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入龍
月落深山,時間倏地緩了下來。
一條野徑宋詞一樣曲折。而風端坐在荒草之間,用清寂題跋。
只有小溪寂寂地流淌,向遠處,向更遠處……溪畔無人。只有一只白蝴蝶,它如此雅致,如此雅致地飛舞——
飛過唐朝,也飛過宋代。
時間的馬停了下來?
不!
時間的馬還在前行。蹄聲四濺于曠野,生銹的月光也有了婉轉的脈動。
月落。
山深。
在此枯坐的僧人不知去向。
只有一顆陌生的頑石,在溪畔枯坐千年。
誰能一拳擊碎闊遠的蒼穹?
此處有水冷石硬之美。手提落日奔跑之人,終于在此駐足,掌上灼熱的焰火灑落一地,匯成人間的大江。
在人間,江有無數條,火有無數種。但手提落日之人,只有一個。
手提落日之人來了。在江邊坐下。有時也在江心,用一葦蒼茫,折疊黃昏的冷寂。
但更多時候,他會俯下身來,用目光的鐵索,鎖住驚悸的水草——這無言的交流呵,蟄伏著怎樣的秘辛?
有時也擷一束浪花煮酒。
——手提落日之人,終于取下落日,懸掛在峭壁之上。落日靜美,如一枚皇帝遺失千年的印章。
他坐下,水東流,各不相擾——
仿佛陌生人與陌生人??墒?,他們早已見過多次了。
在堅硬的沉默中,人間轉危為安。
乘一列綠皮火車,抵達遙遠的夢境?此時,月光幽深。幽深如螢火。
而跋涉而來之人——越過花朵和枝葉,舉著大大的鳥鳴,坐了下來。
坐下來,倚翠,偎紅。用一只全知之眼,洞悉古今的罅隙。
坐下來,看——
翠有翠的生動,紅有紅的哀愁。
而我注視著一座似是而非的花園,用一粒沉默的泥土,注釋花園的枯寂。
是呵,花園已枯寂多年了——自盛唐和大宋塌縮以后,它已失聲許久了。
而我祈求:別用虛無主義的相機,定格一個時代的落寞。而我祈求——
給我一隅之地吧。讓我在此,倚翠,偎紅;用古代的氣息,溫養(yǎng)如今蒼白的靈魂。
擷一束街燈的光,敲擊古代的月亮。
如果巴士是一匹野馬,這座空城是困不住它的。
它將桀驁、狂奔,從這個現代主義的月臺,奔向古典主義的驛站。
其時,我騎在馬背上,越過一大片荒原,摘一枚落日為杯——
飲下整個黃昏的酒。
時間的折痕,早已長滿了蒼苔。
而一朵苔花,舉起沉甸甸的記憶。
——而我看著,悲從中來。
這都什么年代了,古今傷悲的故事,為何如此異曲同工?
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杰作么?
我只能騎在馬背上,飲下一整杯酒。
讓咖啡館的雞尾酒,在現實主義的罅隙里繼續(xù)沉淪。
在荒原,向晚意不適是不存在的。
其時,我將去年的落日,重新掛上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