動板機(jī)。

好的。我說，你怎么猜得這樣準(zhǔn)呢？

阿梅笑了笑，答非所問，這個地方好啊，苳茅草這么深，藏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覺的，最適合打游擊。

我也看了看，這里才是真正的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

兩個人剛剛藏好，日本鬼子就追過來了，阿梅用眼神告訴我，她已經(jīng)瞄準(zhǔn)了一個。

我也笑了笑，干掉了一個。

鬼子聽到槍聲，猛地回過頭來。就發(fā)現(xiàn)有人倒在身邊，都是一槍致命。這下，該他們急了，拿著槍站在原地，這里指一下那里指一下。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和阿梅偷偷拉開了距離，機(jī)會又來了，日本人一邊退一邊搜索，竟然離我們很近了，情急之下，阿米抽出尖刀，甩了出去，正好扎進(jìn)了日本人的胸膛。

這樣一來，日本人更加恐慌了，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高手。把他們引到這里來。他們舉著手上的家伙連連放槍。不斷的給自己壯膽。

然而，我和阿梅越打越沉穩(wěn)，開始跟他們捉迷藏了。

阿梅目視我，意思是告訴我，我后面有人。等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用槍指著我腦袋了。

阿梅像個冷面殺手，又機(jī)智又勇敢，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敵人后面，用尖刀插入他的背部，結(jié)果了他的狗命。

另一個日本人看到了，就沖了過來。我看得清楚明白，一閃，好像障眼法一般，不見了。敵人站在原地，不斷的問：人呢人呢？

阿梅說，在這里。

日本人舉起了槍，我在他后面，輕而易舉就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

我們就這樣左右開弓，這次殺人很過癮，一共消滅了十二個鬼子。本來還有一個人，我準(zhǔn)備殺個干干凈凈的，被阿梅拉住了，她說，就讓他回去報個信吧。

這次殺日本人，比起上次在銅鼓山炸碉堡還要過癮。最主要的是飛標(biāo)和槍都用上了。

離開耒陽的時候，阿梅說，沒想到，你的飛刀和槍法都是一頂一的好手。

我說，我一直就好。

哦？你練過？

沒有。

這就奇了怪了。

小時候，我打彈弓，幾乎不用瞄準(zhǔn)，百發(fā)百中。我們說著聊著，竟然忘記自己出來是干什么的了，甚至不知道饑餓了。直到到了安源。這些地方，都留下了戰(zhàn)爭的痕跡，每一個小城里，都有日子鬼子駐守。

他們畢竟只有兩個人，又兵荒馬亂的，所到之處都能看到死人。心里不勉有點不安。

天一黑，也知道餓了，可街上沒有吃的，就只有去地里刁紅薯?，F(xiàn)在，離家越來越遠(yuǎn)了。我說，我們還是回去吧，反正錢都放在永興。

阿梅說，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安源，往西走是衡陽，往東走是株洲，走大路回去，到處都是日本人，肯定不現(xiàn)實，按原路返回就更不可能了。

那怎么辦？

我們只能從安仁插小路再經(jīng)過桂東，只是繞的道可就多了。你怕不怕？

怕？我搖搖頭，怕什么？路程遠(yuǎn)一點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走山路，說不定那些小鎮(zhèn)里還沒有駐守日本鬼子呢？想到這里，我又來興趣了。

如果有，那當(dāng)然好，我們回去拿錢就是了。

說的有道理，在阿梅鼓勵下。我們又走了幾里地，果然就看到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上沒有之前的零亂。好像真的遇到好事了，正在疑惑之際，巷子里突然走出兩個國軍模樣的人來。

他們不容分說，用槍指著我和阿梅苛責(zé)，干什么的？

阿梅說，竄門的。

都要打仗了，竄什么鬼門？

我也笑了笑，說我們回去吧。

一個當(dāng)兵的聽了，說不像是本地人啊，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說，你說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的。

另一個人問：日本人？

你們才是日本人呢。

我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人一槍托子砸下來。這一下，打得我得火冒金星。

阿梅說，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中國人？怎么比日本鬼子還不講道理了呢？

老子今天就不講理了，這些兵痞，平時吼吼武武慣了，突然遇到硬碴，哪里接受得了！說著就伸出了拳頭。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阿梅也不是軟角色，她飛起一腳，那個當(dāng)兵的一個狗屎尿，踉蹌了幾下，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又讓我補(bǔ)一腳。他氣的受不了，急忙舉起了步槍。

阿梅又一個縱步，踢掉了對方手上的家火，正準(zhǔn)備一腳踩下去。沒想到從另一條巷子里走出兩個軍官模樣的人，怎么回事？

我驚訝起來：小方？眼圈就紅了。

你……？

這個瞬間，我沖上去抱住了小方，一邊說，真的是你??！

小方也看出了我。說阿米哥。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還說，家里沒鹽了。

我們那邊也打仗嗎？

說來話長……

我忍不住拉著小方，說你既然沒有死，怎么不回去呢？害得我日思夜想的。你知道嗎？為了找你，你的父親都急出病來了……

小方嘆口氣，一言難盡啦！那天翻船后，我和大雨就干脆向河中間游，因為河中間沒有石頭。我們想，沒有石頭就不會受傷。我們就一人抱著一根木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渾身饑餓無力，昏死過去……

那后來……？

醒來的時候，才知道是漁家老人救了我們。

原本，我們是要回去的，就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抓壯丁的。我們就這樣成了國軍。

你是說，大雨也活著？

是啊，他現(xiàn)在是我們的團(tuán)長了。

不會吧？才幾年時間？變化真的天呀！

是真的。小方說：打仗的時候，我們的對手是日本鬼子，國恨家仇，大家不要命的打。

你不知道，我們在戰(zhàn)場上，哪里是打仗？就是送死，活生生的戰(zhàn)友，突然就死了。真是又心疼又無奈，為了給戰(zhàn)友們報仇，逮住機(jī)會，我們就拼了命的殺敵。首長見我們頭腦靈活，又機(jī)智勇猛，先是讓我?guī)Я艘粋€排。

后來就是連連戰(zhàn)斗，連連犧性。就這樣，幾年下來，慢慢的就當(dāng)了團(tuán)長了。

我聽小方說話，不斷的感慨，當(dāng)官好！當(dāng)官好?。∨宸宸?。

佩服什么？走，喝兩杯去。

酒就不喝了，不過，我想看看大雨，看一眼就走，不然家里又該急了。

哦，對了，小方說，你不是要鹽嗎？我派兩個戰(zhàn)士幫你挑兩擔(dān)回去。

那怎么行呢？你們也要吃。

呃，打仗嘛，吃不完的東西又帶不走。

那也不行。我不能破了你們的規(guī)矩。

我們之間還談什么規(guī)矩咯。

小方看著我，你們結(jié)婚了？

還沒有呢。這是阿梅，你不記得了嗎？

阿梅？當(dāng)然記得。

阿梅也點點頭。

我說，真是慚愧，我們也是上個月去炸碉堡的時候遇到的，當(dāng)時還差點鬧了個大笑話。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那里也駐了日本鬼子？

是??！我的母親就是被日本人殺害的，她的哥哥和姐姐也是被日本鬼子的大炮炸死的。我們就是在報仇的時候相遇的……

第十章：風(fēng)景秀麗的夜晚

我們跟著小方，從一條巷子?xùn)蔬M(jìn)去，往左走不遠(yuǎn)，就看見一個高大的門。我想大概就是這里了。果然，就聽小方喊，大雨大雨……

什么事？

你猜猜，我?guī)дl來了？

誰？

我跑過去，猛地抓住他，喊了聲大雨，眼睛就紅了。

大雨也是先抱住我，然后又在我肩上擂了幾拳。說我以為你不在了呢。真是沒想到，我們都還活著。他兇巴巴的，聲音卻柔和的要命。聽得我好心疼。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我說是??！倘若你們當(dāng)時回去就好，你的父親就不會癱瘓，小方的父親不會瘋瘋癲癲的。說到這里，我哽咽了。

本來，我們說好不喝酒的，可不知道為什么，不知不覺，就把酒和碗拿來了，七喝八喝，每人一瓶就喝完了。這個時候，也只有這個時候，我們扯啊扯，又扯到了小時候。成年人瘋起來，又滑稽又好笑。可是，我們誰都不知道。好在有阿梅在旁邊不斷的提醒，說差不多就得了，今晚還要趕路呢。可是，我們都把她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她說她的，我們喝我們的。一直喝到深夜，我們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雖然離開了小方和大雨，但那興奮勁一直還在。這種興奮，至那次洪水之后就沒有過了。我甚至覺得比過年還要高興。

回到家里，興奮總是掩飾不住。雖然沒有買到食鹽。但父親說：戰(zhàn)亂年代，說不定食鹽比命還金貴。以后有機(jī)會的，家里還有一點點。

我總是覺得父親就是個神仙，竟然知道小方和大雨沒有死。竟然讓我遇上了。我說爸，你怎么猜得這么準(zhǔn)？

什么事情？

小方，你知道嗎？他們真的沒有死。

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都看到了。

開什么玩笑？這么多年不見，遇到鬼還差不多。

哎喲，在耒陽。他們已經(jīng)是軍官了。

哦？真的呀？

是的。

父親臉一沉，兩個不孝子，既然活著，為什么不回來呢？

當(dāng)時，我也是這樣說的。但是，他說當(dāng)時是被漁民救了，等傷好了就準(zhǔn)備回家，可就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抓壯丁了。

難怪……

你說，他們是軍官了？

是的。

只幾年功夫，他們提升也太快了點吧？

是的。他們剛進(jìn)去的時候是個小兵，后來慢慢的就當(dāng)了連長，一步一步，現(xiàn)在是團(tuán)長了。

原來是這樣，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既然是這樣，你趕快抽個時間，去告訴他們的父母，也讓他們高興高興。說不定一高興，他們的病就好了。真是大喜訊??！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眼眶里卻擠滿了淚水，就像自己的孩子找到了一樣。

這一夜，我們坐在一起聊了很多很多，我還告訴父親，他們本來是邀請我去喝兩杯的，我都拒絕了。

拒絕了？

是的。

我怎么覺得，你現(xiàn)在還是滿嘴的酒氣呢？

我意思到自己說話走題了。而阿梅也不提醒。我說，我口干了，我先去喝口水。

爸爸給我圓場：我的意思是說，在外面不喝酒是對的，喝了酒，說不定就出事了。

喝了水，我換了個話題，說戰(zhàn)爭太殘酷了，他父母親聽到了，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該著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去跟他們說也不遲。

你蠢啊，這些話我還講？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

如果他們刨根問底，你要怎么說呢？

這個，我倒是沒想。

哦，無因無故的賴在他鄉(xiāng)不回來，又是怎么回事呢？

好小子，你倒是提醒了我。

爸，你知道嗎？

知道什么？

我說，這次我們在永興又殺了十幾個日本人。

父親聽了，先是高興，接著就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他們也是父母所生，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看到父親傷感，我說，是啊，我也不想殺他們。可當(dāng)時的情況。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們，沒有選擇。

父親說，這不怪你，也不怪他們。這是戰(zhàn)爭惹的禍。我只是想不通，日本人，一個小小的國家，為什么有這么大的野心，為什么要欺負(fù)我們這么大的國家？

這個好理解，因為我國地大物薄，物產(chǎn)豐富。我們積貧積弱，政府腐敗，不打我們打誰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

爸。

又有什么事？

你看出來了嗎？阿梅除了對殺日子鬼子感興趣，好像對任何事都不上心，總是悶悶不樂的。

之前怎么樣？

在我的印象里，她陽光，大氣、心細(xì)、聰明，為人又誠懇。

不過，我是看出來了，她對你還是很上心的。事無巨細(xì)，生怕你出丁點差錯……

我說她對我確實很好。不過，當(dāng)我真正關(guān)心她時，她的內(nèi)心好像有種不能觸碰的東西。爸，你真的沒有看出來嗎？

父親回過頭來，說女孩子往往都是脆弱的。特別是她，在那種環(huán)境中長大，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把自己保護(hù)起來。所以，你要多多關(guān)心她，讓她感覺到溫暖。那樣，她才會敞開心扉。

我愣了一下，想不到眼前這個男人對情感這么透徹。

晚上的時候，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面，這樣的夜晚，正可謂明月如紗，除了遠(yuǎn)處偶爾傳來狼嚎，大地靜悄悄的。我思來想去，睡不著了。

我干脆起身，站在窗外，兩眼看著天空，看著月亮在云里穿行。微風(fēng)拂過，我又想阿梅了。

阿梅就在對面的木板屋，那個熟悉的身影把我的心勾勒得七上八下。

雖然觸手可及。可是，又隱隱的感到心慌，我覺得：這種距離才是真正的距離。

我看著她的房間，感覺到她也沒睡，一盞煤油燈晃來晃去的，影子倚著欄桿，瞭望天空。

我揪住這個機(jī)會，悄悄的走過去喊道：梅。

阿梅回過頭來，一驚道：你也沒睡？

我說，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睡不著。

是啊！阿梅輕許的點點頭，說著拿了條凳子。

我感緊接住。

阿梅問道：你說，我是不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

當(dāng)然是！

可為什么要這樣？難道不知道，有多殘忍嗎？

我說，我坦白，對你的母親，我不會妄加評判，可能是受封建迷信意思的影響吧。

哎！阿梅嘆口氣，我只是想不通?。?/p>

我看著她迷人的臉龐和會說話的眼睛。說不管怎么樣，她一定很愛你的。只是她還沒有從悲痛的陰影里走出來。被眼前的假象迷住了。

阿梅則看著遠(yuǎn)方。眼睛里全是酸楚。

我順著阿梅的視線看過去，原來，她遙望的遠(yuǎn)方就是她的母親住的地方，她的家。盡管她的母親對她那么苛刻。但畢竟是血脈至親。

我終于找到了話題，說阿梅，什么時候，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的母親，順便給你父親燒點紙錢，盡盡孝，告訴他們你現(xiàn)在好好的。讓他們放心。

阿梅呡著嘴，沒有說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赡苁俏彝蝗怀霈F(xiàn)，又或者是因為感動，也可能是因為我的話觸碰了她的痛處。她的身體向前傾斜了一瞬，把頭靠在我肩上，她真的哭了。

你想母親了？

阿梅沒有說話，只是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可以理解。我也嘆口氣，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原來，做兒女的又何嘗不是？這樣吧，你想回去就回去。明天或者后天。我陪你一起。

阿梅突然捉住我的雙手，說你坐吧，我給你講個故事。你愿意聽嗎？

當(dāng)然！我點點頭。跟你聊天，是一種享受，也是最最充滿幸福的時光。

阿梅說，你知道嗎？每個月的農(nóng)歷初五，十四，二十三是三反日子，我出生的日子是十月初五，諺語說，男人三反反天下，女人三反反娘家。也就是因為這個日子，我的哥哥和姐姐都讓我的生辰八字反沒了。

難道你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

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她用迷茫的眼神望著天空。

阿梅卻說：我之前告訴過你，那并不是真的。我的母親并沒有死，父親是去年病死的。我本來有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被日子鬼子的炮彈炸死了。

我的母親，本來是個堅強(qiáng)的女性，可幸福就這樣轉(zhuǎn)瞬即逝。因為家庭的變故，母親把所有的罪都?xì)w集到我身上，說所有的災(zāi)難是我給家里帶來的。

是?。∥业母赣H長得牛高馬大，又力大無窮，是個吃兩斤米飯都不會飽的漢子。去年夏天，突然絞痛難耐，當(dāng)天就去世了。

我父親有七姊妹，三個男丁四個女孩。父親去世的第二天，其他的六姊妹硬說母親會改嫁，要求母親交出房子。母親不同意。他們就輪流做母親的工作，因為我的母親也長得高高大大的，能說會道。他們幾個人，本來想對母親下手。不知道為什么就沒有了，后來改變了策略。

最兇的一次，是他們幾個人都坐在樓上，約我母親去樓上商量事情，當(dāng)我母親上到第三步的時候，他們從上面把屎尿傾倒下來……

整個屋里弄得臭氣熏天。這次的傷害是至命的。但是，母親沒有屈服。

接著是日本鬼子來了，我們村莊，地理位置獨特，是個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村前村后三面環(huán)水，滿山遍嶺的古松，村子旁邊有一個巨大的溶洞。誰要想進(jìn)去，沒有熟人領(lǐng)路，就算進(jìn)去了，也是出不來的。

日本鬼子為了征糧，去了幾個人，結(jié)果沒有一個出來的。就這樣，他們一交牙，發(fā)誓要把村莊夷為平地。結(jié)果，那些大炮要么夠不著，要么打遠(yuǎn)了。

我家住在村子前面，本來是最好的地理位置，結(jié)果這次遭殃了。

可憐的哥哥正好從外面干活回家，姐姐迎上去，兩條人命就這樣沒有了。

而我的母親，見此情形，就撲過去搶救，結(jié)果還炸掉了兩個手指頭。

家里突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我和我的娘就這樣成了孤兒寡母。

這個時候，我們本應(yīng)該相依為命?？墒?，我的母親把所有的災(zāi)難都怪罪到我的頭上，硬是活生生的把我從家里趕了出來。

上次去炸碉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又是晚上。但為了解我心頭之恨，我只有豁出去了。沒想到就遇上了你……

第十一章：天然景

我把阿梅攬在懷里，說你是我的最愛，我卻……

最愛怎么了？怎么能怪你呢？當(dāng)時的情況，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其實，我知道你的事情后，不斷沒有怪你。還心疼。

你這么說，我心里暖暖的。只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樣才能也讓你暖暖的。

你什么也不要做，我已經(jīng)很暖了，真的！

當(dāng)天晚上，阿米找到父親。

父親聽了，難過了一陣，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如你所說，做母親不應(yīng)該這樣，小小的年齡就背負(fù)這么大的包袱。實在不應(yīng)該呀！

所謂百人慪百氣，阿梅自我安慰。

父親點點頭：真是難為你了。

爸，我的意思是……

什么意思？爸爸聽到我說，立刻轉(zhuǎn)過臉來，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

我想去……哎呀，就是……就是我想去她家。

想去就去唄。你沒錢？

我笑了笑，這是其次。

我知道。我給你帶一百個銀圓，夠不夠？

我一驚：這也太多了吧？

不多，第一次去她家，怎么能寒酸呢？再說，阿梅的媽媽遭受這么大的打擊。你去了，多少也是一個安慰。

我說，這么多的錢，不知道要買多少東西。

呃，我的意思是，你去了就想辦法弄塊地皮，然后徹兩間房子。解決她的后顧之憂。

爸。是??！還是你想的周到。不過……

不過什么？

我的意思是說，錢就不要拿。

為什么？兒子用老子的錢，天經(jīng)地義！

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出門在外，身上要多帶點錢，不要顯得太寒磣。再說，你還怕錢咬人??？

我的意思是，那次泥石流，我已經(jīng)花了你很多錢了。

你看，又來了。你是我兒子，就算別人遇到困難，我一樣不會袖手旁觀。

但我也不能太自私呀！

哎呀……父親急了，屋里所有的費用，你一點也不用操心。

我知道，可你的錢，家里還有哥哥，還有弟弟，還有一大家子的人。錢讓我一個人花了，算怎么回事？阿梅的事情，我只是想讓你參考參考，而不是想要你做經(jīng)濟(jì)上的支持。不然的話我會有心里負(fù)擔(dān)的。

蠢子。父親生氣了，他伸出食指指著我的鼻子，說家里的錢不給你們花給誰花呢？要是這樣，我為什么要掙那么多的錢？不是我夸?？?，正常的花費，你們?nèi)值?，就是一輩子也花不完！哪天有時間，我就帶你們幾兄弟去看看。

我知道你有錢，不然的話，小方和大雨的學(xué)費，潑水一樣的花，你像耳朵上掉了根煙。我的意思是，你的錢不能讓我一個人花了。以前，是我不懂事。

看來，你小子，小看了你父親。不要說家里的錢花不完。就算不夠花，我也會全力以赴的去解決。

父親的做法，看上去，好像不能接受?？晌倚睦镞€是暖暖的。說明父親心里把我看得有多重！但是，父親越是這樣，我越是不好意思。

當(dāng)我把這個意思告訴阿梅的時候，阿梅哽咽了。說你們一屋人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說：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聽我這樣一說，阿梅眼睛一紅，鼻子一酸，淚水就奔出來了。她說你說的話太讓我感動了，我一輩子都沒有聽過這么好聽的話。

你這樣說，我更加心疼。

這個時候，父親帶著大米和小米來了，他們一個個，臉上就像綻開一朵芙蓉花。弟弟小米，姐姐姐姐的叫得清甜。

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拒絕，就顯得太不合情理了。果然，就見阿梅破泣為笑。

第二天，我就跟著阿梅去了她的家。一進(jìn)村子，老遠(yuǎn)就看見母親坐在自家門檻上，一副萎靡不振的表情還夾著不滿和憤慨。

阿梅走在前面，喊了聲媽。

而她的母親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只是從鼻孔里響亮的發(fā)出一個哼字。說還回來干什么？

我拉了拉阿梅，搶在前面喊了聲嬸嬸，就把手上的東西塞給老人家，順手取出兩瓶蜂蜜，說這是冬蜜，性溫，補(bǔ)體又……

這個時候，母親才抬起頭來看了看我，然后站起來到屋里拿了把椅子。

我說，謝謝嬸嬸！

嬸嬸答非所問，這些天，她一直住在你那里？

我說是的。

說話間，族長老人正好從門前經(jīng)過，阿梅就正式的把我介紹給了他。說他叫阿米，這是族長。

我重新站起來，笑著和族長握了握手。老人方頭大耳，性格豪爽，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為人正直的人。

我說：你是大字輩（長輩）。就把椅子挪了挪，說請坐吧。

族長說，今天你是客，客人大，你坐吧。

阿梅的母親不冷不熱的，說既然到門口了，就進(jìn)屋里坐吧。

阿梅也趕緊說，是?。∥堇镒堇镒?。

大家進(jìn)了屋，阿梅馬上燒水泡茶。

喝了茶，族長說要走了。

我說：不啰，再坐坐啰，我?guī)Я它c野味，這東西難得吃到的。今天，就在這里喝兩杯。

族長半推半就，喝酒？一邊用眼睛征詢阿梅，說還是留給你的母親吃吧。唉！族長說，既然回來了，順便好好給母親解釋解釋，說起來，遇到這種事情，誰心里都不好過。你是她的女兒，特別要擔(dān)待。

話說到這里，留住族長就成為自然了。

阿梅點點頭。我都聽您的。不過我母親的情況您也知道，她一生好強(qiáng)，丈夫剛死，一屋人又整她……

不過，我的母親也是的，再怎么樣，我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關(guān)鍵時刻，我們就應(yīng)該相互取暖。她可好，還把我趕出去。你說……阿梅嘆口氣，把話咽回去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生活還要繼續(xù)。

我拉族長坐下，又示意阿梅把野味炒了，還炒了幾個其他的葷菜，大家才圍著桌子邊喝邊聊。氣氛總算融洽了些。嬸嬸也比之前友善多了。

趁著高興，我提出了能不能讓點地皮。

地皮？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想給嬸嬸切兩間房子。

族長說，這是大事，我只能答應(yīng)你找其他幾個長輩商量，說應(yīng)該不是問題。

那就謝謝了！

不要客氣嘛。

我說，打鐵就爐滾，要不，現(xiàn)在就叫他們過來？

族長看看菜，要得，阿梅跟我一切去吧。

阿梅放下菜，兩只手在圍巾上戳了戳：去吧。

地皮的事，就這樣解決了。

事情辦了，阿梅就帶著我到村里轉(zhuǎn)了轉(zhuǎn)。果然像阿梅說的，整個村莊就像重疊著很多個井字，一排排的房子，等距離的巷子，等距離的門，巷與巷相通，門與門相對。像極了一個迷宮。當(dāng)我走到兩層的時候，人就開始犯迷糊了?？磥頉]有熟人帶路，還真的走不出來。

再說村子外面，四周是水，水的四周又都筆直陡峭的大山。有的山至少有幾十丈高。后面是滿山遍野的古松，山的中間一根草都沒有長。乍一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天然奇觀。村莊東南西北只有一個進(jìn)出口，出去之后，才能看見山、水、田土，之后才是茫茫的大草原。

我最佩服阿梅的，她做工作的時候不露痕跡。剛才喊族長喝酒，就連我都沒察覺。

酒桌上，三杯酒下肚，我就把幾個族長搞定了。

當(dāng)時，我說嬸嬸的情況相信你們都聽說了，一個人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誰聽了都難受。所以，我想給她切兩間土磚房，先解決她的后顧之憂。

阿梅的母親聽說后，死活不同意。

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就是不想花別人的錢。說出去丟臉。

我反復(fù)解釋，說我喜歡阿梅，我要娶她。所以，我不是別人。再說，我用我的勞力，不會花什么錢的。

你？

是啊！我有的是力氣。

我看你倒是像個公子哥。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說，有房才有根。當(dāng)然，如果覺得寂寞，我就安排你去程家祠堂。那里是個學(xué)校，工資不高，但管吃管住。容易打發(fā)時間。如果你同意的話，這就去安排。

你？

是啊。

不管怎么樣，聽說有事做，又有工資，還管吃管住。嬸嬸又看了我一眼。既不是官員又不是公子哥，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能耐？她翻了一下白眼，有點不相信。

不過，嬸嬸最初的表情告訴了我。而我又是個心細(xì)的人。就自作主張把母親安頓了。

這樣，阿梅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氐郊依?，父親也夸獎了我，說這樣處理問題是對的?；丶抑?，還把村莊的地理位置畫了張圖。

你的意思是……是……？父親馬上意思到了什么，急了。

當(dāng)然。不過，你可以先了解一下情況。

你先說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個直腸子，說我就是想從這里搬出去。

父親苦笑了一下，搞半天，你要做上門女婿？我告訴你吧，做上門女婿，好說不好聽。我也難得接受。

老古董，都什么年代了。天下農(nóng)民是一家。

你們年輕，容易接受，可我接受不了。

我倒是覺得，只要能娶到阿梅，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既然能說服村長。我估計你也不是頑固派。為了兒子的幸福，你一定會讓步的。對不對？

父親生氣，你小子是扼住了老子的上五寸！

爸，你不會真的不同意吧？

不是同意不同意的問題。

不同意就算了。不過啊，我們住在深山里，進(jìn)進(jìn)出出一點也不方便。最主要的是，那個地方很不安全。

你說的地方就安全了？

是的，你是沒有看到。

不要說得神乎其神。

真的。我說，哪天有時間，我就帶你去看看，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那里的。

阿梅聽了，說我心術(shù)不正。是個大壞蛋。

我跳皮的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阿梅睜大眼睛看著我，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那我就沒安好心了，我決定做你家的上門女婿，怎么了怎么了怎……

你就是撿好聽的說。你叫我怎么拒絕？

這么說，你是答應(yīng)我了？看來，我這個決定是對的。

走吧。

去哪里？

你說，我們還能去哪里？

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難得理你。阿梅的臉，紅的像個蘋果。

我們出了村莊，就走進(jìn)一片大竹林。大約走了十幾里地，就看到大片水草，圍著水域的地方全是兩米多高的蘆葦。阿梅問，是坐船過去還是走路過去？

跟阿梅在一起，我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我想也沒想就說，我們還是走路吧。

哦？為什么？

這么好的風(fēng)景，我能放過嗎？我又不是傻子。

阿梅撲嗞一聲笑了，今天走路的話，有你受的。

受就受。我喜歡。

說話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上了刀巴路。這里，一塊石頭就是一座山，不管山大山小，高山路陡。這么高的山，站在上面往下看，真是深不見底。膽子大的，伸出腦袋去觀望，都要看得眼花瞭亂，頭昏眼花。絕對的不敢動彈了。

但因為新鮮，加上有阿梅在身邊，不知不覺就走了十幾里地。再看看遠(yuǎn)去，遠(yuǎn)處還有遠(yuǎn)處，仍然是高高的大山。我以為前面就是目的地了。但實際上，好像永遠(yuǎn)沒有盡頭似的。

阿梅告訴我，我這里帶了干糧，你先吃點。估計還要走幾十里地要走呢。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阿梅為什么要帶干糧了。但我想，遠(yuǎn)一點就遠(yuǎn)一點吧，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渾身上下都有勁，天也寬地也寬的，好像永遠(yuǎn)都有使不完的勁，說不完的話。

阿梅說：這山啊，像刀切的饅頭，筆直的下，下面是萬丈深淵，走起路來，好難好難。阿梅這樣說，就是想嚇唬嚇唬我，沒想到的是，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什么困難都不怕。

她好可愛！我瞬間有一種沖動，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沖動。我又不想欺負(fù)她，我怕她接受不了，此刻的阿梅，正笑淋淋的。臉頰潮紅，就像春天里的桃花……我猛的捉住她的雙手，瞬間變成一頭獅子。我們身上都沾滿了502，誰也離不開誰了……

第十二章：大毛之死

父親與兒子爭論的時候，輸家肯定是父親。

我要做上門女婿，父親舍不得，那又如何？他不想讓我難過，就只有自己投降了。

我離不開阿梅，說是說要回家，真正離開的時候，兩只腳就像灌了鉛一樣的，就好像李家莊有一塊巨大的磁鐵。把我這塊氧化鐵牢牢地吸住了。

當(dāng)然，我在這里不只是開心，我還有個秘密，我把這里的山山水水掌握得一清二楚。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說：阿梅，我還是要回去。

我知道，這里留不住你。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來了這么久，我擔(dān)心父親掛念。

哦，也是。

阿梅說，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里就是你今后的戰(zhàn)場。

哦？在你的眼里，我就這么自私？

阿梅嬌嗔，鬼才曉得，你上次炸了人家的碉堡。日本鬼子裝了一肚子的火藥。只是現(xiàn)在，他們暫時沒有你的消息，你呢，趁這段時間，多作功課。

哎呀！你真是人才，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擺著的，怎么會不知道呢……

我笑了笑，他們不找我的麻煩也就算了，一旦惹火了我，哼！一定讓他們吃不完蔸著走。

這個時候，弟弟小米喘著粗氣跑回來了，他大聲嚷嚷，嫂子嫂子，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阿梅站起來。

小米咕嘟咕嘟的喝了一瓢水，也顧不得擦嘴巴，站在那里還在喘粗氣。

阿梅睜大眼睛看著小米，說小米，你慢慢說。

小米喝了水，才平靜了些，才說：村里進(jìn)了大炮，大毛被炸死了。

小孩子不要亂說。阿梅嚇一跳，不可能的。

我沒有亂說，不信，你就去禾場看嘛。

禾場？哪個禾場？我問。

阿梅聽說了禾場，拉著我就往外跑……

當(dāng)我們來到現(xiàn)場，禾場上已經(jīng)圍滿了人。地上果然躺著一個人，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一個老婦人正撲在死者身上號淘大哭。旁邊一個中年男子失神的杵在那里，樣子十分凄慘，

我想不明白，崗樓不是已經(jīng)端掉了嗎？怎么還……

哦，阿梅回過頭來，說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們住在云背那段時間，日本鬼子又連夜建了新炮樓，比之前的更高更大更結(jié)實了?，F(xiàn)在，它的周圍增加了很多的人馬，還增加了眼線。這些眼線，聽說大都是本地人。以后我們的行動，要更加小心了。

我一咬牙，怒罵這些可恨的侵略者。

阿梅氣鼓鼓的，說日本人說了，之前是忽略了當(dāng)?shù)厝?。他根本就沒有想到，當(dāng)?shù)厝诉€有這樣的玩命之徒！認(rèn)為這些土包子不值一提。結(jié)果，犯了個錯誤?？磥?，以后就不好對付了。

啍！我說，任何事情都有漏洞。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又能怎樣？

你的意思是……

是?。∵@段時間，也是我們疏忽了。

是的！如果按照我們當(dāng)時的想法，他們根本就沒有喘息的機(jī)會。又怎么建碉堡？也就不會出現(xiàn)今天的局面。

你也不要自責(zé)，他們到中國來，除了野心，沒有一定的實力，怎么過來？。

你的意思……

精靈鬼，我就是這個意思，他們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我們可以時不時的給他一家伙，攪得它永無寧日，待他們疲勞了，再刺激一下……

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阿梅說，只是現(xiàn)在看起來難度增加了。

我說，人防虎，虎防人，日本人搞侵略，注定沒有好下場。他們的腦袋也是系在褲襠上。再怎么樣，我們是石頭，他們是水，水過去了，石頭還在。他們就是老虎，老虎也有睡覺的時候。你說是不是？

阿梅驚愕：是??！

離開曬谷場的時候，我掏出兩塊大洋給大毛父親，說老是這樣涼著也不是辦法，趕緊買副棺材吧，讓大毛入土為安。

老人凄凄慘慘的，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隨便找?guī)讐K板子釘一下，說到這里，嘶啞著聲音再次哽咽了。

我說伯伯：你放心，這個仇，我們一定會替你報的！

老人睜開眼睛，抓住我的手，說你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說完張開喉嚨，犯肆的哭了起來。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他的哭聲很嚇人的。像尖刀一樣扎在我心上。

回到家里，阿梅一反常態(tài)，一句話也不說。我只能站在她身旁，寸步不離地跟著。覺得這是暴雨的前奏。

阿梅，我說：你何必這樣呢，又不是你的錯。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嘛。好不好？

阿梅瞇著眼睛，晶瑩的淚珠滑落下來，說阿米哥，他這么忠厚的人，世界上還有天理嗎？

我也憤怒，一拳頭擂在桌子上，筷子落到地上：可惡的日本鬼子，慘無人道。

阿梅說，國恨家仇，刻不容緩！

我說，我們可以趁這個機(jī)會，發(fā)動大家自衛(wèi)。

阿梅眼睛一亮：說說下去！

忍讓和懦弱，不會得到日本人的同情和諒解，他們就是畜牲，是殺人魔王。

你的意思是跟他們斗，可這是要掉腦袋的。

無論怎樣都是掉腦袋，大毛就是個典型的例子。與其這樣挨宰，還不如團(tuán)結(jié)起來與他們斗爭到底。

是?。∽笥叶际撬馈驗橐裟X袋，我們可以好好的謀劃一下，只有讓自己壯大了，才能有戰(zhàn)斗力。

除了你我，還有誰會愿意參與其中呢？

可能會有困難，但是，只要我們團(tuán)結(jié)起來，肯定會有人像我們一樣。日本人的做法，已經(jīng)激起了民憤！

有道理。

只是……

只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必須找一個人，這個人既要有統(tǒng)治能力又要指揮能力。

我覺得你就可以。

開什么玩笑！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開不得玩笑的！阿梅使勁的搖頭。

草鞋沒樣，邊打邊像。我越來越有信心了。

我看你，倒是很有魄力。

我們先制定一套規(guī)則，有組織有計劃的發(fā)展，不僅要保證他們穿衣吃飯，還要保證他們的家人，老婆孩子生產(chǎn)生活。

乍一看，初步輪廓都已經(jīng)出來了。

對！我現(xiàn)在就回去，找父親好好談?wù)劇Ｄ氵@邊先找二毛說說，先安慰安慰他。他的哥哥剛死，深仇大恨。他的脾氣一旦暴發(fā)，就容易出亂子。所以，你先去安撫他，然后從長計議。

阿梅點點頭。

至于武器，我們還是按照我們的辦法，從戰(zhàn)爭中獲得。上次炸碉堡的時候，槍和子彈還埋著，先把那些拿出來，先發(fā)給主要領(lǐng)導(dǎo)人，逐步滿足大家。

你說的有道理，阿梅不住的點頭。

我說，只要我們兩個人統(tǒng)一了思想，其他的事情就相對好辦了。

傍晚，我回到家里。父親見我回來了，像個小孩一樣興奮起來。說今天舍得回來看老子了？呃？弟弟呢？

我是一個人回來的，這次回家主要是有一件事情請教你。

什么事這么嚴(yán)肅？

你首先告訴我，你會支持嗎？

你還沒說什么事。我怎么回答你？

您還記得炸碉堡的事嗎？

父親點點頭：記得。

你說，我當(dāng)時為什么炸碉堡呢？

報仇唄。

這一次，大毛坐在家門口吃早餐，無緣無故被日本的炮彈炸死了。那場面，你是沒有看到，氣憤之極??！

父親馬上警惕起來，你不會又要去炸碉堡吧？

我說，不毀掉碉堡，人們就沒有安身之日。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禍躲不脫，躲脫不是禍。你干什么，我都支持！

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過去，做我們的軍事顧問，怎么樣？

做顧問，你開玩笑吧？我連打仗是個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怎么顧問？

爸，我當(dāng)時炸碉堡的時候，連炸彈都不知道用呢。我還不是一樣的把它炸了！什么事情都是一邊看一邊做嘛。

這是孤注一擲！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想跟他們斗，就得做好長時間的準(zhǔn)備，把上次炸碉堡的勁頭拿出來。

我愣愣的看著父親，有你的支持，我更有信心了。對了，上次聽你說要把家鄉(xiāng)人接到云背養(yǎng)起來。這就說明你還有錢。你不如把這些錢拿出來，用于武裝！

搞半天，你在盯著我的錢。

爸，我是這樣的人嗎？

父親爽朗的笑起來，我給你開玩笑的，干正事嘛，我當(dāng)然會支持的！

到了李家莊，爸爸把我拉到一邊問。

怎么了？我疑惑的問。

你還好意思問我。我上次拿一百塊大洋給你，你就筑個水磚房糊弄人家？

爸爸，經(jīng)過這件事，我懂得了勞動的價值。

價值。你的價值也太大了吧。

你的錢，我一分錢都沒有動。大毛死的時候，我給了他父親兩塊錢，其他的錢，還在柜子里存著呢。這個房子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全部是用我的汗水換來的。經(jīng)歷了勞動，我才懂得了勞動的價值。

父親看著我，眼神里全是欣慰和心疼。他突然脫下我的衣服。這一看不打緊，肩膀上全是珈，紅肉撕撕。他更加心疼了。

阿梅說，這個水磚房，比任何金子筑的房子都漂亮，我很喜歡！

成立自衛(wèi)隊，我這邊比較勝利，阿梅這邊也出奇的順利，二毛二毛不僅沒有蠻干，還把村里的其他幾個有影響力的人動員起來了。沒想到，這次動員會，反響比想象的還要強(qiáng)烈，一下子來了幾十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還有十幾個女孩子。他們一個個斗志昂揚(yáng)，精神煥發(fā)。

小日本聽說李家莊成立了自衛(wèi)隊，恨得牙癢癢，特別是山田，

上次那一鉤刀，可能是晚上，偏了一點點，留下他的狗命。今天，從醫(yī)院出來，就聽說了李家莊的事。大胖告訴他，這個組織者就是阿米。

八嘎！他暴跳如雷。

成立大會上，我的父親，他像個小孩一樣，走到主席臺，說為了解決你們的后顧之憂，從今天開始，凡是加入自衛(wèi)隊的，我保證每人每月發(fā)放兩塊大洋。

他的發(fā)言，簡直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沉默了一陣之后，接著就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阿梅也說，我也在這里保證：一個月之內(nèi)，我給你們每人發(fā)一條槍。

真是好事連連！阿梅說，我們村的自然優(yōu)勢確實好，但敵人畢竟訓(xùn)練有素，武器裝備又好。而我們的土槍土炮不足以給敵人造成威懾力。 但是，只要我們有堅定的信念。沒有武器，我們可以去找日本人。她舉著手上的家伙，說這槍就是我和阿米炸碉堡的時候繳獲的。那個時候，我們只有兩個人。你們想想，兩個人都可以干?，F(xiàn)在，我們這么多人了，有沒有信心?。?/p>

大家齊聲說：有！

以后，不僅我要厲害，大家都要厲害。當(dāng)然，要奮斗就會有犧牲，這一點，我們必須強(qiáng)調(diào)，大家一定要有思想準(zhǔn)備。如果有怕死的，現(xiàn)在可以提出來，可以不干，我們不會怪你們。一旦上了戰(zhàn)場不作為的或者逃跑的，就以逃兵論處。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沒有鐵的紀(jì)律。所有的一切就是一句空話……阿梅斗志昂揚(yáng)，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我們都聽你的。

今天，我叫大家來，就是要旗幟鮮明的告訴大家。

會場里沉默了一陣之后，突然就爆發(fā)了，你一言我一語的，有的說，嚴(yán)守紀(jì)律是勝利的保障。

目標(biāo)和方向明確后，下面就是自由發(fā)言。就是如何壯大隊伍的問題，如何打仗的問題。

阿梅剛剛說完，爸爸接著又說：我認(rèn)為，紀(jì)律明確之后，下一步就是如何訓(xùn)練。

說的對！二毛也站起來，到時候，我們有了本事，就可以時不時的去騷擾他們，把他們搞疲勞了就打！

我說，你們先不要急。先練練功夫，人人做到彈無虛發(fā)了，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干了。

經(jīng)過幾個月的強(qiáng)化訓(xùn)練， 所有的人瘦了一身肉。不過，這樣反而顯得更有精神。

經(jīng)過考核，就由二毛帶一個班出去了。開始的時候，敵人聽到動靜，幾個機(jī)槍口的子彈就會同時發(fā)射。慢慢的就疲倦了。二毛掐準(zhǔn)時機(jī)，等敵人想休息的時候，動靜又來了，并且一次比一次大，弄得碉堡內(nèi)外的人神經(jīng)兮兮的。時間久了，他們就覺得這是地痞流氓干的，不足以造成威脅。弄來弄去，他們就不當(dāng)一回事了。

阿梅說，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一連幾天，二毛都帶著隊員潛伏在碉堡附近，見敵人無精打采的，歪著脖子想睡覺了。他們沖過去把人捆了，接著進(jìn)入第二崗，第三崗……到了最后一崗的時候，人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休眠狀態(tài)。這個時候，自衛(wèi)隊員繞著碉堡擺滿了迷魂草，點燃后就離開了。碉堡里的人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是睜不開眼睛。就算睜開了，見到自衛(wèi)隊員，想站也站不起來了。這一戰(zhàn)，可以說沒用一槍一炮就繳獲了幾十支槍，五挺機(jī)槍和幾門大炮。離開的時候，又用敵人的炸彈把敵人的碉堡炸了。第一次的勝利，大大的鼓舞了自衛(wèi)隊的士氣，附近的年輕人聽說了，都紛紛要求加入隊伍。

第十三章：大胖的死期

山田司令從龜田的機(jī)動部調(diào)來了一個連隊的人，意欲鞏固他的成果。沒想到，第一個晚上，碉堡又像之前一樣夷為平地，連人和武器都沒有留下來。他嚎叫著：大胖！大胖大胖！

在！大胖回應(yīng)一聲，從房間里沖出來。

山田二話不說，重重的打了兩個耳光，打得大胖站都站不穩(wěn)。差點沒有倒下去，唯唯諾諾的，口里說著是是是，兩只腳并攏，任憑山田處置。

你為什么還活著？到底是誰干的？

是……是阿米……

阿米，又是他。他來了多少人？

十幾個人吧。

山田聽了更加生氣，僅僅十幾個人就吃掉我們一個連的人，還不費一槍一炮。簡直是大日本帝國的恥辱！

大胖卻在想，小時候跟阿米摔了跤，之后就再也沒有看過這個人了，怎么長這么大的功夫了呢？

大胖是跟著叔叔到日本讀書的。在日本，他認(rèn)識了山田。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成了朋友。這個人，讀書不怎么樣。但能講一口

流利的日本話，這次山田到中國來，又聽說是湖南，就把他一起帶來了。

沒想到，上次在程家，大胖的弟弟差點讓他丟了牲命。這次又是大胖讓他損失慘重。

山田恨死了雞八，說實話，就算當(dāng)時我不殺他，山田也不會放過他的。這次銅鼓山的碉堡無緣無故就沒有了。山田咬牙切齒：一個父母，生了兩個庸才。

大胖弓著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是李家村的人干的。也就是說是阿米干的。

你的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要找阿米容易。

容易？

是的。這個村子里還有個叫阿梅的女人，她的哥哥和姐姐是被大日本帝國的炮彈炸死的。就發(fā)誓要斗爭到底。她本人州立學(xué)校畢業(yè)，武藝精湛，射擊水平了得?？梢哉f百發(fā)百中。這個人有膽有識，非常的厲害！

還有這樣的女人？

是啊。第一次炸碉堡，也是她與阿米一起干的。要找阿米，抓住她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說，抓到她就能抓到阿米？

是的。

軍人出身的山田，很佩服像阿梅這樣的女人。但是，他同時又恨死了她。是她破壞了東亞共和，讓自己損失慘重。他握緊拳頭，兇像畢露：你還愣在那里干什么？

您的意思……

抓呀！抓人??！與皇軍作對，不知死活的東西！他用食指指著著大胖的胸膛，現(xiàn)在，我命令你立即把她抓起來。

大胖轉(zhuǎn)了轉(zhuǎn)窟碌碌的眼睛：其實，抓阿米難，抓阿梅同樣難。我們還不如抓阿米的父親。這樣，阿米自然就送上門來。

這是大胖的小算盤，不要看他長得武高武大的，他膽小如鼠。

山田怎么會看不出來？但是，山田不知道大胖的真實想法：這個阿米，小時跟他摔跤，那次，不僅讓他丟丑了，還差點就死在他手上。所以，一直以來，都想找個機(jī)會除掉他。這次，終于可以借山田的手除掉他了。大胖暗暗興奮起來。

還有事嗎？ 山田瞪著兩只田螺大的眼睛問。

大胖才回過神來，才兩腳并攏，響亮的回答一聲：是！

山田司令說：我限你兩天之內(nèi)，不！今天，現(xiàn)在就想個辦法，我要他死了死了的。

我？兩天？今天？

怎么了？不愿意？山田眼睛一瞪。大刀抽出了一半。

大胖嚇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個人狡猾狡猾的。

我不管，我只看結(jié)果。

大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仰起頭來，巴結(jié)的說，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大胖說，抓阿梅，她身邊時刻有那么多的人跟著，而且她的本事眾所周知。如果抓阿米的父親就容易多了……我的意思是不想因為抓這個人，而犧牲大日本帝國的軍人。

山田看了看大胖，沒有做聲。

我對你，絕對赤膽忠心！我的意思是說，阿米是個大孝子，只要抓住他父親，他就一定會出來援救，到時候就可以一網(wǎng)打盡。說完，大胖不斷的眨眼睛，等著山田夸他。

果然，山田說，呀嘻！我給你一個班的兵力，成功了，鎮(zhèn)上的保安大隊長的位置還空著。

謝謝山田司令長官的栽培。不過……

不過什么？

去云背抓人，戰(zhàn)線拉得太長，而且地形地貌復(fù)雜……

你給我講條件？

不是。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大胖說，我是怕打草驚蛇，到時候得不賞失。

得不賞失？

我的意思就是不要給他喘息的機(jī)會。

好吧。我給你一個排的兵力。

這次，大胖高興了，他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朝云背山上去了。

我坐在辦公室，說如何突破訓(xùn)練大關(guān)，山田這個人，聽說我們有活動了，一定會提前行動。我們必須趕在他行動之前，完成第一期訓(xùn)練。

大水跑來說：大胖到云背去了。

去云背干什么？

聽說去抓你父親。

好。我說：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將計就計。

奇怪，你父親明明在我們這里，他們?yōu)槭裁慈ピ票常?/p>

我估計是信息失誤。

是啊！阿梅反應(yīng)過來了。

我們炸了他們的碉堡，山田司令長官恨之入骨，又抓不到人。他們以為抓到你父親，我們自然就會去援救。到時候，他就可以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

他媽的。這著棋果然厲害……

現(xiàn)在怎么辦？

我說，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

聽說，日本人就去了一個排，加上二本鬼子，估計上百人吧。

虛張聲勢，這樣，我告訴二毛，你馬上帶幾個人藏在滴水洞。我?guī)讉€人去引誘他們。

阿梅說，家里不能唱空城計，我怕他們剩虛而入，我和大水在家里守著。滴水洞那個地方易守難攻。只要你和二毛配合得當(dāng)，一舉可以拿下。

我的意思是，大胖本來也是本地人，小時候常常在一起玩，那里的地理位置，他也很清楚……

怕什么呢？獵物都在山上，獵人都住在屋里?？擅看味际钦沾虿徽`。

道理是這個道理。還過，你也知道，這是一只會武器的獵物。

二毛說，這一帶，我也熟悉。有一條路，至少可以爭取十幾分鐘的時間。

你怎么知道？

那條山路，我走過。二毛說，不過……這條路要經(jīng)過一個險地，如果會爬樹的話，是個絕佳的好去處。

我說，這個難不倒我們，鄉(xiāng)里長大的孩子，誰不會爬樹呢？

那還等什么？

于是，由二毛帶了幾個人跑步去了。

當(dāng)然，大胖他們也是跑步前進(jìn)，兩只腳比兩只腳，就看誰有耐力了。

一頓飯的工夫，我就到了美女照鏡，我對二毛說，你帶著機(jī)槍去協(xié)助阿梅吧。

阿梅？她不是在家里嗎？

臨時改變了計劃。家里就只有大水了。

那好吧。

二毛走后，我背著機(jī)槍，有了這家伙還怕什么呢，再怎么樣，打一陣子，你們就追上來了。

好吧。

交代任務(wù)后，我抱著機(jī)槍超近路上山去了。當(dāng)我跑到凹口山，果然像二毛說的，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我爬在樹上就看到大胖。他們就在前面。我沒有多想，就從樹上跳了下來。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勝利，哪怕先一分鐘到達(dá)，就多一份勝利的保障。

大胖的隊伍，他們哪里是跑步？簡直就是在飛！

不過，我只是一個人，在農(nóng)村長大，爬樹和跑步如履平地。最終，我先一步跑到滴水洞，撲在地上的瞬間，就架起了機(jī)槍。

大胖也到了，他以為自己這一步做得天衣無縫，正得意洋洋。只可惜差那么一點點，準(zhǔn)備架機(jī)槍的時候，我對準(zhǔn)機(jī)槍手，呯的一聲，機(jī)槍手就倒下去了，大胖傻眼了。

二毛聽到槍聲，也是全速前進(jìn)。他知道，地形再好。敵人畢竟人多。阿米就算三頭六臂也寡不敵眾。

不過，槍響之后，就沒有聽到動靜了，怎么回事呢？阿梅正在犯嘀咕，難道是敵人故意試探？這樣可就麻煩了，證明敵人先阿米過了滴水洞。或者是敵人已經(jīng)擊斃了阿米。她一邊想一邊跑。等他跑到滴水洞時，就看到我臥在一塊石頭后面。

就在大胖下令的時候。二毛在他們身后開槍。于是，我和二毛就形成了兩面夾擊。

這種情況下，大胖只能命令撒退。而阿梅帶的幾個人則緊緊咬住不放。

阿梅說：阿米哥，你嚇?biāo)廊肆恕?/p>

怎么了？

我以為你掛了呢。

笑話，打死我的人還沒有生下來呢。

當(dāng)然。

你知道嗎，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拼了老命，我也要追上來。我開槍后，大胖就急了，特別是看到二毛打他的屁股，整個人如喪考妣。

現(xiàn)在，輪到大胖著急了。他問：我們的人都來了嗎？

來是來了，死傷過半。

趕緊的，我叫阿梅趕緊的派人去支援二毛。繞到大胖后面去，不要給他們喘氣的機(jī)會。

是！

慢！我告訴阿梅，這種時候，靈活機(jī)動很重要。趁他們沒注意的時候一舉消滅。

我知道了。

如果不能消滅，就來個海棉吸水，慢慢收拾。 我要他們前進(jìn)不能，后退不得。瞄準(zhǔn)了打，時不時的干掉一個。這樣打起來才過癮！

阿梅說：這也太過癮了吧。

大胖的隊伍被困在樹林里，口干舌燥的，帶著的餅干根本吃不進(jìn)去。加上二毛時不時的給他一家伙。開始的時候，大胖會根據(jù)槍響的方向判斷，立馬追過去。追來追去才發(fā)現(xiàn)，二毛的副手在另一個方向。等他跑過去，這邊又開火了。就這樣，大胖來來回回的折騰，整個隊伍弄得精疲力盡。

我也沒閑著，還是跟剛才一樣形成一個前后夾擊。二毛在前面打，我在后面喊：大胖啊，我就是阿米，你不是要抓我嗎？我在這里呢。

大胖聽到叫喚，咬牙切齒。想沖過來?？伤那昂笞笥視r不時的放冷槍。

我笑著說：大胖，你這是心虛嗎？子彈怎么亂飛呢？去日本那么久，一點長進(jìn)也沒有。放槍只是為給自己壯膽嗎？你怎么不拿出當(dāng)年摔跤的勇氣來呢？

大胖氣的，想前進(jìn)，前面有我。想后退，二毛的冷槍更是要了他的命。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撤退，以后找個時間再好好的收拾你阿米。

他帶著百十個人的隊伍，不到半天的時間就不到一半了。他決定往回走，剛走到凹口山。阿梅已在這里恭候多時了，她們不緊不慢的，瞄準(zhǔn)了打。她的射擊水平，可以說彈無虛發(fā)。真是要了他的命！

我慢慢向二毛靠攏，大胖帶來的鋼炮，因距離太近，派不上用場，甚至連機(jī)槍也只是浪費子彈而已，根本無法起到它應(yīng)有的作用。

回到大本營，山田看著大胖，氣不打一處來。八個呀嚕的罵，我給你整整一個排的兵力，半天的時間就讓你敗光了，你還回來干什么？拖出去，斬了。

大胖嚇得尿了褲子……說我愿意接受處罰，不過……不過，既然我已經(jīng)是將死之人，您還不如……

山田示意執(zhí)行士兵松手。

大胖揉了揉剛才被抓過的地方。

不如什么？山田走過來問。

大胖張了張嘴。褲子尿濕了。

山田看著大胖尿濕的褲子，難怪你們中國人說，汗奸就是一只沒有脊梁骨的狗。我沒有理由留下你了。

山田先生，你讓我?guī)ё锪⒐Π桑@次保證讓你滿意。

你每次都信誓旦旦的，這次還丟了我們這么多的皇軍。你是崽賣娘田不心疼啊！

這次，我是輕敵了。真的，我們都上當(dāng)了。我還懷疑，我們內(nèi)部是不是有內(nèi)奸。

內(nèi)奸？山田停住腳步問。

你想啊，我們?nèi)ピ票?，這么短的時間，還是跑步去的。阿米怎么在我們前面呢？好像是事先埋伏在那里似的。

要說內(nèi)奸也是你的問題。

是的。我馬上去查。

第十四章：引蛇出洞

上一章說到大胖的死期，他到底會不會死呢？

大胖被士兵帶走后，山田就沉默了。上次在程家莊，讓阿米一鉤刀打過來，差點丟了性命。從醫(yī)院回來，碉堡就沒有了。好不容易筑了個新的，又沒有了。這次去云背，其結(jié)果，丟了夫人又折兵是。發(fā)生了一連串的大事。難道他不該死嗎？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家底都讓他敗光了。山田心一橫，說你死了死了的。

不！大胖嚎叫起來，我對帝國是大大的衷心！他咬了咬牙，要不這樣好不好？等我活捉了阿米，你再殺我也不遲。

山田舉起手，兩個執(zhí)行兵重新松開了大胖。山田說，看在你這么多年跟隨我的份上，我可以暫且饒你不死。不過，我限你三天之內(nèi)抓到阿米。

山田司令，你放心，我知道他們具體的藏身位置……大胖繼續(xù)說，以我們的交情，我騙過你嗎？這次，你多安排幾個人給我。我一定不辱使命。

山田一想，大胖說的也是實話，就問你要多少人？

我那里攏共才幾十號人，還是剛剛招來的，還沒有來得及培訓(xùn)，肯定不行！

這些東亞病夫，死了死了的。

不！大胖否定：這些天，是我讓你受累了。成敗根本與他們沒有關(guān)。

山田愣愣的看著大胖，想不到你還很關(guān)心你的部下嘛。

是啊！沒有他們，我就是一個光桿司令，又怎么能保護(hù)大日本帝國……

山田拉著馬臉，這段時間所傷的元氣都寫在臉上。你？你保護(hù)我？保護(hù)大日本帝國？

大胖馬上反應(yīng)過來，立即自己打自己一個耳光，一邊點頭：是我口誤是我該死……

而我這邊，在云背，輕輕松松就殺了幾十個日本人，繳獲了幾十支槍。又一次大大的鼓舞了自衛(wèi)隊的士氣。

阿梅說：其實，這一仗是打的是運(yùn)氣，是天時地利人和。山田決不會就此罷休的！

阿梅這樣說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就是怕隊伍以后滋生驕傲自滿情緒。

我們整休的時候，二毛突然闖了進(jìn)來。

什么事？阿梅急問道。

大胖……大胖。

大胖怎么了？

他，他又帶了很多人，又朝云背去了。

這個人，怎么戀上云背了？阿梅自言自語后，突然問：去了多少人？

黑壓壓的一大群，少說也有二百號人吧。

阿梅說，既然來了，我們也不能冷落了他，不熱情不是我們的風(fēng)格。阿米哥，還是由你帶幾個人，埋伏在滴水洞附近。

你呢？

我去引誘他們。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