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利

文山有兩個地方名氣比較大，丘北和廣南。

丘北有普者黑，廣南有壩美。這一次，我要去廣南。

普者黑是文山乃至云南的一張名片，這里田園風光秀美，喀斯特地貌典型，特別是近幾年宣傳工作做得比較好，是好幾個電影、綜藝節(jié)目的取景地拍攝地，近年來，已是聲名大噪，游客紛紛慕名而來。連高鐵動車經(jīng)過這個地方都不叫丘北站，而是專門為之命名普者黑站。足見當?shù)貙Πl(fā)展旅游的重視。

而廣南的名氣在于它厚重的歷史，以及它的貧窮。廣南曾經(jīng)是國家級深度貧困縣之一，位列云南省十大貧困縣之一。

我想去廣南還有一個原因，這個地方是大學同窗強巴的故鄉(xiāng)。

強巴是一部老電影《農奴》里的角色名字。曾經(jīng)廣南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廣南廣南，又廣又難”，是廣南人對貧困的無奈自嘲也是最真實的寫照。強巴能夠從這個貧困之地考上大學，再加上長得黑瘦，“翻身農奴強巴”的綽號于他再合適不過。

我對廣南人的了解是從強巴身上開始的。

比如，廣南人能說會道，口才很好，很有幽默感。強巴說，以前廣南縣廣播站依例每天早上都要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和報紙摘要》，他在上學路上，總聽播音員用廣南話說成：下面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老虎把豹子吃掉》。我覺得這里頭有演繹的成分，但每每聽他聲情并茂的廣南腔，都會樂不可支。這家伙的確是個活躍氣氛的高手，只要有他在的場合，一般都不會沉悶。

廣南人愛較真，不服輸，做起事情來有一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勁頭。有一次，男生宿舍按慣例進行熄燈夜談，主題是“宿舍的層高究竟是幾米”。大家都說是3米，強巴非說是3米3，還信誓旦旦打賭，賭注是半斤大白兔奶糖。最后，硬是不顧勸阻打著手電筒爬起來摸黑丈量確認。還有一次為確認一個字的讀音，賭注也是半斤大白兔糖，后來查了現(xiàn)代漢語詞典，強巴還是不認錯，掙扎道：詞典也會有錯！諸如此類。當年一斤大白兔要花兩塊多錢，我們一個月的生活費不過是二三十塊而已，強巴很是漢子，愿賭服輸。很多同學包括我不止一次都吃到過強巴的大白兔。

廣南人的不服輸精神，體現(xiàn)在強巴身上，就是他把自己送進了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讀碩士。大四那年我們基本沒有什么課要上，大家紛紛尋歡作樂去，除了強巴。常常宿舍舞會正歡，他背著書包綠嘴綠臉疲憊不堪地從圖書館或教室回來，舞會便鳥獸散。強巴的父親畢業(yè)于人大哲學系，畢業(yè)后回到廣南老家，在廣南一中教了一輩子的書，強巴篤定不再回去，背水一戰(zhàn)，終于得償所愿。人大畢業(yè)后他成功留在京城，先后在中國體育雜志社、車王雜志社任職，娶妻生娃，買房買車，安居樂業(yè)。這是后話了。

我們一行人這次的主要行程是去看正在蓬勃綻放的“綠美文山”之花。

這些年有各級黨委政府為消滅貧困殫精竭慮，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政策和措施加持，廣南2020年宣布全域實現(xiàn)脫貧。近百年的貧困帽子一經(jīng)甩掉，廣南便像掙脫了枷鎖的鷹，展翅駛向全面振興的快車道?！熬G美”就是鄉(xiāng)村田園綜合體建設，當?shù)赝ㄟ^整治人居環(huán)境，提升鄉(xiāng)村文明，讓農村的居住環(huán)境更漂亮更宜居。

因了之前有貧困廣南的印象，我對宜居廣南的模樣充滿期待。

第一站，壩美。

一大早，車子從酒店出發(fā)前，上來一個長相甜美聲音好聽的小姑娘，伶牙俐齒地交代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項。我見她人雖年輕，但舉止言談落落大方，還頗有明星范兒，一問，還真是專業(yè)的。這個叫王成露的女孩，畢業(yè)于云南藝術學院播音主持專業(yè)。畢業(yè)那年，以她的形象和專業(yè)水平，留在大城市就業(yè)的機會應該很多，但是小露露仍然義無反顧回到家鄉(xiāng)，第二年考取了事業(yè)編制，就職于八寶鎮(zhèn)文化和旅游廣播電視服務中心，干的是自己的專業(yè)播音員主持人。現(xiàn)在被抽調到廣南縣委宣傳部文化股跟班學習，正好，我們來了，又被抓來當“領隊兼導游”。這一趟多虧有她，不但細心安排對接，而且每到一處，總是能說會道，介紹情況就像個小靈通，沒有她不知道的，是個稱職的全陪。

壩美，壯語的意思是大樹茂密的地方，名字很有畫面感，光看名字就覺得一定是個美妙所在。在碼頭等船，美麗的馱娘江在正午的陽光下波光粼粼。水面忽然出現(xiàn)一道翻滾的浪花，浪花后面一支魚竿劃過，直奔溶洞口。我想那一定是條大魚正在逃命。岸邊一艘船很快啟動追了上去，證實了我的揣測。船頭立著一個精壯黑漢，一臉勢在必得的歡快，讓人不禁莞爾。

游船駛入溶洞，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條水路不長，有1.3公里，走了大約20分鐘。像很多景點一樣，洞中遍布嶙峋怪石，不同的是，壩美溶洞不做任何燈光修飾，僅只在船頭點亮一盞燈。洞中因此并不黢黑，沒有光怪陸離，不斷地有“天窗”出現(xiàn)在上方，撒下柔和的光線。導游說：一共有三個天窗，所以會經(jīng)歷三暗三明，也就是穿過溶洞必須經(jīng)歷三天三夜。對天然造景富有哲理的演繹，并不會讓人覺得附會，反倒生出天然去雕飾的體驗感，奇妙而安寧，恍若置身于遙遠的過去。

當天光大亮，船出溶洞，眼前豁然開闊。壩美村三面環(huán)山，一條河流穿過村莊，在群山環(huán)繞中，村舍隱于山林，一派寧靜。

句町古國的后裔，千百年來在這里繁衍生息，他們世世代代過著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生活。如今這個世外桃源被開發(fā)成旅游景區(qū)，以前村民只能通過水道出入，現(xiàn)在政府在后山修了一條路，方便出行，曾經(jīng)的水道就成了我們走過的這條游客觀光路。

壩美村的確如它的名字一般美好。古樹青山，村舍田園，隱于山水，和諧自然。前幾年，網(wǎng)上對壩美有一些負面評價，比如臟亂差，東西貴，亂收費之類?？蓛赡旰蟮默F(xiàn)在，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古樸自然，整潔有序。沿著步道慢慢走，可以看見不少農家門口擺攤售賣他們的手工藝品，還有花米飯、煮苞谷、鹵雞蛋、黃豆、茶葉、干筍……全都是自產自銷的東西。壩美旅游景區(qū)主打“最后的世外桃源”，我覺得實至名歸。

游人稀少，我們一行算是罕見的大部隊。我想這么好的地方總要帶走一點什么，出村的最后一個攤位上掃碼，付10塊錢，買了一包小黃豆。價格還算公道。我說帶回去打豆?jié){喝，老凌說，打豆?jié){可惜了，這個黃豆好得很，應該煮了吃。

壩美村中，一家小餐館，門前有一株以假亂真的桃花，吃了一頓非常好吃的有河魚的農家飯后，坐船又轉乘小火車，離開景區(qū)。

目光與壩美依依不舍，道別，心里默念，以后要約著幾個閨蜜一起來，悠悠閑閑住幾天，看桃花盛開，看晨霧彌漫，在古榕樹下歡歌，再把馱娘江那鮮美無比的魚吃個夠。

第二站，下里蒙。

廣南縣壩美鎮(zhèn)堂上村下里蒙村小組是一個壯族村落，距離縣城82公里，材料里這樣介紹：下里蒙村距離堂上村委會13公里，在堂上曾經(jīng)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十人到里蒙，九個不回龍”，意思是以前下里蒙地處偏遠、道路難行，無論是從縣城還是壩美鎮(zhèn)到下里蒙，早上出發(fā)天黑才能到下里蒙。但是現(xiàn)在“十人到里蒙，九個不回龍”又有了新的解釋，來到下里蒙，看到的是門前有河、院里有花、屋后是果樹、山上是茶園，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家家戶戶都熱情好客，置身于這樣優(yōu)美的環(huán)境當中，令人流連忘返。

材料誠不欺我。這個名副其實的“窮鄉(xiāng)僻壤”，若非親眼所見，那“門前有河、院里有花、屋后是果樹、山上是茶園，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家家戶戶都熱情好客”的描述，會不會只是夢境。

當車子還在山路上行駛，格?；ū阍诼放噪S風搖曳，美麗的花徑一直延伸進村里。沒有花臺，沒有任何人工種植的痕跡，但它們確實是村民播撒下的種子。為什么是格?；?我想大約是因格桑花種子便宜，易栽種，遇土即活。并且格?；ǖ幕ㄕZ十分美好“珍惜眼前人”，有追求幸福吉祥的寓意。

極目遠眺，山頂是郁郁蔥蔥的杉樹，山腰是茶樹，山腳是橘子樹……錯落有致，下里蒙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這井然的秩序感。村里全部都是硬化路，沒有牛屎馬糞，沒有紙屑垃圾，比城里的馬路還要干凈。家家戶戶的門前、窗臺下，甚至圍墻上，都擺著精心侍弄的盆栽。不少盆栽還是比較少見的植物。

陪同我們參觀的壩美鎮(zhèn)人大主席劉曉龍，畢業(yè)于昆明醫(yī)科大學，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也是個年富力強之人。他說，下里蒙是我們鎮(zhèn)綠美工作做得最好的一個村。之所以成績如此突出，是因為他們有一群特別好的帶頭人。

走進寬敞整潔的茶葉廠廠房，村支書黃躍輝坐在角落的茶臺前，邊泡茶邊笑瞇瞇地招呼我們：來喝茶來喝茶！

奔6的黃躍輝是一名有26年黨齡的老黨員，他和下里蒙9名黨員一起，帶著全村118戶人家埋頭搞起綠美建設，成績斐然。

一邊喝著黃家茶廠碧綠的新茶，一邊和他聊起來。

小時候，下里蒙人很窮，窮到每家都只愿意生姑娘，“姑娘吃得少，不然糧食就不夠吃”。黃躍輝說起往事，一下子提高了聲音：“我家有4個兒子呢！”日子艱辛，作為家中長子，他初中畢業(yè)就輟學回家，開始幫助父母分擔憂愁。

1998年他辦起茶葉加工廠，將初加工的茶葉賣到鄰縣，廣西的西林縣，那里再加工成茉莉花茶，銷往全國各地。同年年底當上了支部書記，這一干就是24年。

下里蒙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基礎設施落后，黃支書和黨員帶頭，全村人參與集資，籌款30萬建起出村的三座橋，把下里蒙的茶葉、柑橘等產品運了出去。

治村也如烹小鮮。下里蒙的村規(guī)民約中，特別規(guī)定有“退一米”，凡是公路沿線新建的房屋必須在原有基礎上后退一米。這一退堅持退了十幾年，村里就有了一條中心大道。

基礎設施改善了，如何提高大家的文明素質，讓生態(tài)文明成為一種自覺和習慣。黃躍輝冥思苦想。

總是讓各家輪流清掃也不是長久之計，他想了一個辦法：下里蒙有5條進村路，他就在每條產業(yè)路和村路交界的地方引來山泉水，裝了水管子，在地里干完活進村的車子都要“洗個澡”，把腳沖洗干凈了再回家?！澳膫€不洗哪個把路搞臟，就罰哪個”。如此一來，村里道路隨時保持干凈。慢慢地大家都養(yǎng)成了習慣，在干凈的環(huán)境里沒有誰好意思亂丟垃圾。村里甚至看不到一個垃圾桶，連孩子們都會自覺地把零食包裝袋帶回家，丟進自家的垃圾袋。

“垃圾不落地”高度文明的大城市也很難實現(xiàn)，而在下里蒙，已經(jīng)深入人心，蔚然成風。

黃躍輝的家早在10年前就搬到了廣南縣城，家人都勸他不要干了，已在深圳某大銀行工作的女兒更是一再牽掛，“爸爸，你年紀大了，我們家也不缺這點錢”?！跋吕锩墒俏业募亦l(xiāng)，我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我是黨員，所以還在這里”。

村里的茶園種植面積達3200畝，他準備再上一些新設備。

有黨員的帶頭和示范，下里蒙產業(yè)很是興旺，村里栽種的水果有踏雪、默科特、砂糖橘、夏橙、早熟等7個品種，水果種植的面積近1100畝。2021年，下里蒙村的人均年收入接近5萬元。

黃躍輝告訴我，以前幾乎家家都有外出打工的人，現(xiàn)在，外出打工的只有幾個，正勞力全部都在家。

這里有更美的環(huán)境，更新鮮的空氣，有活兒干，有收入，只要肯干，人人都能致富。老百姓夢寐以求的生活，不過如此。沒有誰愿意背井離鄉(xiāng)。

我分明看見了另一種意義的“世外桃源”。

第三站，下里蚌。

廣南縣舊莫鄉(xiāng)板茂村委會下里蚌自然村，也是一個壯族村落。曾經(jīng)這個有78戶人家的村子，道路狹窄混亂，環(huán)境衛(wèi)生不佳。如今下里蚌村卻成了舊莫鄉(xiāng)的“美麗家園”建設示范村，還獲得了“云南省衛(wèi)生村”的稱號。

下里蚌的自然條件很不錯，村舍沿河而居，環(huán)境優(yōu)美。2020年，土生土長的陸昌龍被鄉(xiāng)里的人才回引計劃吸引，回鄉(xiāng)當上了村組長。

我們一進村，帥氣的陸昌龍就迎了上來，邊帶我們轉悠邊介紹情況。小陸組長很有分寸，看上去就是那種見過世面的人，原來，他19歲就離開家，外出打工創(chuàng)業(yè)。2014年他在一家駕校負責管理工作，因為勤勉能力強，頗得老板賞識。那時，他的年薪高達十幾萬，老板還專門為他配置了一輛三十多萬的車。

可是沒多久，陸昌龍就辭職回到家鄉(xiāng)，還自斷退路把城鎮(zhèn)戶口也轉回了村。他說：“當了村組長，談不上有什么收入，但是我覺得特別有價值。因為自己的努力，帶著大家一起一點一點改變家鄉(xiāng)的面貌，看著村子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心里覺得很高興，也很自豪！”

在黨員干部的帶動之下，村子一天一個樣。從前“污水靠蒸發(fā)，垃圾靠風刮，雞鴨滿地跑，廣告到處刷，進村一身土，環(huán)境臟亂差”的下里蚌，變成了全村乃至全鄉(xiāng)的排頭兵，成為綠美村莊的典范。

眼前是寬敞平坦的村路，干凈整潔的農家小院，遠處是令人心曠神怡的田園景致。信步走進一家院子，女主人正在給小孫子燒苞谷。見我們進來，她滿面笑容打著招呼，一把丟掉火鉗，快速撕了兩片苞谷葉把燒好的苞谷包上，熱情地塞進我手里。新鮮的老苞谷，燒的焦黃焦黃的，又香又甜。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燒苞谷。

陸昌龍說，為了快速發(fā)展，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修路，“我們計劃把路通進各家各戶，讓每家的汽車都能開進自家院子”。最棘手的問題是，進村的路上遍布墳包，另外，以前村里人建房沒有規(guī)劃，房挨房，一家占一點，道路越擠越窄?！八砸虢ǔ赏〞车娜霊袈?，必須拆房讓路”。

陸昌龍帶頭拆了自家占道的房子，并動員兄弟姐妹將占道的房子一一拆掉。除了主動帶頭，村干部們還挨家挨戶地上門做思想工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給大家描繪拓寬道路的好處和藍圖。

有戶人家的廚房也在拆除計劃里。但他堅決不拆，說他家沒有車，不需要修入戶路?？墒钱斔吹絼e人家拆除帶來的便利，就再也坐不住了，主動跑去找陸昌龍要求拆房。陸昌龍就逗他，開玩笑道：你不是說堅決不拆嗎？他急了，矢口否認：“我沒有說過啊！”

除了拆房，遷墳也不可避免。這個工作做起來難度相當大。陸昌龍首先遇到了自家兄弟的反對?！皠e無選擇，只能竭盡全力說服他”。陸昌龍權衡之后也做了妥協(xié)，只要求村民把墳搬到遠離公路至少20米之外即可。

下里蚌為修路需要遷移的59座墳，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全部完成。

村路寬了，活動室、休閑廣場、文化墻一一建起來了，生產生活秩序井然。以前的下里蚌，“車進不了村，牛讓不了路”，如今的下里蚌，道路寬敞，環(huán)境優(yōu)美，家家戶戶被鮮花綠植包圍。

花花草草本是無用之物，卻寫滿了對美好生活的希冀和向往。

陸昌龍帶著我們專門去看了后山腳下的一個龍?zhí)?，他們已?jīng)準備在后山上開發(fā)旅游項目，將來可以給下里蚌帶來更多的流量和發(fā)展機會。

第四站，八寶牙龍。第五站，田房，第六站，小海子。第七站，六郎城……其實，每一站都值得書寫。

比如八寶。沒有到達之前，我知道八寶貢米，吃過八寶貢米。據(jù)說，真正的皇家御田產的貢米產量極小也極其昂貴，市面上根本見不到。我還會唱《八寶魚米香》：八寶河水清清尼涼，響水如棉輕輕唱，龍骨水車轉美壯鄉(xiāng)，小船搖來和諧吉祥……

在我?guī)煾祻堟面玫母杪暲锏诌_八寶牙龍村，八寶河彎彎曲曲，工程車忙忙碌碌修理河道。田野一片微黃色，稻谷即將成熟，稻香彌漫在空氣里。王成露有些遺憾地說，你們下個月來，稻子成熟了，可以看到一世界的金黃。

牙龍村作為八寶的核心區(qū)域，正在進行大規(guī)模的排水管道改造工程，村里有一點不太好走。不過這并不妨礙一群孩子在小河里盡情嬉戲。他們脫個精光，黑黝黝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這條河從后山流淌下來，穿過村莊匯入八寶河，牙龍因此靈動而生機勃勃，一如那些充滿朝氣的孩子。

八寶河水來自上游的水庫，水庫的水則是地下水自然涌出。原來八寶米好吃是有原因的?？上г诎藢殯]有吃到一粒好吃的米。想買也買不到。整個八寶所產的大米都按照市場化運作了，被一家叫作“八寶貢”的公司全部統(tǒng)一收購和銷售，回昆明后我才知道這是好事情。

在八寶吃不到八寶米，在昆明卻吃得到，我在淘寶看到了八寶貢的旗艦店，產品很多，眼花繚亂，不知道應該選擇哪一種。上周去砂之船閑逛，在超市看到有八寶米，經(jīng)服務員推薦買了一袋，竟然是我吃過的米當中最好吃的一種，飯粒大而富黏性，軟糯香甜又QQ彈彈，嘗過的朋友都一致說好。

據(jù)說八寶米是國家名貴物種，適宜生長于海拔1100-1200米溫熱稻作區(qū)，生長期180天?！绑@蟄送肥，清明育秧，立夏始栽，10月秋收，與一般水稻栽種無異”。但是八寶稻無法被引種，被列為“世界56種奧秘之一”。一直有人想引種八寶水稻未遂，為什么不能成功也是個未解之謎。我想大約因為這水的緣故。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我們在村口偶遇一位97歲仍然精神矍鑠的老奶奶。奶奶愉快地跟我們打招呼，聊天，開心地合影。

不知道喝八寶水，吃八寶米，是不是這位奶奶的長壽秘籍？

田房村是建在一個小壩子里的一個小村子，村舍圍著一片稻田和荷花塘散落山腳，山腳還有個泉，名為長壽泉。自然條件得天獨厚。

村口有個10平方米的小亭子，門頭上書“問翁亭”。里面擺放了碓、打谷機、石磨、犁耙等等舊農具，儼然一個袖珍博物館。問翁亭就是詢問老爺爺，小孩子們已經(jīng)不懂過去的農事，只能請教老一輩的人。

小海子村也是一個自然條件優(yōu)越的村子，村莊圍著一潭湖水而建，風景極其秀美，很適合開民宿搞農家樂。

小海子整個村子的人都是陸姓。其中，人到中年的陸寶榮自從開始綠美之后就再也不出去打工了，之前他一直在深圳打工。他說，這里的草有我一棵，土有我一份。我是一名黨員，義不容辭應該回來出一份力。老陸熱情地邀請我們去他家坐坐，喝喝茶吃吃剛從地里拔回來晾曬的花生。院子里擺著PVC管，他說正在做排污管道改造。以后準備開個農家樂。

給人留下深刻記憶的還有那個在云霧繚繞的以石斛著稱的六郎城腳下擺小攤的女孩。21歲的小姑娘一臉羞澀地向游客兜售自己制作的毛線花，她告訴我，這些漂亮的毛線花是自己的手工，她已經(jīng)結婚了，偶爾她男人也幫幫忙。每天可以賣二三百塊錢。

21歲，很多城里的女孩還只會在父母的庇護下撒嬌，這個女孩子已經(jīng)憑一己之力獨自謀生。

廣南的綠美成就顯然是巨大的。

它改變的不僅僅是基礎的生存條件向好，更大的改變是老百姓素養(yǎng)的提升。其中，那些經(jīng)歷過城市文明浸染的人們返鄉(xiāng)，以他們的見識和學識參與其中，所發(fā)揮出的影響力顯而易見。最重要的是，我們耳聞目睹到的綠美之花，僅僅是其中的代表。從壩美到六郎城，從下里蒙到下里蚌，無論是黃躍輝還是陸昌龍，他們向我們展示了脫貧后逐漸富裕起來的農民群眾對綠和美的新追求。

廣南古稱句町國，句町青銅文化源遠流長，最早可追溯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采風結束那天我們匆忙去了廣南民族博物館，被戴口罩的解說員小姑娘帶著瀏覽館藏珍寶。那些滿身滄桑的出土文物靜靜地躺在展柜里，銅鼓、銅釡、羊角的鈕鐘，人面的四鳥紋當盧……我的內心極為震撼。它們從春秋戰(zhàn)國來，從西漢來，器型多樣，造型獨特，紋飾精美，像是銘刻著某種神奇密碼，無聲講述著古老的文明。館藏之豐富，價值之高，應為縣級博物館中的翹楚。廣南這個名副其實的窮鄉(xiāng)僻壤，先人們竟創(chuàng)造了如此燦爛奪目的青銅文化并能沿襲影響至今，展現(xiàn)了其文化的厚重與魅力。

在廣南走馬觀花，3天時間里天氣一直晴好，大多數(shù)時候萬里無云艷陽高照。無論在山邊或是水旁，只要抬頭，那一片湛藍悠遠，深邃而遼闊，望盡蒼穹，令人神往。

廣南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已深深刻進骨髓。倔強的天性，樂觀的精神，注定了他們走在文明進步的大路上，可能慢一點，但絕不掉隊。

明天一定會更好。

世外桃源，我會再來。