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善強

走進云州區(qū)聚樂鄉(xiāng)閣老山村，是在去年初夏的一個午后。五月的陽光揮灑著暖暖的情愫，不驕不躁，最懂得如何濡養(yǎng)萬物迸發(fā)的靈性，正所謂“天地始交，萬物競秀”。此時，似乎所有的心思不再是心思，所有的夢不再是夢，包括沉睡了幾十萬年的火山也睜開了明朗的眼睛，欣欣然舒展開蘊藉在褶皺紋理的故事。而閣老山村卻是在五月里似醒非醒，它還在夢中念叨著曾經(jīng)的春華秋實，以及出走的每一片樹葉、每只羊、每只雞、包括曾經(jīng)駐足這里或定居在這里的每一個人。

閣老山村原叫栲栳山村?！豆莻鳌份d：“（明）景泰元年（1450）春，靖邊大將郭登偵察得知數(shù)千名敵軍（即瓦剌）騎兵，從順圣川（今陽原縣東北溝口河）進入沙窩（今云州區(qū)西沙窩村）扎營。郭登率兵跟蹤而至，大破敵軍，追至栲栳山（今云州區(qū)栲栳山村），斬殺二百余人，獲得所掠人畜八百多人?！薄蹲x史方輿紀(jì)要》 載：“景泰初，敵寇大同，鎮(zhèn)帥郭登帥兵餌之，行七十里，至水頭。追四十里，至栲栳山，盡奪所掠而還?！鼻∧觊g，栲栳山村十年九旱，然苛捐雜稅依然繁重，竟至民不聊生。該村秀才馮良春懷揣糠團，日夜兼程赴京告狀，他將大同府衙上下串通一氣催糧逼命之事盡述一遍。刑部差人到大同府明察暗訪，遂將大同府臺等官員緝拿歸案，減免了當(dāng)?shù)匕傩找欢ǖ募Z稅，并將大同府糧房強征多余的糧食如數(shù)退還百姓。自此，栲栳山村民感念皇恩，便年年積極主動如數(shù)繳納皇糧。后來，大同地區(qū)便留下一句民謠：“栲栳山完糧——估夠了?！辫噼嵘阶鳛榇笸鹕降囊徊糠郑蛞蚱渖叫蜗褚粋€巨大的笸籮，而故名。栲栳山村之所以改為閣老山村，據(jù)說是因了一段愛情故事。但我更傾向于其源于發(fā)音的問題。大同幾千年來積淀了獨特的邊塞文化，突厥、蠕蠕、敕勒、丁零、女真等等游牧民族都曾在大同地區(qū)生活過，受其發(fā)音影響，晉北、冀北、內(nèi)蒙的語言文化燦爛多姿。譬如：呼倫湖，《金史》則稱之為“栲栳濼”?！昂魝悺迸c“栲栳”等均為突厥語“湖”的一音多譯。除了發(fā)音問題，栲栳改為“閣老”，最主要取的是其美好的寓意。

閣老山的村民沐浴黨恩，幾年前集體搬遷到了縣城，只留下一座廢棄的村落守望著火山，守望著留在這片黃土地上的祖先，守望著曾經(jīng)倥傯蒼茫的歲月?；鹕揭琅f是那幾座崔嵬不老的火山，歲月卻換上了新的錦衣，如同閣老山的村民，他們的靈魂注入了嶄新的根脈。而閣老山的村莊再也走不出今朝的宿命，它源于這片火山熱土，最終還得與這片土地融合在一起。村莊將養(yǎng)育了一代代沾滿黃土的農(nóng)民送上了幸福之路，而它甘愿沉默于此、蕭條于此、破敗于此，然后完滿地等待自己最終的歸宿。此時的村莊卻是欣慰的，它依舊在為自己的子民們祈福，并在似夢非夢的狀態(tài)中倔強地活著，包括打谷場、碌碡、碾盤、水井、鴿舍、雞窩、羊圈、牛棚、空落的街巷、或倒塌或挺立的窯洞，以及院落墻壁上砌起的一塊塊玄武巖和火山石等等，村莊里所有的風(fēng)物依舊沉靜在過去喜怒哀樂的故事中。沒有了人煙的村莊，它會以另一種姿態(tài)快慰地續(xù)結(jié)生命的生生不息。譬如，一堵堵倒塌之后留下來一截截突兀的墻，它們不再傳承墻體的意義，而是轉(zhuǎn)化成了一個個屹立不倒人，它們與火山一樣睜開疏朗的眼，笑瞇瞇地觀瞻著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再譬如，村莊上空的那縷炊煙，此時的村莊是沒有炊煙的，有是只是過去的炊煙沁在這片黃土地里永不消逝的味道。失去了人煙的村莊并不會死去，它還會讓其它的生命欣欣然蓬勃地生長起來。譬如，野草，遍布街巷和院落的野草，每一株野草都扎根在先民們汗水浸透的足跡上，每一株野草都能長出先民們的精神和毅力，每一株野草都會唱這一條條土炕上曾經(jīng)留下來的搖籃曲。但是，村莊雖然活著，村莊卻始終不語。走進這樣的村莊，說不上是喜是悲還是痛，總感覺眼睛無論撞見什么，心里會無端地塞滿了百般的滋味，也許這就是所謂刻骨銘心的鄉(xiāng)愁。

所幸，在閣老山村靠近火山群的狼窩山棧道附近修建了一處民俗博物館，已成了我市自然與人文景觀為一體的新景區(qū)。該博物館藏品繁多，包括舊農(nóng)村時的建筑材料、裝飾材料、生活用具、農(nóng)耕用具、家居擺設(shè)、衣服鞋帽、古舊錢幣、煙酒商標(biāo)、布票糧票等，是應(yīng)有盡有;同時還展出了火山蛋、火山石、玄武巖、浮石等系列火山文化藏品。此外，該博物館專門陳列了一個紅色題材展覽區(qū)，有毛澤東的各種畫像、著作、像章、紀(jì)念章;還有當(dāng)年流行的劇本、畫冊、小人書等等。游客們在此感悟鄉(xiāng)愁、了解火山文化的同時，可以再一次接受紅色的革命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