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南岸,車城郊麓,盛產(chǎn)櫻桃。物產(chǎn)與風景,都美不勝收。
尤其是鄖縣櫻桃溝一帶,還在早春時節(jié),家家戶戶房前屋后,或坡壟的溝溝坎坎,樹樹粲然、玉妝素裹,一樹樹櫻桃花開成了蓬,形成了垛。春陽下連成一片,煥銀映雪,鋪天蓋地!這是較早的踏春勝景,多少紅衫翠袖,花樹下流連忘返,與翩躚的蝴蝶、飛舞的蜜蜂一起,沉醉其間。
但偶然的機會,卻讓我領略到了繁華燦爛的別樣滋味。因一位朋友在櫻桃溝有一居所,一年,在仲春月亮初圓的聚會之際,于萬籟俱寂之中,我體驗了櫻桃花的另一種美。
月色光明朗然,如同無數(shù)吉祥的白靈,落于繽紛成雪的枝頭,頓覺世界與光陰無拘無礙。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直觀生命的本然,再無過多的雕琢粉飾,在極淺、極白、極深處,見了靈性的深古樸茂。如云雪飄揚,是天籟的性情。這春光月色里的櫻桃之華,竟有歸根之靜、天味之香。駐足其間,讓人感覺到空香如灑,沾袖盈懷。夜風吹來,繽紛灑落,讓人幻覺中生出了空靈意味。這怡淡之境,霧中有朦朧之趣,月下有無極之影,不就是自然演繹出的中國美學之風嗎?
這櫻桃之花,不似日本櫻花那樣飄離、寂然,給人帶來的只是殞離、哀凄,無限傷感。這是國風意味的飄逸、灑脫與高潔。而且花落不久,那殷紅如珠的櫻桃果實,實在是預期中最美好的期待。
幾場春雨滋潤,一番暖陽照耀,這滿山、滿坡、滿村子的櫻桃就由青轉紅,漸次熟了。它不僅是一方踏青賞游的好風光,而且在方圓十里車城,櫻桃也成了一道時令的風景線。
豬八戒吃西瓜,楊貴妃吃荔枝,這瓜果也是有品味風格的。而紅櫻桃的玲瓏嬌艷,在水果中是具有特殊人文風情意味的。
熟了的櫻桃,艷陽一照,猶如玉石瑪瑙,也像青春羞紅的臉龐,晶瑩溫潤,吹彈可破。還長在樹上的時候擠擠挨挨,粒粒擁簇,嬌嫩得令人憐惜。咬破后,在齒頰之間的那種入脾的沁甜,那種細膩的淡酸,有一種挑逗味蕾與神經(jīng)的微妙。貪婪地連吞幾顆,清涼的快感侵入胃腑,與暮春初夏的美好時光,產(chǎn)生了一種美滿的邂逅。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似乎是春夏之交的象征。四季輪轉,每年此時,櫻桃這可愛的物兒都要甜了美人的心,醉了詩人的魂,饞了一城人的念想。
不在小軒窗,不在翠樓閣,而是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一竹籃一竹籃地擺在路邊與臺階上,水果店也將它作為時令鮮貨,放在靠前的柜臺上。平時管得較嚴的城管,這時也給了這種小經(jīng)營寬容,他們有了擺買的靈活空間。這就給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市井帶來了不少來自大自然的靈動與親切。似乎是一種鄉(xiāng)村的美學符號,讓鋼筋水泥構成的叢林,也有了天籟與鄉(xiāng)愁。那一抹紅艷,那點點璀璨,點亮了城市人奔波疲憊的目光。靚麗時髦的女郎,用帶著美甲的青蔥手指將一顆紅櫻桃送到唇邊,正好明媚的陽光映照過來,任何一個鏡頭的截取,都應該是這個城市鮮活美學生活的絕妙剪影。你會覺得一顆小小的櫻桃,給這個城市的氣質平添了幾分詩意的妖嬈。
“一樹櫻桃紅半落,園丁愁矸雨如麻”“櫻桃好吃樹難栽”,這是諺語的哲理表達,其實還不一定,摘櫻桃也是十分辛苦的活兒。頂著太陽,爬樹攀枝,一顆顆地摘,一籃籃地擇,小心翼翼,汗流成行,怕的是熟透了、墜落了,要趕的就是個保鮮期。嬌艷與衰敗、美味與酸腐,其命運往往就在這季節(jié)與氣候的節(jié)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