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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吆喝

        2022-04-09 16:54:11
        金山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鹽區(qū)聾子錦屏

        鹽區(qū)的街巷里,四季都有各類小販的吆喝聲。沿街的店鋪、住戶、大人孩子,以及外來鹽區(qū)出苦力的挑夫、鹽工漢子們,稍住幾日,便可熟悉當(dāng)?shù)氐倪汉嚷?,?xì)心一點(diǎn)的,還能從那些吆喝聲中,分辨出叫賣人的模樣和他肩上挑的、手中提的食物與用物兒。

        “哎喲來——大果子!”

        這可能是一天中最早的一聲吆喝。喊出這聲音的,是一個(gè)十二三歲的孩子,語調(diào)清亮而干脆,叫聲中有兩段起浮,就像是一位體格尚好的老奶奶握緊一根嫩黃瓜,“嘎崩”一下掰成兩段,不偏不倚地賞給兩個(gè)饞嘴的小孫子。

        果子,即油條。之所以喊它為果子,不外乎它有果子的油香。稱之為“大”,那是商家誘人的招數(shù)。乍一聽,好像他們家的油條個(gè)頭大、分量足。其實(shí)不然,充其量也就是一般的油條。

        緊接著,是賣米糕、賣涼粉、賣餛飩以及挑蔥賣菜、鋦鍋補(bǔ)碗的相繼登場。其中,賣涼粉的那婆子,聲音拖得極為悠長,她把“涼”字喊成“亮”,且能讓那“亮”字在嘴里打著滾兒喊出來:

        “涼(亮)——粉,嗷——”

        這是開始頭一句,與賣餛飩、賣豆卷的沒有什么兩樣。而后面一句,便有了內(nèi)容:“劉頂?shù)臎觯粒┓蹃韲D——”

        喊聲中告訴你,她賣的是劉頂?shù)臎龇?。毋庸置疑,劉頂?shù)臎龇垡欢ㄊ钱?dāng)?shù)刈詈玫臎龇?。否則,她不會(huì)那樣直呼其產(chǎn)地。

        至于劉頂在哪里,食客們無需探究。它不會(huì)是什么大城市,可能就在離鹽區(qū)不遠(yuǎn)的某個(gè)盛產(chǎn)黃豆、綠豆的溝灣河套里。但是,那地方的人一定很會(huì)做粉涼。還有一種可能是,那婆子來自劉頂,且懂得劉頂涼粉的制作訣竅,她才驕傲而又自豪地喊出劉頂?shù)牡孛麃?。類似的叫賣還有很多。比如王聾子的蠶豆花,直接就把他的蠶豆花來自何處告訴你:

        “錦屏蠶豆花——”

        錦屏是座山名,同時(shí)錦屏還是一個(gè)鎮(zhèn)子,坐落在錦屏山南麓的一片山坳里。山區(qū)的丘陵地段里,自然就有艷麗的蠶豆花開。而真正的蠶豆花,是不能食用的。王聾子偏偏就那樣叫賣蠶豆花。

        見過蠶豆花的人都知道,紫盈盈的兩瓣花朵,盛開時(shí)全力向后翻卷,形似蝴蝶展翅欲飛,而兩瓣粉嫩的內(nèi)蕊平行向前延伸,且底部很長一段呈墨綠色,如蝶背。鹽區(qū)人俗稱蠶豆花為蝴蝶花。王聾子所叫賣的蠶豆花,并非是枝葉間展翅欲飛的蠶豆花,而是蠶豆爆炒以后,所炸開的形狀像花朵,他便巧借蠶豆花之美名,稱之為蠶豆花。

        “錦屏蠶豆花——邦!邦!”

        老人這樣叫喊,多為晚間燈火闌珊時(shí)。

        鹽區(qū)十字街口的路燈下,或某大戶人家廊檐下的燈影里,老人把他挽在胳膊上的一個(gè)油汪汪的長方型木盒放下來,一邊吆喝,一邊敲擊他手中一截光滑的彎牛角。

        這期間,若有人過來買他的蠶豆花,老人就用他手中的彎牛角,往木盒里扎一下,然后,把灌滿蠶豆花的彎牛角,對準(zhǔn)他事先折疊好的一個(gè)三角形的紙袋子,輕輕一抖,牛角中的蠶豆花就會(huì)滾到那紙袋里。

        吃蠶豆花的人,可以一手握著紙袋,一手捏著紙袋里的蠶豆花,邊吃邊走。有時(shí),一人握袋,可供兩人吃,或多人一起吃。賣蠶豆花的王聾子,時(shí)而也邊走邊吆喝:

        “蠶豆花,錦屏的蠶豆花——邦!邦!”

        王聾子叫賣的蠶豆花,說到底就是爆炒后的蠶豆兒。

        蠶豆,曬干以后,堅(jiān)硬如鐵,即便是熱鍋將它爆開了花,仍然有很強(qiáng)的硬度,唯有牙齒好的年輕人,才能嚼個(gè)嘎嘣脆兒。可王聾子所賣的蠶豆花,偏偏老少皆宜,即便是牙口不好的老頭、老太太,也能吃得滿口酥香。究其原因,不外乎王聾子在制作蠶豆花上有秘招。

        晚清至民國間,好長的一段歲月里,鹽區(qū)不管是達(dá)官顯貴,還是下苦力的鹽工、船夫,以及調(diào)皮的玩童,人人都喜歡吃王聾子的蠶豆花,而且是吃上一回,就想吃第二回、第三回,甚至是童年吃了,到青年、中年,都不會(huì)忘記王聾子那蠶豆花的味道。

        有時(shí),趕上天氣不好,王聾子急于把他的蠶豆花賣掉,他便會(huì)喊出:

        “誰要蠶豆花,賤賣蠶豆花嘍——”

        因?yàn)椋催^的蠶豆花,只能當(dāng)天吃,隔夜就軟了、綿了。所以,每當(dāng)王聾子在街上喊賤賣蠶豆花,那肯定是老人當(dāng)天的蠶豆花賣不出去了。此時(shí),你花往日一份蠶豆花的錢,他能給你兩份的蠶豆花兒。

        這天晚上,老人又在街上喊:

        “誰要蠶豆花?蠶豆花賤賣嘍——”

        恰好趕上一個(gè)憲兵小隊(duì)長,領(lǐng)著他的姨太太打王聾子的攤前走過。聽王聾子如此喊叫,那小隊(duì)長在姨太的縱容下,頓時(shí)惱怒了!二話沒說,上來一腳,踢翻老人裝蠶豆花的木盒,并揪緊老人的衣領(lǐng)“叭叭”扇了兩記耳光,厲聲呵斥他:“滾!你給我滾開?!边€告誡他,以后再不許這樣胡喊亂叫。

        老王聾子慘遭痛打,卻不明就里。后有知情者告訴他,那憲兵小隊(duì)長的姨太太出自妓院,藝名就叫蠶豆花。老人此番喊叫“誰要蠶豆花?蠶豆花賤賣嘍——”恰好戳到人家的痛處。

        王聾子醒悟后,再來鹽區(qū)賣蠶豆花時(shí),只敲牛角,不再吆喝。慢慢地,人們也都習(xí)慣了,一聽到街口“邦邦邦”地敲擊牛角聲,就知道是賣蠶豆花的王聾子來了。

        可有一天傍黑,王聾子提早賣完了蠶豆花,一個(gè)人默默地爬上鹽河大堤往回走時(shí),看看四下里沒有人,突然扯起喉嚨大吼一聲:

        “誰要蠶豆花?蠶豆花賤賣嘍——”

        吼完了,王聾子看看左右仍無人影,還自言自語地嘀咕一句什么,便緊縮著脖領(lǐng),獨(dú)自頂著晚風(fēng),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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