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會英
小升初的最后一學(xué)期,班里從外地轉(zhuǎn)來一位男生。男孩白白凈凈的,穿著白色的鞋子,無論什么天氣都干凈得讓人驚嘆。
女孩子愛玩跳皮筋,可是個子都很矮,皮筋套在誰身上都是三級連跳通關(guān),玩得很不盡興。我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男孩子們都在嬉笑打鬧,只有他安靜地靠墻根站著。
我朝他喊道:“哎,新來的同學(xué)。”他愣了愣,又左右看了看,“就是叫你呢,你過來一下?!?/p>
“干嗎?”他盯著我,清澈的眼神透著真誠。
“給我們當(dāng)回‘電線桿’唄!”女生們哈哈笑起來。他沒有反對,紅著臉?biāo)闶墙邮芰?。只是他的眼神好像在盯著我看,讓我發(fā)揮失常輸?shù)袅吮荣悺?/p>
一個下雪天,母親把飯菜都盛出了鍋,弟弟還沒放學(xué)。母親去門口張望了幾次,也不見弟弟的影子。
“我去學(xué)校找找……”說完就出門了。一路上除了風(fēng)雪、幾個行色匆忙的趕路人,哪有弟弟的影子。我把每間教室都尋了一遍,弟弟不在校園內(nèi),也沒有被反鎖在教室里。我心里想著被雪覆蓋的枯井,拐賣兒童的人販子……額頭上直冒冷汗。
我趕忙回家讓父親幫著找找。剛出校園,北面的風(fēng)雪里移動著一高一矮兩個小黑影,越來越清晰。他們打鬧著,歡笑著,弟弟竟然和他在一起。我氣得拉著弟弟就往家的方向走,弟弟扯開我的手說:“二姐你干嗎呀!”
“回家吃飯!”
弟弟卻得意地拍著胸脯說:“我們在街上吃過了,哥哥請的客?!蔽覛夤墓牡氐闪怂谎?,他卻滿眼笑意。
小學(xué)畢業(yè)后,根據(jù)成績和家庭情況,同學(xué)們選擇了新的學(xué)校就讀,所謂同學(xué)就是在特定的時間內(nèi)相伴一程后,便各奔東西。后來,中師畢業(yè)后我又回到了那所小學(xué),成為了一名音樂老師。
母親看著和我同齡的女孩子,不是嫁人,就是有了結(jié)婚對象,就嘮叨我說:“我老了,總不能伺候你一輩子吧,是該給你張羅對象了?!蔽一亓四赣H一句說:“我偏不找,我還沒和您待夠呢!”
偶爾我也會捫心自問,真是沒有遇見對的人,還是我一直都有所期待……
“喂!你好!”
“你好!請問你找誰?”
“我找你!”
我有些發(fā)愣,停頓了好一會,努力搜索著這個陌生又遙遠(yuǎn)的聲音。
為了掩飾尷尬,我輕咳了兩聲說:“真不好意思,我沒聽出來您是哪位。”
爽朗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很意外吧!我想你也猜不出我是誰,咯咯咯……”
“謝謝關(guān)心,你是……”
“還記得‘電線桿’嗎?”
握著聽筒的自己就像被抓拍的鏡頭“咔嚓”定在了那里,我們彼此沉默在電話的兩端。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那個縈繞在心頭的模糊影子,竟然變得如此清晰。
還是他先打破了沉默?!皼]想到,你回母校教書了。我小學(xué)階段,在那里停留時間最短,卻給了我一生最美、最長久的回憶。真想回學(xué)??纯?。”停了一會兒,他輕輕地說,“在外漂泊了多年,還是非常想家,而且這種情緒越來越強烈。我已經(jīng)決定回咱們縣城工作了?!?/p>
“真想回來,千山萬水也阻擋不了,到時候我和孩子們列隊歡迎。”
明知道是一句玩笑話,還是莫名的有所期待。我怕在操場上遇見他,怕在放學(xué)的路上遇見他,怕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班級的窗臺旁。即使相遇,成長的變化也許令我們陌生如擦肩的路人。
明天,明天真的會相見嗎?相見會是怎樣的情景?
真的一切如張愛玲所說的,于千萬人中,遇見了你,沒有早,也沒有晚,只有一聲輕輕的問候:“你也在這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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