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鑫,張 敏,張雪亮
(1.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國醫(yī)史文獻研究所,北京 100700;2.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養(yǎng)病庸言》為清代沈嘉澍所著,是一部專論“養(yǎng)病”的著作,初刊于光緒三年丁丑(1877年),后于光緒二十六年庚子(1900年)又有重刻本[1],現(xiàn)收錄于《中國養(yǎng)生文獻全書》第三卷。沈嘉澍(1834-1895),字子復,清代江蘇太倉縣人,少受業(yè)于葉裕仁,后從葉為江蘇書局襄校,與修《蘇州府志》,光緒十四年(1888年)中舉人,張之洞延其主兩湖書院,著有《尚書要義校勘記》《五代會要箋記》《唐詩鑰》《白虎通疏證札記》《魯歸紀程》《校訂曲阜縣志》等[2]。沈嘉澍自少多病,不知調養(yǎng)。中年以后,又因連遭變故,內外交困,飲酒無度,受病日深。后因起居不慎,病遂大作,出現(xiàn)晝日咯血、夜間驚悸、遺泄、失眠之癥。經(jīng)顧桐君診斷為“陰虧”證,并指出沈嘉澍疑慮過度,應當靜養(yǎng)。又得晴溪張先生教以“養(yǎng)病之法”,沈嘉澍服習既久,悟得“一意治心”之旨,諸病漸消。沈嘉澍晚年根據(jù)自己“養(yǎng)病”的心得體會,撰成《養(yǎng)病庸言》一書,全書不足萬字,篇幅雖短,卻純是其“養(yǎng)病”的切身體會和實證經(jīng)驗。
《養(yǎng)病庸言》主要闡述了病中調養(yǎng)的“六務”“六戒”法,“六務”即“知、忘、拒、看、耐、調燮”,是病中調養(yǎng)宜遵守的6個方面;“六戒”即“昧、憂、迎、忽、憤、糟?!?,是病中調養(yǎng)應戒止的6個方面。該書從多個角度詳述了病中調養(yǎng)的宜忌,對其內容進一步挖掘、分析,對于當今臨床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
“知”為知曉“病因何而起”。沈嘉澍指出:“凡事鮮有無因而至者,我既生病,必有所以致病之由。嗜欲之不節(jié),與寒暑之中人,與喜怒之任性,與思慮之過度,與勞倦之傷身,與皆致病之由也。[3]”《景岳全書·求本論》曰:“萬事皆有本,而治病之法,尤惟求本為首務?!薄暗炱湟蚝味?,起病之因,便是病本。[4]”醫(yī)生診察患者首應知曉起病之因,方可做到“治病求本”。而患者病中調養(yǎng),亦應首先知曉起病之因,方能亡羊補牢,防微杜漸,有的放矢,為進一步調養(yǎng)之宜忌指明方向。“看”為“知之轉看渠病得如何”[3]3889,即知曉自己病情的具體情況,包括疾病的淺深、輕重、預后,對于自己身體狀況有一個明晰的認知,以有針對性地規(guī)劃進一步的求治和調養(yǎng)。“知”為知曉疾病從何來,“看”為明了身體當下的狀態(tài)及疾病將往何處發(fā)展,二者要求病人對自己所得之疾病有一個全盤的掌握了解,如此在病中調養(yǎng)時方能心有定見。根據(jù)疾病的具體情況,積極正確地選擇合適的治病、調養(yǎng)方法。反之,若“淺深不知,事事驚恐”[3]3892,不知所患疾病之淺深,則一有癥狀便易疑慮驚恐,此為“昧”?!奥圆魂P心,不知其所自來,不知其何以去”[3]3892,不關心所患疾病的起病之由與愈病之道,此為“忽”,二者皆為病中調養(yǎng)之禁忌。
《素問·湯液醪醴論篇》曰:“病為本,工為標,標本不得,邪氣不服。[5]”疾病在病人身上,從醫(yī)患雙方的角度來說病人是本,醫(yī)生是標。在疾病的診治康復過程中,如果病人與醫(yī)生不能相互配合,即使醫(yī)生的醫(yī)術再高明,也很難治好病人。因此,病人必須對疾病的診治與調養(yǎng)有一個積極的心態(tài),知曉自己所患疾病的來龍去脈,配合醫(yī)生的診治調養(yǎng)康復,如此方能盡快恢復健康。
“忘”即“勿記在心,以為憂慮”[3]3889?!巴迸c“忽”不同:“忽”是對自己患病這件事漠不關心,是一種消極對待疾病與康復的態(tài)度;而“忘”是指在明曉起病之因、祛病之道、調養(yǎng)之法的前提下,勿將自己患病這件事時時記在心上,以徒增憂慮煩惱,強調的是要保持心境豁達,不要過分地糾結于自己患病的事實,是一種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與“忘”相反的為“憂”,沈嘉澍深刻地指出:“病因憂而深,不因憂而減”[3]3892,其言道:“自己常以為有病,則心上愈不適意,心不適意,則百體不安矣。[3]3892”這當是沈嘉澍前半生患病經(jīng)歷的真實寫照,為其治病的顧桐君亦指出:“處處疑慮,草木皆兵,恐成疑證”[3]3888。
顧桐君認為“疑證成,不可療也,當以靜養(yǎng)為主”[3]3888,確是臨床家言?,F(xiàn)實中有一類患者,對自身健康狀況過分擔憂,身體一有些小不適便懷疑自己得了大病,即使當下的各種檢查顯示其并無嚴重問題,但亦似憂心在不久的將來會出現(xiàn)病情突然變化,整日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終日。此類患者往往對藥物頗為敏感,即使醫(yī)生辨證無誤、處方精當,服藥后亦總能出現(xiàn)各種不良反應,鮮能有令其滿意的療效,故其在求醫(yī)過程中會對自身健康狀況更加擔憂,愈擔憂則服藥愈發(fā)無效,從而陷入“不可療”的死循環(huán)。故當今臨床中遇見此類患者,醫(yī)生應借鑒顧桐君的觀點,勸導患者“以靜養(yǎng)為主”,滌思凈慮,收攝心神,并可以沈嘉澍“不怕死”的觀念為助力,打開疑慮糾結的內心。
沈嘉澍指出:“凡人所以憂病者,以其與死相因也。[3]3889”雖然“生老病死,人之常理”[3]3889,但是普通人卻很難看破這一點。常人皆以生為樂,以死為苦,人之天性,離苦求樂。沈嘉澍反言死之樂處,以安撫世人。同時,他指出人之所以樂生,只是因為其對于活著已經(jīng)熟悉、習慣了,若能對死亡亦熟悉、習慣,自然亦能樂死。沈嘉澍進一步將“怕死”的問題推到極致,提出“怕死便得不死乎”的終極拷問,指出“與其怕死而卒不免于死,死時受諸恐怖,受諸苦惱,丑態(tài)畢作,貽笑大方,何如不怕死而死,怡然理順,渙然冰釋,得大解脫之為受用乎”[3]3889。沈嘉澍以思辨的方式破除了世人對“生死”問題的執(zhí)念,在破執(zhí)的基礎上,指出患病時要存一個“不怕死”的心思,“不怕死則膽壯,膽壯則氣旺,氣旺則病自立腳不住”[3]3889“故欲忘病,斷從不怕死入手”[3]3889。
這種“不怕死”的養(yǎng)病觀念,對于當今臨床中癌癥等疑難大病、重癥患者的病中調養(yǎng)具有很大的借鑒價值。許多癌癥患者在不知自身病情的情況下,往往能保持樂觀心態(tài),積極主動配合治療,預后良好;而一旦得知自己患了癌癥,便會產(chǎn)生對死亡的極大恐懼,整個人很快變得低落消沉,悲憂恐懼過度,七情內傷損傷臟腑正氣,導致病情進一步加重且預后不良。若面對重病時能始終秉持“不怕死”的觀念,保持樂觀豁達的心態(tài)則臟腑元真通暢,人體正氣能夠積極地對各種治療、調養(yǎng)手段作出響應,對于疾病的康復幫助極大。
在“不怕死”的問題上,沈嘉澍還做了進一步的升華,指出“不怕死,所以樂天知命”[3]3892“所以為全受全歸地步”[3]3892。“不怕死”絕對不是像江湖莽漢一樣橫沖直撞,無法無天,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是以樂觀的心態(tài)面對困境,以睿智的胸懷通達人生,安住于自己的生命中并潔身自愛,保持自己的身心不受到侮辱損害,終身完好如初。因而,在“不怕死”中還要存一個“戒謹恐懼”的心思,并非對疾病與死亡恐懼,而是唯恐自己染上了不利于疾病康復、生命健康的陋習,所以要“畏天敬身”,敬畏天道,敬保己身,“做臨深履薄工夫”[3]3892,時刻警惕不良的生活習慣,戒除一切不利于疾病康復的陋習,保持有利于生命健康的好習慣?!安慌滤馈碑斉c“戒謹恐懼”互相參看且并行不悖,方能不偏離“養(yǎng)病”之正道。
“拒”為“嗜欲勿肆,感冒須防,喜怒不動,思慮不用,勞倦必節(jié)”[3]3889。在病中調養(yǎng)時拒免各種致病之因,如此養(yǎng)病則“已來之病,可節(jié)其流,未來之病,可杜其源”[3]3889。與之相反的“迎”為“嗜欲不慎,寒暑不避,喜怒逐物,心思過度,勞倦不顧”[3]3892。
“嗜欲勿肆”并非不要嗜欲,而是指不要過度嗜欲?!端貑枴ど瞎盘煺嬲撈分赋?,上古有圣人者,能夠“適嗜欲于世俗之間”[5]2,便是指上古圣人能夠適度享受世俗之間的生活,如此可以活到百歲以上。反之,則會出現(xiàn)“嗜欲無窮,而憂患不止,精氣弛壞,營泣衛(wèi)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5]27。若“嗜欲不慎”會損傷機體的精氣、榮衛(wèi),使“精壞神去,榮衛(wèi)不可復收”[5]27,對疾病的康復極為不利。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曰:“喜怒傷氣,寒暑傷形。暴怒傷陰,暴喜傷陽。厥氣上行,滿脈去形。喜怒不節(jié),寒暑過度,生乃不固。[5]10”《素問·調經(jīng)論篇》曰:“夫邪之生也,或生于陰,或生于陽。其生于陽者,得之風雨寒暑。其生于陰者,得之飲食居處,陰陽喜怒[5]118”,指出寒暑過度為得病之外因,喜怒不節(jié)為得病之內因。故病中調養(yǎng)應避寒暑、節(jié)喜怒,“感冒須防,喜怒不動”[3]3889,以防內外邪氣再傷人體,若“寒暑不避,喜怒逐物”[3]3892則邪氣易生,導致病上加病。
《素問·五臟生成篇》曰:“思慮而心虛。[5]22”《難經(jīng)·四十九難》曰:“憂愁思慮則傷心。[6]”若“心思過度”則易傷及心臟,而心為“五臟六腑之大主”,君主受傷則國家大危,故病中調養(yǎng)應“思慮不用”,以保養(yǎng)心神,存神斂氣?!端貑枴ふ{經(jīng)論篇》曰:“有所勞倦,形氣衰少,谷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氣熱,熱氣熏胸中,故內熱。[5]119”《難經(jīng)·四十九難》曰:“飲食勞倦則傷脾。[6]86”若“勞倦不顧”,則易導致脾胃受傷。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胃一傷氣血難生,生化無源病必加重,故病中調養(yǎng)應“勞倦必節(jié)”,以保后天之本。
俗語云:“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人患病時,每覺疾病是突然而發(fā),愈病周期卻頗為漫長。既不甘心自己患病的事實,又盼望身體快速痊愈,因而患病時常有憤懣、惱怒的情緒,皆是不能接受現(xiàn)實的脆弱心理狀態(tài)。對此,沈嘉澍一針見血地指出:“凡事鮮有無因而至者”[3]3889“見在生病,直是自作自受”[3]3889。凡生病必有致病之因由,而致病之因無論是寒暑六淫之外襲,還是喜怒思慮七情之內攻,抑或嗜欲、勞倦,皆是病人自己日常起居調養(yǎng)不慎所致。若此時仍怨天尤人,推卸責任,不知悔悟自己的過錯則是錯上加錯。錯誤習慣不改致病之因不除,負面情緒累積,勢必病勢更劇。既知生病是自作自受,沒有可以怨尤的外在對象,則生病后應首先“忍耐順受”。
此處的“忍耐順受”并非指逆來順受、無所作為的消極心態(tài),而是強調要在病中保持平心和氣,即《素問·上古天真論篇》所云“恬惔虛無”的無為之心。無為而無不為,面對疾病平心和氣則“真氣從之”。在正邪交爭的過程中,機體自然能夠調動更多的正氣,更快地祛除病邪而恢復健康。
在“忍耐順受”的基礎上,要再進一步 “洗心滌慮,痛悔既往”[3]3890。沉心靜氣,滌除糾結思慮,如犯人之認罪伏法的態(tài)度一般,深刻反思自己過往不良的生活習慣,徹底改正過錯,謹守正確的調養(yǎng)規(guī)矩方法,“不敢縱逸”。如此,方是“耐”法的全部要義,體現(xiàn)出沈嘉澍對病中調養(yǎng)的積極心態(tài)。
“六務”“六戒”中,沈嘉澍于“調燮”著墨最多。他根據(jù)自己一生的調養(yǎng)經(jīng)驗,總結出病中調養(yǎng)的具體方法:“常存退一步想,刻刻作已死觀,獨宿,勤習導引,慎求醫(yī)藥,精飲饌,慎咳唾,被服適體,寢興以時,早必理發(fā),夜必濯足,少開口,多閉目,夜睡必滅火,??慈鍟瑓⒂^釋典,流覽養(yǎng)生家言,常接耆年碩德、端人正士,生病之時不可更存壯健時習氣,復原以后不可便忘生病時情形。[3]3890”
在諸多調養(yǎng)方法中,沈嘉澍著重強調“獨宿”的重要性,闡述了房事調養(yǎng)方面的宜忌。認為“養(yǎng)病必服獨宿丸”[3]3890。并以理學家的姿態(tài),提出對女色“格外節(jié)制,格外矜嚴”的病中禁欲理念。認為“病人相火必動,不可更見女色”[3]3890,故“病若利害,妻妾只可在臥室外料理藥餌,預備服食,不可見面;親身服事,則子弟及僮仆之愿愨者當之”[3]3890。即便不近女色,仍有心動時則應作類似釋家之“不凈觀”想,“此時惟有想女色旁邊都是夜叉鬼物,刀槍利刃,森羅布列,等我到彼,就要動手,若攖其鋒,頃刻隕命,則心可懼而思返”[3]3890,提出從思想上徹底禁欲的理念。
沈嘉澍對房事的這種“戒慎恐懼”的態(tài)度應當是從自身患病、養(yǎng)病經(jīng)歷而來。并在書中指出丈夫應“為妻妾謀”,丈夫“身泰家昌,妻妾亦享其?!盵3]3890,夫妻應作“百年伉儷”,不可“圖片刻歡娛,而匆匆分手”[3]3893。沈嘉澍認為“我愛妻妾,必欲弄得精髓枯竭,纏綿床蓐,使妻妾勞于服事,瘁于擔憂”[3]3890,才是對伴侶的“奄然物化”,并深刻地指出縱欲是極端自私的表現(xiàn)。丈夫若因貪圖片刻歡娛、不節(jié)房事而早早生病臥床甚或早逝,“俾妻妾做孤鸞單鳳,一生一世,酸苦伶仃,是非特不愛之,而適以害之矣”[3]3890,這些觀點充分體現(xiàn)了作為一名丈夫對妻子的關愛及對家庭的責任和擔當。故沈嘉澍強調應時常與妻子講解房事過度的利害關系與節(jié)制房事的重要性,使妻子惕然警懼而不疑有他,最終能夠做到“夫妻同寢,彼此都一毫不動欲念,互相抱持而睡,則陰陽之正氣互相感受,互相調劑,極有益處”[3]3891,真正實現(xiàn)“古房中之術”的“保身謹疾之道”。
沈嘉澍一病數(shù)十年,故在求醫(yī)問藥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
沈嘉澍提出了擇醫(yī)的標準,指出即使名醫(yī)難得,亦應“但擇識解少高,篤實穩(wěn)練,心細腸熱者”[3]3891,體現(xiàn)出了病人對醫(yī)者醫(yī)術與品行的普遍要求。沈嘉澍指出就醫(yī)時,須“將我之病源及平日身體如何,細細告訴與他”[3]3891,不要欺瞞醫(yī)生,讓醫(yī)生盡快全面準確地掌握病人的病情。并進一步指出,病人求醫(yī)時,“尤須辦一點至誠心,竟作此醫(yī)有生死肉骨的手段,有托孤寄命的擔當,精誠之至,金石為開”[3]3891。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名醫(yī)扁鵲提出病有“六不治”,其中有“驕恣不論于理”“信巫不信醫(yī)”兩條,皆言病人固執(zhí)己見,不相信醫(yī)生,不配合醫(yī)生的診治,如此則醫(yī)生難以治愈病人。故沈嘉澍建議病人選定醫(yī)生后便應對醫(yī)生推心置腹,完全信任,誠心求治,將心比心。醫(yī)生感受到病人的誠意與信任后,其心思、才力自然與病人的心與病“欣合無間起來”,如此便能“對證發(fā)藥”并取得佳效。
對于藥物的選擇,沈嘉澍指出“買藥須道地,店家招牌愈老愈妙”[3]3891。在此基礎上,“仍加意檢覈其真贗”[3]3891。市面上的中藥材品質參差不齊、良莠參半是自古至今一直存在的問題。當今臨床中,有許多病人一味貪圖藥價便宜,而不論藥材的真?zhèn)蝺?yōu)劣,如此即便醫(yī)生辨證準確、處方無誤,亦難獲佳效,故中藥材的選擇應始終以質量為第一標準。
在應否服藥的問題上,沈嘉澍認為病人須有定見,“先要問自己的心,再博采眾論”[3]3891。他提出不應服藥的情況有:神志之病、虛實兼夾、病情復雜者,些小感冒、病情輕微者,家資艱窘、雖須服藥但藥費浩大、無從出款者。應服藥的情況有精氣受傷,猝患傷寒、病勢沉重者,富家老人頤養(yǎng)恒服膏方者??傄造o養(yǎng)為基本前提,以扶正祛邪、不傷正氣、不助邪氣、不擾亂神志為基本原則。
沈嘉澍認為:“己身不如己心,有形之己不如無形之己。[3]3889”“若治一心以治一身,則心治于此瞬息之間,百體即應于此瞬息之間,百病即消于此瞬息之間,其效驗之神速,直無可比擬[3]3892”,強調“治心”對病中調養(yǎng)的重要性。
前文所述之務“忘”戒“憂”、務“耐”戒“憤”等皆屬“治心”之法。沈嘉澍又提出“常存退一步想,則所處之境,無非樂境,而心氣和平矣”[3]3890,而若“常存進一步想,則一生永無樂境矣”[3]3893?!兜赖陆?jīng)》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7]16”“夫唯不爭,故無尤”[7]16,“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圣人之道,為而不爭”[7]50。沈嘉澍這種“退一步想”的觀念深得道家“不爭”思想的要旨。遇事“退一步想”則安撫了爭名逐利的浮躁之心,為矛盾雙方留出了緩解的時間、空間,避免了無謂爭端所帶來的肢體沖突、激憤、怨怒等身心傷害,避免了急功好利的逐物心態(tài),培養(yǎng)了自己善良寬恕、樂觀豁達的心性,最終目的是要保持“心氣和平”,達到如如不動的靜心狀態(tài)。
沈嘉澍還指出:“??慈鍟?,參觀釋典,流覽養(yǎng)生家言,常接耆年碩德、端人正士”[3]3890,皆對“治心”有大助益。他總結其反復強調的“治心”其實非常簡單,常人皆可做得到,核心要點“不過約之又約,斂之又斂,以至于靜極不動而已”[3]3892。所謂“靜養(yǎng)”首要在“心靜”,乃沈嘉澍全書所強調的核心觀念。
沈嘉澍根據(jù)其一生患病、治病、養(yǎng)病的經(jīng)驗心得,總結出病中調養(yǎng)的具體理念與方法,在各種調養(yǎng)方法和理念中,尤其強調“治心”的重要性,提出要“以有定之心制無定之病”[3]3889。沈嘉澍認為對“養(yǎng)病”要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其認為“業(yè)已生病,只得養(yǎng)病”[3]3888“見在養(yǎng)病,不得計及功效”[3]3888“病即不治,養(yǎng)亦不可廢”[3]3888,為后人點明了對于“病中調養(yǎng)”的正確態(tài)度。沈嘉澍指出其得意之處,在于其所總結的這些理念、方法,“自己一一能行”,提醒后世之人應做到“知行合一”,真正從書中學習體驗到“養(yǎng)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