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每次俞征犯了痛風、哼哼呀呀說腿疼時,他媳婦總會嘟囔幾句:“知道喝啤酒就犯痛風還喝。該,叫你記吃不記打?!?/p>
昨晚俞征的痛風又犯了,這次比往次嚴重。他和客戶聚完餐,走路都得用人攙著了。其實前兩天他就有預(yù)感,自己和自己嘀咕,該死的痛風可能又要犯。但是沒辦法,生意上的事耽誤不得,只好硬撐著應(yīng)邀前往。結(jié)果痛風加速,一頓酒的工夫就嚴重了。
朋友老梁把俞征扶到家門口,一邊用肩膀撐著俞征一邊說:“我說哥們兒,差不多就行了,錢掙多少是多呀?也陪陪嫂子吧。上次也是送你回家,嫂子把我拉到一邊訴苦,說你全部的心思都在公司上,不把自己喝糊涂了不回家?!?/p>
俞征為自己辯護:“梁子,你也看見了,我清醒的時候回得了家嗎?今天倒是清醒點,可腿又不聽使喚了?!?/p>
二人開門進屋,俞征媳婦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引著老梁扶著俞征進了臥室。老梁見她面無表情,忙為自己開脫:“嫂子,這可不怨我。”他瞅一眼俞征,又擺手說:“也不怨俞征,他也是由不得自己?!?/p>
俞征媳婦也擺擺手說:“梁子,我已經(jīng)麻木了,早就見怪不怪了?!?/p>
老梁告辭走了,俞征知道媳婦不會理他,也就知趣地躺在臥室的床上,悄沒聲地看起手機。他不愿聽媳婦嘮叨,忍了半天,實在憋不住了,才賤兮兮地求道:“老婆老婆,求求你,行行好,幫我一把好嗎?”
媳婦走進臥室,沒好氣兒地問:“干什么?”
“老婆,快扶我起來,實在是憋不住了?!?/p>
他媳婦無奈地走到床前,俞征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摟住媳婦的肩膀,拖著疼痛難忍的雙腿,一步步艱難地向洗手間走去。然后,在他們以同樣方式往臥室走的途中,他媳婦卻嗚嗚地哭起來。
俞征被她哭得有點發(fā)蒙,自己的媳婦啥樣,他知根知底呀,那是女漢子型的,多久沒聽到她的哭聲了,真的已經(jīng)很久了。他慌忙問道:“咋的了?”
他媳婦這才止住哭聲,搖搖頭說:“沒咋的?!?/p>
“沒咋的,那你哭啥?”
媳婦顯得很委屈,卻比剛才溫柔了許多。她將俞征輕輕地放倒在床上,又給他拉來被子蓋上,這才轉(zhuǎn)身出去。
俞征被媳婦的眼淚浸潤了心,他不想再折騰媳婦了。突然想起自己一個朋友,前不久跌倒摔傷了腿,曾拄過一陣子雙拐,便給他打了電話。
半小時后,敲門聲突然響起。他媳婦驚恐地問了半天,方知是俞征的朋友老吳。等開了門,見老吳手里拿著一副拐杖,就將他拒之門外,說:“你人進來可以,拐不能?!?/p>
老吳不解:“嫂子,是俞哥讓我送來的?!?/p>
“再廢話,你也別進屋了?!?/p>
老吳說:“這么晚了,我就不進屋了。拐放這兒,我回去了?!闭f完,老吳轉(zhuǎn)身離去。
俞征見媳婦空著手進屋,問她:“拐呢?”
媳婦瞪他一眼,沒吱聲。
俞征追問:“拐呢?快拿來,我要上廁所?!?/p>
媳婦走到他跟前一站,意思是快點吧,我的肩膀借給你。
俞征討好地說:“剛才你哭得我好心疼,所以我才讓老吳把拐送來的。”
媳婦突然又哭了,邊哭邊說:“我哭,是因為你多少年沒那么用力摟我了……”
藏忘了
吳欣榆的老伴錢子華回到家中,見屋里像剛剛遭了賊似的,亂七八糟。他心里陡然一驚,難道屋里進賊了?他的腳步停在門口,生怕現(xiàn)場遭到破壞。他掏出手機,正準備報警,卻見吳欣榆從各種包袱堆里慢慢鉆出來,頭發(fā)凌亂,兩鬢的發(fā)絲也被汗水打成了綹,臉上滿是汗??匆婂X子華,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撇著嘴就哭起來。
錢子華驚慌失措,還以為老伴兒被入室竊賊給嚇著了,忙上前把老伴兒擁在懷里,一邊安慰著一邊繼續(xù)撥打110報警。吳欣榆卻突然掙脫錢子華,指著他怒目圓睜:“你,是你偷走了!”
錢子華連忙擺手:“你可別賴我,我對天起誓,我要是拿了,天打五雷轟!”可吳欣榆手里有錢子華與女網(wǎng)友的聊天截屏,他們在微信里互稱“相好的”,可謂鐵證如山。
錢子華自知理虧,一再解釋,那是調(diào)侃,是胡說八道。他也曾多次表決心再也不敢了,可吳欣榆仍然不依不饒。錢子華被逼急了,吼起來:“你既然不相信我,就買個保險柜,把你那些寶貝都鎖在里面。干啥非得這兒藏那兒藏的?這都是第幾次了?明知道自己記憶力越來越不好,藏哪兒了指定記不住,你到底圖個啥?”
這話好像更刺激了吳欣榆的某根神經(jīng),她突然提高了聲音說:“我圖什么?你說圖什么?”她見錢子華一臉蒙圈的表情,顯得很失望:“算了,沒必要跟你說,說了你也不懂?!?/p>
錢子華看她一會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了啥也沒說,默默地拾掇起扔在地上的大小包袱,腦子里像過電影似的回放著近幾個月來吳欣榆的怪異行為。
半年前,吳欣榆血壓突然升高,為了防止出現(xiàn)意外,錢子華建議她住院治療,順帶全面檢查一下身體。入院當晚,吳欣榆總是不放心家里。尤其住在一層,家中多日無人,萬一有竊賊開鎖進屋,一準兒最先奔著上鎖的抽屜動手,莫不如把它們藏起來。她把這種擔心說給錢子華,卻被極力否定。第二天下午,吳欣榆打完點滴,趁錢子華到外面抽煙,悄悄溜回家中,把自己那些金銀細軟等物一并打包,藏在了自認為神仙也找不到的地方。誰知,出院后不僅神仙找不到,連她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凈??伤怀姓J自己藏忘了,一賴竊賊,二賴錢子華。幸好寶物重見天日,原來吳欣榆藏忘了地方。
之后半年,吳欣榆多次藏東西,樂此不疲。什么都藏,藏過定期存折、戶口本、結(jié)婚證,連鑰匙、公交卡都不放過。藏了,你倒是記得呀!可她偏偏記不住,然后就地覆天翻地找。不過,每次都能找到,錢子華也就見怪不怪了。
可今日的景象還是有點超乎尋常,她藏忘了所有貴重物品,而且已經(jīng)找了整整一下午加一個晚上,就差挖地三尺了,仍然沒有找到。所以她又提起女網(wǎng)友那事,氣得錢子華咬牙切齒:“你忘這忘那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怎么不忘呢?再說你是相信網(wǎng)話,還是相信真話?”
“那你說,你的真話是什么?”
“我早用行動告訴你了。我的工資全額交給你,這還不夠嗎?”
“不夠,就是不夠!”
“你不夠,我可夠了。你要是再藏東西,我就離家出走!”
吳欣榆突然嗚嗚地哭起來,邊哭邊說:“我第一次藏東西是為了防賊,后來再藏是為了找驚喜……”
作者簡介:
雨擎,原名李永宏,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撫順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多篇小說、散文散見于省內(nèi)外報刊,著有長篇小說《最后的草房子》、長篇紀實文學(xué)《夢想啟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