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

始終懷疑這是人間最大的幻術(shù)

鏡中那張臉是如何日漸變了模樣

平滑的鏡面并沒有歲月留下的皺褶

它靜默著，配合她說著謊言

和粉底、口紅、睫毛膏傾力撐持住

一幅不斷褪色的美人圖

鏡中人走出來

還是眼似水波眉如黛

仿佛風(fēng)霜從未將她侵襲

她的美仍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美人如玉呵

玉是多么易碎的東西

鏡子也是

盤扣

對一切古舊的事物保持迷戀

比如盤扣，每一件華裳點睛的存在

蝴蝶扣、蓓蕾扣、纏絲扣、鏤花扣……

紛繁的樣式，指尖開出的花

每一個扭結(jié)纏繞牽絆

繡進(jìn)多少匠心

每系上一粒，就聽見一聲光陰的嘀嗒

如今，戀舊的人依然愛著舊時衣

旗袍上的盤扣錯落有致

有著更精致的模樣

指尖輕輕劃過它

然后伸向背后的拉鏈

嘩啦一下，美好的身體被裝入

告別再也不能回返的慢時光

在云端

仿佛邂逅另一片海

或是經(jīng)年不化的雪原

仿佛浪朵沉睡，等待撩動的春風(fēng)

又或是所有的雪選擇了緘默

只讓純凈覆蓋純凈

在云端，所有的天空都是你的

舷窗外的白，就是世外

此刻，心比天高

命，也可能比紙薄

在賀蘭山

你一直在久遠(yuǎn)的故事里

桀驁如你，如同不被馴服的

馬匹，奔走出各自身姿

卻朝向同一個目的地

那是時光的盡頭嗎

你粗糲的肌膚

裸陳著風(fēng)霜的撫痕

每一道褶印

都來自天地秘而不宣的詔語

賀蘭山，此刻我如此貼近你

聆聽山石上巖畫的千言萬語

此刻，吹過你的山風(fēng)也吹拂我

勾勒你輪廓的光亮也勾勒我

在這里，我也是自由的馬匹

把蒼茫盡情啜飲

要讓青天交出蔚藍(lán)

讓長芒草繡出綠錦

然后，等月亮浮出云端

寂靜的將更為寂靜

而我一回首

塵世已遠(yuǎn)離我千里萬里

云氣詩灘

這里的石頭一直醒著

數(shù)頭頂?shù)牧髟疲矓?shù)身旁霍童溪里的

牽住風(fēng)，對它訴說一個送別故事

故事很老，渡口的記憶已模糊

遠(yuǎn)行的身影與離人的淚眼

斑駁了一塊石頭的胸膛

我的指尖，這一刻替代時光撫摸它

那些刻痕蜿蜒出的詩行

無聲的叫喊，在今天

終于有了回應(yīng)

更多嶄新的詩句將誕生在石灘

烏珠石，浣詩灘

嘹亮的名字長出飛翔的翅膀

一首詩就是一片云，在霍童溪水中蕩滌

那是小村莊久久不歇的，一口氣

小寒

小寒日無雪，雨若游絲

遠(yuǎn)山隱沒，卻能想象林木瑟縮

一年中最冷的時節(jié)

從頭武裝到腳

必須做一個溫暖的人

到了中年，可以失去的已經(jīng)越來越少

想起幾日前在醫(yī)院的肌電圖室

接受電刺激檢查

通過我身體的每一瞬電流

都讓我悲欣交集

還活著，還痛著

還可以笑著哭著任性著

人世的寒涼算什么

總還是有暖

如我的目光灼灼

如我橙黃的身影點亮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