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紹波
那年八月,樹上的鳴蟬剛叫開嗓子,我就騎著自行車,匆匆趕到三十里外的縣城高中上學。低矮的磚瓦結構的教室里,老師高高地卷起袖子,汗水在漲紅的臉上流淌。坐在蒸騰著熱浪的教室里,咸咸的汗水沿著額頭流淌下來,我的眼睛被浸泡得又紅又澀——我染上了紅眼病。
我拿不出買眼藥水的錢,因為父親自我讀高中那天起,就生病了,我用的每一分錢都是父親從醫(yī)藥費里摳出來的。我天真地以為,過不了幾天,我的紅眼病就會不治而愈。
然而一個星期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了。我慌了,不知道該怎么辦。放假回到家中,看著病入沉疴的父親,我什么也不敢說,面對滿臉愁容的母親,到嘴邊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只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
再次回到學校已是秋學期,眼睛似乎一直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坐在教室后排,眼前一片模糊。上課眼睛看不清,看書又會酸疼,我的成績直線下滑。一次摸底考試,我的成績跌至班級倒數(shù)幾名。
我陷入了絕境,抬頭看去,黑板上白茫茫的一片,耳畔環(huán)繞著同學的“嗡嗡”低語。我急得渾身冒汗,無奈地趴在課桌上,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只要我靜下心來,就能聽清老師說的話。于是我趴在課桌上,用耳朵仔細聆聽,仿佛我的耳朵里張掛著一塊小黑板,老師說的每一句話,都能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
記得那個上午第三節(jié)物理課,老師提了一個問題,喊了幾個同學都回答不上來。隨后,老師點了我的名,教室里立即發(fā)出了一陣哄笑。我沒有猶豫就站起來,說出了我的答案。我給出的答案是正確的——班級里排名靠前的幾個同學都沒能回答出來。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同學們都盯著我看,臉上滿是驚愕。
我的成績就像熬過冬天的一株小草,雖然沒有大樹的偉岸婆娑,也不像花朵那樣美麗鮮艷,但是有了自己的一抹青綠。我清楚地知道希望是渺茫的,但是我不會放棄,也不敢放棄。一日日,一天天,我認真地趴在課桌上,在耳朵里張掛起黑板,心無旁騖地汲取著知識,概念性的問題我能清晰地搞清楚,計算較多的就有些吃力。不過,我的成績還是一點點,一點點地提高。
那個夏天,我踩著錄取線考進了師范院校,成了老師眼中的一個奇跡。老師特地來問我,因為全班只考上十多個,而我是最不可能的一個。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認真地說:“在這里,張掛著一塊黑板——老師課堂上講的,我都看得見?!?/p>
鄭雪摘自《潤·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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