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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瞬間

        2022-03-24 23:03:37律新民
        金山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林苑榆葉梅銅幣

        律新民

        星期天早餐后,他打開窗戶,本想換換新鮮空氣,卻在瞬間看到了驚恐的一幕——對面那棟樓墜落一個很大的白色物體,吭的一聲砸進(jìn)樓前草叢中,緊接著有人驚呼:跳樓啦!跳樓啦!

        三天前,《山城新鮮事兒》刊登了有人墜樓身亡的消息……

        他立即關(guān)上窗,并且拉上了窗簾,想讓兩秒鐘的白色瞬間,在腦海里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白色瞬間就像一帖黏黏的狗皮膏藥,粘進(jìn)了腦子。恐怖的白色瞬間抹不掉擦不凈,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他無力地癱坐在沙發(fā)上,陽臺升降式晾衣架掛著一張白色床單,那是妻子早晨洗完晾上去的。暖融融的陽光被這床單阻斷,本該很明亮的客廳,地面上印著一片灰暗色的陰影。

        跳窗墜樓結(jié)束生命,他曾預(yù)演過。搬一把椅子放在陽臺窗前,打開窗再踏上椅子,一手握住窗拉手,一手扳住窗框。當(dāng)他將頭探出窗外時,卻不敢朝樓下看,恐高,恐懼,恐怖。他像突然受到攻擊的烏龜,將頭迅速縮進(jìn)窗內(nèi)。這不是懦夫的膽怯,這可是實打?qū)嵉纳頂∶迅文X涂地。

        無論在空中的瞬間是多么自由和舒展,終歸要有落地的時候。他曾將外孫女的布娃娃放在窗臺上,又閉起眼睛將其推下去。他在“墜樓現(xiàn)場”找到了布娃娃,布娃娃被掛在一叢榆葉梅的枝條中,沒有摔落在地??磥?,僥幸的事兒還是存在的。

        當(dāng)他掏布娃娃時,卻在榆葉梅的枝條間看到了一張網(wǎng),是一張蜘蛛網(wǎng),一只說不清名字的小飛蟲被粘在網(wǎng)上,小飛蟲拼力掙扎著。

        下午,妻子從女兒家歸來,指著后面那棟樓說:“一只叫‘小羊’的白色靈緹犬從九樓跳下來,墜到地上摔死了。好可憐的狗,那是一條命啊?!?/p>

        他打開手機(jī)瀏覽《山城新鮮事兒》,一篇以《亡羊》為題的消息逼入眼中:本市椿林苑跳樓墜亡的是一只狗。因狗長得像白色的小山羊,所以主人給它取名“小羊”。“小羊”患有分離焦慮癥,有時扒窗跳樓去找外出的主人。它原住紫晶花園一樓,而新居椿林苑是九樓,“小羊”墜樓身亡,應(yīng)定性為犯了經(jīng)驗主義錯誤。

        關(guān)掉手機(jī),《亡羊》這個文章標(biāo)題使他心跳加快?;秀敝校吹搅恕巴鲅蜓a(bǔ)牢”的成語被一刀攔腰砍斷,滾落在地上抽搐著,那個“牢”字分明流淌著黑紫色的血。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烏云密布的夜空,一道白色閃電像一把利劍劈落下來,轟隆隆的雷聲呼起風(fēng)喚起雨,蕩滌著夜幕下的燈紅酒綠。

        清晨,他拉開床頭柜底層抽屜,捧出家中招財保平安的鎮(zhèn)宅之物,這是一枚大號仿古銅幣。

        往事依稀。寺中大師加持能量時,將銅幣貼在他的眼睛上,問其看到了什么。他透過銅幣中心的方孔,說自己看到了一尊佛,那佛泛著金光。大師在黃毛紙上寫了幾個字,用字符包裹了銅帀,恭敬地遞給他。

        他打開字符,仿古銅幣已經(jīng)銹蝕得暗淡無光,字符上的那句話也清晰起來:看穿金錢,方見真佛。

        字符被揉搓成團(tuán),緊緊地攥入滲汗的手。這手啊,怎就伸向了骯臟。這眼啊,怎就沒看穿金錢。

        他鎮(zhèn)定下來,走進(jìn)書房,拿出紙和筆。白紙,黑字:自首書。

        窗外,明月高懸。

        點(diǎn)評:

        小說寫得奇巧。前半部寫主人公偶見“有人跳樓”引起的心理變化,讀者并不了解作者究竟要表達(dá)什么。在思索與困惑間,突然看到了一句“自首書”,使我們豁然開朗:小說原來是寫一個腐敗分子的惶恐、糾結(jié)、震撼。小說結(jié)尾的“點(diǎn)穴”,使全篇皆活。仔細(xì)品讀,且有冷幽默的趣味,令人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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