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健
小區(qū)廣場上的玉蘭花開的正艷,空氣里遍是沁人的芬芳。王阿婆坐在廣場上的條凳上閉目養(yǎng)神。她的腳旁趴著她的寵物犬吉吉。吉吉先前是一條流浪狗,后被王阿婆見到收養(yǎng)了,已經(jīng)與她相依為命五年了。
王阿婆是有先生和兒女的,她的一雙兒女自小就讀書好,一路讀下來,就相繼都讀到國外去了。她的先生知識淵博,被聘請到外國一家大學做教授了。見到她形單影只的,有人問她,怎么不陪先生出國?她淡然地說,自己也不懂外語,去了國外就相當于去了另一個世界,她恐慌。
如此的問,如此的答,逐漸地,也就沒有人再問了。王阿婆倒也落個清凈。
王阿婆喜歡閉目養(yǎng)神。冬天里天冷,她在家里,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吃完飯收拾完家務,就坐在陽臺上閉目養(yǎng)神。春暖花開和夏秋季節(jié),她出去買完菜,就把菜兜往腳下一放,坐在小區(qū)廣場的條凳上閉目養(yǎng)神。一坐半天就過去了。有人暗地里觀察過,王阿婆這一坐眼一閉,半天的時間里身體不光不會動,連眼皮都不會動一下。不過自從她收養(yǎng)了吉吉后,半天的時間里,她會睜開眼睛好幾次,不看腳下的菜兜,只看腳下另一旁的吉吉,偶爾還會用手輕輕撫摸幾下吉吉的狗頭和身體。
小區(qū)里也有王阿婆的熟人,但是,熟人見到王阿婆那渾然忘我把閉目養(yǎng)神當事業(yè)來做的樣子,本抱著想和她談談天、嘮嘮地隨便說兩句的心情也就沒有了。見到熟人主動打招呼是熱情,但去打擾一個正專注于自己“事業(yè)”的人,那就是打擾。盡管非常同情她的孤單,但是,人們還是懂禮貌的。
一天快中午時,來了兩個年輕的小伙子,他們一路問詢著找到才睜開雙眼撫摸吉吉狗頭的王阿婆。他們說他們是王阿婆兒子國外的同學,來看望王阿婆的。
王阿婆身體一愣怔,但是她立刻微笑著說,好啊,好,走,我們回家。
兩個年輕小伙子在王阿婆家待的時間不是太長,就走了。王阿婆沒有送出來。那之后,王阿婆足有兩三天沒有下樓。
兩三天后,王阿婆又重新回到她兩三天之前的生活軌跡中,買菜,之后在小區(qū)廣場條登上閉目養(yǎng)神。
只是,背后人們有了傳言,王阿婆在國外的一雙兒女利用假期出去旅游出了車禍,她的先生當時出國是去照顧醫(yī)院里的孩子,而不是她跟他們說的被聘請去國外當教授。而她的一雙兒女最終都沒能搶救過來。她的先生受不了這個打擊,突發(fā)心臟病也去了。當時是王阿婆先生的兩個弟弟去國外處理的此事,并接回了三個人的骨灰葬在了她先生的老家——離此幾千里地的山里。
王阿婆以閉目養(yǎng)神的方式,一來是獨自擦拭她失去親人骨肉的哀傷,還有就是她在懷念跟愛人子女在一起曾經(jīng)的時光吧。
玉蘭花開正濃啊,有知道了真相的人們,再次走過王阿婆身邊時,會招呼她一聲,也無非就是這菜真鮮。瞧這天,真暖和了。嗬,這花香,都讓人醉了。
王阿婆只好睜開眼睛,以笑的表情回復:是啊。是啊。是啊。
逐漸地,王阿婆閉目養(yǎng)神的時候少了,因為她的身邊,老是有坐著跟她談天說地嘮嗑的老姐姐老妹妹們。但是,她們唯一避諱不跟她提的,就是她的先生和兒女。
選自《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