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楠
上大學(xué)時,一位新加坡同學(xué)問我,我們以為的愛情多大程度上是青春偶像劇“養(yǎng)成”的。我們以為送玫瑰是表達愛情,這是源自我們的內(nèi)心,還是偶像劇的調(diào)教,抑或是商家的慫恿?
他把我問倒了,但是我確實想起讀書的時候,我們似乎期盼的都是轟轟烈烈、驚世駭俗的愛情。然而,這種浪漫之愛似乎一開始就蘊藏著多重危機。
《霍亂時期的愛情》中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對費爾明娜·達薩一見鐘情的那年,弗洛倫蒂諾22歲,費爾明娜13歲;他是個卑微的電報員,她則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女。
弗洛倫蒂諾·阿里薩每天看著她們(費爾明娜和她的姑媽)來回經(jīng)過四次,星期日還有一次看著她們望完大彌撒從教堂走出來的機會。只要能看見自己心愛的姑娘,他就心滿意足了。慢慢地,他將她理想化了,把一些不可能的美德和想象中的情感全都歸屬于她。兩個星期后,除了她,他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了……
浪漫愛情的發(fā)生首先在于將愛情對象浪漫化。弗洛倫蒂諾把費爾明娜捧為自己的“花冠女神”,而她對他的了解實際上僅限于他是電報員和他會拉小提琴,卻將他視作可以共享人生的“秘密情人”。命運的殘酷就在于,短暫的激情過后,樹枝上的結(jié)晶體剝落,樹枝就現(xiàn)出原來的模樣。
那年,費爾明娜17歲,她從父親手中接過管理家務(wù)的大權(quán),成為這家的女主人,她第一次獨自去魚龍混雜的市場上采買食物和日用品,第一次感受自己的成長和世界的五彩斑斕。
突然,一個晴天霹靂將她定在了那里。在她背后,嘈雜之中一個唯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可不是花冠女神該來的地方?!?/p>
她回過頭,在距自己的雙眼兩拃遠的地方,她看見了他那冰冷的眼睛、青紫色的面龐和因愛情的恐懼而變得僵硬的雙唇。
他離她那么近,就像在子時彌撒躁動的人群中看到他的那次一樣。但與那時不同,此刻她沒有感到愛情的震撼,而是墜入了失望的深淵。那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對自己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她驚慌地自問,怎么會如此殘酷地讓那樣一個幻影在自己的心間占據(jù)了那么長時間?
她只想出了一句話:“我的上帝啊!這個可憐的人!”弗洛倫蒂諾·阿里薩沖她笑了笑,試圖對她說點什么,想跟她一起走,但她揮了揮手,把他從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
我們常聽到一種說法,叫“愛上愛情”,意思是愛上的不是對方,而是對方的存在給了你借口,讓你可以付出和收獲感情,而年輕時的浪漫愛情都有一個特征,即需要眾目睽睽的儀式感,或者說充滿表演性,陷入愛情的雙方在不知疲倦地飾演著男女主角,以“吃瓜群眾”的羨慕忌妒恨來肯定自己的演技。
年輕時我們在反復(fù)加強的儀式感之中把自己也給浪漫化了,因為有愛的人,或是因為有人愛,自己得以成為旁人關(guān)注的焦點,成為特別的人,而我們很可能只是在用愛情遮掩自己平凡甚至平庸的事實。
(銅銅豌豆摘自《文學(xué)經(jīng)典怎么讀:從IB中文到批判性閱讀》 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 圖/李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