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跑得只剩寥寥幾天,我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北京早就打翻了調(diào)色盤。看著窗外的光景,北京的春天亦如往常一樣萬種風情,百看不膩。我拿起外套,趁著時間嘉許,追尋著春的蹤跡。
依我看,北京一定擁有一位浪漫的造夢師。望春亭間遠眺,紅墻黃瓦間星星點點桃花和迎春,使這百年文化深厚的積淀上又浮出一抹溫柔和活潑。在那高樓林立間佐以深深淺淺的新葉,使這川流不息的疲憊中生出一縷治愈和清新。自古勝贊桃花盈盈之人數(shù)不勝數(shù),若論花之美,我更偏心于玉蘭花,尤其是景山墻外的白玉蘭。待第一縷春風褪去浮華,亭亭而立,白的素雅與紅的磅礴竟碰撞出了一方凈土。待到萬花斗艷之時,玉蘭花已經(jīng)隨著早春的寒意慢慢飄落,只留清香滿都城??芍^是:紅墻不染素羅衫,輕捻鵝黃拂新蕊。臨風輕舞淺淺吟,待到爛漫飄飄落。
伴隨春風而來的還有潤雨。細雨綿綿,為新芽洗去浮塵,為香苞帶來滋養(yǎng)。春雨如絲,打在剛破冰的水面上如綿針入水,只激起小小的漣漪,又馬上恢復(fù)平靜。這些春天的小精靈一個接一個地鉆入水中,譜寫著春的韻律。微風輕拂,花樹緩緩飄搖,宛若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輕輕聳著雙肩,使人心生憐惜,卻又一遍遍描繪著這幅畫面。若是晨霧未褪,這煙柳霧花讓人恍然間以為置身江南。待雨過天晴,花間葉間承載的顆顆晶瑩又賦予了春更多的靈動與嬌媚。晴雨兩處境遇,兩處心境,都值得你沏上一壺好茶,細細品味。
北京的春天,不光在紅墻碧瓦、高樓大廈之間,在最質(zhì)樸、隱秘的地方,往往最能捕捉到春的心思。順著導(dǎo)航的指引走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巷內(nèi)彷佛隔絕了都市的喧囂,爺爺奶奶在樹下享受著今日限定的余暉,自行車歪歪斜斜靠在墻邊,身旁跑過三兩個你追我趕的孩童?;秀遍g,時光迅速退至十年前的某個下午,我也曾站在這樣一個巷口,飽覽著畫中的愜意。在城市中心的喧囂中竟還存在這樣的避世小巷,恐怕就是對大隱于世的終極解釋吧。
走到巷子最深處,便見一座古剎,僅有兩進寺院,不需走進便能聽到京樂聲。待我進入院門,樂聲已經(jīng)消散,只剩下幾顆梨樹、丁香在角落低語,剛才的古樸深沉仿佛只是幻覺,描繪著這清幽的寺廟。四月初的北京,脫開了早春的清冷,清爽的空氣裹挾著淡淡的丁香花香,在古剎的威嚴中偷偷藏入一絲溫柔。古剎里的春天絕對是鮮活的,溫暖和煦如它,包容萬物如它,機靈活潑如它。
春偷偷地捻落枝頭剛盛開的梨花,順勢拂起一股香風,掀起一小片雪浪,漫天香雪送來縷縷冷香,亭亭獨立而又和煦溫柔,把人們帶回那個細雪輕揚的暮冬時節(jié)。鳥兒的叫聲兀自響起,游人們才如夢初醒般發(fā)出陣陣驚呼,馬上又歸于平靜,獨自流連回味起來。而吹落的花瓣宛如少女斂起的衣袂,一簇簇堆疊又綻放開來,妝成滿地銀花,御風重生,一塵不染。不假時日,便化為香泥滋養(yǎng)著新的繁茂。我擇一處無人屋檐下出神,正巧頑皮的花瓣慢吞吞地從飛椽上滑落,彷佛融落的雪水,輕輕撲入我的懷里,我忍不住拾起這片柔軟,在輕輕揉捻中加深了笑意。春的小心思呀,全已了然。
我想春對冬也是留戀的,不然也不會偷偷勾勒著它的樣子??赡芪┯羞@般不經(jīng)意間揚起一方飛霙,方可如冬雪消融般滋養(yǎng)萬物;惟有這般愛之入骨,方可如它半分模樣吧。春,等花開也等冬去,而我又如何能做到從此中過,片花不沾身呢?可能是因為我也是等風月也等你吧。春,瞞著時間做了場大夢,而我們也被卷入其中,被春風淋得酩酊大醉。紅墻香雪軟,古剎暮鐘晚。片片隨風舞,盈盈繞指尖。知否,知否,萬花叢中過,何能不沾身?世間皆碌碌,吾心即桃源。
走出古剎,那條靜謐的小巷通向繁華的長安街沿線。人們早已回到他們的小世界,小巷的兩側(cè)時不時傳來沙沙的電視節(jié)目聲、清脆的鍋鏟碰撞聲、高高低低的交談聲,行至巷口,卻只剩下大都市川流不息的繁華聲?;赝∠锉M頭的某處,讓我真生出些“尋向所志,遂迷,不復(fù)得路”的擔憂。我還是快步融入了繁華,如從繁華中走來,但是內(nèi)心卻是從未有過的釋然。桃源處處,只待有緣人;心之所向,即為桃源。
北京之“大”數(shù)不勝數(shù)——大城市、大規(guī)模、大數(shù)據(jù)……而北京的春天卻總帶著點少女的小心思等你去發(fā)現(xiàn)。昨晚還灰蒙蒙的枝椏今天就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好似孩童般探頭探腦,拼命捕捉著春天的氣息。熙熙攘攘的街道,轉(zhuǎn)角那棵綴滿“春天”小樹,總能博得你眉頭輕舒。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知何時多出幾只毛茸茸的小身影,對著岸邊的你嘰嘰喳喳。偌大的城市里,總有一處處的小“桃源”。大而通遠,小而通心,“大”“小”兼?zhèn)?。北京,心有鴻鵠,不驕不躁。
今年的春天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常的熱鬧,春潤之時,收好冬的慵懶,褪去厚重的衣裳,帶上口罩,如萌發(fā)的新芽般好好享受這大好的春天。歲歲年年花如舊,朝朝暮暮人如新,在這新年伊始,帶上行囊和好心情,邁出新的一步,踏上新的征程。
那寒冬已去,春光正當時,莫道春來晚,未到賞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