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思 黃金麗
在20 世紀,日本教科書研究中心就開始關注如何從“教材”到“學材”的轉換。許多學者對此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加藤幸次的“培養(yǎng)自學能力的學材”、山鳥野道弘的“為了學生自學的教材”和兒島邦宏的“推進主體性學習的教材”[1]等觀點。目前,我國以鐘啟泉教授為代表的學者群也大力提倡從“教材”到“學材”進行轉型,注重教材對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的培養(yǎng)。注釋作為教材助讀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編寫要旨是幫助學生更好地學習。而在文言文中,注釋的重要性則更加突出,它為溝通古今漢語及文化搭建了橋梁。
目前,在初中語文教材中,對文言文注釋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注釋內容的糾錯,而對注釋的數量和形式卻較少研究。因此,本研究選取了目前正使用的統編初中語文六冊教材①,對注釋編寫的數量、形式和內容進行分析,探究其如何實現為學生的學習而服務。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 年版)》對教材編寫提出了相關的建議:“教材應符合學生的身心發(fā)展特點,適應學生的認知水平?!盵2]16而注釋的數量正是衡量教材編寫合理性的外在量化依據。因此,筆者對統編版教材文言文的課下注釋進行了數量統計。本次所做的統計,以課文內容下面的頁下注釋序號為依據,無論一個序號內包含幾類注釋內容,都按一個來算。
通過梳理教材中的篇目及其對應的注釋數量,進而統計各年級篇目數量和對應的注釋數量。如統計表所示,不論從整體上看這三個年級注釋的總量變化,還是看單篇注釋的數量,可以看出注釋在編排上,考慮了不同年級學生的學習情況,呈現出循序漸進的發(fā)展趨勢。具體情況如下表1、表2 所示。
表1 統編教材文言文篇目及注釋數量
表2 各年級篇目數量及注釋數量統計表
從兩張表格可以看出。
第一,從單篇課文來看,所需學習大量注釋的篇目被安排在高年級。根據表格,筆者發(fā)現,七年級的文言文,除掉一些個別情況,注釋數量維持在20 個左右。八年級文言文數量眾多,但文言文的篇幅長度和理解難度參差不齊,因此注釋的數量間差距較大,但注釋最多不超過50 個。而九年級總共只有十篇文言文,其中有4 篇注釋的數量都超過了50 個。其中,由于《陳涉世家》的篇幅較長,它的注釋最多,達到了84 個。這樣安排是考慮了不同階段的學生具有不同的學習情況。七年級作為從小學和初中的過渡階段,為了避免學生產生畏難情緒,這時候選文比較簡單,因而單篇注釋數量比較少。八年級是學生打基礎的關鍵階段,需要學生大量接觸不同類型的文言文。因此,文言文篇數是最多的,但文章不存在篇幅很長的情況,自然不會設置太多的注釋。而處在九年級的學生,已經有前兩年的文言基礎,選文大多為很長的篇幅,單篇注釋數量隨之增加。可見,編者還是考慮了不同階段學生的學習能力,有針對地安排相應的學習任務。
第二,從整體上看,隨著年級的上升,注釋總數在不斷增大。據統計,七年級階段注釋總共有244 個;八年級段注釋總共有383 個;九年級段注釋總共有423 個。因此,教材的編寫大體上是考慮了各個年級學生的學習能力,逐步增加學生文言注釋的的學習量,一步步擴充學生的文言知識資源。
以上表明,隨著年級的上升,教材編者逐步增加學生對文言材料的接觸,幫助學生一步步提升文言素養(yǎng)。
教材不僅是教師的教課之書,更是學生的學習之書。統編本教材貫徹了葉圣陶老先生的“教是為了不需要教”的思想,對文言文注釋進行了一定的刪改,體現了對學生自主學習能力的重視。文言文的注釋是助讀系統,也是教材的支架體系,這是教材編者為學生設計的,以便學生可以最快捷、最方便地使用教材。它包含技術性支架和教學性支架[3],技術性支架是對使用教科書的幫助,比如目錄。教學性支架是對學習教科書的幫助,包括詞語匯編、教學步驟的闡明等。而文言文的注釋既屬于技術性支架又屬于教學性支架,從學生實際出發(fā),為學生使用和學習教材提供幫助,提升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
第一,從整篇課文的編排版式來看,文言文注釋都編排在課文的下方,簡潔美觀。原文和注釋各自為體系,以一條分割線分開,保持了文言文和注釋本身的完整性,沒有破壞文言文本身的建筑美,簡明呈現了課文內容,便于學生按所需進行學習[4]。當學生只想誦讀文言文時,不受注釋內容的干擾;當遇到疑問,需要求解時,則在下方找對應的注解,這種設計符合現代閱讀的習慣。第二,單從注釋的編排版式來看,注解由小到大縱向排列,便于學生快速查找對應解釋。學生通過上下對照,能夠自然地利用注釋進行疏通文意,掃清包括了語音、語義、文學常識等方面的閱讀障礙。同時,每一條注釋單獨成一行,注釋條目不僅排列整齊美觀,而且便于形成條理明晰的文言知識系統。因此,在文言文下方直接設置注釋,便于學生在學習新課的時候,直接能查找到相應的解釋,也便于作為知識系統進行學習和復習。第三,再聚焦到單個注釋上來看,言簡意賅,避免注釋的枯燥和繁瑣。例如《孫權勸學》的注釋“博士”,課下釋義為“專掌經學傳授的學官”,教材沒有給學生呈現煩瑣的考證過程,而是直截了當地給出其在古代的意義。
古人常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古人認為,在大量閱讀和反復閱讀中,文言語感自然就形成了,看到一篇不太艱深的文言文,大體能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今天,文言文遠離學生的經驗,不能和古人培養(yǎng)文言語感的方式相提并論。也就是說,不能讓學生單純誦讀,而是要利用好文言文的課下注釋,在掌握一定的文言文常用字詞、常見句式和基本的文言語法知識后,才有可能形成文言語感。課標在第四學段的閱讀目標中指出:“能借助注釋和工具書理解基本內容,注重積累、感悟和運用?!盵5]可見,注釋不僅僅要發(fā)揮查找字義的作用,還要幫助學生積累文言知識,培養(yǎng)文言語感并讓學生能夠遷移運用。
目前,統編版初中語文教材文言文注釋的編寫貫徹了課標的理念。為了培養(yǎng)學生利用課下“僅有”的注釋,理解文章大意,鍛煉學生語言文字運用的能力,文言文的注釋以字詞為中心。大體上,字詞注解占了很大一部分。比如,在九年級下冊《曹劌論戰(zhàn)》的課下注釋中,呈現出字詞句結合的注解。單個字的注解21個,詞的注解有5個,這篇文言文注釋總共有39個,字詞解釋占了課下注釋總量的一半以上。由此,可以看出,統編版教材淡化了句子解釋,凸出了字詞的解釋。為什么要以字詞為中心呢?筆者以為,如此安排是為了幫助學生在積累核心文言實詞后,“迫使”學生直接面對無注釋的文言內容。從而,讓學生在言語實踐中強化對文言語體特征的認知,鍛煉文言語感,訓練學生的文言能力。倘若都是以句子注釋的形式呈現,學生用現代漢語的思維在學習古代文言,這將無益學生文言語感和思維的培養(yǎng)。
在語言知識方面,統編初中語文教材基本不呈現固定、系統的文言語法知識,而是提供隱形的程序性知識。學生在對語言現象的自主學習中,揣摩文白轉化的規(guī)律,逐步形成屬于自己的程序性知識。例如,在句子解釋中,課下注釋在解釋完整個句子后,還會增加對重要字詞的解釋。以《曹劌論戰(zhàn)》的第九個注釋“何以戰(zhàn)”為例,該注釋分為三個步驟,層層遞進,逐步呈現從文言到白話的過程。首先是把賓語前置的特殊的句式轉換成正常的句式,呈現出“以何戰(zhàn)”這樣的常規(guī)語序,這給學生留下比較現代文的句法和文言文句法的思考空間,幫助學生感受文言句式的特點。緊接著對整個文言句子進行現代文的翻譯。最后,對“以”這個重要字詞進行解釋。跟隨著句子注解,學生理解文言的過程從語序轉化到文白轉化再到重點字詞的積累,層層遞進,逐步構建文言認知。因此,當前文言文注釋解釋過程的程序化,使學生能通過課下注釋,積累文言實詞,在涵泳文言的過程中,把握文言語言運用規(guī)律,逐步形成文言思維,最終形成個人隱形的文白轉化的程序性知識。
縱觀統編教材,文言文的課下注釋類型多樣,歸納起來有以下幾種。一是注釋出處、作者和文章背景;二是注釋文言文字詞的讀音和意思;三是注釋句子,一般先翻譯句子,再解釋重要的字詞意思;四是注釋古代文史知識,比如名物制度、天文歷法、文化典故等。從以上四種分類,我們可以看出解釋對象包含音義和文史。詳情如下表3 所示:
由于文言語體歷史悠久,學生學習文言的第一個障礙就是古漢語的語言障礙,包含了古漢語的音和義。而注釋中的音義部分,為學生疏通字面意義提供了工具性知識。一般情況下,注音注義的字詞往往是學生理解課文的困難之處,超過了學生現有的水平。在克拉申看來,這類稍微超出學生現有水平的注釋就是“理解性輸入”。當學生在學習古漢語的時候,大腦會掃描整個“心理詞典”,在確定心理詞典中沒有當前這個字的詞條的時候,就會新建一個詞條[6],諸如,新建一個字的字音和字義的詞條。由于這類注釋超出了學生現有的水平,一般都需要學生新建一個“詞條”。以九下的《陳涉世家》為例,課下有許多學生不熟悉的字音,比如【度】注釋給了【duó】這個注音,字義為推測;【數】給了【shuò】這個注音,字義為屢次;【間】在這里是發(fā)【jiàn】的讀音,學生或許會聯想到“挑撥離間”的“間”,但在這里學生要學習新的字義,是私下的意思;通過大量接觸文言的字詞,由“形”到“音”再到“義”,建立一個個新的“詞條”,學生能逐步完善和豐富的古代漢語的“心理詞典”??梢?,大量的音義結合的文言字詞,能夠擴充學生的古代語言資料庫,幫助學生豐富文言知識儲備。
許多語文教育家都認為,文言文是古代傳統文化的載體。朱自清先生在《經典常談》中指出:“經典訓練的價值不在實用,而在文化?!比~圣陶老先生也認為,要了解“固有文化”,才不至于無本。目前,《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 年版)》對教材編寫提出了相關的建議:“教材要注重傳承與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增強學生民族自信心和愛國主義精神?!盵2]32所以,教材建設肩負著創(chuàng)造性轉化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責任,是青少年傳承與理解中華文化的關鍵所在??傊骶帨厝迕粢蔡貏e強調教材的語文知識體系,要求“隨文學習”語文知識。其實,教材不僅是語文知識的載體,還是各種文化知識的載體。于是,我們看到統編版教材,在文言文的注釋部分,有相當一部分用于解釋古代文學和傳統歷史文化知識,包含了典章制度、天文地理、民俗風情文化典故、歷史背景、作者簡介等文史交融的注釋,這可以幫助學生走近“經典”,了解古代的生活狀況,豐富學生傳統文化知識的積累,讓學生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傳統文化的熏陶和感染,使學生逐步樹立正確的思想觀念和高尚的道德情操[7],切實落實“文化目標”。
在文史類注解中,對作品和作者的介紹是一個鏈接課外閱讀文史資料的跳板,編者把它安排在第一個注釋。一般情況下,按照先后順序分別是選文出處、題解、作品介紹和作者簡介。例如,《孫權勸學》的第一條注釋,先是說明了該篇課文是節(jié)選自《資治通鑒》卷六十六,再解釋題目是編者加的,并介紹了題目中的孫權是三國時吳國的創(chuàng)建者。緊接著,介紹《資治通鑒》是北宋司馬光主持編纂的一部編年體通史,記載了從戰(zhàn)國到五代共1362 年間的史事。最后,介紹作者司馬光是北宋的政治家、史學家。就單篇課文學習來看,這貫徹了知人論世的理念,有利于學生了解課文的背景知識,聯系舊知,整體把握課文。更重要的是從長遠上看,這意在擴充學生的閱讀材料庫,引導學生閱讀“作者”的代表作和“選自”的文集。在使用教材時,教材中的第一個注釋容易被忽視,但其實在這部分,我們可以看出出處的書本具體到篇章位置、出版社和出版年份。這有利于學生課下查找原版書籍,作為精細研讀的材料,擴展課外文學文化知識,逐步形成良好文學素養(yǎng)。
[注:①本研究所使用的教材為教育部組織編寫義務教育教科書語文2016 年版次的七年級上下兩冊、2017 年版次的八年級上下兩冊和2018 年版次的九年級上下兩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