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燕

上海工程技術大學，上海 201620

前言

當西半球的古羅馬帝國在瘋狂擴張著其疆域時，地球東半部的我國漢代也在秦大一統(tǒng)的基礎上收復邊疆，擴展版圖，使得漢代疆域遼闊。天下為一個整體，漢代絲綢之路與歐洲、中亞的首飾貿易使?jié)h人文化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人們開始注重穿衣戴飾。

從秦朝到漢代，不但有了更加規(guī)范的冕冠，也奠定了各類發(fā)飾的基礎，各種各樣的“簪”“釵”“擿”等穿插于發(fā)髻之間。漢代關于“勝”的記載非常繁多，從西王母的畫像可見“勝”流傳久遠，且深受漢人喜愛。東漢時期的步搖則非常華麗，《后漢書·輿服制》中記錄了“一爵九華”的高貴華美，更有山題、巾幗、明月珰之說。秦漢首飾與同時代服裝相配質樸大氣，其高貴、典雅、金玉交錯的靈動之美代表著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輝煌朝代的繁榮昌盛。歷經(jīng)朝代更迭，到秦至漢，無論金首飾還是玉首飾的造型，都從過去的纖巧繁細變得雄渾博大，自然豪放。

1 秦漢美學特點與秦漢首飾文化基礎

1.1 渾厚博大的巨麗之美

張法的《中國美學史》中有記載：“先秦思想的演進，是從孔子的‘仁性’，到老子的‘道的宇宙’，后經(jīng)過韓非的‘法家政治’使秦國得到了天下，而秦始皇的天下就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大’的天下”。而“大”也就是“巨麗”，是秦漢時期美學的主要境界。

遠古時期的“巨麗”僅僅指宇宙之“大”，經(jīng)過時空演進，到了先秦，演變?yōu)椤独献印饭疟局兴f的“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先秦的文獻中有記載：“孔子的惟天為大，老子的天大地大，莊子的‘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然后是帝王因為效法天而大”，而“帝王之大”首先指的是帝王胸懷之大，其次是指由帝王胸懷之大而實現(xiàn)的宇宙之大，在此基礎上，士人用文藝作品來表現(xiàn)大宇宙而形成了文人的胸懷之大以及文藝作品呈現(xiàn)的宇宙之大。

秦漢時期，無論在書籍敘事中，還是自然景觀中，亦或是文學詩歌中，尤其是在漢賦中，都不同程度地體現(xiàn)了“大”之美、“巨麗”之美，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繁盛王朝的美學體現(xiàn)。

1.2 天地之和，陰陽五行的宇宙觀

我國的禮樂文化從遠古時期開始經(jīng)過夏商周發(fā)展到秦漢，逐漸系統(tǒng)化理論化，形成了一個融社會、朝廷、家庭、宇宙為一體的宇宙觀。這一時期，莊子把宇宙運行作為“天樂”。在《史記》《漢書》中，將“氣、陰陽、五行”系統(tǒng)化，融入天地陰陽的宇宙中。在時間的運行中，天、地、人等各種事物在空間中呈現(xiàn)出來。在《禮記 ·樂記》中，樂象征天，禮象征地，揭示了社會以及宇宙是一個整體。這些都體現(xiàn)了秦漢美學中天地合一、陰陽五行的宇宙觀。

1.3 秦漢首飾的文化基礎

秦漢首飾文化從某種意義上體現(xiàn)了秦漢美學的特點。先秦時期的首飾藝術，經(jīng)歷了由春秋戰(zhàn)國時期儒學思想影響下的社會觀念轉向多元化思想影響的人文心態(tài)。諸子百家對服飾，尤其是對首飾的不同主張造就了首飾的區(qū)域差異。首飾作為這一時期文化的載體之一，以材料的珍貴以及其象征意義凸顯出秦漢首飾美的特點。首飾無論從工藝上還是從外觀形式上，無不蘊含著豐富的歷史精神。其外觀形式日益繁復，由實用性轉向了貴族婦女的“形象塑造”。發(fā)式上的美化，財富上的炫耀，使得首飾在裝飾的基礎上成為用以區(qū)分身份地位的重要物品。尤其后期隨著階級的產生，這一趨勢更加明顯。

2 秦漢首飾的類別與特點

2.1 秦漢首飾琳瑯滿目、品類繁多

秦漢首飾有各種各樣的類別：頭飾、胸飾、臂飾、手鐲、腰飾等琳瑯滿目，從漢族到周邊少數(shù)民族匈奴以及古振國等，其首飾都極具特色。

冕作為中國古代冠飾之一，是指天子、諸侯、卿、大夫所戴的禮帽。冠則是指專門供貴族戴的帽子。冕冠主要有六種樣式：大裘冕、袞冕、鷩冕、毳冕、希冕、玄冕，合稱六冕。其中，大裘冕用作帝王祀天，袞冕則用于帝王祀祖。秦漢的首飾就冕冠而言，不僅有貴族佩戴的冕和冠，也有普通百姓戴的巾、幘。

秦漢時期，等級更加明確，尤其表現(xiàn)在皇帝所戴的冕旒上。冕旒起源于周禮，通過形制對貴族言行舉止進行規(guī)范，提醒天子、諸侯、士大夫在行為上保持端正。頭戴冕旒，走路行姿要慢而穩(wěn)，佩戴者自然養(yǎng)成挺胸抬頭、器宇軒昂的風度。冕旒主要由“綖”“旒”“纓”“紞”“纊”“紘”組成。綖，就是頂部的長方形板，也稱冕板，前圓后方、前低后高；旒，就是懸掛在冕板前后的珠玉簾，一般用五彩絲線串聯(lián)五彩珠玉而成，珠子之間間隔為一寸；纓，就是冕板左右垂下的紅綢繩；紞，則是絲制的線繩；纊，是掛在紞頭兩旁的玉，紞的兩端自冕板兩邊垂下，而纊的位置正好位于左右兩耳旁，所以又稱充耳、塞耳；紘，是系在下巴處的紅繩。

貴族戴的“大禮冠”，是古代帝王、諸侯及卿大夫在舉行祭祀時所戴的，外面黑色，里面朱紅色。冕頂有長方板，前圓后方，蓋謂天圓地方，稱為“延”，前低后高，略向前傾。

冕冠本身充滿學問，冕板代表著天圓地方；十二串玉旒，代表皇帝的最高地位；玉旒遮面，提醒皇帝有些事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同時由于玉旒一晃動起來便容易雜亂交錯，也提醒皇帝要保持莊重威嚴；塞耳則提醒皇帝不可輕信讒言且在該裝聾時裝聾。由此，帝王之道充分體現(xiàn)出來。

各種材料制作的發(fā)飾包括發(fā)簪、擿、發(fā)釵以及步搖等多種類型。早在周代時，女孩成年時就需要舉行“笄禮”，發(fā)笄的材料多樣，例如骨笄、石笄、銅笄、金笄、玉笄等。

發(fā)簪最早被稱作“笄”，在秦代之前（包括秦代）稱為“發(fā)笄”，漢代開始被稱為“發(fā)簪”。后男子盛行帶冠時，發(fā)簪起到固冠作用。發(fā)簪也是古代婦女發(fā)型中最基礎的固定裝飾工具。擿，簪股，將頭部做成可搔頭的簪子，所以俗稱為搔頭。發(fā)簪式樣豐富，變化集中在簪頭，其圖案形狀千變萬化，常見雕刻有植物、動物、幾何圖形、器物等紋樣，這些紋樣富含吉祥寓意。發(fā)簪通常是一股。發(fā)釵與發(fā)簪相比，是兩股交叉而成。大多數(shù)人在盤發(fā)后將發(fā)釵插于發(fā)髻中，或用來固定帽子等。發(fā)釵不僅是一種飾物，還用于寄情。古時戀人分別，女子將頭上發(fā)釵一分為二，贈予男子一半，見面時再合在一起。

步搖由簪、釵發(fā)展而來。古書有云：“步搖，上有垂珠，步則搖曳”。步搖因佩戴者走路時釵上的珠玉自然搖曳而得此詩意之名。步搖是從皇室走向民間的一種飾品。據(jù)考古研究，我國的步搖最初出現(xiàn)在殷周時，此時，步搖已成為王后祭祀慶典時必須佩戴的重要飾品。另外，在楚國宋玉的《諷賦》之也有“垂珠步搖，來排臣戶”的詩句。步搖從先秦時就以禮制飾物出現(xiàn)，到漢代成為皇宮女子的重要首飾，據(jù)記載，當時只有長公主和皇后才能佩戴步搖，其他皇室女子，比如皇太后、公主或嬪妃等均不能佩戴。漢朝以后步搖漸漸傳出皇宮，不僅嬪妃可以佩戴，貴族婦女甚至平民也可以佩戴。步搖流傳到了民間，成為了民間女子必備飾品，只是其相比于貴族比較簡單。后來冠與步搖結合，稱為步搖冠。

秦漢貴族不穿耳洞，耳飾往往以玉制成，“簪珥”一體。珥飾往往系在簪子上，后穿插在發(fā)髻上，如同充耳，當取下珥飾時，只能將發(fā)簪一起拔掉。普通百姓則穿耳洞，耳飾穿過耳孔佩戴，稱為“耳珰”，佩戴腰鼓形的耳珰需要穿較大的耳洞，以便能將較細的一端戴上。

秦漢時期的耳珰材料極其豐富，除了金屬材料金、銀、銅等，還包括玉、瑪瑙、琥珀、水晶、琉璃、大理石、骨、象牙、木頭等。這一時期最有名的耳飾當屬琉璃制成的“明月珰”，琉璃制成的耳飾質地透明，深受當時人們的喜愛。

秦漢項飾中最有特色的當屬玻璃珠串成的項鏈。這一時期發(fā)明了蝕花工藝，用此工藝制成的美麗珠子花紋獨特，被稱之為“天珠”。蝕花工藝是用一種植物嫩莖與石堿共同制成溶液，將其畫在珠子外面，通過熱處理形成各種紋樣的工藝，相傳最早在西亞地區(qū)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時期就已經(jīng)有此工藝。

另一種美麗經(jīng)典的秦漢項飾是玉舞人。玉舞人首飾姿態(tài)優(yōu)美，據(jù)說這些舞蹈形態(tài)來源于春秋到秦漢時期流行的長袖舞。白玉雕成的玉舞人項飾極具特色，玉雕線條優(yōu)美流暢，將各種舞蹈動作表現(xiàn)到極致，有的雙人舞的玉舞人成對出現(xiàn)。玉舞人項飾同時反映了這一時期的服飾特征與長袖舞的生動舞姿，是秦漢首飾中不可多得的經(jīng)典首飾。

秦漢時期，除了以上首飾之外，還有許多其它品類的首飾，比如“山題、巾幗”，以及其它耳飾、項飾、臂飾、手飾與腰飾等。它們造型質樸、品類繁多、紋樣富寓意、工藝精湛，體現(xiàn)了秦漢美學蘊藏的豐厚的美學思想。

2.2 秦漢首飾的特點

秦漢時期，以儒家思想為背景的禮教文化對首飾藝術風格和表現(xiàn)手法產生了深遠影響。此時的文化以“大一統(tǒng)”為主題，以憧憬人生享樂的神仙藝術表現(xiàn)為主流。在秦漢文化對純神仙題材的藝術表達中，處處體現(xiàn)了浪漫、奇幻與純凈，表現(xiàn)出華夏文化的一種原生狀態(tài)。一方面是“大”而“巨麗”，另一方面則是云霧繚繞中升仙得道的逍遙情懷。秦漢首飾的藝術特點正蘊含其中。秦漢首飾的特點可以概括為：造型雄渾博大、豪放自由、古拙樸素、飛動流暢，體量巨大厚重，紋樣高度提煉且富含寓意，技術豐富精湛且奇妙超群。

受秦漢文化影響，秦漢時期的首飾造型洋溢著秦漢無拘無羈的情感個性，表現(xiàn)出不事雕琢、氣勢磅礴的漢人氣概。此時的皇宮貴族佩戴的金玉首飾，造型從繁復纖小走向渾厚大氣，首飾上面的圖案形式由較為平面的傳統(tǒng)圖案形式轉向寫實繪畫影響下的造型與圖案渾然一體。這種豪放自由的首飾藝術形式是秦漢大國氣勢的反映。圖1的金玉耳墜是1979年內蒙古準格爾旗西溝畔漢代匈奴墓中出土的作品，其造型與圖案渾然一體，體現(xiàn)了秦漢首飾獨有的造型特點。

圖1 金玉耳墜[3]Fig.1 Gold and jade earrings

秦漢首飾的裝飾紋樣在細節(jié)上體現(xiàn)了秦漢以儒學為主的宗教思想，是秦漢社會生活的縮影。這一時期的首飾紋樣由抽象走向寫實，常見幾何紋、龍紋、鳳紋、獸面紋等。

無論金屬首飾還是玉首飾，紋飾都蘊含著豐富寓意。延年益壽、封禪成仙等寓意的圖案占主流，這是秦漢文化中神仙享樂主義的外在體現(xiàn)。此外，秦漢首飾集現(xiàn)實、祝福與意念為一體，?？梢姼鞣N禽獸在云霧中翻騰飛躍的紋樣，充滿飄動感的云氣紋，與飛翔奔馳的奇禽異獸在同一空間中存在，古拙樸質而充滿生命力。

圖2中的乳白色玉笄殘件出土于滿城漢墓，墓主人是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和他的妻子，該首飾被認為是西漢發(fā)簪的代表。這件云鳳紋玉簪光潔無瑕，首部透雕鳳鳥卷云紋，上有涂朱痕跡，簪身線雕卷云紋，末端刻魚首，有圓孔。花紋精美，線條流暢，琢磨精細，表現(xiàn)出漢代高超的琢玉工藝水平。

圖2 西漢鏤空云鳳紋白玉笄[5]Fig.2 White jade hairpin hollowed out cloud phoenix pattern in Western Han Dynasty

崇禮的孔子說：“大禮必簡”；老子說：“少則得，多則感”。秦漢首飾在體量大的同時，紋樣比過去朝代逐漸簡化，簡約精煉，清逸超俗，自然灑脫，形態(tài)生動，線條與造型渾然一體。

秦漢貴族婦女的首飾材料多以金和玉為主。由于國力強盛，朝廷擁有大量黃金，當時的黃金除了鑄幣外，還用來制作各種裝飾品，包括首飾。除了裝飾實用功能，首飾在秦漢開始用于彰顯貴族婦女的財富地位。

首飾在原始社會被人們用于拜神等活動；至商周時代伴隨青銅藝術的發(fā)展，成為描繪人的內心思維活動的外在表現(xiàn)物；到春秋戰(zhàn)國，首飾開始作為一種區(qū)分尊卑貴賤的禮儀象征，有了功利性，也就有了等級內涵，首飾因此被賦予了宗教性的烏托邦理想。到秦漢時期，由于儒學核心價值觀的提出適合了這個時代為君主服務的觀念，使得漢代確立了儒學思想獨尊地位。這從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春秋戰(zhàn)國的“車途異軌、衣冠異制”的局面。首飾藝術在這個時期大量地出現(xiàn)在各個階層中，實用化的首飾用品在這一時期演變?yōu)樗茉熨F族婦女形象、體現(xiàn)財富、美化發(fā)式、象征信物的重要飾品。

秦漢時期的金屬首飾工藝精湛。這一時期的金屬工藝已非常成熟，錘揲、焊接、鏤空等基礎工藝應用廣泛，花絲工藝中的金屬掐絲、堆絲及傳統(tǒng)的金銀錯工藝和寶石鑲嵌工藝都已出現(xiàn)。尤其，漢代的金屬珠粒工藝讓人想到了古希臘時期的成粒工藝（兩種說法實際上是一種工藝），這種金屬珠粒工藝配合各種精細的金屬加工工藝和高超的玉石雕琢工藝體現(xiàn)了秦漢強盛的國力。圖3的“漢代金花簪”是明梁莊王墓出土的作品，黃金鍛造的精致花瓣充分體現(xiàn)了秦漢時期高超的黃金鍛造技術。

圖3 金花簪[9]Fig.3 Golden Flower hairpin in Han Dynasty

以上秦漢首飾的特點反映了秦漢美學精神，從秦漢時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其對天文、萬物、神怪、異事等的描繪充滿情趣。僅從首飾作品看，其無論在視覺外觀，還是在精神內涵上都蘊含了秦漢美學的渾厚博大之美。

3 結論

自秦入漢，國家富強，人民安樂，秦漢服飾的形制特點所帶給人們的美學上的視覺體驗，從某種意義上，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的輝煌。

華夏文明作為四大文明中唯一不間斷并延續(xù)下來的古代文明，融合了佛道儒多元文化，同時，自秦統(tǒng)一天下以來，以漢民族為中心，兼容了周邊四夷八荒各少數(shù)民族的血脈，形成了博大深厚、兼容并蓄的東方文化的基石，到了秦漢時期，更是疆域空前遼闊，這種天大地大的渾厚博大的巨麗之美是秦漢美學的寫照。在秦漢美學的基礎上，探究秦漢美學下的秦漢首飾文化，對于首飾藝術設計植根于中華文化深厚博大的土壤中具有可持續(xù)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