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庸
在從前那些沒有手機游戲和電子書的日子里,我在漫長的旅途中只能靠思維游戲打發(fā)時間。
所謂“思維游戲”,是我給自己的胡思亂想起的學名。這種游戲很簡單:先設想一個原點——我突然得到了10億美元,突然得到了?;ǖ那嗖A,突然寫出一部震驚中外的小說——然后開始想象我接下來采取的行動。這種想象要盡可能細致,細致到每一個動作。
這種思維游戲有一個分支,叫 “想象圖書”。玩的時候,我會閉上眼睛,開始虛構一本從來沒存在過的書,想象它的主題、內容簡介、封面圖案、名家書評、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和逸事,盡量煞有介事地補充除了圖書內容以外的各類細節(jié),使之豐滿如真實存在一般,然后把它放到我想象中的書架上去。以后再碰到無聊的時候,我就信手抽出一本,靠回憶來閱讀。
比如我曾幻想路遙在寫《平凡的世界》時,在稿紙背面寫下了另外一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落水的田曉霞。她死里逃生卻遭遇失憶,被人救起后開始了另外一段人生。幾十年后她和孫少平在街頭偶遇,擦肩而過,互不相識??上У氖?,這份文稿被編輯忽略了,一直丟在存稿箱中。直到路遙去世,一個剛入職的編輯打算做紀念專題,無意中打翻了存稿箱,才發(fā)現稿紙背面的秘密。不過老編輯認為這個故事會損害《平凡的世界》的形象,于是只印制了1000冊,贈給路遙的親朋好友,書的封面圖案是個巨大的旋渦。其中一本,不知如何流落到了桂林臨桂中學,扉頁還蓋有臨桂中學圖書室的紅章。里面的借書卡里只有一條借閱記錄,是一個女孩留下的。她比我大一屆,喜歡穿米黃色的毛衣,宿舍里的臺燈用粉紅色的紙罩著……
這樣編下去的話,簡直沒完沒了。在構思這些的時候,時針會如風車一般轉得飛快。等車抵達終點,我所獲得的愉悅感,和看一本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