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萬明

雪地

下了一夜雪。失眠的父親

獨自在雪地走著。此刻

他想天堂的母親了

廂房的孤獨撐不起

父親的晚年。他需要

一陣咳嗽或者嘮嗑

在雪地走久了

父親恍惚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閃進后院

那溫暖單薄的身影

不是母親會是誰呢

牧場

那只暮色中走丟的羔羊

又回來了

多虧了覆滿野草的夜間小徑

和灑在小徑上的斑斑星光。

站在帳外的牧人

已經(jīng)等了三天三夜。這一生

除了嫁女，這是第二次冥冥牽掛

一個塵世走丟的生靈。

此刻 母羊的叫聲

停下來。停在一場剛剛落下的薄雪中

只是，嫁到那拉提的女兒

再也回不來了。她被鷹帶到了天堂

三年前，她說要回來看阿媽。

三年來，牧場一天天變大

阿媽的心一天天被淘空

心燈

習慣四野的風

吹涼臉上的孤獨

習慣內心的一塊隱疾

暴露在鷹眼下

陪了一程的女人

在塵世走丟了

牛羊下山

月亮升起

帳外除了走動的藏獒

牧人還需一盞心燈

點亮幽深的后半生

朝圣

遇見天葬臺磕? 遇見

瑪尼石? 落日? 羊群

會磕得更重

在倉央嘉措坐過的地方磕。

在瞎眼藝人拉琴的地方磕。

把秋天磕成翻滾的草海

把桑煙磕成輪回的小徑

把時光磕成頭頂?shù)陌装l(fā)

磕著? 磕著

鷹老了 風輕了 口袋空了

磕疼的大地上

忽然落下一場前世的暖雪

康瑪爾寺

正值黃昏。一群游客

指著寺頂?shù)穆淙赵诳?/p>

歷經(jīng)漫長的一日

落日走向自己的歸途

經(jīng)筒上時光的色澤

有些斑駁、漫漶

但修行的手指能讀懂

此刻? 梭磨河上空響起藏謠

那個走遠的英國女探險家

似乎又回來了。其實

她一直沒有走出廣闊的藏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