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洪鵬
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的新零零零七七四二四號國家一級甲等藏品——行書《上陽臺》帖卷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唯一的存世墨跡。其釋文為:“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十八日上陽臺書,太白?!?1)常保立:《上陽臺帖卷》,《紫禁城》2014年第8期。因書者盛名,且存世絕品,《上陽臺》為古代帝王、書家和藏家所追捧,歷代內府圖書印璽、私藏印達30余方。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上陽臺》雖藏于故宮博物院,但仍為研究者所重視,前后產生了《李白的書法藝術及其〈上陽臺〉帖賞析》《李白的〈上陽臺帖〉》《不減古人——〈上陽臺帖〉》《〈上陽臺〉帖的故事》《解李白〈草書上陽臺帖〉卷古二篆落墨法》《李白草書上陽臺帖》《李白的書法理念和〈上陽臺帖〉》《〈上陽臺帖〉:飄飄然有凌云之態(tài)》等一系列的研究成果。但這些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上陽臺》帖的書法欣賞和遞藏傳承兩大方面。關于《上陽臺》帖的書寫時間、陽臺的地點等研究甚少。僅有《李白〈上陽臺帖〉考略》中明確論證該貼是“開元二十三年(七三五)三至五月份在王屋山陽臺觀所作”。(2)宋戰(zhàn)利:《李白〈上陽臺帖〉考略》,《中國書法》2019年第12期。但通過對《上陽臺》內容、李白年譜和詩歌等歷史文獻和研究成果的綜合研究,《上陽臺》應為開元十三年三月十八日在陽臺山上的陽云臺(今重慶市巫山縣新城所在地)所作。
目前,認為“陽臺”即“陽臺觀”的觀點,主要有以下三點論據:第一,李白早年出蜀不久便在江陵拜訪了名震天下的司馬承禎道長;第二,唐玄宗在開元十二年為表示對司馬承禎的恩賜,以司馬承禎“王屋所居為陽臺觀,上自題額,遣使送之”;(3)劉昀:《舊唐書》第5冊《司馬承禎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28頁。第三,開元二十三年夏天,李白應朋友元演之邀同去太原,路經王屋山,前去陽臺觀再次拜訪司馬承禎道長。因此得出《上陽臺》為李白開元二十三年在王屋山陽臺觀所作。
但是這種論證具有幾個疑點:
第一,“陽臺”并非出于《上陽臺》帖之正文,而是出于正文后落款,落款需詳細具體,“陽臺”即應是一處具體地點。首先,此處“陽臺”若為“陽臺觀”,則落款中應為“十八日上陽臺觀書”。其次,“陽臺觀”不能簡稱為“陽臺”。對宗教廟宇的稱呼不能省略“寺”“廟”“觀”“宮”等字。李白在訪問很多寺廟道觀后留下的詩歌題目中皆無省略,例如《興唐寺》《流夜郎永華寺寄潯陽群官》《題江夏修靜寺》《別東林寺僧》《題峰頂寺》等。
第二,李白北上太原未曾經過王屋山?!独畎住瓷详柵_帖〉考略》中:“從洛陽到山西太原有三條道路:第一條是北方大道,北渡黃河,經孟津、濟源達太原北。第二條,從洛陽,北渡黃河,過軹關,進入太行直道,經山西陽城、上黨到太原。第三條,就是軹關道,洛陽北渡黃河,經王屋、太行山區(qū)軹城、邵原進入山西。無論李白選擇哪條道路,都需經過濟源王屋山,而所經道路距陽臺觀不遠,他有愿望、有時間也有機會到陽臺觀拜望司馬道長?!?4)宋戰(zhàn)利:《李白〈上陽臺帖〉考略》,《中國書法》2019年第12期。其實,李白并沒有走這三條路線,而是選擇了洛陽出發(fā),北渡黃河,過孟州,經沁陽到羊腸坂入太行陘、常平鄉(xiāng)、晉廟鋪鎮(zhèn)、澤州、高平、上黨到太原。李白《憶舊游寄譙郡元參軍》云:“五月相呼渡太行,摧輪不道羊腸苦。”(5)郁賢皓注評:《李白全集注評》,南京:鳳凰出版社,2018年,第803頁?!把蚰c”便是“羊腸坂”。金代詩人元好問有《羊腸坂》云:“浩蕩云山直北看,凌競嬴馬不勝鞍?!毖蚰c坂位于河南焦作沁陽市,向北延伸到山西晉城澤州縣碗城村,雖然從沁陽西萬、山王莊呈人字形入山,到常平縣匯交呈之字形北上,古稱“羊腸坂八百盤”,但只要到達小口(山西晉廟鋪鎮(zhèn))便開始是一路平坦直到澤州。因此李白選擇了這條“前險后坦”路。李白在羊腸坂這段路途中苦不堪言,并在詩歌中多次表達。比如《游溧陽北湖亭望瓦屋山懷古贈同旅》(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639 頁)云:“壯夫或未達,十步九太行”;《行路難其一》(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136頁)云:“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北上行》(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315頁)云:“北上何所苦,北上緣太行”;《空城雀》(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320 頁)云:“恥涉太行險,羞營覆車粟”;《贈韋侍御黃裳二首其二》(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548 頁)云:“見君乘驄馬,知上太行道。此地果摧輪,全身以為寶”;《擬古十二首其七》(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1499 頁)云:“世路今太行,迴車竟何托?”既然李白走的是羊腸坂太行陘,那么路過濟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況且王屋山陽臺觀還在濟源市區(qū)西北40 多公里外。因此,李白北上太原經過陽臺觀的可能性不大。
圖1 《上陽臺》正文
第三,李白詩歌中未曾提及王屋山、陽臺觀,以及其風光。從詩文中也可以看出,李白在北上太原途中提到最多的是太行山脈,但卻并沒有直接提及王屋山。李白游覽名山一般都有詩歌留存,“如《游泰山六首》中的泰山,《紀南陵題五松山》中的蒙山,《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中的徂徠山,《攜妓登梁王棲霞山孟氏桃園中》《送族弟單父主簿攝宋城主簿至郭南月橋卻回棲霞山留飲贈之》中的棲霞山,以及《古風》中的華不住峰。這些詩歌都是李白在游覽中或者游覽后寫成的,而且對山上的風景進行了描寫”。(6)包洪鵬:《李白游嶗山考》,《青島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9年第1期。而李白現(xiàn)存詩歌中只有《寄王屋山人孟大融》和《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提到“王屋山”?!凹摹焙汀八汀倍颊f明李白當時不在王屋山,也不能證明李白去過王屋山。《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943 頁)中“采秀臥王屋,因窺洞天門”是說魏萬在王屋山修道,并非李白。《金陵酬翰林謫仙子》(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952 頁)云:“君游早晚還,勿久風塵間。此別未遠別,秋期到仙山。”也只是表達了魏萬對李白的邀請,至于秋天去沒去王屋山不得而知。該詩寫作背景是王屋山道人魏萬仰慕李白名聲,追尋蹤跡,遍游各地,最終在廣陵相會,寫了魏萬的超世博古和對李白的愛慕之情。這是李白與魏萬的第一次相遇,也佐證了李白之前未曾去過王屋山。安旗在《李白年譜》和《李太白外傳》中都認為該詩寫作于天寶十三年(754),距開元二十三年(735)李白北上太原已相去21年。
綜上所述,在目前所見史料和詩歌中不能論證出李白去過王屋山和陽臺觀?!渡详柵_》帖中的“陽臺”應為一處具體地名,而非“陽臺觀”簡稱。
出現(xiàn)于《上陽臺》帖落款中的“陽臺”應為一處具體的地點,位于今重慶市巫山縣北陽臺山上的陽云臺。理由如下:
第一,“陽云臺”即“陽臺”?!瓣栐婆_”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就已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南朝江淹《休上人怨別》云:“相思巫山渚,悵望陽云臺?!北敝茆仔拧稊M詠古(其二十七)》云:“被甲陽云臺,重云久未開?!敝镣淼教拼鷷r,“陽臺”作為“陽云臺”的簡稱也在詩歌中出現(xiàn)了。孟浩然《途次詩》云:“雪深迷郢路,云暗矢陽臺?!痹S渾《楚宮怨》說:“十二山晴花盡開,楚宮雙闕對陽臺?!薄睹饕唤y(tǒng)志》說:“陽臺山在夔州府巫山縣北,高百尺,上有陽云臺遺址。陽云臺即陽臺也?!?7)王新龍編著:《李白文集》,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9年,第42頁。由此可見,“陽云臺”即“陽臺”。
第二,陽臺的歷史和文學意象要比陽臺觀悠久。據《舊唐書》載,陽臺觀建于開元十二年(724),而陽臺在春秋時期便開始名聲大振?!断尻栮扰f傳》中有:“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野,將使宋玉賦高唐之事。望朝云之館,上有云氣,蟀乎直上,忽而改容,須臾之間,變化無窮。王問宋玉曰:‘此何氣也?’對曰:‘所謂朝云者也。昔者先王游于高唐,怠而晝寢,夢一婦人,曖乎若云,暾乎若星,將行未至,如浮如傾,詳而視之,西施之行。王悅而問焉,對曰:我,夏帝之季女也,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陽臺。精魂為草,實為靈芝,媚而服焉,則與夢期。所謂巫山之女,高唐之姬,聞君游于高唐,愿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蛆,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平旦視之,果如其言。故為立廟,號朝云焉?!?8)李昉:《太平御覽》卷399《人事部四十》,四部叢刊三編景宋本,第2451頁。從此,“陽臺”便開始作為一個重要的文學意象出現(xiàn)在各類文學作品中。或言其浪漫傳說,或言其楚國故地,或言其自然風光。明代王阮亨云:“古今艷稱之,以楚大夫詞賦重耳。”
第三,“陽臺”在李白詩歌中多次出現(xiàn),并且明確表明李白去過陽臺山陽云臺。李白《古風·我行巫山渚》(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88 頁)云:“我行巫山渚,尋古登陽臺。天空彩云滅,地遠清風來。神女去已久,襄王安在哉?;囊箿S替,樵牧徒悲哀?!?/p>
其中“我行巫山渚,尋古登陽臺”即表明“陽臺”為陽云臺,并非陽臺觀?!皩す拧眲t表明李白登陽臺山的主要目的是憑吊古跡——陽云臺遺址。李白的《宿巫山下》(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1397 頁)亦可佐證,原文如下:“昨夜巫山下,猿聲夢里長。桃花飛綠水,三月下瞿塘。雨色風吹去,南行拂楚王。高丘懷宋玉,訪古一沾裳?!?/p>
李白在開元十四年初春游覽完陽云臺之后,便順水而下瞿塘峽。宋玉《高唐賦》說:“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楚辭》說:“哀高丘之無女?!薄督从洝吩疲骸啊冻o》所謂巫山之陽,高丘之阻。高丘,蓋高都也?!苯Y合陽云臺的來歷看,該詩中的“楚王”“高丘”“宋玉”“訪古”都表明李白去過位于巫山山脈中的陽臺山之陽云臺。
此外,李白的其他詩歌中也經常提及陽臺山之陽云臺。《久別離》(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92 頁)云:“去年寄書報陽臺,今年寄書重相催?!薄稉v衣篇》(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377 頁)云:“明年若更征邊塞,愿作陽臺一段云?!薄断祵り柹洗尴鄿o三首其三》(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673 頁)云:“虛傳一片雨,枉作陽臺神。縱為夢里相隨去,不是襄王傾國人?!薄督纤团朗狂胰逵文显馈罚ㄊ杖搿独畎兹⒃u》第1055 頁)云:“吳江女道士,頭戴蓮花巾。霓衣不濕雨,特異陽臺云?!薄队^元丹丘坐巫山屏風》(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1561 頁)云:“寒松蕭瑟如有聲,陽臺微茫如有情。錦衾瑤席何寂寂,楚王神女徒盈盈?!薄都倪h十二首》(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1616-1623 頁)云:“相思不惜夢,日夜向陽臺?!薄瓣柵_隔楚水,春草生黃河?!薄懊廊嗣廊速鈿w去來,莫作朝云暮雨兮飛陽臺?!薄蹲源鷥荣洝罚ㄊ杖搿独畎兹⒃u》第1652頁)云:“估客發(fā)大樓,知君在秋浦。梁苑空錦衾,陽臺夢行雨。”《出妓金陵子呈盧六四首》(收入《李白全集注評》第1665 頁)云:“樓中見我金陵子,何似陽臺云雨人?!?/p>
圖2 《上陽臺》題跋局部
由此可見,“陽臺”的文學形象能夠在李白詩歌中反復出現(xiàn),主要緣于陽臺典故和李白親身游覽時所見美景。李白游覽陽云臺的時間應該在開元十三年春天?!独钐淄鈧鳌氛f:“李白到渝州后又留連累月,并遍游巴地,直到次年春始出三峽。有《巴女詞》《自巴東舟行經瞿塘峽,登巫山最高峰,晚還題壁》《宿巫山下》諸詩……開元十三年(725),李白25歲。春,出峽,過荊門,至江陵?!?9)安旗編著:《李太白別傳》,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8頁。《李白年譜》說:“李白二十五歲。春三月出峽,經巫山,過荊門,到江陵。有《宿巫山下》《渡荊門送別》《荊門浮舟望蜀江》等詩紀其行?!?10)安旗,薛天緯編著:《李白年譜》,濟南:齊魯書社,1982年,第23頁。再結合《上陽臺》帖中“十八日”可知,該貼應寫于開元十三年春天某月十八。之后,李白離開巫山縣的陽臺山,出三峽到達江東之地。
《上陽臺》帖釋文正文十六字:“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這是李白在登陽臺山游覽陽云臺的時候寫下的寫景抒情詩歌。
“山高水長”為山峰高聳,水流遠長?!跺居钣洝分校骸案咭话俣桑险黹L江。”《明一統(tǒng)志》說:“高百尺,上有陽云臺遺址?!蹦淆R王尹丞融《巫山高》說:“想象巫山高,薄暮陽臺曲?!鄙蚣s《江南弄四首·朝云曲》說:“巫山高高上無極。”杜甫《瞿唐懷古》說:“西南萬壑注,勅敵兩崖開。地與山根裂,江從月窟來。削成當白帝,空曲隱陽臺?!彪m然陽臺山不高,但站在陽臺山上,看巫山諸脈千尺高峰,層巒疊嶂,俯臨江水萬里之長,向東而去,相比王屋山“人行谷中,谷底曲折迷離,飛流自空而降,響聲震天,縹緲如煙”,(11)濟源市地方志辦公室編:《王屋山志》,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2頁。更能發(fā)出“山高水長”之感慨。唐代詩人劉禹錫被流放到荊蠻之地時寫過的《望賦》說:“龍門不見兮,云霧蒼蒼。喬木何許兮,山高水長。春之氣兮悅萬族,獨含嚬兮子里目。秋之景兮懸清光,偏結憤兮九回腸?!薄坝镭懜镄碌氖∈箘⒂礤a被連續(xù)貶逐至于偏遠的荊蠻之州,擔任外職末務,艱于仕途而顛沛流離。在漫長的流放途中,夢得歷南楚之地,涉湘沅之川,經歷風土人情,觀天南之霜雪風雨,懷瑾握玉,悲憤嘆息,以‘罷士閑人,逸為末作’之身,抒發(fā)懷抱而作《望賦》。”(12)陳磊:《楚辭思想與劉禹錫〈望賦〉叢考》,《重慶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9期。劉禹錫面臨長江水系時發(fā)出了“山高水長”的感慨。文學作品中對山野景象描寫,未見“山高水長”之語。
“物象千萬”即大自然的物候現(xiàn)象、景物景象千變萬化。范成大《自巫山遵陸以避黑石諸灘,大雨不可行,泊驛中一日,吏士自秭歸陸行者亦會》云:“陰晴何常有朝暮,夜雨少休明復來?!边@說明陽云臺天氣陰晴不定,朝云暮雨,變化萬千。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亦有相似表述:“朝暉夕陰,氣象萬千?!蓖跻┤凇段咨礁摺吩疲骸盁熢普婢恚厨B時斷續(xù)?!狈对啤娥T謝文學離夜詩》云:“陽臺霧初解,夢渚冰裁綠。遠山隱不見,平沙斷還續(xù)。”費昶《高巫山》云:“朝霽觸石起,暮雨潤羅衣?!扁仔拧逗屠钏句浵灿辍吩疲骸霸浦痿~鱗起。渠隨龍骨開?!鄙蚣s《江南弄四首·朝云曲》云:“陽臺氤氬多異色,巫山高高上無極。云來云去長不息。”孟浩然《送王七尉松滋得陽臺云》曰:“君不見巫山神女作行云,霏紅畓翠曉氣氳?!眲⒎狡健段咨礁摺吩疲骸俺咨叫?,清猿日夜啼。萬重春樹合,十二碧峰齊。峽出朝云下,江來暮雨西。”這些都表明巫峽之中云霧變幻莫測,形狀似人、似物、似畫,飄忽不定,不可琢磨。加之猿聲鳥鳴時斷時續(xù),清亮悠遠,不見其物,但聞其聲。張循之《巫山高》云:“暗谷疑風雨,陰崖若鬼神?!眲t言明巫山之下,兩岸奇峰對峙,如鬼似神,其相其貌正所謂“遠近高低各不同”。因此,面對這番陰晴變換,云霧飄忽,時雨時停,奇峰鬼神之景色,李白縱有長江滾滾之才華,也只能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變幻無窮,于是發(fā)出了“物象千萬”之欽佩之情與感慨之義。
“非有老筆,清壯何窮?”意為如果沒有老練嫻熟的筆法,怎么能夠描寫窮盡這清新豪健的景色?周必達在《益公題跋》中說:“公年過七十,筆力猶清壯如此,非獨見所養(yǎng)深厚,亦足占壽考之詳矣?!睍叩侥耗曛畷r,筆法雖然嫻熟,但是難見清壯之風。這說明“老筆”與“清壯”很難兼得。李白正是面對“山高水長,物象千萬”之景象產生了對大自然的無比欽佩之情,因而感慨自己年少,才能難以描繪這般千變萬化之景,只能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峽谷之中的初春時節(jié),正如李白所言“桃花飛綠水”,江水奔騰,生機勃勃,正是一番“清壯”之景!宋代王之道也有過“江山清壯今猶昔,文謂丹青畫不成”之感慨。由此可見,“清壯”之景不僅筆墨難書,丹青也難繪!
此外,結合作品內容和書寫傳統(tǒng),落款“上陽臺”之“上”并無通假“尚”之義,僅為單純動詞“登、攀登”之義。《上陽臺》正文中的“清壯”之景象最適合用富有變化的行草書來表現(xiàn)?!渡详柵_》帖卷恰為行書作品,以行書之靈動,揮毫風光之變幻,可謂“詩書俱佳”。正如貼上首尾兩跋:“帖字畫,飄逸、豪氣、雄健”“自以流出于胸中,非若他人積習可到。觀其飄飄然有凌云之態(tài),高出塵寰,得物外之妙。”(13)常保立:《上陽臺帖卷》,《紫禁城》2014年第8期。
綜上所述,《上陽臺》帖的正文與陽臺山上所見之景極其吻合,描繪了李白站在陽臺山贊美高山長水、物象變換之巫山風景,抒發(fā)了對大自然鬼斧神工、變幻莫測之欽佩贊美之情。這絕非王屋山色可以媲美,且與道家理論并無關系?!渡详柵_》帖卷應為開元十三年初春時節(jié)在陽臺山陽云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