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月
在這個信息萬變、高科技突飛猛進的時代里,新事物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而舊事物則往往隨之被棄如敝履。盡管如此,有些老物件卻依然讓我們難舍難離,比如自行車。這個在世界上風靡了近兩百年的交通工具,至今仍有許多人把它當作健身器材或近距離出行的首選伴侶。居住德國的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舞動時光。
說起自行車,我便充滿了美好的回憶。那是20世紀的60年代中期,父親買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每當學校放學,父親就到附近的操場上練習蹬騎,我就在后面跑步緊追,他摔倒了,我也嚇哭了。等到父親終于學會騎車,帶著我在馬路上飛奔的時候,我感到一種困鳥出籠、魚躍湖面的暢快感。
沒多久,我也學會了騎車,用一種“掏襠式”的騎法。我先將右腿在車大梁底下伸出,用腳踩住提前升高的腳蹬子,往前向下一使勁兒,輪子就開始轉(zhuǎn)動了。瞬間再把左腳放到左側(cè)的腳蹬上,隨后,偏斜著身子便一上一下地舞動起來。多么奇妙的平衡“雜技”啊,為我的童年增添了一道道快樂的風景線。
上高中時,因?qū)W校離家較遠,父親給我買了一輛飛鴿牌自行車。我長高了,腿自然也長了,便由“掏襠式”過渡到了“正規(guī)式”。即左腳先踩在腳蹬上,推車滑行一段距離,然后借助慣性,飛起右腿從后面直接跨上座位。那時候,我家住在林區(qū),馬路上極少看到公交車和小汽車,前后左右都是騎自行車的人,你追我趕,好不熱鬧。我的騎車技術這時已練得爐火純青,甚至在森林崎嶇小道和田間地埂上也能飛轉(zhuǎn)自如。
待大學畢業(yè)分配到省城工作時,我與“鴿子”徹底告別,轉(zhuǎn)而得到了一只“鳳凰”。但因單位和新家就在同一個大院,日常不用騎車,我的那輛鳳凰二六式便常常被鎖在棚子里,孤獨得鏈子都有點兒上銹了。
本世紀初,我從海外回到家,卻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鳳凰”了。弟弟告訴我,社區(qū)拆了小棚子后,陽臺小沒地方放,單車就扔到路邊被人撿走了。我一時無言。
家人不知道,對我來說自行車又變得非常重要了,是我在德國使用最頻繁的代步工具,除了電腦、手機和相機,就是它了。德國有著非常好的自行車專用道,無論你居住在哪里都暢通無阻;騎著自行車,既可以鍛煉身體,還可以悠閑自得地觀賞道路兩邊風景,發(fā)現(xiàn)汽車進不去的神秘之處,以滿足我尋找野生植物的愿望。
德國雖說是汽車王國,但自行車的擁有量也絕不少于汽車。自行車主要被用作鍛煉或郊游,樣式還五花八門:有的鏈子在前面、有的兩個車座、有的沒有大梁、有的前面帶斗……德國經(jīng)常舉辦自行車公路賽、越野賽和各種各樣的集體騎車郊游活動,每到周末,野外就會看到一幅幅流動的彩色畫面。
與我的外國丈夫剛結婚時,我發(fā)現(xiàn)地下儲藏室里竟然排列著四輛自行車:兩輛男式兩輛女式。我選擇了一輛德國造的灰色女式舊單車,一試就找到了“飛鴿”和“鳳凰”的感覺。丈夫告訴我,這輛自行車有幾十年的歷史,是一位老鄰居搬家時特意留給他的,老人騎了大半輩子再也騎不動了??伤稽c兒毛病都沒有,那我繼續(xù)騎吧。
一年兩年過去了,五年八年也過去了,一直騎到第十年。它雖然補了幾次胎,但各項功能還算不錯。有一天,一位同胞電話里說很想買輛舊自行車,我說你來我家吧,我的可以免費給你,因為我還有一輛新的呢。那輛老而結實的“德國造”,就這樣被我轉(zhuǎn)交給了第三位繼承人。然后,我到地下室推出了另一輛。
這是一輛紅色的全新自行車,剛開始,我之所以情愿騎那輛舊的也不想動用這輛新的,是因為舍不得。丈夫告訴我,他先后被偷過兩輛自行車了,看來這德國也有“缺德”之人。
那天,它終于見到日光了,我仔細地打量著這輛進口的自行車,由衷地喜歡。先前那輛單車是腳閘彎把式,我已騎慣了。而這輛新車是手閘平把式,再騎感覺很不舒服;不過騎了一段時間后,就慢慢地適應了。如今,它為我服役了也近十年了。前大燈壞了,鏈子蓋兒不知何時丟了,前后輪有點兒瓢了,變速器也出了故障。但那手閘依舊好使,騎著它仍然可以放心地滾滾向前。
面對傷殘的它,我感到有些內(nèi)疚,好多傷害是我不注意造成的。我常常在密林深處、田間的羊腸小道里穿梭,極少在平坦的自行車專用線上行駛,因為家附近有太多的曲徑通幽,我總想窺探一下。
我家先生為它補了幾次內(nèi)胎,兩次發(fā)現(xiàn)是由灌木刺兒扎破的。看著小紅車傷痕累累的樣子,他非但沒有任何埋怨,反而在網(wǎng)上為我訂購了一輛能折疊的女式電動自行車。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我試騎過好幾次,是可以加速度了,也不費力了,可我卻把它打入了“冷宮”。
我家住的是公寓式樓房,車子既可以放在地下室也可以放在樓門口。到地下室得下樓梯,天天搬上來又搬下去的很費勁;若放在樓門口,就怕有人順手牽羊,因為小區(qū)內(nèi)沒有任何監(jiān)控。還是騎我的舊單車吧,隨便停哪兒都放心。
我是個慢“騎士”,經(jīng)常一人在野外游逛,還喜歡走“歪門邪道”,騎著騎著就停了下來:不是跑到路邊拍花兒采野菜,就是蹲在湖岸觀看水禽,再不就竄進森林里去找蘑菇和野果。
法蘭克福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非常好,除了美因河與其支流尼達河形成的兩道天然屏障,還人為地辟出兩塊綠地圈兒:一個是市中心的小圈兒,可以徒步觀看;另一個是穿越市區(qū)的大圈兒,共60多千米,有自行車標記和指示牌。人們把這兩個綠地圈兒形象地稱為“綠腰帶”,它們無疑成了自行車愛好者的首選。幾年前,我與丈夫逆著尼達河向東騎行,最終在大約30千米處返回,主要是體力不支。
我家在法蘭克福西部,離陶努斯山脈很近,有好幾條直達山上的自行車路線。我曾滿懷信心,帶著專用地圖和面包飲料向上行進,可騎著騎著就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眼看著他人從我身邊嗖嗖地超過,我只好半途而返。
地球,不驕不躁地轉(zhuǎn)著;時光,不緊不慢地走著。自行車騎舊了,我的身體零件也漸漸老化了。騎著殘破的自行車,追著夕陽西下的余暉,我常常感嘆不已:生命余下的路程越來越短,終點在哪兒呢?趁現(xiàn)在自己的四肢還算靈活,自行車還堅固可用,我得與它密切配合,舞動快樂的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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