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碧艾香蒲處處忙,家家慶端陽。
端午節(jié)的清晨,我所在的城市灰蒙蒙的,好似在為這個節(jié)日黯然神傷。爐火尚未升起,窗外忽然傳來噼里啪啦的下雨聲。
驀然,淡淡的粽香味兒穿過密集的雨珠從鄰家飄來。于是,我打開冰箱,取出了幾只冷藏的粽子。
粽子下鍋后,我輕哼起一首有點兒模糊的兒歌:“五月初五是端午,家家戶戶包粽子,門窗插起艾條草,胳膊系上百索子……”
在氤氳的粽香里,端午的雨和著兒時的童謠,滴落在我的心頭,撞擊著塵封多年的記憶,去世多年的父親仿佛又回到了煙火人間……
父親一生特圖吉利,從來不會忘記每年的端午節(jié),他總是盡量包點兒粽子,在自家門檐上插上一些艾葉,讓孩子們的手腳腕部系上五顏六色的百索子。百索子,有的地方稱之為五色縷,是一種五顏六色的彩線。家鄉(xiāng)風俗,五月初五戴百索,六月初六摘百索。到了六月初六,我和姐姐們一邊將早已褪色的百索子使勁兒扔上屋頂,一邊開心地念著順口溜:“六月六,要曬伏,百索子扔上屋,喜鵲銜去做房屋……”
高郵過端午節(jié)的風俗不少,諸如:做香角子、貼五毒、吃“十二紅”、喝雄黃酒等。外地人難免好奇,何為吃“十二紅”?高郵風俗,是指端午節(jié)的午飯要吃十二道紅顏色的菜肴。哪十二道紅顏色的菜肴呢?說法不一。家鄉(xiāng)的民俗文化研究者杜國富先生認為,“十二紅”,即紅燒黃魚、紅燒扒蹄、紅燒牛肉、紅燒雞塊、咸鴨蛋、香腸、花蘿卜、熏魚、炒莧菜、炒豬肝、炒河蝦、炒鱔絲。在我家,端午節(jié)的午飯雖然沒有那么豐盛,但是農(nóng)家常見的紅莧菜、咸鴨蛋是有的,包粽子也是必需的!
包粽子,不是想包就能包的,需要在端午前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比如:選好粽葉、備好糯米和捆扎粽子的小扎繩。端午前日的上午,大人們將糯米和粽葉分別用盆加水洗凈、浸泡。在包粽子前,為了增強粽葉的柔韌性,母親會將粽葉放在熱水鍋里燜一會兒,再將粽葉撈取出來放在涼水盆里冷卻備用。待晚上開始包粽子,端午的早上下鍋煮。早上吃不完,下頓繼續(xù)吃。別看只是普通的糯米粽子,但又有哪家會舍得浪費?如今,生活條件好了,粽子的品種是五花八門,有紅棗、豆沙、鮮肉、火腿、蛋黃等餡料,有三角粽、四角粽、長粽、牛角粽等形狀,可謂越來越講究。但在我小時候,我家包的粽子是很有特色的,可用“清(青)白”二字來概括。青綠色的粽葉,白花花的糯米,豈能不粽葉飄香?
吃過晚飯后,家里開始包粽子。包粽子是一項技術(shù)活兒,小孩子是干不了的。那小小粽子,在我的小手里總是不聽指揮,包出的粽子怪模怪樣,還咧開綠色的大嘴,露出滿嘴白牙……
氣餒之下,我賭氣地扔下了手中的粽葉,再也不包了。父母一看,一起樂了,笑著調(diào)侃道:“這下不搗亂了?等你長大后,你就會曉得做哪一件事都不容易!”
父母雖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但一雙粗糙大手包出的粽子,使今日的我唯有用“心靈手巧”一詞來形容他們。我在一旁見到,他們雙手翻飛,麻利地將粽葉折疊成漏斗形狀,騰出右手用小勺將糯米放置于粽葉中,折疊粽葉把糯米全部包住、壓實,形成底座為三角形,頂部為圓錐形的粽子。最后,再用白棉線將粽子捆扎好。一只只結(jié)實耐看的粽子,如同變戲法般地出現(xiàn)在盆里。我開心地看著那些平躺的粽子,嘴里使勁兒地報著粽子數(shù)……
天剛微亮,母親就趕緊起床煮粽子。煮遲了,粽子會因火候不足而不熟,我們上學前就不能吃到嘴里了。水鄉(xiāng)產(chǎn)麻鴨,怎么會少了大鴨蛋呢?當粽子下鍋的時候,母親會在粽子鍋里放幾只鴨蛋一起煮。粽子的清香能夠去腥除味,滲入鴨蛋里,味道更加清口。
屋外,端午的雨還在不緊不慢地滴答著。我收斂心神,看著鍋里熱氣騰騰的粽子,輕吟著高郵詩人蔣成忠先生所作的一首《端午詠粽》詩:“有棱有角有包容,蒸煮千番亦未松。若不身心經(jīng)捆綁,哪能便得味香濃?”
又到端午,又嘗粽子,又憶往事。端午的雨,果然是一場令人傷感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