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

遲一新是個攝影發(fā)燒友，退休后，他開始了去各地采風，拍攝照片。他喜歡獨來獨往，一個人自由行。

他第一站去了云南。旅游景點他不去，專愛往交通不便，沒有被開發(fā)的鄉(xiāng)間跑。他認為只有游客很少到的地方，才有真正的原生態(tài)，才能拍攝到與眾不同的好作品。

有天，遲一新來到一個山區(qū)，巧遇了一次人頭攢動的趕集。

遲一新一瞧機會難得，就拿起了相機，捕捉起了鏡頭。

突然，一個小男孩上來拉了拉遲一新的衣服說：“叔叔，看看我的黑節(jié)草，上好的野生黑節(jié)草，我爺爺說，大補?！?/p>

遲一新發(fā)現(xiàn)這是個十來歲的男孩，瘦瘦的，黑黑的，兩只眼睛亮亮的。遲一新覺得這孩子與自己的孫子差不多大，自己的孫子除了會說幾句英語，會玩游戲機，連掃個地都沒有做過。但山里的同齡孩子已在為生活奔波，獨自來擺攤了，心里不免酸酸的，就停下了腳步，注意起了孩子說的黑節(jié)草。遲一新退休前是中學的生物老師，對植物還是有所了解的。他一看那草，怎么覺得像鐵皮石斛，那可是一味可以與人參相媲美的中藥。

遲一新忙問：“這黑節(jié)草是哪兒采的？”

男孩說：“山上采的，可高呢。我與我爺爺一起去采的，很危險的?！?/p>

遲一新想起，這鐵皮石斛一般長在1600米的山地半陰濕的巖石上，與這孩子說的相吻合。

遲一新又問：“這黑節(jié)草是治什么病的？”

孩子糾正說：“這是補藥。爺爺說補腰子，養(yǎng)胃的。”

遲一新記得鐵皮石斛的功能是生津養(yǎng)胃、滋陰清熱、潤肺益腎、明目強腰，與孩子說的基本一致，就說道：“這是不是就是鐵皮石斛？”孩子想了想回答：“石斛不石斛我不清楚，但又叫鐵皮斗?！?/p>

遲一新來了興趣，再問：“你爺爺呢？為什么你一個人來集上？”

孩子說：“爺爺犯病了，躺在床上。爸爸媽媽去外地打工了。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漢，我不來，誰來？”

“好，這些黑節(jié)草我全要了。能去你家看看嗎？”遲一新很想了解山民的真實生活，他掏了300元錢給男孩。

男孩高興極了，帶著遲一新去了他家。路上，男孩告訴遲一新，他叫鐵皮，爸爸跟媽媽離婚了，已幾年不回家了。他只能靠與爺爺上山采藥賣錢過日子。

遲一新發(fā)現(xiàn)鐵皮的家，風水好極了，屋后靠著山，門前有個水塘，就是房子太破舊了，與這青山綠水很不相稱。

屋里空蕩蕩的，兩個背簍、兩把小鋤，很顯眼地擱在屋里。遲一新猜測這就是爺倆去山上采集鐵皮石斛的工具。鐵皮的爺爺斜躺在床上大聲地咳著、喘著，看來這老慢支不是一天兩天了。

爺爺見家里來了客人，忙叫鐵皮去地里挑幾棵菜，招待客人吃飯。還說把泡了多年的藥酒去拿來。

遲一新制止了鐵皮。說：“飯就不吃了，我?guī)е杉Z呢。來，到爺爺這邊來，我?guī)湍銈冏鎸O倆拍一張照片，留個紀念?！?/p>

遲一新問鐵皮：“附近有好的風景嗎？”

鐵皮自告奮勇說：“我來帶路，這山里我可熟了。”

出門時，鐵皮背上了背簍，說順便還可以采藥。

山里的風景真的不錯，遲一新一一收入鏡頭，大有收獲。

分手時，遲一新拿出一千元錢塞給鐵皮，說給你爺爺治病。

鐵皮把背簍里的一包黑節(jié)草遞給遲一新，說：“你已經給多了，不能再拿你錢了?！?/p>

遲一新說：“我還要去采風拍照，這新鮮的鐵皮石斛帶著也不方便，這樣吧，先放你這兒，有機會就寄給我?！?/p>

鐵皮很慎重地對遲一新說：“叔叔，你留個地址，我保證給你寄到?！?/p>

遲一新想了想，摸出一張名片給鐵皮，說：“以后若碰著啥難事給我打電話、寫信，都行?！?/p>

遲一新采風回去后，忙著照片的后期處理，也就把其他的事拋到了腦后。大約三個月后，學校打電話給遲一新，說有個包裹單子，叫他去拿。

沒想到是一大包曬干的鐵皮石斛。

包裹里有鐵皮的一封信。

叔叔：

您好！

爺爺說，新鮮鐵皮石斛不能寄，要壞的。我就曬干了再寄的。拖了幾個月，請原諒。這些鐵皮石斛都是我從山上采來的，都是野生的。

爺爺上個月死了。爺爺閉眼前說，一定要記得給你寄曬干的黑節(jié)草。一定不能忘！

祝

好人有好報！

鐵皮鐵皮

（原載《林中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