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賓
體 檢
一個細胞繃緊神經,在血管里等待。
我把身體交給一隊不規(guī)則的人群,目光驚恐地盯著一枚鋒利的針頭。
靈魂頓時安靜下來,汗水在皮膚上凝結。
一股鮮紅的液體自動流進幾個貼著不同條形碼的玻璃管里。
我的命運也被封存起來。
柜臺里的計算機開始忙碌起來。碼放、歸類、篩選。把一個個細胞標注成一個個文字,在網絡里遨游,生成一首有喜有憂的詩篇。
刺疼我神經的那個針頭結束了他短暫的生命,靜靜躺在垃圾桶里思考人生。
一根棉簽安撫著傷口,我沒有感覺到痛。
藥引子
我病了,總想著下雨。
一株藿香正在生長,醫(yī)不好我的心思。
花椒味太濃,麻醉了我的味蕾。文火慢燉,肌肉在快速運動,總想驅趕走一身病毒。
乘虛而入的一聲聲吶喊——
讓血液改變了流動的方向,順著你目光的高度,一滴滴落下。一層外衣,
讓虛偽的汗珠找到依附的載體。
用所有的虛汗清洗發(fā)燒的詞語,熬制一副中藥,舀一瓢雨水當做藥引子。
退燒,與安乃近無關,布洛芬已經過期失效。
痛,雨落下的速度太快,戳傷那對有氣無力的雙眼皮。一只沾滿花粉的紅蝴蝶,加快了我咳嗽的速度。
柴胡停止了生長,用深情的目光鎖住我描寫春天的筆。
我的心思開始游離,越走離家越遠。
病情加重,所有的西藥都已經不起作用。這時,我突然想娘啦!
娘在清明前就為我曬干一包車前草。
綠中透出清香,香中夾雜著母親的汗味。清熱、解毒、明目、祛痰。
母親節(jié)的早飯,一個饅頭,兩盤素菜。
一盤魚腥草,一盤涼拌紫蘇。都是娘親自為我調制的。這天,娘不知道是她的節(jié)日。
滿頭大汗過后,我突然來了靈感。
何可醫(yī)病,唯有母愛。
所有的藥物中,娘是最重要的藥引子,藥性溫和。
有娘在,什么病也不怕。
一枚背叛靈魂的詞語
漆黑襲來后,一枚詞語思考著自己的欲望。
該往哪里安放?
一道亮光從沒有牌照的汽車大燈里射出來,賊亮賊亮。割傷詞語虛偽的單眼皮。
心跳加快,血流加快,凝固一股即將噴射出的液體,傷口蒼白無奈。
皮膚上結晶一粒鹽,苦澀。
頭頂沒有閃電,詞語自己把骨架撞傷,失去語言,在黑暗中站立的雙腿哆嗦得厲害。
眼神奪眶而出,逃跑的速度快過一陣風。一撇一捺脆弱得不堪一擊。
低下昂起的頭,落下一滴水,粘稠。
無法粘住受傷的偏旁部首,找不到唐詩宋詞的韻腳,平仄向東,詞意往西。
背叛,受傷的筆順深深隱藏起來。
一枚背叛靈魂的詞語,共有十六畫。
是命里注定,還是前世有緣?字典里都找不到這枚詞語的出處。
燈亮起來的時候,獨自走在大街上,詞語把自己流浪成孤獨,把憂傷掛在前胸。
數(shù)著不規(guī)則的心跳,腳步無言。
聽著胡思亂想的風速,眼神無力。
已經走到路的盡頭,還要往前努力,夜是沒有方向的。
肉體與時間能不能合在一起?靈魂和思想互為反義詞,無法擁抱空虛的定義,融入骨髓的詞意,已經接納另外一個空間。
一點一橫靠不住,用字母寫意,拼讀靈魂。
保留一點意念,等下雨的時候,清洗詞語骯臟的想法,卸下頭頂一塊生銹的鐵,尋一處靜山水岸,修養(yǎng)詞性。
再讀懂詞語的時候,思緒蒼老得已經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